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跌宕起伏的一生:悲情曹雪芹 作者:徐淦生-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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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婆子送来了两碗热气腾腾的汤面。
  老鸨子亲自送来了嫣梅及李鼎的棉衣。
  嫣梅双手接过棉衣已是热泪盈眶,不由自主地屈膝跪倒:“老板娘,你让我说什么好啊!”
  “姑娘,你什么也不用说,说得再好听也是一句空话,我们两口子虽然是开妓院的,也是出于无奈,做点善事,不修今生修来世吧!快起来,快起来!”
  两三天后的一个夜晚,雷霆震撼,大雨滂沱。伯侄都没有入睡,李鼎半坐在床上跟嫣梅说:“咱们得设法走啊,这不是好地方,你听老鸨子那天说的那话,‘说得再好听也是一句空话’,这话里有话呀!我总觉乎着他们这是不怀好意。”
  “我心里也明白,可是欠人家吃的、住的、穿的、戴的,又是医又是药,咱拿什么还呢?您看看,今天夜里雷雨交加,咱们走,走到哪儿去?
  “怕是只有投河一条路。开妓院的自然没有好人,可截止至今,人家并没有伤害咱们。至于将来……”嫣梅说不下去了。
  李鼎泪眼扑簌无言以对。
  他们伯侄彼此沉默了很久,嫣梅接着说:“大爷,我说句真心话,如果不是为了您老人家,清泉家失火的那天夜里,我投江被救也没有用,只要想死,办法有的是。”
  “孩子,我也说句真心话,不是为了你,我也早就离开这可悲的人世了。嫣梅,你虽然是个女孩子,可总是咱李家的一条根哪,我没有把你保护好,下到地狱之后,怎么向李家的祖先交待,怎么跟你玛发交待呀?”李鼎言罢哽哽咽咽泣不成声。
  嫣梅跳下床来一头扑在李鼎怀里:“大爷,鬼使神差,听天由命吧。”
  伯侄抱在一起,痛哭失声。大雨如注击打着窗棂,惊雷炸响,炸不尽苍生的苦难。
  冬天已经到了,窗外飘着碎雪。
  嫣梅借来一个琵琶,守着李鼎独自弹拨。
  鸨儿娘一步闯了进来:“嫣梅姑娘,我让她们在浴室里生了四个炭盆,大家都洗洗澡,我怕你嫌她们不洁净,你头一个洗。”
  “谢谢,老板娘。”
  鸨儿娘拉着嫣梅的手走了。
  她们来到浴室门前,鸨儿娘推开一道门缝让嫣梅着:“你看暖不暖,冷热水都有,你快去洗,把门在里边扣上,洗过之后到我屋里来说一声儿,我好让别人去洗。”
第九章 十年生死两茫茫(25)
  “好好。”嫣梅走进浴室。
  浴罢的嫣梅来到老鸨子的屋里。
  “哎呀!真是出水芙蓉,好标致呀!快坐到梳妆台前边,我帮你梳梳头。”鸨儿娘把嫣梅按在妆台前,在头发上洒了桂花油。
  “哎呀!我不要这个……”
  “哎——今天精神精神,女人嘛,别总像开败了的牡丹。”
  鸨母边为嫣梅打扮边说:“嫣梅姑娘,咱娘儿俩聊聊天。你大爷的病怎么样了?”
  “好是好多了,还是下不了地,积劳成疾,又窝了一口气,我看好像是挟气伤寒。”
  “不要紧的,我再去请一位好医生给老先生看看。”
  “不用了,不用了。”
  “哎——真要是挟气伤寒可是大病,不治怎么行,这事你不用管,我自有安排。”
  “这……”
  “唉——又快过年了,我想跟你商量件事儿,可我又……”
  “什么事您说吧,只要我……”
  “年关在即,官面上、地面上,黑的、白的都得打点,这钱可就太紧了,你们爷儿俩的吃穿用度咱们先不提,我只想让你帮帮我,也是帮你自己。”
  “怎么个帮法?”
  “卖唱啊,你原来不也是卖唱吗,不过,也可以接一接茶客,这也是卖艺不卖身嘛!你说呢?”
  〃。。。。。。〃
  “半年来你们用了也有二百两银子了,老先生又得了重病,长此以往……嫣梅姑娘,你也得替我想想啊。”
  嫣梅回到自己屋里,坐在李鼎床边,背述前情之后说:“咱们负债累累,怎么还呢?人家并没有强迫谁,话又说得入情入理,咱们又无处投奔。这条路不走也得走啊。”
  李鼎泪流满面无言答对。
  到了黄昏以后。李鼎眼看着自己的侄女恬淡梳妆之后,怀抱琵琶走到门口,转过头来眼里闪着泪花,说了声:“大爷,我去了。”然后离开了自己的身边。
  李鼎抬起头来,眼含热泪游目四顾,欷嘘声声。
  稍顷,一阵琵琶声传来,李鼎听见嫣梅唱道:——
  愿侬此日生双翼,
  随花飞到天尽头。
  天尽头!
  何处有香丘?
  未若锦囊收艳骨,
  一坏净土掩风流。
  。。。。。。
  李鼎抽打着自己的面颊。含冤饮恨,痛心疾首。
  转过年来,又是桃红柳绿春洒人间的时候,李鼎的病也好多了。
  妓院里最安静的时间是早上,他便利用这个时候去散步,也为的是避开院中的老板、伙计……
  鸨儿娘看着李鼎走了一会儿,便悄悄地溜进嫣梅住的小南屋:“嫣梅姑娘,我有话想跟你说说。”
  “哎。您说吧。”嫣梅先让鸨儿娘坐下。
  老鸨子拉着嫣梅的手满面堆欢地说:“你还记得常来听你唱曲子的那位张秀才吗?”
  嫣梅点点头。
  “他家里有房有田,衣食不愁,去年丧了妻室,膝下并无子女,人是很文雅很老实的,这你也是知道的。他跟我说过多次了,想请你留宿,处得好,他乐意接你从良。进门就当家,这还在其次,主要是你这后半生有靠了。不然,在我这里也终非长久之计呀。你说呢?,如果是那乱七八糟的人,打我这儿就不答应。”
  “只怕大爷不会答应的。”
  “这件事儿大主意得你自个儿拿,就是将来给老先生养老送终也有个依赖呀,只要你乐意,可以先瞒过他。”
  夜深了,嫣梅回到与伯父同住的小南屋,放下琵琶坐在自己的床上,借着月光看着李鼎。她觉得伯父呼吸匀称微有鼾声,便轻轻地站了起来,站了一会儿又重新坐下。如此反复了两三次,最终只有横下一条心,眼含热泪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房间。
  院子里一片漆黑,只有一间房间亮着灯火,嫣梅朝着那间房门走去。将到门边她又停住了脚步,仍然回到自己住的南屋窗下,双手合十屈膝跪拜,心里默默自语:“大爷!几多无奈,几多感伤,日月可鉴,神鬼能察!”嫣梅言罢磕了一个头,起身来朝着亮了灯光的房间走去。
第九章 十年生死两茫茫(26)
  翌日绝早,晓风残月,天色微明。
  嫣梅离开张秀才的客房,当她转过身来的时候,发现伯父拄了一根竹杖,一个人站在院子当中,嫣梅惊呆了,她扑过去跪在李鼎的脚下:“大爷,我错啦!”
  李鼎并没有责怪嫣梅,也没有流泪,他用手轻轻地抚摸着侄女儿的头顶:“不怪你孩子,你没有错!怪大爷无能,我保护不了你。起来吧。”
  李鼎扶起嫣梅,自己却向大门走去。
  “大爷,您上哪儿去?”
  “今天是初一,我上毗庐寺去烧香拜佛,求菩萨保佑你。你放心吧,只要有你在,我是不会寻短见的。”
  嫣梅将伯父送到门口,看着他蹒跚远去的背影,泪流腮下。
  翌日黎明天将破晓。嫣梅来砸老鸨子的房门:“老板娘!老板娘!我大爷一夜没回来,他会不会出事啦?”
  “老先生上哪儿啦?”老鸨子在屋里发问。
  “他说上毗庐寺烧香拜佛去了。”
  “好,我马上陪你去找。”老鸨子说完,立即起身。雇了辆轿车,带上嫣梅直奔毗庐寺而来,老鸨子扶着嫣梅下了车,走进寺内。
  毗庐寺内,古柏参天绿茵覆地,钟楼经阁瑰伟嵯峨。
  她们往里走,就听见从大殿中传出佛号之声。
  再往里走便被两个小和尚拦住:“二位女施主请留步,大殿上有佛事,苏州织造李家的大公子李鼎先生,正在祝发皈依佛门。”
  嫣梅闻言一阵晕眩几乎跌倒,幸被老鸨子扶住。她急切地跟小和尚说:“烦劳小师父通报一起,我就是李先生的侄女儿,特来寻他,我们就在这里等他。”
  “哎,哎。”一个小和尚应声离去。
  约摸着有一顿饭的工夫,一身僧人打扮的李鼎从寺内走了出来。嫣梅一见悲从中来:“大爷!您这是何苦啊!”
  李鼎双手合十,面色忧伤:“孩子,大爷不能保护你,也无力救你出水火,既不忍撒手人寰撇你而去,更不忍苟安妓院,眼见你日被蹂躏遭受摧残,思来想去我只有遁入空门这一条路可走,我只能在晨钟暮鼓声中乞求神佛保佑你早日脱离苦海,孩子,回去吧,盼你能常到寺庙拜佛焚香,求佛祖佑护!阿弥陀佛……”
  嫣梅哭倒于李鼎脚下:“大爷!……都是我不好!”
  真是“往事凄凉不可听”,把个雪芹听得泪如雨下,痛彻心脾。他一把拉住嫣梅:“表妹,走!你马上带我去见表大爷。”说完拉上表妹便走,可是房门开处男女老板同时走了进来,男老板说:“这位先生,嫣梅姑娘是自浑的,本可以想走就走,不过她跟李先生三年来欠下我们的债得还。”
  “欠下多少?”雪芹问。
  “一千有余,咱就算一千两吧。”
  “一千两!我还给你们挣钱了呢?”嫣梅反问。
  “我这儿有账,有出有入,可以查对。”
  “好好好,一千就一千,三天后我带钱来还债。”雪芹说完与嫣梅欲走。
  “你们二位上哪儿?”男女老板拦住去路。
  “毗庐寺,去找我表大爷。”
  “你们如果不回来了呢?我们岂不落个人财两空。”
  雪芹想了想:“也罢。”他从身上取出在知府衙门当师爷的证明文书,拍在桌上:“我在江宁知府衙门当差,这是证明,三天我不来,你上去知府衙门去告我。”
  “这……”老板也有三分惧意。
  雪芹和嫣梅在毗庐寺内寻到李鼎的时候,他正在殿前洒扫。
  雪芹扑上去跪在地下:“表大爷,我是曹霑。十年生死两茫茫,没想到咱们又见面了。”
  嫣梅也跪了下来:“大爷,表哥可以接咱们回北京。”
  李鼎跪向佛殿,双手合十顶礼膜拜:“神佛有灵,菩萨保佑。嫣梅脱离苦海也是苍天有眼哪!孩子们还不快来拜谢佛祖。”李鼎一个头磕在地下,放声大哭久久未能起身。
  雪芹和嫣梅劝解了许久,李鼎方自止住悲声。他慢慢地说:“我已经是界外之人了,回不回北京无关紧要,只要你能照顾好嫣梅,我也就放心了,死也可以瞑目啦!”
第九章 十年生死两茫茫(27)
  “大爷,咱们伯侄生死与共,您不能不走,您不走,我也不走。”嫣梅语气坚定,态度庄严。
  “界外人四海为家,江宁、北京对您说来没有区别呀!亲人相聚苦也是乐。”雪芹极力劝说。
  “唉——这真是孽缘未了,不过,我还是做不得主,要听老方丈的安排,三日后你们再来听消息吧!”
  他们与李鼎就这么约定了。雪芹带着嫣梅来到十三龄的家里,向十三龄尽述前情。
  十三龄沉思半晌:“这件事莽撞不得,霑哥儿你不能跟曹知府翻脸,反目成仇吃眼前亏的是咱们。你今天夜里写一张状纸,走的那天递呈尹大人,也够曹佩之喝一壶的。至于银子的事……我来想办法筹措。”
  “嫣梅呢?让她去住旅店?”雪芹问。
  “不,让她住我这儿,我找地方寻宿去。”
  “那……”嫣梅觉得过意不去。
  “住我这儿安全,邻居都是老邻居。你一个孤身女子,住店会让人起疑心。”
  “好吧,就这么办。”雪芹安顿好嫣梅,自己回到知府衙门,在灯下写状子,他正聚精会神地写着,不料张吉贵推门而入。雪芹急忙将状子翻过来不让他看见。
  张吉贵将一叠宗卷放在桌上:“把这份宗卷编号存档。”
  “哎,好。”
  “你写什么哪?还怕人看。”
  “,家信,家信。”
  “啊,是情书,哈……”张吉贵并没有在意,回身走了。
  雪芹急忙到门边,关上房门插上门栓。
  上门栓的声音使张吉贵反而起了疑心,他在想:“怪呀?写家信何必神秘呢?”他又走了回来,将窗户纸用舌头舔破,眇一目向内窥视,但见雪芹提笔写下,“茅舍被焚无存片瓦,施清泉尸焚火海,灭口灭证,致使表妹嫣梅沦为娼妓。伯父李鼎被迫出家……”
  张吉贵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
  室内的雪芹一口气将灯吹灭。
  吓得张吉贵磨头就跑,直奔内宅。他心里在想:“姓曹的是怎么知道的呢?那件事要是翻出来……杀人放火,这还了得!”
  张吉贵来到内宅门口,门已关闭,他用手推了推,里边已然落锁了。他小声喊了两声:“大人!大人!曹大人!府台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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