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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日大谍战-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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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部也是很了不起的成绩呀。”吴连敏代表上头表扬了他和徐晴的工作业绩。

西江月从地板底下提出一个黑箱子,打开,里边是一部崭新的电台,吴连敏爱不释手地摸了摸,握住西江月的手说:“你是大功臣,组织上太谢谢你了。”

西江月把箱子锁好,问:“你怎么带?”

吴连敏说:“我本来也不准备带,太危险。这是要送到大连的,路上也很不安全。对了,你有办法吗?”

西江月哪有办法?只好再找徐晴,据他所知,每天国务院有半节邮车运送邮件,加挂在亚细亚号快车上。如果能送上去,安全自不必说,他想是可以的,因为那是免检的。

吴连敏写了个交货地址,放到桌上,并告诉他:“大连那边收到货后,你会在《大同日报》上看到渤海货栈补货公告,就成功了。”说罢站起来就要走。

西江月非要挽留他:“今天你无论如何得留下来,我要请你吃下馆子,徐晴还一直想见见你呢。”说着就拿起耳机子要打电话。

吴连敏按住了电话机叉簧,拒绝得很干脆,说下一次吧,晚车他还要到东满去。

西江月很失落,主要是在徐晴面前没法交代,人家连电台都弄到了,见一面都一再拒绝,于理于情都说不下去,西江月倒不怕徐晴骂他无能,怕的是怀疑他的立场。可西江月也不能绑架吴连敏留下来吃饭哪,太迫切了会引起疑心的。西江月留不住他,只好无奈地送客,说:“那就不留了,改天再请你喝酒。”

3

牡丹公园旁的真武庙是日本人三年前修建的一座神宫,式样完全仿照东京的靖国神社。这一天,是今秋第一次下早霜的日子,真武庙那乌黑的重檐大殿顶上铺满白霜,殿顶奔驰着团团乌云,风呜呜地刮着,大雨即将来临,这个季节下雨是罕见的。

关东军和伪满宫廷乐队反复地奏着《海军进行曲》,听起来却有点凄惨。

在真武庙前,有大约一百多人的新兵列队待发,他们全副武装,但有些年纪明显偏大,新京医大教员尾荣义卫也在第一排队列中,他面无表情,风摆动着战斗帽后面的防尘帘,他背枪的姿势显得笨拙。

来送行的多是老人和妇女,哭哭啼啼的,被宪兵拦在警戒线外,不准靠近。渡边佑子也夹杂在人群中,眼睛都哭肿了,尾荣义卫看见了她,向她点了点头,又不敢长久与她交流,赶紧掉头看真武庙殿顶,屋檐上蹲着几只乌鸦,叫声很难听。

这时,越过公园草坪跑来一大群学生,刚从长白山外景地回来的白月朗领头,周晓云、宋伯元、陈菊荣、杨小蔚、唐庆华等,来了几十人,为他们的老师送行,但他们也被宪兵拦在了外面,不准靠近。

陈菊荣出头,跟一个宪兵大尉交涉,说:“我是新京医大的,来给老师送行,允许我们见上一面。”

宪兵大尉像没听见,根本不理睬,转身走了,陈菊荣气得在他身后晃了晃拳头,却无计可施。

杨小蔚灵机一动,对男女同学说:“我有个主意,不让见,就喊,陈菊荣嗓门大,她喊尾荣老师,咱们一齐喊,一路保重。”

同学们都响应说:“行,陈菊荣快领头吧。”

陈菊荣便大喊:“尾荣、老师,”同学们齐喊:“一路、保重!”

连喊几遍,喊得尾荣义卫泪如雨下。宪兵警察全拥过来,用枪托砸他们,伪警察打起人来比日本宪兵更凶狠,很多人都挨了打,连白月朗也挨了一枪托,陈菊荣不服气,仍在喊。

陈菊荣忽然发现真武庙前面贴着《林则徐》的大海报,上面有白月朗巨幅剧照,她心里一下子亮堂了,这不是捧着金饭碗要饭吃吗?她和杨小蔚琢磨着打白月朗这张牌,满映的新星,电影《林则徐》刚刚封镜,宣传海报已经在新京街头铺天盖地了,这一下白月朗出了大名,走到哪都有人认出来,甚至围观,有一天,一个三轮车夫拉她到满映门口,还死活不收她车脚钱呢。闭着眼睛想啊,就凭白月朗这张脸,还有她办不成的事吗?

白月朗没把握,不让她们招摇。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啊,日本宪兵未必看电影海报。

这时,军乐更加起劲地演奏起来,真武庙入口处人群骚动起来,白月朗正要硬着头皮去找宪兵大尉商量,向那边一望,原来是一群高官的车驾来了。关东军司令梅津美治郎、参谋长秦彦三郎、总务厅长星野直树,还有张景惠和各部大臣,一行人下了车,鱼贯而来。

陈菊荣捅了白月朗一下,“嘿,这回好了,你在总理大臣面前有面子,告他一状,咱不能白挨警察狗子的枪托呀。”

杨小蔚也附和她:“这是报一箭之仇的好机会,你出面求张景惠给医大题校训匾,他都给题了,多大的面子呀,这口气得出!”

白月朗不答言只是笑。周晓云斥责她们俩又出馊主意,这是什么场合呀。

陈菊荣指着白月朗对日本宪兵大尉说:“认识她吗?大电影明星!比李香兰还红,胆敢挡她驾?”

那宪兵大尉仿佛根本没听懂,也不买账,咕噜一句“什么的明星干活”,一扭身走了。陈菊荣气得哭笑不得,这可是秀才遇见兵了。

这时张景惠等一干官吏已经站到真武庙的高台阶上,背后是大横幅,写着“虎、虎、虎,日本男儿二十五”。

大学生们全不明白,“虎、虎、虎,日本男儿二十五”,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像灯谜呢?

陈菊荣自作聪明,来了个望文生义,说:“也许是说,二十五岁年纪,气势如虎吧。”

白月朗笑她真能穿凿附会,她说:“我从报纸上看到过,‘虎、虎、虎’是日本海军偷袭珍珠港的代号,为什么要提日本男儿二十五,我也弄不明白,我猜想,是表示视死如归的决心,非要战死在战场上,以二十五岁为限,为国捐躯,决不活过二十五。”

陈菊荣吐了一下舌头,说:“都活不过二十五,那日本人不是绝种了吗?”

女学生们一听,全都捂嘴窃笑。杨小蔚说:“那咱们尾荣先生死晚了呀,他早过了二十五了。”大家又笑。

宪兵警察的枪托又一次威胁地向他们举起来,他们才静下来。一身戎装、戴日式战斗帽的张景惠显得很臃肿,他上了真武庙台阶,清了清嗓子,从协和服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开始念稿训话了:“你们是天照大神的传人,你们是天皇的子民,在你们的血管里流淌着大和民族的血液,从你们一生下来的那一天起,就担负起建立东亚乃至全世界新秩序的神圣使命,为它献身,本来就是最大的光荣,今天,天皇陛下召唤你们了,去吧,勇士们,本大臣代表满洲帝国皇上为你们祈祷,去吧,走向那炮火和硝烟中,那里有快乐和永恒。”

杨小蔚小声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过,你别说,后几句还挺有文采呢。”

白月朗也觉得这次张景惠不是信口开河。他是个大草包,不知是哪个刀笔邪神替他写的呢。

张景惠讲完了,在口令下,这些新兵们走起正步,绕场一周,唱起悲壮而又凄伤的军歌:

皇天后土,

唯尊我主,

今日上前线,吼一声:虎、虎、虎,

好男儿二十五。

尾荣义卫不断回头,寻找着妻子,渡边佑子泪眼迷离地不停向他挥手。

学生们又想冲破警察防线,当枪托又抡起来时,恰好走下台阶的张景惠一行从他们跟前经过,白月朗鼓起勇气大声叫道:“总理阁下!”

张景惠一扭头,他认出了被警察拥来搡去的白月朗,马上停住了脚步,告诉小原二郎去把白月朗请过来,看她挤在那里太难受了。

小原二郎带几个侍卫过去,叫堵在那里的宪兵、警察们闪开,说:“奉总理大臣之命,请白小姐过来。”

军警们忙闪开,白月朗一走,医大学生一拥而上。警察和宪兵又不让了,只放白月朗一人过去。白月朗向张景惠告状,说:“我们来给老师送行,却挨了宪兵和警察的打,连我都挨了几枪托。”

张景惠走过来几步,他看了日本宪兵们一眼,没说什么,却告诉小原二郎让那些警察过来。张景惠也会挑软柿子捏,日本宪兵惹不起,警狗子还反天了?不教训教训他们,给白月朗出口气,在白月朗面前也没面子呀。

小原二郎一声口令,几十个警戒线上的警察全诚惶诚恐地过来列队,向张景惠大鞠躬。

张景惠质问他们:“凭什么用枪托打医大的学生?竟敢狗仗人势吆五喝六?”张景惠说得振振有词,“连天皇都推崇教育,高看学生一眼,没听说吗?教育可安邦治国,打学生即是打皇上的脸、打天皇的脸。”

这一说,警察们全吓得垂头侍立,一声不敢吭。张景惠喝令跪下,就叫白月朗这些大学生们替他惩戒这些东西,狠狠地打。如果不解气,想打多久就打多久。

唐庆华、陈菊荣这些同学巴不得这样,上去就对警察们拳打脚踢,口中还教训着:“还敢不敢欺压百姓!”“还敢不敢打粳米骂白面!”打得那些警察抱着头东躲西闪却不敢还手。

这一来,看热闹的百姓越围越多,很多人叫:“打得好!狠狠打!”“这群警狗子也有今天!”

杨小蔚说:“这总理大臣挺公正啊,知道百姓恨警察。”

宋伯元哂笑着说:“总理大臣也是拣软柿子扛呀,怎么不下令打日本宪兵呢?”

陈菊荣对杨小蔚说:“我看,他发威,一半是替白月朗出气,白月朗太有面子了。”

白月朗说:“他可不是为我,他也是借机会发邪火。你没听他说吗?你们也敢狗仗人势,这句话你们好好琢磨琢磨吧。”

看看打得差不多了,白月朗对唐庆华他们说:“行了,总理大臣也是惩戒一下他们的意思。”随后对跪在地上的警察说,“都起来吧,记住总理大人的话,别再狗仗人势了。”那些警察边磕头边作揖地爬起来。

绕场第二周的出征队伍又走到白月朗他们跟前了,同学们大喊着:“老师保重。”“老师再见。”

满眼是泪的尾荣义卫满脸凄怆地说:“同学们,谢谢你们来送我,永别了,真的是永别了。”

好多同学都哭了,是呀,此去无归路,那是去南洋当炮灰呀,古来征战几人回?

4

在西江月的一再要求下,吴连敏终于和徐晴见了一面,见面地点选在新京朝日剧场。这家影院今天上映的片子是娱民电影(故事片)《建国的黎明》,是以川岛芳子的传奇经历为素材拍摄的影片。黑暗中,徐晴、西江月和吴连敏坐在包厢里,喝着茶、嗑着瓜子在看片子。

吴连敏称赞扮演川岛芳子这个演员演得真像,活灵活现。

徐晴却不以为然,说:“那是因为一般人不认识川岛芳子,我瞅着可别扭,太不像了,气质、秉性,都差得太远了,演员只表现了皮毛而已。这川岛芳子既是我崇拜、模仿的对象,也是我嫉妒的对手,川岛芳子可比舞台上的人要老辣。”

她一说,吴连敏这才知道,笑道:“原来徐小姐跟川岛芳子这么熟,难怪针砭到位。”

西江月告诉他:“前几天川岛芳子从日本过来,还在徐课长家住了几天呢,还给我带来了日本衣料、玩偶和清酒呢。”

吴连敏见银幕上的川岛芳子正与溥仪的皇后婉容调笑,就探询究竟:“都传说川岛芳子是同性恋,她和婉容是不是那种关系呀?”

徐晴说:“都是以讹传讹,我和川岛芳子那么好,我们之间怎么没闹同性恋啊?”

灯亮了,片子在换本,中间休息。吴连敏说:“这次货物顺利到大连,老板可高兴了,二位功不可没。”

徐晴说:“为组织肝脑涂地都没关系,我最怕人家不信任。去年老板几次说要召见我,可一直不见,后来西江月就出事了。若是早一点见了,多听听老板训诲,也许就出不了事了。”

这是个敏感的话题,吴连敏说:“我也见不着老板,我不过是二掌柜手下三掌柜、四掌柜底下的小小伙计,隔着好多层呢!”

徐晴笑起来:“店规森严啊,那我连小伙计也够不上喽?”

吴连敏又说:“我一定会原原本本地层层转达,你们放心,大老板迟早有一天会召见你们的,水到渠成的事,急也没用。”

既然如此,徐晴也不再逼他了,就问:“我下边的任务是什么?”

吴连敏说:“重庆方面过来一本书,是蒋介石写的,叫《中国之命运》,量大,以前油印过几份,传不开。这次要印几千本,用油印太困难了,又模糊不清,所以想铅印。”

印刷小册子,这比搞电台容易多了。西江月显得很慷慨,印多少本,叫他说个数。

吴连敏借着灯的逆光注意观察徐晴,发现她好像面有难色。

徐晴并不回避,说:“是呀,要铅印,就得有人拣字,有人排版,有人校对,有人付型,有人印刷,这是一条龙的流水作业,这可绝不是一两个人能办到的,弄不好很容易走露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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