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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我们(出书版) 作者:八月长安-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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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人啊?”我一边擦器材一边问,“演电视剧的还是演电影的?”
    “是个很年轻的编剧,圈内新秀,这两年蹿得很快。”老范把录音笔从充电器上拔了下来,装进包里。
    “写过什么?”
    “不是写商业片的,拍独立电影的,其中一个片子得了柏林电影节最佳编剧呢,讲青少年犯罪的。”
    我把相机包的拉链拉上:“话说,独立电影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听说好几年了,我一直没太搞明白。”
    “你不是跟我说你还考过电影学院吗?这都不知道?”
    “所以没考上啊!”
    老范笑了。他这人就这样,你在他面前不怕露怯。我近公司后一直都是他罩着我,给我讲各种门道,人特好。
    “最早指的是那些独立于好莱坞八大电影制作公司的、自己拉投资自己拍的片子,不用听投资人瞎咧咧,自由。搁咱国家,说的就是题材比较偏,不商业的那种。”
 
 
 

   “那就是文艺片咯?”
    老范气笑了:“我他妈就知道你语文老师死得早。”
    我瞪他:“别胡说!我语文老师去年真的去世了。”
    张老太去年心梗去世了。这个消息还是简单打电话告诉我的。
    虽然高中毕业后我就没有再回过学校,张老太这样与我关系并不亲密的老师,这辈子本来也很难有机会再见到了。
    然而见不到是一回事,离世了是另一回事。
    比如我见不到的余淮。
    我曾经发狠,告诉自己这个人死了。可真的死了是不一样的,张老太去世的消息让我心里特别难受。
    简单无意中提起,说:“欸,你记不记得,以前余准还被张老太罚站过呢。”
    她说完就后悔了。
    我笑笑,闭上眼睛平复了一下心情,装作不介意地接卞去说:“是啊,他老跟张老太作对。不过如果他听说,也会非常难过吧。”
    我跟老范赶到了国贸的星巴克,找了个沙发座
    “怎么不到好点儿的环境拍?”我先对着周围人和老范都拍了几张。
    “人家自己要求的,这个地方对她有特殊意义。这个编剧好想家境挺苦 的,一路奋斗上来不容易,大学时候打工,总路过这家星巴克,当时觉得要是能进来抱着笔记本喝咖啡,真幸福死了。”
    “作家记性就是好,”我笑,“这故事真励志,改改就能去湖南台选秀了。”
    老范笑了: “这个故事可以当切入点,好写稿子。”
    “行吧,环境不重要,就是光线差点儿,得好好修图,不过重要的还是人本身。”我低头浏览了几张照片的效果。
    “是啊,”老范伸了个懒腰,“所以你看我这个人,怎么样?”
    “话题转得太生硬了吧。”我笑。
    “那是你不想接,”老范看着我,没有笑“要是你想接,连个由头都不需要,可以直接聊。”
    我看着他,脑子在飞速运转着,嘴里却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他哈哈笑着,摇摇头,示意这话题可以过去了。
    我记不清这是老范第几次在表白这件事情上打擦边球了。他没有正经表白过,正经表白很傻,我们所有人这么觉得。如果两个人彼此都有意
    思,几番暗示就水到渠成了;有一方没这个没意思,那也不尴尬,不耽误继续插科打诨当朋友。
    比如我和老范。我是没意思的那一方,我感谢他的点到即止,更感谢 他想得开
    锐利的告白只造合少男少女,急着将自已剖开给对方看,容不得模棱 两可,给不了转园空间。只有他们才在乎一句话的力量,放在眼神里、放在动作里都不行,必须说出来,必须。
    所以没说出来的,就什么都不算了。
    比如七年前的我和余准。
    老范看我又发呆了,捏起桌上的杂志在栽眼前晃了晃。
    “哦,”我回到状态,刚才说了那么半天,我都忘了问,这人叫什么? ”
    我这话题转换得更生硬,老范笑了,没继续揶揄我。
    “叫潘巧珍。”
    “什么? ”
    我震惊的表情还挂在脸上,就看门口穿着白T恤、黑裤子的女 生,挎着天蓝色的巴黎世家机车包走进来。
    圆圆的脸比之前消瘦了些,露出尖尖的小下巴、,朝我们笑起来还是当年的模样。
    程巧珍没有认出我。
    很尽职地拍完了几张照片之后,老范和她聊得火热,我就在一边玩手机。
    他们采访结束的时候,有男生过来和我搭讪。
    “不好意思,请问……”他指了一下我的桌上。
    老范转头朝我笑:“行啊你,屡试不爽。,’
    我把桌上的东西递给男生,说了句不用谢。
    “什么?”程巧珍还和当年一样活泼热情,“什么屡试不爽? ”
    “我同事,”老范指指我,“教过我一个在星巴克被搭讪的快捷方式,就是把iPhone充电器立在桌上最显眼的地方。”
    程巧珍笑起来。
    “这个经验真不错,太有生活了,我要记下来,以后写剧本的时候 有用。”
    她竟然真的拿出笔在本上写了起来,真勤奋。
    我本能地拿起相机把她歪头写字的样子拍了下来。这么多年了,抓拍 的习惯还是没改。
    “对了,”我说,“程**您看看刚才拍的照片,有没有满意的?我们选 一张配合专访发出去。”
    程巧珍看了我一眼,挑好了照片。一张是正面照,一张是我刚才的抓拍。
    “你拍人真的很有天赋……我能不能问一下,你是不是叫耿耿? ”她问。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点点头:“刚才没好意思套近乎。”
    “你们认识啊?”老范指了指我们,“那好,我有点儿事儿回公司了,先撤,耿耿你们聊着。”
    老范走了,我和程巧珍坐到她刚刚釆访的沙发座上。
    “果然是你! ”她惊喜地叫道,“我听声音才听出来,你变了好多。”
    我本能地转头朝旁边玻璃看了 一下自己。
    头发长长了,用-根笔随随便便地盘在脑后,掉下来不少碎发,老范还说这个范儿挺随意的,好看。这几年东跑西颠地拍片,皮肤晒黑了,人也瘦了很多,五官立体了点儿,好像的确不一样了
    “不只是长相,还有气质,”程巧珍沉吟了一会儿,“你真的变了很多,不像当初那个小孩了。”
    我回想了一下,明白她的意思。
    当年站在程巧珍面前的我,躲在爸妈身后,做什么都不在状祝中,和程巧珍一比,可不就是个孩子。
    “恭喜你啊,熬出头了。”我客套。
    “做喜欢的事情,不算熬。”她摇头,说得坦诚。
    是这样的。是这样的。
    我也是这两年才终于明白这个道理的。
    高中的耿耿就很煎熬。
    后来螅挤质春芾硐耄驹敢脖ǖ贸霾剩忌狭吮本┮凰淮淼睦怼」だ啻笱В镏埔U飧鲎ㄒ翟谖胰胙悄昊故谴笕龋龉菀祝彩屎显诠谏钤欤埔┢笠笛蟹⒉棵攀杖肫毡椴淮恚治榷ā
    我爸妈都说,耿耿就是这一点好,关键时刻,从不掉链子,中考也是,螅家彩恰
    然而上了大学之后,那些专业课让我比在螅械氖焙蚧雇纯啵辜灏尽!∥冶纠淳兔皇裁醋灾屏Γ拘杂职颖埽谝谎诰陀泻眉该殴问牵叮胺郑涂辗晒
    这种GPA就甭想出国了,除非找中介砸钱。
    我爸说的对,耿耿同学的确在大事儿从不掉链子。
    可是每次我的短暂幸运,给自己制造的都是更大的痛苦。我在命运的十字路口掷色子,总能投中大家心目中最火热光明的那条路。
    却走得鲜血淋漓。
    毕业前实在没有毅力考研了,投了一些世界500强的跨国企业,兢兢业业地填网申表格,写了无数opening questions (开放式问题),每一次的 自我介绍回答的都不一样。
    谁让我连自己什么德行都越活越不清楚了。
    很多外企的网站都不好登录,为了抢带宽,我有时候会在凌晨两三点 的时候拿出笔记本在宿舍上网,一直写到天亮。
    闭着眼睛睡不着,脑子里转悠的都是那些问题和self-introduction (自我介绍)。
    这时候,脑海深处总会响起一个声音,带着笑意,穿过教室闹哄哄的人声音浪,千里迢适到达我耳边。
    他说,耿耿,你真有趣。
    很多工作申请连简历关都没过,看来都是成绩的错。
    所以我在我爸的期望下,拫考了北京市公务员。
    竟然又中彩了。
    它意味着铁饭碗,意味着北京户口,意味着一种没有恐慌的人生 然后就在我入职三个月整的那天早上,我辞职了。
    没发生任何大事儿。我自己都有点儿记不清了,那天早上好像是在下雨,我躺在床上思考我们科长那篇讲稿到底要怎么改,忽然听见和我合租那姑娘起床刷牙的声音。
    身体深处有另一个耿耿忽然活了过来,她拒绝这样活下去。
    我很难形容清楚这种感觉。
    大学的时候,我就在业余时间帮学生会、各社团拍照赚外快,找我的人越来越多,熟人介绍熟人,朋友搭线朋友,大四的时候,我已经
    帮很多淘宝模特儿和红不了的三线小艺人拍过不少写真,零零碎碎赚了几笔小钱。
    辞职后,我就正式到了现在的时尚杂志工作,到这个月正好一年时间。
    现在我又有了新的想法。
    我和程巧珍在咖啡馆坐到天渐渐黑下来。
    “所以你要离开北京了? ”
    “嗯,回我家乡去。”
    “舍得北京吗?”
    我耸耸肩:“有什么舍不得的。大城市有大城市的好,小地市有小城市的妙处。”
    她若有所思地揽动着手中的咖啡:“那天我在网上看到一句话,觉得很有趣。”
    “什么? ”
    “在小城市工作,就像收到一张五十年后的死亡通知;而在大城市,则像是攥着一张虚构的藏宝图。”
    我琢磨了一下这句话,笑笑。在不上不下之同徘徊的人有很多,可有时候再美妙的句子,拆开看也不过是更精致的抱怨罢了。
    我已经抱怨得足够多了,我不想再抱怨下去。
    “你回去想做什么? ”程巧珍问。
    “开个最俗气的婚纱照和艺术写真的影楼。伹是是没店面的那种,私房摄影师。”
    “什么叫没店面的那种? ”程巧珍来了兴趣,又习惯性地拿起了她的笔。
    “节约成本啊,”我讲起自己的计划,免不了兴奋得有些手舞足蹈,“我是要和去年釆访的一个网络红人合开店的,利用她的粉丝和号召力,主打特色摄影,反正我拍人虽然不专业,但是还算有一套,用样片吸引第—批顾客,我还是很有信心的。后面的东西就靠网络和人际间的口碑传播了, 这是要凭本事说话的。”
    程巧珍瞪大眼睛听着,笑意越来越浓。
    “没有店面就节约了很多成本,拍情侣之间有故事的特色写真其实也花不了多少钱,取景大多在校园或者两个人交往过程中有纪念意义的地点, 所以很有得赚。而且每次拍摄都不一样,作为摄影师我可以飞来飞去,对 我来说也不乏味。”
    我一口气说完,喝了一口红茶,突然听到程巧珍说;“咔嚓”。
    “什么?”
    锆程巧珍托腮看着我:“我要是会照相,真的好想把你刚才那个样子拍下来。你的眼睛都在发光。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年轻人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眼睛里就已经没有光芒了?”
    我有点儿尴尬:“名编剧说话就是不一样。我就是说起赚钱开始两眼发绿光而已。”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相信你也有过眼睛里没光芒的时候。人能有勇气找到自己想从事的事业,不被其他虚浮的东西绑架,是很艰难,很幸运的。”
    我这次没有再用插科打诨掩盖我的羞涩。
    一面之缘,谢谢你懂得。
    “欸,对了,我能不能入股啊?我钱也不多,你要不乐意就算了,需要什么帮助,一定找我。”
    我眼前一亮,今天真走运。
    这件事情要是真做起来,当然需要钱。
    我和程巧珍又聊了一个多小时,把合作的框架大致确定了一下。我们都是刚毕业才一两年的女生,到底还是嫩得很,尤其是做生意,谁都没有经验,所以策划得格外谨慎。
    但是到底会如何,还要看未来。
    程巧珍又重复着感慨说我变了,变得风风火火了,不再是个迷茫地地去听从爸妈的要求跑去北京考编导的小女孩了。
    是吗。我笑。
    随便吃了几口饭,走出饭馆的时候,我忽然觉得既然自己背着器材,不如顺便去“扫街”。拍路人始终是我闲着无聊的时候最喜欢做的事情,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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