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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吸毒的日子里-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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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度蜷曲着身子的他,嘴角在痛苦地蠕动着,他是想呻吟点什么来,也许也是像第一个那样说一声“谢!哥皮”吧,但谁也听不到,这已经不是无声的痛苦了,而是已经痛苦得“无声”啦!这期间号室里面是那么的寂静,除了一声声“砰、砰”的行刑声之外,一点多余的声音都没有。心在收紧,身在打战,我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    
    眼睁睁地看着因受酷刑而被重创了的生命,在不堪忍受的剧痛中慢慢地、慢慢地扭曲着身子瘫倒在地上。他是多么的痛苦与无助啊!而让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和制造者们,不仅不去搀扶他们一下或是问上一句什么,反而在他们麻木的面部表情中显露出一丝痛快与“老子就是要打你个死”的神情来。    
    我恐惧、惊厥到了极点:这是一帮已经失却了人性的禽兽,他们为别人制造了极端的痛苦,而从中获取一种畸形的快感与欢乐。他们的灵魂早已经扭曲、变异到了极限,人性于他们来说早已不复存在了!所有打坐的人,脸上除了惊恐与害怕之外,剩下的就是幸好不是我的庆幸之情了。但我也惊异地看到,极个别人也闪现出了幸灾乐祸的猥琐神态。    
    我也在为我自己庆幸,但我丝毫没有开心,只有“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悲哀愤怒和真切的同情!他们是“杀鸡给猴看”!同是砧板上的肉,同是我为鱼肉、人为刀殂,同是一根藤上的苦瓜。今天的他似明天的我,明天的我像今天的他,身在这种难逃厄运的环境中,有什么好开心与庆幸的呢?!哎……    
    我只有在心中不断地警告自己:“卢步辉,忍吧!一切都忍了吧!虽然忍字头上一把刀,但是自己杀自己,总比让别人杀好吧!您还是尽量为自己保留住您那点残存的自尊吧!生命,父母精血所赐;身体,爸妈含辛所养!不容践毁,不容被别人肆意糟蹋与凌辱!吸毒,你就已经是自己在践毁自己的生命了;因吸毒而坐牢,你能让同是牢友的别人辱毁你吗!”    
    想到这儿,人生怎一个“悔”字了得呀!毒魔啊,毒魔!你如果是人的话,我一定要亲手杀死你而后快!今天,我这一切一切的痛苦与耻辱都拜你所赐呀!你这万恶的白魔!假若不幸,我重新来世的生命中也有你的话,那么我宁愿不出生,我宁愿从来就没有过生命……    
    行刑还在继续。“刽子手”又已经在吓得呆若木鸡的第三个被施刑者身后作好充分的行刑准备了。而被施刑者,你作好临刑前的准备了吗?于牢房中的受害一族来说:是永远准备不来的,因为,厄运时时刻刻都可能来临,你准备得了吗?    
    因为那是一种不以他们自己的意志为转移的准备!如果一定要给这个“准备”强加上说明的话,那只能说:从你开始吸毒的那一刻起,你的一只脚就已经踏进了“牢房”,你的前期准备工作就已经完成!当你正式踏进“牢房”的那一秒钟起,到你走出你那间“牢房”的最后一秒钟止,无论时间长短,你的这种“正式准备”工作就分分秒秒地贯穿于了你整个牢狱生活的始与终!    
    想能在其中的某一刻把无时无刻不被绷紧、几欲绷断以至崩溃的神经松弛一下,那就只有看你个人的造化了!用一句牢房中的俗话来讲:那就要看看你行不行“牢运”了!既便你真的撞上了“牢运”,但从奴隶到将军,从“丘二”到“哥皮”的整个“牢位”晋升过程中,所必然要经历和经过的一切厄运与痛苦,你也必须去经历与承受,只有这样你才有这个资格去做别人的哥皮!    
    总之你记住:从“羊”变异成“狼”,不被别人把你的羊毛拔光过几回,令你死过好几次的话,你也休想披得上狼皮和拥有凶残的狼性!就是这样,新犯(鬼)在被老犯(鬼)的欺打过中成了老犯,于是他又把自己曾经遭受到的全部旧仇新恨加在的新犯身上,这种恶毒邪气被始终保持着,长此以往地形成了“老犯变本加利欺打新犯”的钢规铁律,亘古不变地、从古至今地恶性循环往来,最终成了牢经中的圣经、天条,代代相传……


第三章戒毒日记(16)

    在执行令中,静静的牢房里又响起了“砰、砰”的行刑声,两招“双夹”后,听到了一声充满感激的“谢!哥皮!”这他妈的怎么回事呀?自己挨打了还要对作俑者说“谢谢”!真他妈的,邪恶丛生的地方,暗无天日,正不压邪啦!唉,可怜可恶的坐牢人,可怜可悲的吸毒者!在邪魔铸就的牢房中,我尝尽了世间的每一种“悔”和每一种“悲”!看到了人世间的每一种“耻”与每一种“辱”!    
    “××,下来勾倒!”又一声喝斥在本已恐怖的寂静中响起。“××是谁?”我的心在哆嗦。××终于出声了,是中铺上的。原本休闲坐着的他,“叼”在嘴上的烟在喝斥声中惊掉在床上。我纳闷了,他们也会“自相残杀”吗?“我……我……我……”他在结结巴巴地想解释伸辨点什么……已经全然没有了先前的那份“得意”,而同样的惊恐,同样的无助,瞬间一览无余地显现在他的脸上。看来烟头烙到谁,谁都会喊痛!    
    “我……我……我……”“后面的话还未说出,一声“踩倒”声中,八九双脚已经在他的身上又踢、又踩、又踹地忙开了!只见眨眼之间,他已经蜷曲着身子在作垂死般的无力挣扎了,由于是在大通铺的床板上“行刑”,发出了好大的响动声。    
    应该有人正往这边走过来吧!因为“搬拖”(放哨者)打出了“暗号”,行刑嘎然而止,只听到小小的一声“归位”,所有的人,包括已被行刑完仍蹲在地上的那三个下铺和这个正被行刑的中铺,以及其他中上铺的人,眨眼之间全都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全部极力装出了一副若无其事、风平浪静的样子。    
    这时干部已来到了铁窗外,往号窒里张望后问:“怎么回事?”“××干部,什么事都没有!”虽不是异口同声的回答,但谁回答的内容都是一样的,包括那个惊动干部被“踩倒”者本人。只不过他“圆滑”地解释道:“是我刚才不小心踩空,跌倒在地上,大家七手八脚地把我抱起来,可能弄出了点响声,惊动了你老人家,不好意思,对不起了××干部!”    
    说着,还故意把额头上刚才被脚踢出的“大青包包”指给干部看,一副全怪自己不小心、幸亏得到“帮忙”的样子。干部终于在警告几声后走了!号室里面马上又寂静了下来,恐怖的气氛顿时又回来了。谁都没有说话,谁都在等着有人先开口说话!    
    终于,有人开口了,是头铺。“刚才的事情就算了,现在给大家先开个会,明天又到‘上坟’的日子了……”“上坟,给谁‘上坟’,谁死了?”我纳闷,继续听:“大家都懂的,我也不多说,凡是出去被接见的人,五十块钱起注,拿不进钱来的,自己进来‘勾倒’。听到没有?!”“听到了!”我也赶着齐声附和道。    
    哦,原来他说的“坟”是指我们活人自己,“上坟”顾名思义是指出去和亲人见面时向亲人要钱给自己“上坟”的意思!把自己比作“坟”,比做“死人”,挺形象的,但也挺悲哀挺自贱的!仔细想想,吸毒者不是已经死了的活人,活着没有埋的死人吗!我领会意思的同时,突然间更加思念起我的妈妈:“妈妈呀!妈妈,明天你们会来看望不孝的孩儿吗?儿好想好想见到你们啊!”不知不觉中,浊泪噙满了双眼,我出神地想着家,想着亲人,想着妈妈……    
    “小辉,小辉!”有人叫我,楞过神一看是头铺。赶紧应道:“到!哥皮!”“你已经‘甩手’(牢语:指不做事情)这么多天了,‘烟瘾’(毒瘾)也‘板’得差不多了,从明天开始学做点事,你专门负责倒烟灰缸,听到没有?”我赶紧应道:“听到了!谢!哥皮!”    
    我心里明白,这已经算是号室里最最轻松的事情了,心里面确实有一些忍不住的窃喜和感激。接着头铺又把一支烟——完完整整的一支烟,扔给了我,并同时补上一句:“自己勤快点,懂事点,不要犯‘错笨’!”我赶紧大着声音应答道:“是!哥皮,谢!哥皮!”    
    当这支烟宝贝般地被我握在手中的时候,心中升腾起了一阵阵狂喜——终于有机会从头至尾地抽上一支完整的香烟了!但是瞬即,这阵阵狂喜就被极度的悲哀全部吞淹没了!一阵阵揪心戳肺的悲哀向我的灵魂猛地袭来——    
    “卢步辉啊,卢步辉!你堂堂的大学生,国家干部,今天竟沦落到了为一支烟狂喜的地步,难道你的人生价值已经灰飞烟灭、荡然无存到了这种乞丐的境地吗?难道在吸毒坐牢的苦果中,你还能尝出甜味与欢乐吗……    
    “这是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你内心深处绝对不可能为得到这支烟而真正感到开心的!你是永远不可能把这种假冒伪劣的欢乐升华成货真价实的开心的……除非,除非你的肮脏灵魂也被邪恶扭曲到极点!除非你的人性已经麻木到了尊严尽弃、良知泯灭、是非不分、黑白颠倒的地步!扪心自问,难道这些你做得到吗?你永远做不到!有知者的痛苦,远比无知者的痛苦要持久、深刻得多,许多许多……”    
    想到曾经桀骜不驯、玩世不恭、放荡不羁的我,自从身陷牢房后,变成了唯唯诺诺的猥亵小人,心中不免追悔莫及,遗憾万分,像憎恨仇人般地憎恨自己,心中感到万分的悲哀与无比的茫然……    
    为了不被“魔鬼”们招惹,也为了不让“魔鬼”们来招惹我!为了我自己的身体、身心与灵魂不受到“魔鬼”们的“牢磨”与凌辱!我惟有以绝无仅有的沉默、辛勤的劳动和“零缺陷”的行为,来努力为自己维持住几乎完全沉沦了的自尊与尊严,以便尽量减少凌辱与欺负!    
    为了这些,我已经把自己对正义、是非、道德、良知、耻辱、羞愧、自尊……的底线放到了最低线,口含黄莲苦度牢日,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唯恐稍有不慎招致不测——分分秒秒地苦苦煎熬着,万分迫切地期盼着黑夜的来临,最大的愿望就是到了临睡前,自己能够由衷地长叹一声:“唉!又过了一天!”    
    头铺还在继续发言训话……意味着下面的人是必须无条件地去执行的!“小辉,晚上你和××、×ב三夹’睡,把昨天晚上抢盖被子的那个小狗日的拿到最后头去睡!”我听出了这是对我的一种特别照顾,赶紧应了一声:“谢!哥皮!”    
    听到这话,看到我捏在手上的整支烟,“邻座”们脸上有羡慕不已和纷忿不平的神色在闪现,但他们至多也只敢嘟着嘴巴以示抗议,一个字的怨言也不敢迸出口来。唉,这就是“牢权”“牢法”的威严,你奈他何!    
    “你们还有哪样要讲的?”头铺紧接着问。这话显然不是问我们这些没有发言权的下铺们的,只有中上铺有权力回应他的问话。“没有!”“没有!”另一个声音说:“小辉,这里面你的文化程度最高,以后号窒里的‘秘书’工作就由你来担任,帮哥皮们写写‘勾勾信’!”    
    听到提到我的名字,我条件反射地怔了一下,虽然还不完全明白“勾勾信”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是怎么写法?但写写文章之类的事情,在大学时代里我就已经是同学们公认的高手了,相信肯定难不倒我,再加上在这种特殊的环境中,推辞则意味着拒绝,拒绝则意味着反抗;反抗则必然遭到镇压,镇压则意味着我必然要受到皮肉之苦与精神之累!这对我有百害而无一利,我自然不傻,因此我积极爽快地朗声答道:“好的!哥皮,没问题!”    
    见再没人要补充发话,头铺发出了“放松”的口令,下铺的我们赶紧整齐地应道:“谢!哥皮!”这个时候,大家紧张的神情才开始放松下来,好几个人“吁”出了一口长气。显然,这是一句下面人最爱听的口令,因为只有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们才可以有限度地放松一下自己的身体和神经。


第三章戒毒日记(17)

    然而,真正敢放松甚至放纵的只有上面的他们,我们则至多敢把坐姿变换一下,以及悄悄耳语几句罢了,哪里敢乱说乱动?可见,“阶级”的差别在这个特殊的环境中被凸显得那么水火不相容!就拿人们之间的谈话来说吧——    
    通常,在牢里面,中上铺的人只会与中上铺的人聊天,而下铺的人则只能与下铺的人聊天;下面的人不能找上面的人闲聊,上面的人也不屑与下面的人闲聊!即便是这样,下面的人也只有在允许的时间里聊天才是合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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