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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在草间_耿立-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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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以后的日子,三叔似乎和我有一种默契,在我离家外出求学时,三叔默默地送我到镇外,很远,他走近我,伸出左手,塞给我一样东西,“别让你妈知道。这银元,我攒了几十年了,孩子,走出镇子,到外面见世界去,叔是没用的,帮不了你的事,这银元,应急了到银行里兑些钱……”在外边读书那几年,我有过不少窘困,受过不少委屈,但这银元终在最珍贵处。我常常这样想,从“没有用”的叔皲裂的手里摆出的银元,我不管啥时都得留住……

  赤条条从那片黄土平原里走出,耳管里盈沸而来的是卡鲁索帕瓦罗蒂邓丽君山口百惠。这更使我想念干坼的泥土上的硬亢、家乡的古谣曲和三叔的唢呐,每日苦读之余,五官七窍里听一听家乡的调儿,最能快意。但我知道,三叔是永远不会再吹唢呐了。他说血脉尽了,还能再吹么?

  那一日,三叔被人央去,说是为一位盲眼离家四十年的老太太吹奏一只曲子。夜里,在烛光下,三叔见了一个老女人坐在沙发上,双目呆痴,皱纹如线,发白如雪。“奶奶离开这块地方有四十多年了,直到眼瞎,她还想看一看脚下的这片黄壤,这次回来了,眼睛看不见了,她想听一听家乡的小曲。民歌民谣听过了,她都摇头,今天请您老先生来,奶奶说,她想再看一看这里的麦垛、碾盘和长在榆树上的夕阳的余光……”

  “麦垛、麦垛。”三叔重复说道,他坐在老太太前面的椅子上“嗯、嗯”了良久。

  突然间三叔沉静了,唢呐缓缓地抬起,倏尔,那急速的唢呐调在屋内撒开了,声音搓碎了,跌跌撞撞地抛到地上。

  “听见了吧?”三叔呐呐地说着,两眼微合,“听见了吧,你看吧!”

  这时就像炊烟散去了,夜风在街上扫过,遥遥的望得出一条小路延向平原的深处,黑乎乎的几艘麦秸垛,像是泊在村场的船,仿佛就有一对人影儿幢幢地拐进了麦垛,走进了麦窝……

  一只曲子还未散尽,却见那老女人的眼珠一动,在沙发椅子上欠起身——看见麦垛了,他来了。因为慌慌乱乱,扣子都系错了。在泥之河边上,麦垛码得很高很高……

  老女人重复着。年轻人潸然泪落。三叔望着黑糊糊的窗口,窗外有个白胖胖的月亮。

  三叔的唢呐密密疏疏,由疾向缓,缓到一处,又陡然上升,跌下来,又趋于平缓,而后渐入沉静了:在那平原上,是雪后了,坡坡沟沟里的土块有的已经露出脸来,太阳出来了,村边的树上绽开许多的白花,阳光洒在上边,墙晒暖了,地晒暖了,开始冒热气,那些白花开始落了,开始飞啦,一群一群地向着更蓝更高的天。

  一支朴讷、拙直的谣曲儿,像小儿一样活泼。

  “那是一树的梨花……”老女人渐渐地,声儿越来越小,似是睡了。

  三叔悄悄地走出去。突然那老女人的手在椅扶上摩挲着,向门外扑去:“一枝花,这是一枝花,四十年了,三柱子,你慢……慢!”

  血脉尽了。我明白了,在我刚刚踏上漫长而无始无终的人生旅途的时候,三叔为什么把唢呐砸了。三叔说:“那一天是慧妹回来了,四十年了,她回来。”

  三叔这一生像老家的这片平原,默默包容着一切,最神圣的和最污浊的,血汗,尸骨,爱情,仇恨……都是他。

  一曲新的唢呐响起来了,那声音宏大、高亢,不温柔娇滴,透着一种真实的醇厚,如波如折,声音划得很长,骤然一顿,留下一个空白。

  多年不流泪了,听到这,脸上有股奇怪的热流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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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跛唢呐


  年小的时候,常痴痴地以为,故乡仄仄冷冷自村弄里铺开的黄昏,是从跛叔那弯与他形影不离的铜管唢呐里溢出的。

  当暮霭从黑黧黧一片瓦楞上浮出的时候,村东口那辆古旧的太平车梁木上,就会斜斜地横了跛叔的身影,情愫漠然,几就是一帧线条平乏的黑白木刻……此时,徐缓地将唢呐含在嘴里,肃穆地吹一调朴讷苍凉的谣曲,那声音抖颤着从渐渐空下去的路径上,绕过暗黄暗黄的麦垛、村场里的碌碡,一线线白白地散荡开去,像是落了层霜,凭谁听来都心疑有细得看不见的血丝,颤着与声音相伴着从唢呐里飞出。

  一时地幽幽的唢呐哑哑喑喑地融了狗儿的吠叫,哀婉、悲凉。村儿静了,星星齐齐地蹲在树的枝杈上守夜。那苍凉的声音直使人想到:

  在延向渺远的灰蒙泥地上,似有一双男人沉重的脚磕绊着一踏一踏地走……硌人的夜色越踏越厚,这时有独扇的柴门吱地扭开,油灯晕晕地黄亮,暗影里有女人亲热热的乡音在唤:兄弟,你就不歇一程么?

  跛叔的眼窝里就濡出泪来,那湿湿的东西顺着匝匝的眼纹悄然地流去,流去。

  而孩子们却终于没动感情,只一味嘻嘻地拍手。窗棂开了,探出婆婆花白的头发和叹息:“什么年月哟,跛子还想女人……”

  听村里的老人叙说,跛叔的腿其实是不瘸的,年轻的时候,因为一个女人,被人家的丈夫打断了腿,后来腿便瘸了。往后的日子他再没有老婆,也就没有孩子,只是孤零零的一人,住在村尾的一个小屋子里。没人能知道,这弯铜管唢呐究竟从啥时起到了跛叔的手里,只知他在黄昏的丘岗上吹过,在凄苦的风雨里吹过,在漫天飞雪中挖河民工的席棚里吹过,命运似乎从来不曾厚待过他,可他却仍然默默地吹响了生活……

  我不知晓跛叔的唢呐响时心在哭泣,便问:“你是哭唢呐里你的媳妇么?”听毕,他那月光照泽下的脸目上浮出的总是莫可奈何的苦笑,悄声地叨囔:“小孩家,真不谙事哟!”

  但我却觉得他是在回避,对一个虔敬的孩子。于是便深深地确信:铜管唢呐里一定是吹着一个秘密了。

  而跛叔最动情的,要算是夜半洼地里的唢呐声了。

  那些年乡里的孩子命儿薄,常常是刚落生就夭折了,而今再忆念起那个时候的情景,留在我灵魂深处里的还是一片哭声,和女人们断续的啜泣夹杂着跛叔怯怯的安慰。黄昏过后就要去埋死孩子了,当时这事被看成一种顶下贱的活路,肯埋死婴的,就只有跛叔了。

  “总也是个孩子呢。”跛叔这样说。

  跛叔用麦草裹了死婴,按男左女右的风习携在腋下摸出村弄,送到那片碱花斑驳的洼地里,夜的路径磕绊难走,无论多远,跛叔从来不更换胳膊,男左女右,他说,若换了,那家里的下一个孩子也留不住呢。

  唢呐声哀哀的,幽幽的,带着长长的颤音唤出来。在空寂的夜里,如撒下了一把细细碎碎的声音的粉末,掺和在湿漉漉的夜风里。于是洼地暗了,只有那野狗的眼睛在闪……

  如果你听到那弯唢呐声,也能想象得出来,那些小小的灵魂在呼吸着音符睡在地上听着哩!是听唢呐也是听年轻的妈妈哀哀的呼唤!

  冬天又来,雪一飘,窗棂就糊上了。村野里没有别的,只是清奇奇的瘦。几垛麦草散泊在太平车的周遭,村里的人忽然觉得,些许日子没有听到跛叔的唢呐声了。

  于是记起跛叔领了一个外乡的女人来。就有汉子在朦朦胧胧的时刻偎在他的窗下贴着听,久久的终也没有声响,就总是悻悻地甩着冻木的脚走开了。

  领来的女人轻易不出来串门,偶尔黄昏的时候到井台上吱吱扭扭地绞起辘轳汲水,脚踩在路径上一点声音也没有,温温柔柔,腼腼腆腆,人们这才觉出她的前衣襟凸些短些,腿却有点笨拙拙的了。发现有人在暗暗地瞅她,于是水桶便抖乱着洒了湿湿的一地。

  “跛子,那女人肚子里真是你的么?”

  跛叔一脸的庄重,显出不屑一辩的模样。几日过去的夜里,就有了婴儿顽强的哭声从小屋里辐散开来,那女人生了,是个粉团团的小子。

  出了满月,女人走了,孩子留给了跛叔。

  跛叔说:她回娘家去了……话音里很不坚定,郁郁的有些茫然。

  到了黄昏,他还是斜斜地蹲在太平车的木梁上,脸上木然然地静,只可惜怀里的孩子也被一个老女人抱走了,说是女儿私奔丢下的“丑”。跛叔呆呆地静视着这一切,谁的女人解开了怀,雪白的奶子喂了孩子,便让这个小小的生命上路了……

  全村的人都觉出了心慌。

  那个黄昏,人们看见了跛叔背着夕光踩着折了的影子一踮一踮地走,大家都不敢问,那弯铜管唢呐颈口发出沉闷的折光,似乎是要回答些什么。天地,觉得好大呀。

  不晓得过了多久,滞涩徐纡的唢呐声缓舒舒地传来了,从那片洼地里。吹出的是一条延向渺远的灰蒙的土路,一双男人沉重的脚还是那么一踏一踏地走……倏尔,幽幽的唢呐声像是变了调:路断了,隐隐传出的是婴儿可怖的哭泣,比往日更加地凄婉,更加悲凉……呜咽的唢呐声在村落里每个窗棂前徘徊、留恋,绕着麦草垛绕着井台的辘轳久久没有离去。

  那天人们早早地躺在床上,又半夜半夜地睡不着,像是在枕边等待着什么,只觉得夜是那样的孤单,似乎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往后的日子,再不会听到跛叔的唢呐声了。”

  冥冥中大家都听见有这么个声音这么说……

  其实,唢呐声并没有逝去。

  其实,唢呐声终究是要逝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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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平原小记


  一雪天

  一下雪,平原就邪乎儿地白。巷口的碾石上抑是树枝上,抑是低矮的院墙上,雪花像鸟一样地卧着。没了路眼,没有场地,平原上的人就窝在屋子里,护着被子索暖阳。

  女人的男人去山地的煤井上做活,就剩她陪着公公在家,公公很勤谨,喜欢掮着筐箕子去拾粪,天微亮时就显得很悠哉,房顶鸡声长鸣,门外有薄霜铺地。回来了,老翁于门槛上看着儿媳,悠悠抽烟。女人的一副耸奶和浑圆的屁股在厨房里鲜亮地跃进跃出。

  夜里闩上门安睡,公公在东间卧房,女人在西间卧房,深更天老鼠从屋中沓沓跑过,女人睡得很轻,动一下身子,公公就咳嗽。半夜,女人解溲了,尿盆滋啦滋啦的声响直入公公的耳朵。

  日子过得很寡,那声音在晚上就成了一种不可少的补偿。

  夜里又有老鼠走动,公公拿眼在黑暗里瞧见房梁上有个老鼠在那里游荡,胡子黄了,一定是老鼠的老爷爷。倏忽地听到一丁声响,似是猪在拱圈,又像是狗在喝水,后来就感觉到西间的炕上有东西在蠕动。

  似真似幻地见自己儿子睡在女人的身上,被子抛在一边,屁股在动,公公咳嗽了一下,儿子不是还在矿上没有回来?于是他披衣坐起来,却不见了动静,于是又侧身安然去睡。

  天明起来,女人去倒尿盆,声音很响,雪上便涌出许多直直的小洞。

  又一个晚上,还未熄灯,公公与女人各偎在炕上的时候,就说昨夜里梦见儿子回来了,带来了一个镜子。女人说几夜都不做梦,一下雪,拿不定丈夫正阻在平原外的客栈里打麻将呢。他们寂寞,就守着油灯,也不说话,到得油灯没油了,灯捻子熄了,外面的雪照进来,他们就又安睡。公公睡不着,点烟吸,吸到最末,怕烧着被子,遂把烟头扔在窗外,于是发现雪地上有两行深深的脚印,接着门闩响,接着西间卧房里有人睡在女人身上。公公咳嗽了一下,那人的屁股兀自活动,被子被抛在一边,于是老翁爬起来,走到西间卧房,雪光从外面跑进,炕前是女人的一双鞋,白光溢了出来。

  老翁立在炕前,见女人的手臂在被子外面袒着,似乎说梦话,她说天变了……老人摸了一下门闩回到自己炕上。翌日,雪住了,公公拿着扫帚扫院中的白雪。发现地上深陷着两行脚印,成冰垛儿钉在地上,扫也扫不动。还惊讶那印子上透着用麻绳子纳的针脚,一针一针竟那么细密。公公用脚在上面,和自己的脚一模一样地大。

  他告诉女人他要到外面去拾粪,掮着簸箕子出去转悠,一连几天,公公也不在家吃饭,当女人睡安了才回来。雪化时,儿子回来了。给儿媳带了一个小圆镜。

  二屠狗人

  有人家屠狗营生,三五年内,家境富裕竟为方圆村十里首户。遂使此人到各村走动捕狗贩狗,那看家的狗儿嗅到气味,不避远近,常常凑到近前与屠狗人厮磨。待与主人讲了价格,开了钱钞,这屠狗人就从腰中甩出尼龙绳索,绳到狗倒。此人捕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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