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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在草间_耿立-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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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继父——虚拟的乡情


  在我尚不谙悉世事的幼年,父亲就老去了,把我撇在母亲羸瘦的怀里。孤妇独婴,形影相吊。村街里的人见她总说是染上了晦气,像躲癫痫病人似的躲着她。母亲便在家务和农活堆积成的沉重日子里,默默地拉着生活的纤。

  后来伯父看上了家里的宅基,总是无缘由带出指桑骂槐的话来,母亲就终于嫁人了。在老家那个地方,随母亲改嫁的孩子依然保留原来的姓氏,我便唤继父叔叔了。乍见叔叔的时候,看他一脸胡子,唬得总是心惊肉跳,他呵呵地蹲将下身要抱我,我便没命地扑在母亲的怀里,用手抓母亲的乳头,叔叔觉得很难堪,手来回油腻腻地搓悠,母亲随势着包袱给他,才和缓了一下凝结的气氛。

  叔叔极少闲呆在家里,及至谷草塞进的窗口透出丝丝绺绺亮色的时候,他已经起身做工去了,那双火膏腿便重复地颠摆在乡街或田塍上,去从事那贫贱的乡村里最受卑视的职业——骟猪。那些有脸面的人家和他们的孩子,冷嘲着叔叔的生计,但叔叔仍不息地做事,好像没有悲哀没有愤怒,只是默默咀嚼着难挨的落寞。

  终有一天,他却温温地用慈爱和母爱般的手抚慰着我了,也仅仅是那一次。在我小的时候,只要身子一出现街头,与我年龄相仿的那些孩子,便在我背后,拍手拖长秧调子地叫着:“带犊子,母牛带犊子!”

  七八岁的人儿谁愿意落下这侮辱的名声?这时我整个的背后从上到下都蠕爬着随母改嫁的耻辱,羞得便头也不回,紧贴着墙根,一只手摸到背后像护着什么似的跑开了。

  而一天,当队长的儿子唤我带犊子时,我却像狼一样和他扭打着搅成一团了。叔叔从菜园回来,把我们拉开,哄着队长的儿子送去,到家里掩上门,皲暴的手摩挲着我肩上的红肿,用舌吮那流血的地方。

  “苦了我的孩子了!”叔叔的眼泪一颗一颗沉沉地从凄楚的脸上砸在我手背上,那声音,浸渍着血与泪的声音,像针一下一下地挑刺着我的灵魂。

  我知道仅仅是贫穷,也可以忍受,仅仅是卑下,也可以自我安慰,而那种来自叔叔心底的耻辱,到底成了一种看不清的威压了。当我体悟到这威压还隐忍着某些痛苦的期冀和希望时,正是它开始推着我一步步前行了。

  在漫长的冬夜里,叔叔就有了习惯,四处里去听野台子戏。乡亲一年到头难得机会看看戏,只是正月十五什么的,富裕一点的村子从县里请来剧团,在村落搭几日戏台,那时,方圆十几村的人都要赶来。

  有次,从苏州什么地方来了个说评弹的班子,在十几里处的公社驻地演出。天还没黑叔叔就披件棉袄,揣着手一颠一颠地出去了。其实他本听不懂细软的江南话,可第二天却打着哈欠对母亲说:“不孬哩。”

  夜里蒙蒙胧胧地睡着,有温热的一堆撒进被窝,知道叔叔看戏回来捎的焦花生,就惺着眼吃……

  叔叔一生只字不识,但他对于知识却是看得那样神圣虔诚。在我到镇上高中读书时,要寄宿住校,要交伙食费,家里却只有叔叔一个煎熬着死受,对于叔叔我常觉得愧疚,当我从叔叔手里接过米粮,我便知道爱到底是一种什么东西,我已是时时触抚着它的实体了。

  叔叔不像别的同学的父亲,到老师屋里走走询问孩子的情况。他放下粮,便走了,那往往是在日暮的时候,夕阳渐渐地放大着他一颠一颠的身影……

  我不明白,为何父辈向我们显明最深最爱的时候,总是一次次的背影呢?什么时候,让我们能够直面着父亲的爱,不再默默地流泪,不再默默地隐藏,痛痛快快哭一场呢?

  那一年,当我走出故乡考取海滨的一所名牌大学时,村街里的人传开了,虽然只是“那个骟猪的带犊子儿子考上了”,但这并没有影响叔叔和母亲的欢乐。叔叔吃了一辈子苦,唯这阵子再到乡下骟猪好似感到了做人的光彩,那黝黑的颜面,像回春的泥土地一样在湿润的雨下溢出生机和活力。天晚了,这时柴门吱地响了,昏昏茫茫的灯光倏地紧缩起来,母亲忙蜷伏起手掌护住那灯苗:“你叔回来了?”接着院里便满是咳嗽的声音,叔叔骟猪回来了,见我迎他,嘴嗫嚅着,手只是在褡裢上来回搓抹……

  “叔叔,吃饭吧!”我知道在他的褡裢里常有猪卵子,小时候的日子,每当骟猪,他总是寻个麻叶把猪卵子,或三两只或七八只,拿到家里用锅煨着给我吃。叔叔进来,蹲在母亲床前抽起烟,接着便又是咳嗽。

  “钱,钱筹码得差不多了……”

  离家的日子愈是近了,我知道我只能以一个农村之子的寒碜去领略海滨那个世界的繁华了,但我带走的是母亲和叔叔的心和土地贫穷的遗赠和希望。第二天清早,天刚甫明,叔叔便用驴车送我上路了,那叮叮的脖铃响在欲醒未醒的乡道上,十分动听。

  在车上,我恍惚中又看见了老家——那个早被镰刀割倒的原野,那个长长的夏天。那时候我闲散在家里等待高考预选的通知,母亲病了,叔叔也病了,他天天都愁眉不展地蹲在田塍看黄熟的麦子,该收割了,没人呢。

  预选表下来了,有我的名字,成绩排在班级的尾梢。

  我默默在家割了几天麦子,叔叔话极少,也不问,只是用劲在咳嗽,有时他的眼睛昏迷迷看我一眼,我便低下头去。一天的夜里,有线广播已经播完了,也没见叔叔从麦场里转回来。到了半夜,叔叔回来了,卷曲的草帽,卷曲的脸,唯那手是抖抖的,“表,孩子你升学的表……”叔叔把一迭纸攥得湿漉漉的,我铺开,见是高考报名的通知与履历表格。

  “叔叔没用,差池耽搁了你……”

  回到屋子,我想:汪着眼睛,说自己没用的,是我的叔叔;抖着手,把爱和希冀送给我的,也是我叔叔。在静夜里,昏茫的油灯下,我带着土地的卑下和寒碜,在亲属的那一栏庄重地写上了叔叔的姓名,然后写上父亲,职业:农民,骟猪……

  有时在家里过假期,叔叔曾问过我“那里……那里你住得惯么?”

  我不知如何回答,那边和老家不同。我知道,也许不止一次,他渴望着要到陌生的地方望我一眼。然而,当他那褡裢里的刀具叮叮敲响的时候,那些愿望也随之骟灭了。

  我没有告诉叔叔,在放寒假的时候,我拿着学校的处分回到了家乡。在一次填表时,我听到一个同学小声地嘀咕:“哦,他父亲是骟猪的,这不是破坏了动物恋爱的第三者吗?”听毕,我忽地站起来,我决不容忍当着我的面侮辱我那在乡间也许在院子替码好的草垛用泥苫顶的叔叔……同学的鼻子出血了,骨折,我也受到了警告处分,然而我愿意。

  叔叔老了,在乡下闲暇的时候,他仍然远远地去为人骟猪,一只褡裢,一副刀具,走一条跌跌撞撞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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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一枝花


  家乡平原的冬天,田野里没有任何掩饰,每个角落都纯净得坦露无遗。那些勃然堆积的麦垛,躲在场院上银银地向你扮脸儿;而一声一声的唢呐总是在这个时候盛开,总是这个时候,吹出一村又一村躁动不安的情绪,一村又一村荡气回肠的呼唤。

  在那月白如霜的夜晚,幽幽绵绵的唢呐声传来,使几多善良的农人痴痴呆呆,嗟叹不已。大雪封门了,村落静下了,那舒慢的声调,就悄悄往心里游走,不知不觉间,人们记起往人往事,心绪就跑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在那荻花萧萧的窝棚野店,在那白雪飘飘的茶舍牛屋……谁知道,那一声一声颤动的旋音上,曾经有多少热热闹闹的日子生生死死的故事呢?

  一片一片的唢呐声里,自然会想到尚在平原老家的三叔。

  那是一个叫做木镇的小镇,朴朴实实地虚卧在鲁西平原的坦荡上。几座老屋,几棵苦楝树和碾盘。傍晚几只善良的蝙蝠,绕着夕烟飞来飞去,偶尔传出一声两声老牛的哞声,身涉此境,会使人感到一种浓得扯不开的亲昵。

  三叔就常常在这种背景的映衬下走出来,步到碾石上,提起裤裆,蹲下。那石上就有一个人,死呆呆的沉静了,只是深似平原颜色的脸儿,给人一种生动的和谐。

  三叔的脸型很酷,一生不爱说话,从小给人做工,割豆、下河、赤着脚到冰上推车,什么苦都煎受过。祖父年轻时有过几个小钱,娶了两房媳妇,三叔便是后祖母带犊带来的,他的举手投足,都时时透着一种外乡人多余的卑怯、凄楚。过年了,家人团聚,三叔总是第一晚到我家,给父亲拜年。我母亲气量小,脸色有时不大好,抑是对他不礼貌,三叔便总是圪蹴在那里,握住根木棍竖在火盆里拨火。

  父亲瞅见了总是叹一声气。等我大了,父亲对我说,三叔心里苦,一辈子没过上好日子,娶了媳妇,媳妇偏是个好吃懒做的人,日常里手脚不干净,却也不偷不摸大家什,寻机着在人家菜园里捞几只辣椒,几棵白菜。几乎天天有妇人站在自家菜园里,对着她的背脊拍掌发咒。

  在我幼小的记忆里,三叔是窝窝囊囊一辈子的人,平素间很少尝到做人的光彩。惟有到了冬天,木镇这一片土地上才感觉到了三叔活着的实在。

  冬天里那些日子,平原上褪了青黛,归了黄白,冷丁里,人们就想起又该请三叔吹唢呐迎亲了。在乡下,人们出嫁姑娘,讲究唢呐班子,等到迎亲的那一天,做父亲的,做母亲的,大伯子,二姨子,亲朋好友们站在唢呐声里的那个高兴劲儿就别提了,好像今生今世做人的欢乐全外显在这短暂的婚礼上。那时候,大家吆着,喝着,一直喝到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聚到一块吃吃喝喝为止。

  一曲缓缓、舒舒像水一般的唢呐声荡开,三叔站在墙根下,只感到他比以前更和善了,一只唢呐,一个人影,错落有致地静卧在冬日迷人的阳光下,一片黄光灿然。

  我跟着几个孩子看热闹,镇里的人都来了,黑压压地站着,几个长辈皱皱巴巴蹲在那贴了红“喜”的碾石上。

  院门。门旁一棵枣树,树上一张方桌,一匹挂着脖铃备着鞍鞯的驴子,脖铃上有红缨子,鞍鞯上铺着红毯子,几个穿新衣服的人进进出出。

  唢呐手和捧笙人扭动着脖子,浮浮扬扬吹个不停。

  太阳在朗朗的晴空上移动,那暖意仿佛离人很远。人们让开路,驴子向镇外走去,在那驴上,女子穿红袄。迎亲的唢呐吹起来了,好火热的唢呐哟!镇外的黄土路上有只毛驴驮着木镇的闺女走了,渐小,渐远,渐远,渐小……

  苍苍郁郁的平原里,贮满了唢呐的声音,韵儿清脆悠扬……

  但那一天,闺女的娘家备好了饭菜,却不见了三叔。三婶和孩子找遍了麦垛、牛屋,不知什么时候了,在洼地里,隐隐传来一阵一阵男人粗而重的哭声,那是一片坟地,祖父和后祖母都埋在这松软温厚的黄壤下。三叔正跪在后祖母的坟头上,身子抽搐着,腰背直往上抖,脸埋在土里,哭声沉闷着,抖着颤着,一边哭,一边叫:“母啊,母啊,我的娘哦!我们为啥这么苦重的命……”

  这样粗重的呼嚎,哭得抽不过气来,待低泣了几声,哽咽了一阵,稍稍徐缓一口气,又依然这样粗重的哭嚎:

  “娘啊,娘啊,我们为啥这么苦重的命呢。”

  那时我一直悟不透三叔为什么哭。这哭声常在我心中存留着,还有坟地上挂破月亮的枯树。这几年,每当我走进那片坟地,也着实想在这片印满了祖父、后祖母与三叔脚印、手印,汗水和泪水,哭声、鼾声和血肉味儿的土地上嚎啕痛哭一场,我觉得在这酸楚的漫声长吟里,隐忍了某种受践踏而又想用泪水渐渐洗刷积郁的哀愤之情。

  从父亲的口里,我知道三叔年纪轻轻时,就能用唢呐吹奏好几种套曲儿了,诸如枟悲苏武枠、枟昭君怨枠、枟句句双枠、枟一枝花枠。有一年,一位女子看上了三叔,夜里两人就常常钻到村场上的麦垛里去幽会……后来,女子被人家娶走了,是三叔用唢呐送走的,为此,三叔砸了唢呐,再以后,日子困顿了,他才又吹起唢呐,腰眼上吊起个干松的猪水泡。那水泡里装的剩饭剩菜,曾喂饱过我乡间饥馑的童年。

  “回去吧,孩子!”三叔温温地抚着我,摸摸我的头。冷丁,荒野里也传来了一阵唢呐声,凄历而忧伤。这个时辰,不会有送葬的人家了,也不会有娶嫁黄花闺女的人家了。三叔说,这是前村里娶寡妇呢。

  这以后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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