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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并不遥远-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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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忠林看得出白晓梅急于出去,可他才不想让她这么容易地走掉,能在这么近的地方看着她,简直就是一种享受。他把衣服放下,看着白晓梅,用一种近乎乞求的口气说:“你织得真好!能不能帮我也织一件?”
“帮你织?”白晓梅疑惑地抬起头。
“是是。大队刚刚分到几张毛线票,明天我就去买。”兰忠林有点急切地说,“听说这次供应的是上海产的,颜色很好。嗯,你要什么颜色,我也给你买回来,或者票一张给你?”
“啊不……不用,我有。”白晓梅急忙推辞。尽管她知道这毛线票很难拿到,想要的人多得是,而且她到现在还没有一件毛衣,可是,没钱给张票又有什么用?再说,她现在最需要的不是什么毛线毛衣,而是怎么让兰忠林起来出去。她站起来:“你若不嫌我织得不好,我就帮你织。”
“那一言为定。”兰忠林脸上露出笑容,“那你说我买什么颜色好?”
“就买咖啡色吧。”白晓梅看了一下兰忠林那双挡住去路的脚,“我们到外面吧。”
“急什么,我还想问一下。”兰忠林又把衣服拿起来,“你这织的什么花?”
白晓梅心里稍稍安定下来,如果兰忠林真的是要她给织件衣服,那倒是没什么可顾忌了,只要不再提什么当文书一类的事。她见兰忠林的脚仍抵着谷席屏风,只好又坐下来:“这是最简单的花型——格子花。”
“你还会织什么花?”兰忠林兴致勃勃地问。
“还可以织柳叶花、人字花、小梅花。”白晓梅回答说。
“那你说我织什么花?”兰忠林微微眯着眼问。
“你就织人字花吧。”白晓梅想了想说,“人字花比较大方。”
“好,就人字花。”兰忠林显得无比兴奋地说,他把衣服又在自已身上比了比,“应该比这件再大点?”
白晓梅看了一下,点了点头:“是要大点。”“起码还要再大二寸。”兰忠林说着,把衣服从身上移开,似乎要把它铺在竹床上,只是他那手伸得太长了,随着衣服的落下,那手竟正好落在白晓梅的大腿上。他感到那大腿软软的,温温的,便稍稍用力压着。
白晓梅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压吓坏了,她想站起来,可分明感到那只手正在用力;她想退一点,可身后是棉被,身边是墙,根本退不了。虽然兰忠林低着头,似乎是在看衣服,可她完全觉得他那幽幽的眼睛正贪婪地盯着她的大腿上。她感到一股热血往上涌,被按着的地方火烧般的灼烫。如果兰忠林的手再往上挪,那……她来不及细想了,一扬手,把那胖胖的手从腿上扫开,由于用力太猛,扬起的手背重重地甩在兰忠林的脸上。
兰忠林惊愕地抬起头,胖胖的脸上现出一小片红红的印痕。虽然,他估计白晓梅会有所反应,也许畏缩,也许扭捏,也许叫喊,但他绝没想到会是这重重的一耳光。他刚才极力眯缝的笑眼,此刻露出凶光,狠狠地盯着白晓梅的眼睛,恨不得把她撕个粉碎。他看到她的脸在这不太明亮的地方显得更加苍白,她收回的手紧握着;她的眼睛也在盯着他,惊恐中燃着怒火;她的身子虽然向后退缩,却又有一触即发,拼死抵挡的气势。
兰忠林的邪火,在这瞬间的对视中倏然熄灭。看来,这无比娇艳又似乎柔弱的鲜花,却是长在刺丛里,虽好看却摸不得,要想摘采,更非易事。但他的欲望并没有因此而消失,反而更激起要把她弄到手的决心,只是今天不行,时候末到,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只要有机会,她早晚逃不掉。这念头一闪,他脸上那些僵硬的肌肉马上松下来了,紧皱的眉头又拉开了,目光还是像刚才那样的柔和,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他抬起手,抚了抚那被打了一下的脸,笑容顿时又在那里绽开:“你的手真重,打得我好痛。嗯,你的手没事吧,我看看,有没有伤着。”说着,伸手想去抓白晓梅的手。
白晓梅下意识地把手缩回去,轻轻地揉捏着。刚才的一切,实在太突然了,那短短的一瞬间,似乎过去很久很久了,以至在她脑子里留下的只是遥远而模糊的痕迹。直到看见兰忠林脸上的指印,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把他打了,心里不由慌乱起来。可是,兰忠林似乎并不生气,又好像是他的脸打了她的手,反而要向她陪不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她感到脑子里花花的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手没事吧?”兰忠林又问。
“没……没什么。”白晓梅低声地回答,紧张的心稍稍平缓了点,同时,另一种疑问在她心里升起——这一切莫非都是自己太敏感,把事情想得太糟了?她站起来,面对着兰忠林:“那你……你的脸?”
“不要紧不要紧,我脸皮厚,没事的。”兰忠林也站起来,“嗯,明天我把线买来,你可要给我织呀。”说完,自顾地走了出去。
白晓梅怔了一下,也慢慢走到外面。她听到喇叭里的音乐节目快要结束了,便在椅子上坐下来。她看着窗外蒙蒙的雨,眼前浮现的却是刚才的一幕,她感到应该细细地想一想了。
风越刮越猛,雨越下越大,气温骤然下降了。从午后开始,江里的水位就不停地升高,浑浊的水面上漂浮着许多从山上冲下来的枯枝败草,有时还会漂来一大截的木头、整根的竹子。奔流的江水一路喧嚣着,横冲直撞,然而,到了这里,却被横卧江中的两个围堰半路挡着,只能从围堰间那窄窄的过道通过。它似乎不甘被人束缚,便拼命地冲击着那入口的两旁,要把围堰撕开。
随着水位的不断上升,原先高高在上的围堰,此时只高出外围水面二尺左右,如果上游流下的水量再加大,很快就会将它淹没冲垮,那么,辛辛苦苦挖出来的桥基坑必将毁于一旦。因此,从下午起,工地上的人便转入加高加固围堰的事情上来。
李卫东与黄唯山抬着一袋装满沙土的草包,走上便桥。便桥在水流的冲击下,似乎不堪重负,在脚底下微微颤动。他们走过便桥,来到围堰边,迎着上游的江面,把草包推了下去。水面稍稍荡开了一下,马上把草包吞没了。
“这雨要是再不停,今晚可能就会淹上来。”李卫东有点担忧地看着江面。
“应该不会吧。我们现在把围堰再加高一点,就没事了。”黄唯山指着岸边一块突出的石头,“夏天发大水,也不过到那里,这冬天哪有那么大的水。”
李卫东顺着黄唯山指的方向望去,果然那块石头此时离水面也不远了。他把目光转到便桥下,他看到便桥下湍急的水流像脱缰的野马,奔腾在那狭窄的夹道上,翻卷起无数的浪花,冲刷出一个个旋涡。尽管他也认为这场雨不见得会比夏天的台风雨猛烈,可如今这一江的水都集中从这里通过,万一排泄不了,那围堰筑得再高也是没用的。
一阵风呼啸着横扫过来,把李卫东头上的斗笠吹歪了。他把斗笠扶正,下意识地把衣服拉了一下。他穿的是用麻袋做成的衣服,这件衣服看上去极其的粗糙和简单,宽大的衣身接上两个宽大的袖子,前襟缝上几对可以扎紧的布带,仅此而已。
尽管这麻袋衣服看上去丑陋不堪,然而对于一些苦于衣服破了又不会补,贴上张风湿膏了事,脏了又懒得洗的男知青,却是大受青睐。这麻袋衣服既耐脏又保暖,几乎用不着冼,下小雨时完全可以抵挡一阵子。而且又用不着花什么钱,弄条破麻袋,自已动手剪剪缝缝,便成一件万用工作服。一时间,知青们互相仿效,不但不以为丑,反显潇洒豪放,并成为一种标志,只要是穿麻袋衣服的人,不用问便知他是知青。
李卫东感到身上被雨淋湿的麻袋衣服阴冷沉重又显得硬梆梆,而且肚子很饿。从午饭到现在,他一直不停地抬着草包,同时忍受着风雨的侵袭。然而,围堰的安危系着他的心,看着那逐渐上涨的江水,看着那些同样在拼搏的人们,他一刻也不敢停下来。他把竹杠扛在肩上,又往回走。
“你看,那是什么?”黄唯山突然拉住李卫东。
李卫东朝江面望去,只见前方有一堆黑乎乎的东西浮在水面,正随着水流急速地漂过来。由于水流受到围堰的阻挡,那东西漂到离围堰不远的地方速度缓了下来,并在那里打起转,乌黑的皮毛与泡得滚圆的肚子,在黄浊的水中显得格外醒目。
“猪,死猪。”李卫东肯定地说。
“真是死猪。”黄唯山也看清楚了,喊了起来。
听到喊声,围堰上的人都把目光盯着死猪,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真可惜,这猪起码有七八十斤。”
“可能刚死不久,你看那颜色还那么黑。”
“把它捞上来,吃上一顿。”
“死猪怎么能吃呢?”
死猪的到来使疲惫的人们感到一种兴奋与惋惜,然而,谁也没有去想这背后预示着什么。它在那里转了几圈后,终于顺着水流漂向便桥,一下子卷入旋涡之中,不见踪影,也没有人管它究竟到哪里去了。
程强坐在床铺上,用手轻轻地揉着膝盖,揉了几下,又把手按在脚腕处,稍稍用力地揉着。他感到那些地方微微发热,一片火辣辣的,骨头里面像是针扎似的,一动就痛。
他的双腿关节是在早稻插秧的时候就开始酸痛起来的,后来到医院检查,才知道患上了风湿性关节炎。医生告诉他,病情还不算严重,只要脱离潮湿的环境,吃些药,慢慢就会好的。回家休息了一段时间,果然有好转。可家里毕竟不可久留,他又来到队里,仍住在那阴冷潮湿的小屋,病又复发,并且逐渐加重。这次到工地来,出工时双脚一直泡在冷水里,特别是这几天寒流袭来,他的腿脚关节处都肿了起来,连走路都感到很艰难。
程强不停地揉着,直到感觉那里面不那么痛了,才把裤管捋起,把贴在膝盖处的风湿膏胶布撕下,从枕头下拿出新的贴上。然后,铺好被子,准备好好地睡上一觉。
“全体社员注意,全体社员注意,现在江水涨上来,围堰出现塌方。所有人员全部到工地,参加抢险。所有人员全部到工地,带上工具,保证围堰安全……”高音喇叭突然传来兰忠林急切的声音,随即,尖锐的哨子声也四处响起来。
竹棚屋里顿时一阵慌乱,一些还在闲聊的人急忙拿起锄头竹杠,挑起畚箕,戴上斗笠披上蓑衣,匆匆走了出去;一些已经躺下睡觉的人被叫了起来,紧张地穿着衣服,惊恐地互相询问着。程强也赶快从床铺下来,一瘸一拐地跟着大家来到工地。
李卫东赶到围堰上,不由惊呆了。六点钟他们这一班收工时,江面离围堰顶还有二尺左右,而且经过他们一个下午的加宽加固,估计是不会出什么危险的。然而仅仅过去几个小时,暴涨的江水已经快要淹上不了,随时都会冲过围堰;装土的草包在水浪的冲击下,有些散开了口子,里面的沙土被冲走了大半,瘪瘪地瘫在水边;围堰上面的泥沙,被雨水冲刷流走,使得到处都是坑坑洼洼;围堰内坡到处都在冒水,尽管抽水机还在不停地向外抽水,但坑里的水还是不断升高,已经有一人多深了;便桥两头的情况更为危急,首当其冲面对着奔腾而下的洪水,时不时随着一阵急流的冲击而突然塌陷一点,严重威胁着整个围堰的安全。因此,保住这几个地方,是整个抢险的关键。刚来的人,马上被分派到各个角落,全力把守。
然而,由于围堰上地方小,便桥又窄,人多挤不开。尽管大家都在拼命地干,围堰仍岌岌可危,这边刚填上,那头又塌了一大片。到处都是叫碱声、吆喝声,以及“哗哗”的流水声,整个工地乱成一团。
李卫东已经记不清抬了多少草包了。他只戴着斗笠,浑身上下早已湿透了,一片冰冷,但这些此时已经全顾不上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抬快走,保住围堰。他又一次走上那在急流中摇摇晃晃的便桥,看着桥下那翻滚的浪花,感到有点不对劲,似乎有什么东西藏在水下,便用竹杠往水里捅了捅。
果然不出所料,便桥孔里横着一棵小树。小树显然是被山洪冲下来,流到这里卡住了,把本来就狭窄的水道堵住了一些,使得水流量减少,无形中又增加了围堰的压力。但因为是晚上,来往的人又匆忙,没有注意到它的存在。
“底下有棵树。得赶快把它捞起,去拿锄头来。”李卫东说着,便与黄唯山快步向岸上走去。
锄头很快拿来了,几个人用锄头勾住小树,用力往上拉,但因水流太急,小树的枝丫又软,拉上一点又滑下去,拉了几次都没拉上来。李卫东急忙又拿起绳子,抛向小树主杆的前面,让水把绳子冲下来,然后捞起绳子。绳子套住树杆,其它人又用锄头勾住,小树终于被拉上来了。
然而,这一切的努力,似乎并没有对滚滚而来的洪水产生任何抑制作用,涨上来的水已快与围堰持平了,一个又一个横冲直撞的洪峰,猛烈地拍打着围堰,肆虐地撕噬着一切挡在它而前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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