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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浪大化集-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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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告辞了,他从皮夹子里取出来给我看的字条却留了下来。
这是半张极普通的稿纸,背后还是一封信。辨不清写信人的名字,只知
是某年11 月2 日写的。全文如下:

光潜同志:
手头有几本过期的出版工作,
奉上,请参考提意见


即此致
敬礼

显然,这是新闻出版署(当时是不是叫出版局?)里负责编《出版工作》
(一种内部刊物?)的某位先生写的随赠刊寄去的一张便条。
正面(其实是背面)就是朱先生的字迹了。我经手发过他的译文,所以
是认得的。上面写的是陶渊明《形影神》的结尾四句:

纵浪大化中
不喜亦不惧
应尽便须尽
无复独多虑

据来访的朋友说,这是朱先生见他遇事常常心烦意乱,在一次会面时特
地写下来劝慰他的。这位朋友当时“双肩挑”,负责着一个不大不小单位的
大大小小的事。他到我这里来也是为了松弛一下神经。因为我那架老式录音
机录有不少盘西方古典音乐,那是别处不易听到的。当时新问世的砖头大小
的卡式录音机是有路子的人从国外带回来的稀罕物件,像我这样的普通人是
没有的。从这一线索推断,这四行诗当是写于“文革”结束后不久。

照说“做思想工作”是我这位朋友份内的事,可是朱先生却出于公心,
也许还是出于对旧日学生的关心,在“逆转”着给这位朋友做思想工作。这
确实打动了我。因此,朋友那天忘了将字条带走,我也一直忘了寄还给他。
我将字条与一些信件一起放在一只牛皮纸口袋里。这是我的“秘密档案”。
过上一阵,逢到要找材料或是整理东西时,总要拿出来看看,并想上一阵。
朱先生也是在向我做“思想工作”呢。

后来在一本1933 年北新书局出的《诗经楚辞古诗唐诗选》里,我找到这

首诗的英译。译者是英国人阿瑟·魏莱。英译是这样的:
“Drift on the Stream of Infinite Flux,。。 
Without joy,without fear:。。 
When you must go——then go,。。 
And make as little fuss as you can。”。。 
应该说是译得不错的,但是我从那第四句里怎么也念不出陶诗的恬然与

豁达,倒是咂摸出了些许英国式为人处世方面的幽默味儿。那是在教我在入
土之前别给这个世界添乱呢。
对所引的第一句,英译里加重了水的意象的份量。这正投了我的所好,


不妨说是表达了我的一个理想。我酷爱游泳,但短胳膊短腿,俯仰自如,浪
遏飞舟是决难做到的。具体行动做不到,在精神上这样向往总是可以的吧。
因此便决定将这本小书定名为《纵浪大化集》,以此表达自己对前贤的景仰。

李文俊
1995 年岁暮

朱光潜先生手迹


认识自我

Gu qi seamtóu 

——希腊德尔斐神殿入口处
所写的两个词,意思是:
“认识你自己”。


住房上的烦恼

我参加工作后,先是住集体宿舍。结婚后有了一个小房间。这以后许多
年都没有变化,直到孩子14 岁一家人仍然住一间。1986 年搬家,总算有了
一间不用放床的工作室,孩子也单独有了一个“玻璃笼子”(外窗安铁格,
内墙需为过厅采光)。但新居位于两条通衢大道交叉处,嘈杂声终日不断,
连夜间也不得安宁。刚静下心来写上几个字,便听到售票员小姐在公共汽车
里催促买票的“娇嗔”。最刺激神经的莫若她们对着扩音器吹气的“呼、呼”
声,那是专门对付坚不让道的骑车勇士的。所以,我宁愿让臂腕上的汗水把
稿纸沾湿,也不愿打开窗子。另一个办法就是索性开响收音机唱机,让黑人
女歌手、拉管、萨克管的吼声压过12 楼下的杂音。

近读凌叔华的一封信(《新文学史料》1991。1),才知道旅居伦敦的女
作家在住房问题上也有烦恼。凌叔华在那封1986 年的信里写道:“我去年自
从四五月起,被一家以打金针、卖成药发了财的马来中国人哄诱小女小莹来
央求我出卖住了卅年的屋,我当时心软,应许了出售楼上二层楼房,自己住
在楼下(地底)也可将就,不必搬家及四出觅屋之苦恼。买房人立即交钱(贱
价出售),我收到也立刻分与女儿及孙女,俾可补助她们生活。不意买房人
野心甚大,买到上面二层之后,即找工人来大加修改,以便逼迫我住不下去,
也得把留下二层出售(贱价的)与新房主,他们全栋收下之后,可以大大装
修,全栋出售,不到三个月,便可增加四五倍价钱。新房东一来欺我衰老不
能抵抗,他们便决定先拆我的住房的天花板,以示威。(在半夜十二点前,
大块天花板连带电灯,居然掉落在我卧房床前,幸亏我未上床,否则要砸死
了!次日我向新房主抗议,他们推诿工匠搞的。)

“可是过了十来日,新房主授意工匠半夜打开我后面之窗,他们把我衣
柜衣衫及书架上各物,甩了一地,细瓷都打破了,形同被大盗光顾过。时值
冬夜,我即招凉大伤风。我抗议无效,房主反叫工人在我住室内,靠窗起了
一道墙,我住在里面不见天日,等于坐牢了!在同时,我因夜中窗户大大打
开,故受了寒,发生恶性感冒,两月不能动。明知敌不过这种恶毒房主,只
好让步出售了自住的二层屋。但未移交屋之前,要另找居处,找到后,又遭
跌伤腰骨,至今扶仗而行,未能一人出门户,此中苦恼,非言可述。”

凌先生提到的这种恶人,在国外确实常能遇到。留学打工的大陆学生常
说,在海外对待他们最狠的往往是华人。白人厉害,往往是从大处着手。华
人却爱搞些“狗×倒灶”的小动作。我在国外时就遇到过一位NG(吴)姓的
香港去的肥婆,体重足有180 斤。每天除了打麻将别无他事。别人寄给我的
汇款她可以退回去,房门钥匙押金我交的是两元她退还时硬说是一元。。。
旧时上海二房东的形象我早已忘记,却不想在海外重又得以睹见。


故乡水

就连珠海本地人也未必清楚白藤湖国际金融度假村究竟在什么地方。我
们几个人在广州下了火车,坐了三四个小时的士,被拉到珠海市区的一个度
假村,才知道这并非要去的地方。于是又坐两回的士,花了一百多块钱,还
坐上轮渡横穿过一个海湾,才在饥肠辘辘中来到目的地。我们是来参加第一
届“海峡两岸外国文学翻译研讨会”的。

尽管经过不亚于方鸿渐去三闾大学的折腾,来到这里,我还是很高兴。
我是广东人,而且是中山县的,而珠海过去是中山的一部分。我这个出生在
上海只回过一次广州的中山人总算回到老家了。度假村是很现代化的,但是
一出门,路旁的竹篱后面,便可以见到农民一家围坐在歪歪斜斜的方桌旁吃
饭。佐餐的除了蔬菜,也就是咸鱼虾酱一类当年我祖母常吃的东西了。那个
跪在长板凳上进食的细脖颈留“铜盆头”的“细蚊仔”,不就是当年的我吗。
小铺里除了卖可口可乐与生力啤酒外,还挂着一串串大蕉。那就是小时候阿
婆往我嘴里塞的又粘又滑、带点酸味的生果了。时已十月中旬,但是在太阳
底下,皮肤仍然感到灼烧,花树也格外秾艳,和北方的沉郁、江南的秀丽就
是不一样。

我终于来到我从未到过的故乡了。我是纯粹的广东人,父亲是香山县的,
母亲是南海的,与康有为同乡。不管填什么表格,我从来都是在籍贯一项里
写上“广东中山”四字,虽然我出生地是上海。但在上海我也总被人称作“小
广东”。现在广东话又时髦起来了,听着那种不伦不类的“粤语”,我简直
要起鸡皮疙瘩。他们哪里懂得广东话的妙处!我们广东人管小气叫“姑寒”,
想必小姑嫁到寒微之家,势利的嫂嫂鄙薄她,才这么叫出来的。我们叫神气
活现为“沙尘”,在我想象中,是某个恶少领了一彪人马扬长而过,卷起一
天尘土,遭到细民们的唾骂。我幼时外婆教我唱的儿歌是:“鸡公仔,尾婆
娑,三岁孩儿学唱歌!”

可是我无法寻找我的故园。的士驶入中山境内,穿过石歧镇,从车窗望
出去都是高楼大厦。我只知我的老家是石歧附近的茅湾村。什么区,什么乡,
一概不清。但到了珠海也就是回到老家。在白藤湖边,我脱去鞋袜,听任湖
水涤洗我的走了千里来到这儿的双脚。湖水是多么地清多么地温暖,荇草款
款飘荡,是多么地温柔,似在轻轻抚慰归来的游子。不远处有条小舟,女的
撑着篙,男的撒着网,这不就是我的祖祖辈辈熟稔的景象吗?当然,偶然也
有机船驰过,发出了突突突的声音。这汪碧水哟,都要把我的心溶化进去了。

赴珠海前我曾写信给在上海的老父亲询问故乡的情形。但是回到北京又
去一信之后,我才收到他的回信。信中说:

“你在9 月25 日曾来信问我,想到茅湾去看看老家,问我有什么熟人。
我收到信后,真是没有办法讲出来!

“我从八岁离开茅湾后,已有八九十年了,老的已经过世了,年轻的都
不认识!我的房子一共有两间,一间给张润婆住了,还有一间给他儿子、媳
妇等住了!而且房子都很小的,房子后面有菜园及禾场、果园等,到现在已
经大大变动了,或者归公了!

“我的母亲是乌石乡人士。她一家有很多人,有四姊妹、两兄弟:大舅
父叫郑惠贞早年出国美洲,在那里开了一间杂货店,后来叫他的儿子阿山继
续他的位置,惠贞独自还来乡下,在抗日期间,我在香港渣甸洋行任职,惠


贞舅父曾与我通过信,来叫我帮助他孙子交学费。关于二舅父惠回,早年已
过世,他的孙子阿佩在1950 年(疑是1930 年——文俊注)左右来上海曾在
怡和洋行栈房做过工作,后来日本侵略期间不幸去世。

“听说阿佩的母亲也住在茅湾村,对于我的房子等情况,她都知道的。
“其实茅湾村离开澳门是十分近,一望就可以看到澳门。”
的确,我小时候听老人讲到澳门时,总叫它为“澳门街”,口气中那仿

佛是隔三岔五总要去赶集的一个小镇。

倘若时光倒流回去二十年,不,哪怕是十年,我是会设法留在珠海,找
份工作,慢慢寻访我的茅湾村,像听音乐一样听阿佩的孙辈讲纯正的、带拖
腔的香山话的。


负疚感

很久以来我就对我的妹妹有一种负疚感。这种情绪逐渐形成一个“情
结”。在我逐渐进入老年时,它对我心态的影响越来越大了。

抗战时期,我的家庭一下子从小康落入了困境。父亲经常失业,大哥不
得不辍学,到一家钱庄去当“学生意”。妹妹与小弟则被疏散到外地的舅父
家去,那里至少有一口饭吃。小弟有宠爱他的外婆的荫庇,能继续过他“金
色的童年”,只有六、七岁的妹妹实际上成了帮着干家务的小丫头。舅妈有
好几个小孩,不可能照顾周到。外婆有点不明事理,采取的不是“一碗水端
平”的政策。听说有一次妹妹睡梦中从阁楼上翻跌下来;幸亏身体轻,居然
没留下任何伤残。等到战争结束,弟妹被接回来,我见到妹妹双手红肿,长
满了冻疮,头发也因为有寄生虫不得不剃去,戴了一顶绒线帽,好久好久都
在弄堂里抬不起头来。

接着她上了小学,和我在同一个地方,每天由我领她上学。那时家境已
经好转,每天早餐后可以领到五六片又甜又脆的饼干,让我们一路走一路吃。
这就是一天中很让人高兴的一项节目了。我们从家到学校大约要走十分钟,
得过两次马路。我很快就把饼干吃完了,妹妹舍不得吃,总是像蚕宝宝吃桑
叶那样沿着边缘一点点啃,过马路时总还剩下三四片。她年纪小,胆子也小,
不敢一个人过。我到那时必定以不带她为威胁,要她“上贡”一片饼干。她
从不肯,到犹豫,到作出决定,必然有一番思想斗争——每天如此!但最后
总是不得不忍痛割爱。单从一两片饼干看,事情不值得一提,但就儿童心灵
上所受的折磨来说,则是与一个无辜者受冤狱相差无几。记得马克·吐温还
是谁说过,小孩有时也很残忍,可以成为十足的恶棍。我当时的所作所为,
就和现在乱设关卡敲农民竹杠的地头蛇们没有什么区别。

妹妹逐渐长大,进了中学,又进入大学。但毕业后境况一直不算顺利,
总是在偏僻的小地方转来转去,所学的专业得不到充分发挥的机会。直到80
年代初,才在一个中等城市的大学里落下了脚。但时机毕竟错过,直到快退
休才评上副教授。其实据我观察,她既有相当的专业水平又是个天生的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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