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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大义-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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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仲舒在这重要的一段里暴露了三个问题。一是他的“天人感应”理论来自《春秋》;二是《春秋》的核心精神之一是“复古”;三是露了狐狸尾巴——前边一直都说秦朝法制横行,刁民逐利犯法,结果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敢情汉朝如今也是这样啊!
    还是着重说说第一个问题好了:《春秋》当真是大讲“天人感应”吗?既然都说《春秋》是孔圣人所作,而孔圣人又一贯“敬鬼神而远之”,一贯“不语怪力乱神”,那《春秋》难道真会讲什么灾异吗?
    ——这还的确是真的。
    《春秋》记事非常简略,一年的事情也统共不过几句话(前边咱们已经见识过了),全书一共也不过一万多字,可对日蚀就记了好几十次,另外还有不少对彗星、流星雨等等“怪异”天象的记载。天上如果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人间可就真得好好得捉摸捉摸。
    那么,《春秋》就是“天人感应”的源头么?
    ——也不是。我们看看《论语》最后一篇“尧曰篇”里有这样一段:
    予小子履,敢用玄牡,敢昭告于皇皇后帝:有罪不敢赦。帝臣不蔽,简在帝心。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这里的“予小子履”就是商朝的开国之君商汤,这段话是他在一次祭祀活动当中的重要讲话:“我用黑色的公牛献祭,告诉伟大的上帝:有罪的人我不敢擅自赦免,您的仆人我对您老人家不敢有任何隐瞒,这您是知道的。我如果有罪,您就惩罚我一个,别牵连天下人;天下人如果有罪,都由我一个人承担!”
    对这段话的解释历代专家们是有些分歧的,我这里姑取一说,大意不差。虽然有人怀疑“尧曰篇”晚出,但这里的思想似乎倒也与孔子相合。《论语》这种语录体的东西有一点很讨厌:经常不给出上下文,只是孤零零一句话拿出来让人去猜。好在这事在其他书里另有记载,让我们可以一窥端详。
    ——有趣的是,如果说这事《论语》有载、不属于“怪力乱神”吧,可偏偏《搜神记》这部“怪力乱神大全”里也有收录:
    汤既克夏,大旱七年,洛川竭。汤乃以身祷于桑林,翦其爪、发,自以为牺牲,祈福于上帝。于是大雨即至,洽于四海。
    《搜神记》讲得非常简洁:商汤灭了夏朝之后,连续遭逢七年干旱,洛水枯竭。商汤剪掉指甲和头发,以自己的身体为牺牲,在桑林中向上帝祈祷。大雨立刻降下,全世界都得到了滋润。
    其实这个故事在古代文献里非常常见,《搜神记》是比较晚的,早些的还有《墨子》和《国语》等等。也许正因为商汤也是儒家吹捧的圣王之一,而天和人又可以如此感应,所以流风绵延到秦、汉以后,直到晚清、民国,皇帝要祭天、祭地、祭祖,也要这样作作自我批评——“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这句话成为了皇帝们的经典台词。当然,皇帝如果这么说,大家听了自然也会舒舒心,可皇帝心里是否真这么想,这却要打个大大的问号了。
    可能有人早就怀疑了:“旱灾就旱灾好了,不过饿死一批草民罢了,只要加强管制、加强宣传,连哄带打别让他们闹事就行了。商汤一国之君,难道一遇到自然灾害还真拿自己当牺牲啊?!——什么是‘牺牲’,就是献给神的祭品,一般都用猪、牛、羊,是要活活杀掉的。商汤这要么就是当真感动上帝了,要么就是运气好,可如果在他祈祷完毕却还是没有下雨,他这一国之君的小命难道还真会丢在这里不成?董仲舒对汉武帝大谈天人感应,如果哪天汉朝也闹旱灾了,汉武帝也学着商汤的榜样去祈祷,万一不灵,难道汉武帝就这么死了?两千多年来这么多皇帝,到底有几个是真把自己作牺牲而死在祭坛上的?!”
    是呀,这事仔细一想,确实处处透着荒诞。商汤的事迹渺茫难考,随便那些知识分子们怎么说就怎么是,看来我们也只能拿它当故事听了。这也就是说,在后世如此重要的一个理论/行动,竟是部分地扎根在一则虚构的故事之上?!
    事情也许并非如此。在那个遥远的年代,这个故事也许确实是合情合理的。郑振铎有一篇《汤祷篇》,把这个问题说得很透。
    郑先生不愧是搞文学出身,在《汤祷篇》的一开始,就以文学的笔法渲染了全部的汤祷场面,说连年干旱,搞得人心惶惶,于是——
    没有下田或采桑的男妇,他们都愁闷的无事可作的聚集在村口,窃窃的私语着。人心惶惶然,有些激动。左近好几十村都是如此。村长们都已到了城里去。
    该是那位汤有什么逆天的事吧?天帝所以降了那末大的责罚,这该是由那位汤负全责的!
    人心骚动着,到处都在不稳的情态之下。
    来了,来了,村长们从城里拥了那位汤出来了。还有祭师们随之而来,人们骚然的立刻包围上了,密匝匝的如蜜蜂的归巢似的,人人眼睛里都有些不平常的诡怪的凶光在闪露着。
    看那位汤穿着素服,披散了发,容色是戚戚的,如罩上了一层乌云,眼光有些惶惑。
    太阳蒸得个个人气喘不定。天帝似在要求着牺牲的血。
    要雨,我们要的是雨,要设法下几阵雨!
    祷告!祷告!要设法使天帝满足!
    该有什么逆天的事吧?该负责设法挽回!
    农民们骚然的在吵着喊着;空气异然的不稳。
    天帝要牺牲,要人的牺牲!要血的牺牲!我们要将他满足,要使他满足!——仿佛有人狂喊着。
    要使他满足!如雷似的呼声四应。
    那位汤抬眼望了望;个个人眼中似都闪着诡异的凶光。他额际阵阵滴落着豆大的黄汗,他的斑白的鬓边,还津津的在焦聚汗珠。
    诸位——他开始喊叫,但没有一个听他。
    抬祭桌——一人倡,千人和,立刻把该预备的东西都预备好了。
    堆柴——又是一声绝叫,高高的柴堆不久便竖立在这大平原的地面上了。
    那位汤要喊叫,但没有一个人理会他。他已重重密密的被包围在铁桶似的人城之中。额际及鬓上的汗珠尽望下滴。他眼光惶然的似注在空洞的空气中,活像一只待屠的羊
    ………………233
    七十年前的白话文现在读起来倒别有一番风味。郑振铎“逼真再现”了商汤的那一次影响深远的桑林祷告,我就简洁一些来复述好了:后来,商汤被推上了柴堆,诚心诚意地向上帝祷告——这时候他没法不诚心诚意,因为当真若再不下雨,祭师和村长们就该在柴堆上放火了。
    也不知道是商汤的诚意感动了上帝还是事有凑巧,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终于下雨了,商汤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祭师和村长们护拥着走下柴堆,享受着人们的欢呼。
    ——这事在我们看来实在匪夷所思,难道帝王祭祀就是这么搞的吗?真要是下雨下得再晚一些,商汤还不就真被烧死了?可没听说过秦皇汉武们这么搞过呀!这样的领导谁敢作呀?试想一下,如果董仲舒这么样让汉武帝去搞“天人感应”……
    但是,郑振铎这里绝非小说家言,在“逼真再现”之后就是详实的考据工作了。我们也跟着他的考据来看看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郑老师先是讲了历代专家对汤祷一事的分析质疑,质疑得最为有力的要算清代的辨伪大家崔适。崔适广征博引,认为此事太过不合情理,他赞同明人李九我的逻辑:“商汤是位著名的圣王,兢兢业业治理国家,难道上帝看不见他终日的辛劳,却只相信他两句话的祈祷词?上帝这也太没头脑了吧!”
    李九我这番话非常有力,但这在解决了旧问题的同时,却带来了新问题:既然上帝是有头脑的,既然“天人感应”是确实存在的,那么,像七年大旱这样的超级自然灾害只应该降临在暴君当政的时代,却怎能出现在圣王统治的时期呢?
    是呀,这可真难回答了。我们想想,刚才讲过两晋南北朝灾异频频,分明是昭示乱世;如果大臣向皇帝进谏,也常会借灾异来说这是老天爷在发警告了。所以,“天人感应”理论的逻辑分明是:圣主有祥瑞,昏君有灾异。可到商汤这个例子上,怎么却讲不通了呢?
    照理说,如此重要的一个问题,是不可能留到明清才让人研究的,董仲舒要圆上自己的理论,必然要对这个问题作一个完满解答,不然的话,一经其他学者问难,张口结舌答不上来,这个面子可就跌大了。
    董仲舒自然给过解答,崔适自然也没有忽略,他说:“董仲舒当年是这么说的:商汤时期的超级旱灾不是商汤招来的,而是上任夏朝暴君夏桀留下来的余虐。”
    ——这么说也很有道理哦,我们都知道上古时代有两个著名的暴君,一个是夏朝的末代君主夏桀,一个是商朝的末代君主商纣。夏桀实在太坏了,搞到天怒人怨,所以,商汤虽然推翻了他,建立了全新的商朝,可夏桀留下来的烂摊子不是一下子就能清理干净的。
    我还得再插一句:古人的引述一般并不像现代人这样严谨,经常不核查原文,只凭记忆一写,大意差不多就行。所以呢,崔适这里引的董仲舒的说法并不是人家的原话,在《春秋繁露·暖燠常多》,董仲舒说的是:
    禹水汤旱,非常经也,适遭世气之变而阴阳失平,尧视民如子,民视尧如父母,《尚书》曰:“二十有八载,放勋乃殂落,百姓如丧考妣,四海之内,阏密八音三年。”三年阳气厌于阴,阴气大兴,此禹所以有水名也。桀,天下之残贼也,汤,天下之盛德也,天下除残贼而得盛德大善者,再是重阳也,故汤有旱之名,皆适遭之变,非禹汤之过,毋以适遭之变,疑平生之常,则所守不失,则正道益明。
    这段是说:商汤时期的大旱只是特殊情况罢了,与此相同的还有大禹时代的洪水,都是起因于世道变化而产生的阴阳失调。话说尧圣人当领导的时候,把人民群众当成儿女一样,人民群众也把尧当成父母一样。《尚书》里说:“尧死的时候,老百姓们都悲哀得像死了亲爹亲妈一样。这悲哀的情绪弥漫在四海之内,没有了音乐,也没有了娱乐,就这样一连过了三年。”——看,一连三年啊,这三年里,阳气一直被阴气压抑,阴气盛行,所以后来才有全国范围的大洪水了,所以才有了后来的大禹治水。商汤大旱的道理也是一样:商汤改朝换代,灭了夏桀,而夏桀是天下头号大坏蛋,灭了他就导致阳气旺盛;商汤是天下头号大好人,他掌了权,使盛德布满天下,这也是促使阳气旺盛的。而同一时间里阳气全都旺在一起了,这就像人上火一样,所以就有了大旱了。(熊逸按:这两句原文有些费解,加之我的水平有限,解释得不一定准确,但想来大意应该不差。)所以呢,大禹时代的洪水和商汤时代的大旱都是事出有因的,偶然而已,并不证明大禹和商汤不够圣王的标准。
    这就是董仲舒的经典解释。看似说得很圆,可如果较真一下的话,如果汉武帝的时候天降灾异,完全可以托词说那是秦始皇暴政的余虐呀。这天人之间的感应如果不一定是即时生效的,很多事情可就真都说不清了。
    崔适可惜没和董仲舒生活在同一个时代,不然的话,他去问难一番,肯定很有看头——崔适对董仲舒的解释明显抱持不屑的态度,他说:“按您董老这个逻辑,嗯,商纣和夏桀可是同一个级别的坏蛋,那为什么武王伐纣那次改朝换代就没有商纣的‘余虐’呢?那时候可是丰年啊!看来这事不可信,商汤以己身为牺牲的说法尤其不近情理。”
    崔适的问难似乎言之成理,但郑振铎批评崔适说:不该以后人的常识来判断古代事情的有无。
    郑振铎这话很是在理,每个时代都有各自的社会风俗和道德观念,文明开化程度也不相同。郑振铎举了两个《史记》里以活人来做牺牲的事情:一个是妇孺皆知的魏国西门豹治邺为河伯讨老婆,一个是“六国年表”里的“秦灵公八年,初以君主妻河”。
    可郑先生的这两个例子似乎并没有足够的说服力。以活人来作牺牲,这在古代并没有什么新鲜的,后世打仗还常有杀人祭旗的呢,要举例子一定得举以国家领导为祭祀牺牲的事情才好。
    那么,“初以君主妻河”,好像有点儿这个意思,是不是说:把国君扔到河里给河伯当老婆?——怪怪的哦?
    同一个词,古代也有,现代也有,可意思不同,读起来最是让人糊涂。古人说“君主”通常并不是在说国家最高领导人,而是说“公主”。所以,“秦灵公八年,初以君主妻河”,意思就是:在秦灵公八年,开始以公主作河伯之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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