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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小姐 -王朔-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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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讲。
   “你知道我现在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什么?”
   “临死前,最后一眼看到的是你。”
   “小傻瓜,那时我早老了,老得不成样子。那时,也许你想看的是孩子。”
   “不会的不会的。”
                                        四
    叫我深深感动的不是什么炽热呀、忠贞呀,救苦救难之类的品德和行为,而是她对我的那种深深的依恋,孩子式的既纯真又深厚的依恋。每次见面她都反来复去问我一句话:
    “你理想中,想找的女孩是什么人?”
    一开始,我跟她开玩笑:“至少结过一次婚。高大、坚毅,有济世之才,富甲一方。”
    后来发现这个玩笑开不得,就说:“我理想中的人就是你这样的女孩,就是你。”
    她还总要我说,第一眼我就看上了她。那可没有,我不能昧着良心,那时她还是个孩子,我成什么人啦。她坚持要我说,我只得说:
    “我第一眼看上你了。你刚生下来,我不在场,在场也会一眼看上你的。”
    每天晚上她回乘务队的时候,总是低着头,拉着我的手,不言不语地慢慢走,那副凄凉劲儿别提了。我真受不了,总对她说:“你别这样好不好,别这副生离死别的样子好不好,明天你不是还要来?”
    明天来了,分手的时候又是那副神情。
    我心里直打鼓,将来万一我不小心委屈了她,她还不得死给我看。我对自己说:干的好事,这就是和小朋友好的结果。

    有一天晚上,她没来。我不停地往乘务队打电话,五分钟一个。最后,张欣和刘为为骑着单车来了,告诉我,飞机故障,阿眉今晚搁在桂林回不来了。
    我很吃惊,我居然辗转反侧睡不着。不见她一面,我连觉也睡不成,她又不是镇静药,怎么会有这种效果?我对自己入迷的劲头很厌恶。我知道招待所有一架直拨长途电话,就去给北京我的一个战友关义打电话。他是个刑事警察。我把电话打到他局里。
    “老关,我陷进去了。”
    “天那,是什么犯罪组织?”
    “换换脑子。是情网。”
    “谁布的?”他顿时兴致高了起来。
    “还记得那年到过咱们舰的那个女孩吗?就是她。她长大了,我和她搞上了。我是说谈上了。”
    “你现在不在北京。”他刚明白过来。
    “你知道我当年是一片正大,一片公心。”
    “现在不好说喽。”
    “你他妈的少费话。”我骂他。
    “你是不是因为革命友谊蜕化成儿女私情,有点转不过弯来?”到底是老朋友,一箭中的,“告诉你,这是合理的结果,没人说你。你是老百姓,这是生活的重要内容之一。是正当的,无罪的。连我也在勾搭女同事呢。”
    “得啦,你回去审你的犯人去吧。”
    “喂喂,”他叫住我,“你妈妈给我打过好几次电话,问你的下落。你总不能长在她身上。”
    他说的对,我不能长在别人身上。正确的方式该回去工作、挣钱,然后等阿眉够岁数娶过来。他说的对,我是老百姓,干吗不当个快快活活的老百姓呐?这才是我本来的面目。我刚生下来的时候,也不是个光屁股水兵。
    还有一个问题,我放心不下。阿眉请我在该市那家有名的冰室吃冷食时,我问她:
    “经常有乘客试图勾搭你们吗?”
    “无故搭讪的,大有人在。”
    “过于无理的怎么办?让打吗?”
    “不让,回避。”
    “渴着他臊着他也不行吗?”
    “都不行,还要格外多送凉饮料。”
    “小姐的身份,丫环的命。”
    “就是。”
    “还喜欢干这行吗?”
    “喜欢。”停了一下,她说,“别担心我,我不会的。”
    我充满信任地乘阿眉服务的航班回北京。我在广播上客之前进了客舱。阿眉给我看她们的橱房设备。我喜欢那些锃亮闪光的器皿,不喜欢阿眉对我说话的口气,她在重演当年我领她上舰的情景。
    “别对我神气活现的。”我抱怨说。
    “才没有呢。”阿眉有点委屈,“过会儿我还要亲手端茶给你。”
    我笑了:“那好,现在领我去我的座位。”
    “请坐,先生。提包我来帮您放上面。”
    我坐下,感到很受用。阿眉又对我说:“你还没说那个字呢。”
    “噢,谢谢。”
    “不是这个。”
    我糊涂了,猜不出。上客了,很多人走进客舱,阿眉只得走开去迎候他人。我突然想了起来,可那个字不能在客舱里喊呀。
    飞机很陡地升空,升到万米,开始平稳飞行。窗下白云滚滚,似波涛起伏,阳光直射入机舱,光彩斑斓。
    阿眉在前橱房忙碌着,把饮料倒进一只只杯子,我不时可以看到她蓝色的身影闪动。片刻她端着托盘出来,嫣然一笑,姿态优雅,使人人心情愉快。只有我明白,她那一笑是单给我的。
    空中气象万千的景色把我吸引住了。有没有乘船的感觉呢?有点。不断运动、变化的云烟使人有飞机不动的感觉——同驶在海洋里的感觉一样。但海上没有这么单调、荒凉。翱翔的海鸟,跃起的鱼群,使你无时不刻不感到同生物界的联系。空中的寂寥、清静则使人实在有几分凄凉。我干吗总把什么都同海联系一在起呢,真是吃饱了撑的!我不是海军,干吗总夸耀自己爱海!又不是只我一个人见过海。
    云层在有力、热烈地沸腾,仿佛是股被释放出的巨大的能量在奔驰,前挈后拥,排山倒海。我晕机了。

                                        五
    阿眉个头确实和我基本匹配,但心理远未成熟。若是不怕她不爱听,我可以说她的感情掺了其他成分,我是指她在“爱”中掺了许多的“崇拜”。五年前的感受、经验,仍过多地影响着我们的关系。她把我看成完人,这不免给我带来了许多不方便,因为我不是完人;她把我认作强者,这更糟糕,会苛求我。她能做的事,我不能做;她能说的话,我不能说;闹了别扭,责任统统规我。还有,不管她怎么惹我,我不能揍她。
    我得承认,开头的那几个月我做得太好了,好的过了头。简直可以说惯坏了她。我天天泡在首都机场凡是她们局的飞机落地,我总是急熬熬地堵着就餐的服务员问:
    “阿眉来了吗?”
    知道我们关系的刘为为、张欣等十分感动。不知底细的人回去就要问:
    “阿眉,你欠了北京那个人多少钱?”
    如果运气好,碰上了阿眉,我们就跑到三楼冷饮处,坐着聊个够。阿眉心甘情愿放弃她的空勤伙食,和我一起吃七角钱的份饭。她还说这种肉丸子浇着蕃茄的份饭,是她吃过的最香的饭。
    这期间,有个和我同在海军干过的家伙,找我和他一起去外轮干活。他说远洋货轮公司很需要我们这样的老水手。我真动心了,可我还是对他说:
    “我年龄大了,让那些单身小伙子去吧。”
    “你靠上个什么样的软码头了?”他蔑视地乜着眼问我。
    我说:“反正比那些海鲜要有味得多。我现在十分惜命。”
    “你再小心,就是一天一盒‘龟龄集’,也是个死在老婆怀里的没出息的家伙。”
    “滚你妈的,你这个早晚喂王八的小子。”我脸红脖子粗地回骂。

    现在,对我来讲,最幸福莫过于飞机出故障,不是在天上,而是落到北京以后停飞。而且机组里还得有个叫王眉的姑娘。每逢此种喜事临门,我便挎个筐去古城的自选食品商场买一大堆东西,肩挑手提,领着阿眉回家大吃一顿。我做菜很有一套,即:一概油炸,肉、鱼、土豆、白薯、馒头,统统炸成金黄,然后浇汁蘸糖,决不难吃。就是土坷垃油炸一下,我想也会变得松脆可口。阿眉也深信这一点。有一次,关义来我家,看到我从橱房出来,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戴顶小白帽,穿件去掉披肩和肩章的水兵服、系着花围裙,才好看呐。
   “别象个傻子似地看我。”我拍他肩膀乐呵呵地说,“呆会儿尝尝咱的手艺。”
    我爸爸妈妈对阿眉不反感。现在老人要求不高,带一个姑娘就可以,总比一个没有或是带一大串回家要强。
    我和阿眉是分开睡的。

                                        六
    阿眉喜欢逛商店,喜欢穿花衣裳,喜欢看电影。我只喜欢看电影——我们就常去看电影。一般情况,她到北京时间都很晚,我们不能进城去电影院看,便在我们大院的操场上看露天电影。那个星期六刚好有班调机北京。因我已不那么神经病似地天天跑首都机场,所以飞机降落后,她一人坐车到的我家。正巧我扛着椅子要去看电影。问她,她自然也要去。往操场走的路上,她说,她在往北京飞来的一路上想:要是我在机场里等她就好了。可一下飞机,我不在。
    “那是自然的。”我说,“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哪知道你今天会飞来。”
    她不吭声,噘着嘴,说北京冷。
    电影开映后,她又说冷。我把外套脱给她,她还说冷。我说:“再脱我可就光膀子啦。

    电影放完后,她不理我了。我哄了哄,哄不过来,在梦里还一直纳闷。
    早晨,她到我屋里来问我:“我的香水你放哪儿啦?”(她在我家放了一套化妆品。)
    “喝了。”
    她笑了,瞟我一眼。我把香水找出来,一边往她头发上喷了几滴,一边问她。
    “昨晚生我气了?”
    “嗯。”
    “为什么?”
    “你不理我。”
    “还怎么理你?你说冷,我不是连衣服都给了你?”
    “我也没叫你非把衣服给我。我说冷,只是想听你几句暖话。”
    我觉得自己很笨,这么简单的名堂都没闹清。我第一次羡慕起那些方面的大师们。
    后来,我送她去机场的路上,她告诉我,实际上,她这些天都很不开心。上次来北京过夜回去,飞机带了几家报纸的纸型和一些文件。可她和那个男朋友也在北京的乘务员光顾高兴了,飞机落广州时,两个神魂颠倒的姑娘忘了卸纸型,又给拉到香港兜了一圈。耽误了南方几家报的出版不说,因为有文件,还造成一次不大不小的“失密”。那个姑娘是乘务长,受了个处分。阿眉也被批了一顿,还查出一些不去餐厅吃饭,客人没下完,自己先跑掉等违反制度的事情。
    “过去我还从没有,嗯,很少挨这么历害的批评呢。”
    “那么说,这笔帐应该算到我头上。”
    “我没说。不过……”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我,“我以後要少进城,少来你家。”
    “可以呀。”我沉着地说。
    我能说什么,她是有道理的。我应该早就明白,她可以要求我做的事,我却不能要求她做。因为这里面有个差别,有个大不同的地方:她是有重要工作的。这工作重要到这种程度:只能它影响我,我却不能影响它。
    还有一个萦绕她心头的阴影她没说,那就是对同伴受处分的内疚。象阿眉这样的女孩很容易把自己应负的责任夸大。正是这种内疚心情,使她觉得有必要牺牲一些个人的欢愉来偿付。
    我有过这样的经验。我还是新兵的时候,水土不服,浑身起荨麻疹。有人说吃饺子可以治,我们一帮北方佬就天天吵着吃猪肉大葱饺子。因为训练忙,没人帮橱,炊事班长就借驱逐舰上的和面机用。用不惯,把一条胳膊绞了进去。那些天,我象罪犯似地抬不起头,以为全是我的错。在我们码头,常有一些赶海的女孩找当兵的说笑。那些天,我连这些女孩的笑声都十分厌恶。天哪!她会不会也有点厌恶我呢?
    “我只是想不通。”她在几千里以外对我说。
    “我来帮你分析分析。”我象个半瓶子醋政委热心地对着话筒说,“什么问题搞不通?”
    “你。”
    “我?”
    “为什么我觉得你好象是另一个人呢?”
    这真叫人恶心!
    “这么说,还有一个长得和我很相象的人喽。”
    “别开玩笑,跟你说正经的呢。你跟过去大不一样。”
    “过去我什么样?”我茫然地问,“三只眼?”
    “过去你彪悍潇洒。歪戴着帽子,背着手枪,站在军舰的甲板上,我第一眼就爱上了你。那时我总想,你心里一定充满着什么我不知道的、遥远的、美好的东西。而现在,我一眼就看穿你心里有什么。”
    “我心理只有你。”
    “你还成了个胖子。”她嘟哝着。
    “你嫌我胖不体面是不是?”
    多么典型的“迷惘的一代”。我气红了耳朵,又叫又吼:
    “我教你个重温旧梦的法儿,随便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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