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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我们(出书版) 作者:八月长安-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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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平拎起暖水瓶,往黄桃罐头瓶里面倒热水。
    “但是还有一些同学呢,类是脑癌患者,却在我的医院里康复了,活到九十九,你说是不是给我长脸?”
    ……你说谁脑癌?
    在张平鼓励和促狭混合的哈哈大笑中,我落荒而逃。
    四月末的一个星期六,我忽热接到了余淮的电话,说要让我来学校一趟。
    我根据他电话里的提示,到了体育馆背后的小树林。这个地方地势比较高,形成了一个小土丘,以前的学长们给它起了个名字,叫晚秋高地。
    我走到树林边缘的时候仰起头,正午的太阳刚好在我对面的方向,我被晃得睁不开眼,只看到余淮在土丘上逆光站着,手里不知道拿着个什么东西,怪怪的。
    “神神秘秘地搞什么啊,”我抱怨,“我正在背生物呢,节奏都被你打乱了!”
    他好像是笑出声来了,很得意的样子。
    “今天可是植树节啊。”他会说。
    “植树节你大爷,植树节是三月十二日,现在都四月底了。”
    “咱们过阴历的植树节不行吗?”
    “你家阴历阳历差出一个多月啊!”我眯着眼睛骂道,这个精神病。
    忽然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好像有什么念头在脑海里闪耀了一下,我没抓到。
    我朝他走过去,走了几步,又愣在了原地。
    他的左手里,抓着一棵小树苗。
    “我出门去买笔,看到我家小区物业在做绿化,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想起来你说过想要种树来着,他们工人偷偷卖了一株树苗给我,这么一棵破玩意儿要120块,幸亏小爷我身家丰厚,否则还不得英雄气短啊。你都不知道,把这棵树苗弄过来可是费了我吃奶的劲儿……你哭什么?”
    “你有病啊,”我抹抹眼睛,不敢看他,“都快夏天了种什么树!”
    “你跟我说要种树的时候还是秋天呢。”
    “那是两年前!”
    “小爷记性好,行不行?!”
    我没有特别想哭的感觉,真的,谁知道眼泪怎么就一直往外涌,跟不要钱似的。
    “你等会儿再哭行吗?物业的工人说要先种进去才能浇水。”
    我走过去,任由眼睛红得像兔子,跟他一起拿起铁锹,找了个空一点儿的地方,开始挖坑。
    树放下去填好土之后,我们在树的旁边立了三根呈等边三角形的木棍,余淮用从班里拿出来的绳子将它们和树绑在一起固定。
    我蹲在树坑旁,看着他把桶里的水一点点倒进去。
    “这是棵什么树啊?”我问他。
    “不知道。”他笑嘻嘻地说。
    我闷闷地叹口气。
    水渗进土地,湿润的表皮泛着黑油油的光。余淮扔下桶,拍拍收,说:“走吧。”
    “这就完了?”
    “你还想干吗?要不我再挖个坑把你也埋进去?”他转过头问。
    “这是你种的树,你好歹也要做个标记啊!”我急了,“小爷种的树怎么也是名门之后啊!”
    “得了吧你,”余淮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能不能活还不一定呢,要是死了你得多伤心,不如就不去管它,几年以后你回来一看,随便挑一棵长势最旺盛的,就把它当成咱俩种的,多好!”
    “你以后生孩子是不是也撒到大街上随便跑,十八年后从当年高考状元里挑一个最帅的,指着说这就是你儿子,让人家给你养老啊?!”
    “好注意耶!”余淮大笑。
    他不管不顾地下山了。我想了想,从书包里掏出平时用来削2B铅笔的小刀,在顶多只有三指宽的树干上一笔一划地刻字。
    这棵树未来要是死了,百分之百是我的责任。
    但我还是咬着嘴唇,用力地在上面刻下四个字。
    “你走不走啊!”余淮扯着大嗓门,在高地下面喊我。
    “马上就来!”
    我收起小刀,跑了两步,又回过头。
    那棵树在周围的树的衬托下,显得稚嫩得可怜。
    但它一定会活下去,会长大,会等到之后的某个学弟学妹来它的树荫下乘凉,像我看到洛枳的那句话一样,看到我刻下的这四个字。
    四个字,两个人。
    耿耿余淮。
    我们这一届的毕业典礼是在高考之前的五月末。
    余淮觉得这种行为莫名其妙,我却非常能理解。我还记得和简单、β一起观摩过的上一届的毕业典礼,那一派心不在焉和死气沉沉,真是令人泄气。
    还是我们这一届的安排比较好。
    这是个多么浪漫的决定。
    楚天阔和林杨两个人的升旗技术比洛枳强多了。国旗稳稳地升到旗杆顶端,广场上的风善解人意地吹来,将红色的旗面对着我们舒展开。
    我没有站在队伍里面,在张平的默许下,我拿着我的相机穿梭于升旗广场的前前后后,捕捉每一个认识或者陌生的同学的瞬间。
    昨晚整理了一下移动硬盘,发现里面竟然已经有了六千多张照片,都是高中这三年拍下来的。我把手轻轻放在上面,感受着移动硬盘工作时转动的震撼,好像六千张照片里面有六千多个故事在七嘴八舌,热热闹闹地讲述着自己。
    典礼临近结束时,团委**忽然一声令下,广场另一边响起翅膀的声音。
    白鸽,呼啦啦地飞上天空,像一片银白色的幕布从广场的一侧升起,蔓延向远方,将我们都笼罩在其中。人**中爆发出经久不息的掌声和欢呼声。
    名毕业生,1517只鸽子。
    我呆站在原地,忘了拍照。一种难以言说的感动充盈了我的心间,三年的时光也跟着鸽子一起飞向远方,再也不会回来了。
    β、简单、徐延亮,毕业快乐。
    余淮,毕业快乐。
    耿耿,毕业快乐。
    最后一堂课,张平还在讲台前絮叨着高考的注意事项。
    “考号条形码,我再说一边,考号的条形码是最重要的,2B铅笔忘带了可以借,条形码丢了就没法儿考试了,这时往卷子上贴的,不贴谁也不知道你是谁!考了也白考!都拿好了吗?”
    “拿好啦。”班里响起稀稀拉拉的回应声。
    “都去文教店买一个透明的、带封条的整理袋,拿来装高考用具挺有用的。条形码、身份证放在里面,一眼就能看得见,每次临走前就不用再麻烦地检查了。
    “怕低血糖的女生,当天可以带两瓶水,其中一瓶是补充糖分的,饮料啊蜂蜜水啊都可以,紧张的时候喝点儿甜的非常有用。冰镇瓶子容易蒙上水汽,最好提前带块手帕或者毛巾把它包上。
    “别嫌老师烦,我再强调一遍,做完选择题就涂答题卡,千万别涂串行,检查完了再去做填空和大题,每年都有忘涂答题卡的糊涂蛋,都别给我掉以轻心……
    “考完语文可以睡一觉,数学在下午三点,特别容易犯困,让你们家长到考点周围订个钟点房啥的,中午睡不着也躺一会儿,闭目养神……”
    我从来没见过张平这么唠叨。
    他终于说完了,又拿起讲台上的纸从头到尾看了一边,也觉得没什么遗漏了,满意地笑了笑。
    “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人举手。
    不知道是谁先哭了,情绪像凶猛的流感,抽泣声响起在教室的各个角落。我低下头,不想让眼泪掉出来。转过脸看到余淮低着头,紧紧咬着嘴唇。
    张平却没哭,他依旧傻兮兮地笑着,一口小白牙在他的肤色和黑板的衬托下,耀眼极了。
    “哭啥,哭啥,好好考,考完我带你们一起出去玩。你们知不知道啊,我第一次带班,你们有时候真是气得我想放火烧了教室啊,不过话说回来,可爱的时候也真可爱。老师也谢谢你们了。”
    张平朝我们笑着鞠了个躬,大家哭得更凶了。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耿耿,新生报到那天,你是不是给大家照过一张合影?”
    我点头。
    当时我也坐在这个靠窗的最后一排角落,在张平的召唤下,羞涩地站起来,从这个角度给全班照了第一张大合影。
    “来来来,有始有终,我们来照最后一张合影!”
    我拿着相机站起身,所以人都回过头,一双双小兔子一样的红眼睛看向我。只有张平依旧比着V字手势,三年过去了,他看上去还是一个欢乐的农村青年。
    “咔嚓”一声,五班在我的相机里定格。
    再见了,高中时代。
    我和余淮一起去学校对面的文具店买张平说的那些考试用具。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漫天霞光。
    “你紧张吗?”我问他。
    余淮摇摇头,又点点头。
    “还是有点儿的。真希望赶快过去。”他笑着说。
    我们并肩看着小街尽头的晚霞,直到天色昏暗,路灯一盏盏亮起。
    “走吧,我送你回家。”他说。
    初夏的风带来丁香的凄迷香气。我抬眼看着前面的男孩,时间好像悄悄回到了三年前,他也是穿着这件黑T恤,拎着我的两兜子练习册,一边抱怨一边灵活地在车流中穿梭过马路,陪着我走上回家的路。
    我们第三次在我家楼门口道别。
    “等一下!”他走了两步又转回来,从塑料袋中掏出刚买的黑色碳素笔,说,“把袖子撸上去。”
    我愣了一下,很快心领神会。
    他在我的左胳膊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对号。
    “还有五天才高考呢,我要洗澡怎么办?”
    “用胶袋贴起来,防水。”
    好主意,我点点头,接过他的笔,说:“来,你的!”
    他也把短袖卷上去,我照例还是先装模作样地扎了一针,然后画了个大大的对号。
    “加油。”
    他点点头,看着我,笑了。
    “我想和你考同一个城市。”我脱口而出。
    他只是很短地讶异了一下,似乎并不是奇怪我会这样说,而是奇怪我会说出口。
    “我知道。”他说。
    你知道,你知道什么?
    “耿耿,我……”余淮十二分认真地看着我,路灯在他背后用橙色的光芒明目张胆地怂恿着。
    声音断在晚风里。
    “算了,好好考试吧,”他认真的表情瞬间松动,哈哈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等考完试再说吧。以后有的是机会说。”
    我好像有什么预感,心中满是温柔。
    好,我等你。
    以后有的是机会,听你说那些没说出口的话。
    “后来呢?”老范说着启开一瓶啤酒。
    “你高原反应刚消停点儿,又喝,找死是不是?”我抢过酒瓶走到离车稍远一点儿的地方,把酒瓶倒过来,咕咚咕咚地都倒进了土里。
    “你他妈玩什么行为艺术啊!青藏高原物质多紧张,有你这么浪费的吗?”他急了,“林芝海拔才多少,跟纳木错差远了,我早就适应了!”
    我走回他身边坐下,往身上围了条毯子。
    “咱还拍不拍?”我抬头看看天。
    “有云,还是拍不了,”老范朝峡谷的方向望了一眼,“要说从林芝的盘山公路这个角度,想拍到南迦巴瓦峰,真要在来之前上柱香。早上还是个大晴天,一开拍就有云,真他妈邪门了。”
    “以前《中国国家地理》不是搞过中国最美山峰的评选吗,南迦巴瓦这几年都被拍烂了,怎么还来拍?”
    “嘘!”老范竖起食指,“让王大力他们听见 ,非抽你不可。你不懂。你觉得拍人有意思,他们觉得拍景才有趣,一丁点儿光线的变化都能看出不同来。王大力这都是第七次进藏了,我听说以前为了等南迦巴瓦,他在车里睡过三天,全靠军用压缩饼干活过来的。”
    我看向远处那个胖子的背影,预言道:“王大力最看不上现在的手机摄影,老古董一个,instagram(手机应用)能要了他的命。我们都咒他以后非娶个爱自拍的媳妇儿不可,就是那种拍小龙虾都要加个阿宝色滤镜的姑娘。”
    老范哈哈哈哈笑了足有半分钟,然后又不甘寂寞地点了支烟。我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挪,立刻被他敲了脑袋。
    “不过话说回来,拍景还是得王大力他们来,你一小姑娘不合适,风吹日晒的,皮肤都糙了。乖乖调组回去拍明星吧,虽然常碰见各种事儿逼经纪人,好歹赚得多呀。”
    我笑笑,没说话。
    “欸,我问你话呢,怎么讲一半不讲了呀,后来呢?”
    “什么后来?”
    “不是轮番讲初恋吗,你磨磨唧唧跟我讲的都是些啥呀,我连人名都记不住。所以到底怎么了,谈了没?”
    我失笑。
    “没。”
    回北京后我就打算辞职了。
    最后一项工作是专访,主编让我和老范搭档,去采访一颗最近这两年冉冉升起的新星。
    “什么人啊?”我一边擦器材一边问,“演电视剧的还是演电影的?”
    “是个很年轻的编剧,圈内新秀,这两年蹿得很快。”老范把录音笔从充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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