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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春深-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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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宝如来说,那份信是否决别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一直在被李少源和荣亲王府的人误解。
满府之中,那怕李代瑁或者老太妃,皆是一幅我明知你犯了错,却既往不咎的神态,看她,皆像看一个被谅解的杀人凶手一般。
偏她无处申冤,不能替自己辩白。
宝如不欲叫季明德操心,摇头道:“不算重要,既他烧了,就烧了吧。”
尹继业大寿大宴宾朋三天,今天是最后一天,寿宴罢他就要出征,长安城满城空巷,皆去给尹继业送行了。
昨日方衡送了一封请帖来,要约宝如在东市上的晋江茶社见一面。
恩科在即,季明德准备去秦州打仗,当是不考今科了。
方衡是去岁的京兆解元,今科殿试状元,他的呼声最高。老太妃听说久不露面的方衡要见宝如,立刻把还在齐国府的李悠容给叫了回来,让她也陪着宝如一块儿去。
五月阳光明媚,出府正门,穿过东市不远就是晋江茶社。
宝如带着小姑,连马车也不备,身后尾随着荣亲王府最美的丫头们,一行五六个美人儿,步行往晋江茶社而去。。。


第132章 木瓜
李悠容大约在齐国府受了委屈颇有些闷闷不乐恨恨道:“三嫂是愈发的无礼了大家一处吃茶我不过起身如个厕的功夫她就在一众姑娘面前嚼我爹和我娘的舌根子亏得有白明玉姑娘提醒我才没进去,那满屋子的姑娘,也不知背后怎么笑话我呢。”
李代瑁俩夫妻相敬如冰但无论怎样,儿媳妇是不好嚼公婆口舌的。
宝如笑道:“打幼儿,她就是那么个口无遮拦的性子若你听见了就上去跟她理论。嚼人舌根这种事儿,你若隐忍不发没的就成了有的。当面一句句驳回去那怕管不住别人的嘴至少自己解气了不是?”
身正不怕影子歪宝如打幼儿就没给尹玉卿惯过毛病至今仍是有一句驳一句,至少嘴上不吃亏。
唯独那封被烧掉的信成了喉头吞不下去又吐不出来的痰。她直觉信应当是顾氏或者尹玉卿找人摹的,李少源怕闹出来尹玉卿要难堪索性烧了它让她捉不到把柄,只能吞下这口恶气。
方衡一袭白衽孔雀蓝绣菊纹的缎面袍子,负手站在茶社大门口开的正艳的木槿花前,阳光俊貌的少年,笑的如沐春风。
见宝如身后还跟着李悠容,拱手先叫了声:“方某见过福安郡主!”
悠容早红了脸,掩唇一笑,跟在宝如身后上了楼。
方衡是今科状元的大热,说亲的几乎要踏断门槛,他老娘又是生意人,来者不拒,整日四处替他相看门当户对的姑娘们。
整整四天的冷板房,考试成绩说废就废,又得重新考一回。他在家整整温了半月的课,今天好容易出来透口气儿,找宝如聊聊天儿,谁知宝如身后也跟着一个。
他自来殷勤,玉面红唇的小郎君,忙着给宝如和李悠容沏茶。抬头一眼,嫣染柔媚媚的笑着,于是脸一红,低头再抬头,青蘅也是亮晶晶的饶有兴致。
至于秋瞳,一双眸子虽利,却也含情脉脉。
这样三个美人丫头,任是谁也不敢放在丈夫身边。也就唯有宝如这样的憨性子,才能容得下她们。
李悠容是郡主,母之贤名冠长安,当然也端庄得多,捧过茶盏,指划着圈儿,并不说话。
宝如奉老太妃之托,是要撮和方衡和李悠容的,遂找了个借口,指着旁边一间雅室道:“罢,你们几个丫头到那屋里开一桌,今儿乐呵乐呵,去玩棋吃茶。我记得方衡这儿有间书室,我得到那儿找本书看看。”
方衡还不及抓,丫头们一礼便退,宝如也起身走了。
他越发脸红,眼看红泥小炉上茶水渐沸,正准备抓壶来倒,谁知李悠容亦同时伸手,俩人手碰在一处,李悠容啊的一声叫,再松开,玉绵绵的小手竟然给烫红了。
烫到了郡主的手,这还了得?
方衡见瓷盘里盛着润湿以擦手的白帕,立刻拿起一块,捂了过去。
谁知这帕子本是从滚水里煮过的,外面虽凉了,展开一股白气,烫的李悠容险险要叫,因为母亲多少年的言传身教,总算没丢了涵养,忍住了。
方衡越发手足无措,眼看茶水滚沸要浇熄木炭,手忙脚乱要去提茶壶,便见李悠容一块白帕抢先一步,握上滚烫的壶柄,将茶壶提了下来。
抬眉一笑,她道:“小衡哥哥送的明前茶味道极好,我祖母叫我代她谢谢你。”
方衡心说,我何时给她家送过茶,我自己都不知道?
他一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李悠容又道:“那枚簪子,听说是你拿上百年的老茶树木自己雕的,闻之,果真有股淡淡的茶香呢。”
方衡摸了摸头,忽而想起来,自己有枚木簪总找不见,听李悠容这样说,怕是到荣亲王府去了,簪子自己不长腿,肯定是他老娘送的。
但头上戴了很久的木簪,岂不是一股头油臭息?
叫李悠容闻了,又岂不是唐突于她?
“木桃以报琼瑶,好好考,我会等着你的。”李悠容端起茶杯,缓缓捧了过来,半含羞,半期许,还有点,他老娘一般满目殷殷的期望。
方衡呆了半天,才明白过来,虽自己一下在头悬梁锥刺骨的修学业,但情爱一事不曾闲着,老娘早替他把亲事做到一半了。
晋江茶社中有处书斋,叫碧水书斋,里面的书全是方勋自己千挑万选,穷极天下搜罗而来的。
宝如那熬黑糖的法子,因为张氏太热情,现在已经透露给好几个人了,所以长安已不止她一家在熬黑糖,光胡市上,就有两家开始制作黑糖的。
技术的垄断或者能一时让她挣钱,但捂着浅显的方子独发横财,实在算不得善举。
宝如翻着一本《晋江茶录》,便是在思考,回秦州之后,拿如今攒的银子,该做一份什么样的生意。
隔壁嫣染和青蘅,秋瞳几个压低了声音欢笑着,她忽而灵机一动,晋江茶社在长安开了不下七八家,但在秦州还没有分店。宝如觉得自己该在秦州开一家晋江茶社,像这碧水书斋就很好,无论李悠容那样的大家闺秀,或者青蘅嫣染这般的婢女们,都可以在这书斋里跟着她一起读书,学算盘,读《齐民要术》,知世间万事,不比如今裹足在深闺之中的强?
外面呼声喧天,人山人海拥挤着,满长安城空巷,在给尹继业送行。他此行,是带着三十万重兵前往西海,要去收复西海郡的。
大魏两个公主死在西海郡,若不将它从突厥手中夺回来,皇室于心难安,朝廷也无法向百姓交待。
据说,尹继业一直不肯吐口此事,直到前天女婿李少源亲自相求,才答应出兵,从突厥手中讨还西海郡。
外面呼声喧嚣,吵的宝如不能好好看书,恰将两扇窗子合上,便听有人说道:“就算无血缘,好歹也是舅舅,我送的鱼虾,你命人丢在垃圾堆里,也不给西拉吃?”
宝如回头,是好久不见的尹玉钊。
今天他父亲出征,他穿着三品武将常服,手中还提着马缏,当是从送行队伍中直接溜出来的,补服上猛虎盘踞甩尾,怒目灼灼,脸上一抹蛮不在意的笑,进门的同时,悄然将门合上。
从还在曲池坊的时候,他就遣人送过几回虾。小西拉爱吃鱼和虾,尹玉钊遣人送来,任凭西拉馋的喵喵叫,宝如也会使着苦豆儿将它们全丢掉。
要说尹玉钊与她并没有什么过节。但宝如没来由的,就是对这个身世不明,自称是她舅舅,又阴沉沉的男人极为厌恶。
他今年至少二十有五,不成亲,却去偷老爹的小妾,还为此被老爹吊起来打,若是真的,其人品,实在堪忧。
“《晋江茶录》?”尹玉钊接过宝如手中的书,低眉看着她:“我犹还记得,当年皇太后薨,命妇们皆跪在雪地里哭,冬雪寒天里,别的小姑娘在闲聊,你却在背珠算口诀。
千辛万苦,习得遍身知识,李少源终归不是你的。”那时候,他就跪在她身边不远处,冷冷的看着。
尹府这几兄妹,皆喜欢直辣辣戳人的痛处。
宝如去夺书,却发现他绣着西蕃莲纹的窄袖下,两腕上似被烫过,又似被剥过皮一般,层层不平的凹凸,皆是嫩红的新肉。显然被尹继业吊起来打,这事儿是真的。
那偷老爹的小妾,大约也是真的。
如此说来,这厮跟李代瑁一样,这也是个道貌案然的伪君子呢。
宝如抑着心头厌恶,道:“侍卫长怕不是来吃茶的,若还要说同罗绮的事,那我得告诉您,家人早已化骨成灰,无论怎样死的,我都不追究了。”
尹玉钊点了点头,似有点失望,又一笑,递来一只小葫芦,上面红绳子打了个结儿,还写着宝如二字。
字刻的极拙劣,葫芦也营养不良。宝如不肯接,合书放在书架上,转身准备走了。
“小青苗说,这是他家在甘州赁来的院子里,去岁落霜后最后一枚葫芦。那两个字,是他写了之后,赵宝松刻的。”尹玉钊说的意味深长,威胁之意十足,他的意思是他知道赵宝松如今在何处,想以此威胁她?
宝如接过葫芦,对窗看了片刻。果真是去岁的葫芦,应当色泽正黄,光亮新鲜。但这一只色泽泛着淡淡的红,油润亮泽,显然是只陈年葫芦了,拿只旧葫芦充新的,他这是想唬她。
她转手就是一丢:“既侍卫长大人喜欢,送给你便可,我不稀罕它。”
尹玉钊叫她噎了个无话可说,这贼精的小妇人,一般人唬不得她。
他贼心不死,又问道:“你就不想知道同罗绮是谁杀的?”


第133章 栗粉糕
窗外喧嚣慢慢散去显然游行的队伍已经散了。
桌上本焚着檀香味清而淡香烟缭绕从她面前绕过。
她埋头沉默过了很久忽而一笑:“便知道是谁杀的又能如何?难道她能死而复生?”
她忽而起身行至门边,低声道:“凭你软的硬的,明的阴的威逼还是利诱,从我这儿是拿不到血谕的。舅舅,有磨在我身上的贤功夫不如替我找房舅母回来总比整日叫你爹吊起来打的好,是不是?”
一把拉开门宝如转身离去。
尹玉钊望着那本摊开的书走到面前这是本《礼记》翻在《曲礼》一篇书上一行大字:夫唯禽兽无礼,故父子聚麀。
这段的意思是:禽兽不知父子夫妇之伦故有父子供牝之事,以俗语来说就是扒灰。
季明德明杀不成来阴的命坎儿偷了条他的亵裤,并玉佩丢在小凌霜的床上,至今,满长安城的人都知道他偷老爹的小妾,叫老爹吊起来打。
尹玉钊一把揉上书页,本想一把将书页撕下,谁知一掌下去,一个尖锐的东西扎破掌心,血顿时浸没书叶,待他将手抬起来,才发现在那页书下面,她极佻皮的,顶了一枚掰弯的绣花针。
尹玉钊一把将针摘下,气到失笑,裸露在外的整个手腕,一层层的新伤压在旧疤痕上,恐怖狰狞至极。
从晋江茶社回来,老太妃早在盛禧堂等着,遥遥见李悠容小脸含羞,便知亲事大概是成了。
使着李悠然去休息,老太妃又来劝宝如了:“明儿玉卿就回来了,她父亲一直疼她,特地还托悠容给我带话,说必定不能让玉卿在咱们王府受委屈。
她也不过个任性的小丫头而已,虽比你长两岁,但性子全然不比你稳重成熟。那封信的事,你且忍过去,祖母记着你的委屈,往后补偿你,好不好?”
老太妃这是要她吞下委屈,拿贤良做德了。
宝如笑了笑,道:“既信都烧了,也只能如此了。”
老太妃和这府中所有人一样,仍觉得信就是宝如写的。恰李少源烧信,坐实的宝如的罪证,让大家都觉得,他是怕要折宝如的面子,才会毁信。
甫入府就吞了一口闷气,吐不出来,又咽不进去,宝如回到海棠馆,小西拉分外亲热,围着她喵喵叫个不停。
嫣染端着份桂花糖蒸新栗粉糕走了进来,笑嘻嘻道:“二少奶奶,这是太妃娘娘托佩菱送来的糕点。她说今儿辛苦您帮忙撮合,一家子和和乐乐,就得有您这样一位好媳妇呢。”
宝如拈了块栗粉糕递给嫣然,自己也拈了一块,忽而想起件事儿来,问道:“世子爷那屋里的信件,一直是由你保管的,既你前儿才出来,想必所有的信都看过,你可曾我从秦州寄来的那封信?”
嫣染压低了声音,道:“见过。”
宝如哦了一声,问道:“写的什么?”
这满院子除了苦豆儿,皆是李少源房中的丫头,嫣染唯独防着个苦豆儿,见宝如果真凑了过来,低声道:“其实那封信如今还在上东阁,世子爷也早已查明摹信的人是谁,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才故意说自己把信烧了的。”
宝如换个眼神重新打量,嫣染除了是她的好姐妹,先是李少源的丫头。
李少源待丫头们一直很好,便打发也是尹玉卿打发她们,她们一颗忠心和痴心,应当都在李少源身上。
她道:“他可曾说,那摹信的人是谁?”
嫣染道:“少爷说他会一直在上东阁等你。那个摹信的人,以及这背后所有的一切,他都要讲给你听。”
既已分别成家,宝如又全心全意要跟季明德过一辈子,当然就不会再跟李少源有挂葛。她来此不过暂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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