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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生-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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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弟,颐指气使的,现下嫉妒你一来就要正式入门,心下难免不顺。”

“我确是幸运,但我不仅是凭了运气才能到这里来。”侧侧伸出十指,曾刺破过多少回,鲜血淋漓的,方有今日的巧手。莲萝若有所思地望着,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说到底,所谓运气,不过是千万次头破血流后,尚未粉身碎骨。

“不必强拖她回来,绣这种霞帔的机会,将来很难再有了。”侧侧如是说。

从宫中流出的逾制纹样,就算不会绝后,也已是空前。莲萝兴奋地点头,想像今后如何对人夸耀。侧侧望了占秋离去的地方,默然摇了摇头。

刺绣霞帔循序渐进地进行着,间中或有疑难,侧侧对了其他霞帔的样式推敲,很快自行解开。小皇帝的款款心意,在霞帔里展露无遗,而其中的风险碍阻,也从犹疑不决的花纹里流露。深宫幽秘的规矩,无人知晓的郁暗,齐齐锁在繁复累叠的绣样中,艰难地呼吸。

红缕葳蕤紫茸软,蝶飞参差花宛转。

世间的重峦叠嶂,在这生花玉指下,成了裁金集翠的霓裳。

有时,侧侧会因了其中的一朵云彩,斜倚屋外阑干,想起一丝别离的情愁。

绣制衣衫,原来是与那主人对话,偷听背后的心事,也无意地泄露自己的故事。

瑶世和绮玉来探望了几回,见她与绣女相处甚安,放心而去。两人时常差人送些糕点果子和精巧玩意,侧侧从不私藏,一律让绣女们尽情挑选,自己捡最后剩下的取了。

她明白恩威并施的道理,偶尔的骄横独断,反令人敬畏景仰。当两个绣女为了谁下针更好而争吵,或是谁的纹样过了界,谁又弄错了该绣的纹路,她一句话抵得过数十句,斩钉截铁,敲金震玉。

“听我的就是了。”侧侧如是灌输诸女。

她是她们的眼、她们的手、她们的心,指引诸女绣出绝世倾城的纹样。

眼看青鸾就要返回文绣坊,占秋终于沉不住气,几次在屋外有意无意地走过。若撞上了众人,故意现出云淡风轻的模样,掩了眼底的一股热。

侧侧知她放不下颜面,找绮玉寻出占秋往日里得意的绣件。莺游蝶舞,鱼红鸭绿,有丹青难传的美妙,坊主的挂名徒弟实力可见一斑。侧侧赞叹之余,趁一夜风缓月明,敲开了她的房门。

占秋冷淡地开门,望见她手中的绣品,愣了一愣。

“请姐姐教我。”侧侧说得恳切宛转,明透的双瞳里并无心机,纯是对刺绣的痴迷。

“罢了……”占秋禁不住她的目光,再不摆前辈的架子,将脸上虚饰的骄傲齐齐卸下。她不好意思地拧了拧侧侧的脸,笑道:“你这个人呀……真是没大没小……”

两人坐了一夜,占秋将霞帔上已绣好的纹样细致地剖析分明,侧侧一点即明,聪慧的反应叫占秋应接不暇,愈发信服了她的判断。

“唉,难怪六位师姐对你客气有加。”东方露白之时,占秋打了个哈欠,半是叹息半是羡慕。

刺绣霞帔的十日,侧侧和绣女们如羽化的蝶、蜕壳的蝉,见证彼此的成长。她的性情依然温润如玉,但有时会陡然挑了秀眉,眼神偶尔掠过一道凌厉光芒,举手投足宛若行云流水,声气则是笑看世事的爽朗。

揽镜自照,她看到眉眼细微的转变,发呆地想,紫颜和姽婳也会有容颜渐变的时候吧?

想过又笑,那两人一个颜面千变,一个驻颜有术,唯有她自己,会将岁月的痕迹写在面容上,染了胭脂,皱了双眉,老了青丝。

辞风

晚春晴和的天气下,文绣坊内堆雪砌烟,贵妃诞辰所用的衣物正值最后赶工的时刻。侧侧流连在其他作坊,观看她们裁剪缝制吉服的经过,发觉每个人的技艺纯熟洗炼,绝无多余动作。

这是个深不可测的地方呢。她这样想,踏步时踮脚轻跳,飞扬的裙角里有淡淡的喜悦。

忽然,坊内响了一句清朗的叫声:“坊主回来了——”

这声音像一阵旋风,由文绣坊的前门刮到后院,激荡起阵阵涟漪。女工们放下手边活计,匆匆收拾好作坊,有序地出屋列队。四处一时全是人流,黑压压漫过青石板,站满了坊内所有街巷。

此时侧侧负责的霞帔已然完工,她没有交给瑶世,一心想留给青鸾点评。这是一次冒险,如同赤足走在沙堤上,凉凉的海水掠湿了足踝,不知深浅地往前踏去。

于是她捧起一只狭长的锦盒,思量着如何呈给青鸾。

绮玉含笑来寻她,一见她便知端倪,道:“你和我去见坊主。”侧侧的笑容里有一丝踌躇,问她道:“等拜了师,我该称青鸾大师‘师父’,还是‘坊主’?”绮玉笑道:“随你自己,我们尊称坊主较多些,有时想撒娇,大叫几声师父也是有的。”

行不多时,两人走近文绣坊内最大的一间厅堂,里外围了不少人。一种奇异美妙的声响自前方传出,像谁在空中细语呢喃,侧侧倾听了几声,神往地道:“这是丝鸣声?”

女工们见是绮玉来了,闪开一条路让过两人。视野开阔了,两人登即望见堂中放置的一架织机,庞大的身躯占据了堂中一半空地,却仿佛小巧的悬丝傀儡,顺从地被一名彩衣女子使唤来去。

千万缕各色丝线犹如垂柳飘扬,化作了那女子手中的绕指柔丝,和谐地发出共鸣声。

青鸾就在七彩的云端高坐,烟鬟雾鬓,娥眉淡画,是瞥一眼就刻在心上的容颜。她一身鲜华的织金妆花云缎,像勾人魂魄的珠玉,粼粼地闪烁流光。偶尔眼波一转,众人的心神当即跟随而去。

侧侧屏息凝望,能将衣裳穿出万般风情的,除紫颜外,当属青鸾。

青鸾身上的锦缎想是这台织机所造,一人即可轻松织就如此繁杂的花纹,简直惊世骇俗。相比之下,她手中的霞帔平淡无奇,与青鸾独创织机的奇思妙想根本无从比较。侧侧暗觉出自己的鲁莽,竟妄想以此得到师父青眼相看,是她太小觑文绣坊了。

“好啦,你们可都看清了?”青鸾秀睫一眨,剪水清瞳露出笑意,忽地射向侧侧,“你就是紫颜和姽婳说的那人吧?”

侧侧脸上泛起一抹嫣红,轻声道:“是,我叫侧侧。”

青鸾招手,指了指身边,“你来试试。”

侧侧环顾左右,仙织等人鼓励地望着她,心中一定,将锦盒交与绮玉,径直走到青鸾身边坐了。轻杼飞滑过丝线,簌簌响动丝鸣。她轻颦浅笑,轻捷地捞住梭子,学青鸾熟练地操纵着织机。

她像是前世就明白它,知道该如何牵引它的手臂,在看似杂乱的无数丝线中自由舒展。

青鸾点了点头,朝诸女指了侧侧道:“今后,这就是我门下第七位弟子。”

侧侧连忙起身,对了青鸾行礼。青鸾扶住她,笑道:“拜师的礼数不急,日后慢慢补上。这台织机你既会用了,要劳你教给她们。”侧侧应了,两旁的织工随即向她欠身,齐声请她指教。

交代完了琐事,女工们随即退去,留下她们师姐妹七人围住青鸾。夜笳立在织机边,如画的面容上依旧是一股子冷,侧侧看惯后就辨出其中的柔软来,反而觉得亲切。

青鸾转动视线,叫绮玉打开锦盒看了。像窥见了仙人的百宝囊,手上如火如荼,开出一季的华贵雍容。青鸾沉吟良久,朱锦又捧出侧侧绣的龙袍,两相辉映,光芒惹得在场诸女赞声频起。

“总算紫颜没看错人,他不肯拜入我门下,有你留在文绣坊也不错。”青鸾两颊簇笑,“你的天赋不输于他,今后,这里要热闹了。”

她的话似有所指,侧侧不知怎地面上一红,没有接话。绮玉伶俐地笑道:“师父新造了织机,又收下了七妹,文绣坊双喜临门,该如何庆祝才好?”珠锦道:“等交了贵妃诞辰的贡品,由坊主出题,我们七人各呈一件织绣如何?”绮玉拍掌,“这主意不错。”仙织、纱麟与瑶世也自颔首。

夜笳道:“既是如此,我且代坊主定下规矩。不论丝、麻、毛、棉、皮的料子,也不管你用缂丝、交梭、织金还是妆花,刺绣或是染缬,只要应了坊主命题中之意即可。”

青鸾微笑道:“甚合我意,你们就以‘夜’为题,做一件吉服吧。”

诸女悄无声息,除侧侧外,她们六人皆随同去过十师会。青鸾以“夜”为题,众人想的不是夜笳的名字,却是另一个人。

青鸾噗哧一笑,懒洋洋指了她们道:“主意是你们出的,规矩是你们定的,这些天交了宫里的东西,我就要找你们要衣裳了。这回从丹眉大师那里讨来了不少有趣的玩意,谁做得好,我就赏了她。最后那一个,须乖乖为我们做十日的夜宵。”

她全无架子的举止令侧侧放松,想,那一个“夜”,该怎生用织绣拟得才好?

几日里心头惦念,夜夜无眠。繁星流金,缀满晚空,侧侧抬头仰望星辰,思索这空明之境的涵义。其他六位师姐,此时想来也在这浩瀚星空下,于脑海中编织绝世的霓裳。

“夙夜大师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文绣坊里忽然乱了,细碎的脚步宛如竹音婆娑,络绎不绝地往文绣坊待客的前厅涌去。

侧侧的视线从星空拉回,没想到师父归来不说,还能见到传说中的灵法师。心念一动,略走了几步,见到密密麻麻的裙钗遮满道路,女工们无不闻声而动出了屋,艳服招展,花翠满面,朝了前厅的方向翘首相望。

侧侧淡了心思,恹恹地回到厢房,呆了片刻,听到敲门声。

“五师姐?”

珠锦在门外朝她招手,“坊主正寻你呢。”

“那里太多人,怪没意思的。”

珠锦一笑,“她们一想看法术,二想看法师,三想看坊主是何脸色。这也难怪,在坊里呆得久了,来了外人不免新奇。”

“咦?”侧侧稍稍明白了几分,想起夙夜的手段,“只怕这人不易见。”

“你果真知道呢。我们前年见着他时,竟没一人看清他的脸。可今日他倒是有棱有角的,六妹已舍不得回来了。不过,他指名要见你。”

侧侧暗想,想是紫颜的缘故,夙夜才要见她罢。紫颜说到这人总是没口子地称赞,姽婳则时不时叫两声“妖怪”,又怕对方暗中报复,不敢太张狂。思及那两人的神情,她嘿嘿一笑,兴起了对夙夜的好奇。

来到前厅,侧侧见门户肃然,夜笳站在院门口,女工们躲得远远的,不敢稍近。看她进来了,夜笳微一颔首,便有仆佣关了大门,将尘嚣痴念杜绝在外。

一袭墨袍如夜静默。

十数个身影隐不住夙夜这一抹黑,由他披起的黑衣,反成了最抢眼的所在。挪不开眼耳口鼻心,时光被他凝铸,注视、再注视,看不够这庄严法相后的皮囊。

这就是夙夜?

侧侧初见他这身装束,心头立即浮起青鸾以“夜”命名之题。是这般暗昧的色,才有这等婉转的情。她溜过一丝心神,偷觑师父的表情。青鸾坐在白石椅里,神态自若,与常无异。

一个法相玄妙,一个容光艳绝,侧侧凝谛良久,听得夙夜一声朗笑,对了身畔的童子道:“琴书,给诸位姐妹们的见面礼,现下可以拿出来了。”

那个叫琴书的童子随即抽出一匹匹的绫罗绸缎,织满了异域独特的花纹,仙织诸女惊呼了围拢过来,青鸾示意夜笳收下,笑吟吟地端详夙夜道:“难得你如此大方。”

“也有想被人看清的时候。”他淡淡地微笑欠身。

诸女的目光刷刷射来,青鸾笑容不减,对了琴书道:“你是大师新收的徒儿?”

琴书白皙的脸上印了淡红,“是。”

“身上真是香呢,过来让我闻闻。”

琴书瞥了夙夜一眼,嗯啊两声,不肯移动步子。夙夜道:“这个童子只是打杂,论收徒,我没你有福气,听说沉香大师之女也在你门下。”

“不愧是灵法师,我新收的徒弟,你竟知道了。”青鸾嘻然一笑,玩弄着腰上的玉佩,“那个香囊呢?”

“法器不便炫耀,我好生收着便是。”

青鸾啧啧摇头,像是不信他的话。文绣坊诸女手上摸着滑腻的丝绸,一个个似笑非笑,侧侧只觉有种说不出的怪诞,竟自望了夙夜愣神。这人像是前世认得的,难道在听过的故事里,就已勾勒过他的音容笑貌?

瞳如点漆,夙夜一双眸子定定地锁住了她,道:“你就是侧侧?”

“紫颜?”侧侧不觉鬼使神差地喊出口,心里很是跳了跳。

夙夜现出古怪已极的表情,压住眉头尴尬地干笑。青鸾拍手笑道:“原来我的弟子中,真有人可以看出破绽!你们俩在霁天阁闹过不算,又来我这里捣鬼,嗯,该怎么罚你们才好……”

其余诸女大感讶然,她们不是没见过夙夜,除了这张面容无法流动变幻,通身的气派纯是那灵法师无疑,想不到竟是紫颜假扮。侧侧见状,笑盈盈地去掀那童子的面具,姽婳一低头,自己抹去了易容,现出一张玲珑玉面。

侧侧拉了姽婳的手,忍不住问道:“你们走了哪些地方?鞘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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