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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乡战-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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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爷点了点头。不由透出一口气来。

“五爷,你种吧,我一定保密,决不让外人知道。”天亮再次下保证。

五爷“嗯”了声。

“我走了,五爷,别耽误你干活,你干吧。”天亮说着走出地,没走多远又回过头对五爷嘱咐:“五爷,往后来这儿的路上,得转头看着点儿,不得不防。”

五爷“嗯”了声。

“如今都是望人穷哩。”天亮说完便走了。

五爷长久地望着走远的天亮,直到那螳螂身子落进山梁子后面……

他心里还像压着一块铅,沉甸甸的,可他还是强迫着自己把地耙平了。

5

天气渐暖了,大山上那些奇形怪状的白色斑点早不见了踪影。天空也总是万里无云,澄蓝澄蓝的。日头像在弥补整整一个冬天对这里冷漠的过失,加劲儿地往下烤晒。却不知帮了倒忙,旱象愈来愈严重了。

清明那天,第一场春雨终于在人们的渴盼下降落了。世界像完结了一件大事,松弛下来。一夜之间,整个山野面目一新,到处呈现出蓬蓬勃勃的绿色。似乎从天而降的不是雨水,而是绿色的油彩。

布谷鸟也颇知时节地叫起了“播谷”,一声连着一声。

人们的确是在“播谷”了。尽管播得无精打采。五爷赶一头牛在田里犁沟,后面的一大帮子人往沟里撒种,埋平。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人们在地里干活总是打不起精神,也弄不清这地究竟是给谁种的。庄稼总是长不好,年年如此。可即使长好又与他有多大关系呢?“够不够,三百六。”何况还常常分不到这个数,认真计较起来,这地里的庄稼还不及山里的草与他的关系大些,直接些……

他心里惦记的是他那八分黑地,眼下,唯有那才是他的希望,一线战战兢兢的希望。他一边赶牛犁沟,一边不时朝山里的那个地方望去。他看不到那山旮旯里的地,甚至连那道山梁子也看不见,可他还是忍不住频频侧目。自那晚耙地让天亮看见后,他就再没去那块地了。他恐惧不安,他总信不过天亮向他许下的诺言,他知道他没正经德性。他想,要是天亮丧天良把他告了,队干部很快就能找到他头上,接着就会整治他,一点儿也不会客气。其实他也没得罪过哪个干部。他想过,没有。一个像他这样的破老头子,就是成心想得罪人又能怎样呢?他只是脾气倔,倔脾气的人是不用做什么事就会把人得罪了。那次他去大队打条子卖猪,书记在旁边说:“五爷,就便把我圈里的也推去吧,叫小顺子跟着(小顺子是书记十六岁的儿子)。”他没吭声就走。他觉得这事儿没大说道,小顺子长得膀大腰圆,别说推车,就是扛也把猪扛去了,怎么倒要他这个老头子推,他跟着?他没干。后来书记对他就没好颜色了。他若是犯了事儿,能指望有好果子吃吗?他有数,不会有他的好果子吃。所以他成天提心吊胆的,夜里也睡不安稳。夜里他是搂着小孙子睡觉的,他怕老是翻身把孙子弄醒,就尽量忍着,可一会儿就觉得浑身累极了,还得翻个身。后来就迷迷糊糊地睡了。他一向是不做梦的,庄稼人的脑子连在白天里都派不上用场,夜里还有啥可翻腾的?可现在他就不断地做起梦来。几乎全是可心的好梦,可醒过来后又有些不安,因梦都是反着的。吉梦并不是吉兆。有一夜他竟做了一个百思不解的梦,他梦见自个儿和小孙子一块儿去那八分地里刨地瓜,晴天白日,大摇大摆地去了。地瓜长得真好,刨出来的一个比一个大,有的就像孙子的小枕头。不一会儿满地都堆满了地瓜。小孙子高兴得又蹦又跳,使劲地啃地瓜吃。吃着吃着竟忽然长起个来,眼瞅着长成个半大小子,可还是不停地吃,不停地长,一直长成一个大小伙子。聪俊聪俊,满脸红光。他觉得甚奇,不转睛地看着。不料这个突然长大的孙子却向他发号施令起来,命令他把地里所有的地瓜都堆到一处,他似乎觉得应该这样,就这么做了。把地瓜堆成一个丘岗似的大堆。这时,孙子满意地笑了,还褒奖地拍拍他的肩膀。然后从地上拣起那把砍瓜蔓子的镰刀(就是他砍草用的新月形镰刀),举在手中,说了声:“看刀!”便向瓜堆砍去。一阵乱砍,只砍得瓜屑四溅,满天纷飞,降下来的瓜屑很快把他掩埋着。他又急又气,一面挣扎着不被埋掉,一边向孙子大呼:“住手,畜生!”孙子果然停止砍瓜,却挥镰凶狠地向他砍来,吓得他大叫一声醒来,方知是南柯一梦。他连忙擦火点灯,看他的孙子,他在灯光下端详着,孙子睡得甜甜的,像个小猫似的,轻轻地打着呼噜。也没有长大。他渐渐心定,只是盯着孙子的小脸儿想:就是这小崽子要拿镰刀砍我吗?我一心要拉巴你,你却要砍我,真是岂有此理……这个梦很伤他的脑筋,猜不透究竟主凶还是主吉。这一夜他再没有睡着。

——他就这么心神不宁地等待着厄运临身。半个多月过去了,居然没有什么事端,干部没向他传讯,群众中也没有传言。他还是照常赶牛犁沟。难道天亮真的守了信用?守口如瓶?兴许是的。有时在街上或地里碰上天亮,天亮还是五爷长五爷短的怪亲热,一点儿不见有做亏心事的样子。有时还神秘地对着他的耳朵说几句关切话:“五爷,地好种了,别误了节气。”“听我的,就栽地瓜。”“可得有点警惕性啊!”他渐渐安了心,不觉对天亮生出一些感激之情来。

连天亮这样不称职的庄稼人都晓得节气的重要性,他五爷会不晓得吗?是呀,不能等啦。得赶紧往地里送粪。他曾经对送不送粪有过犹豫,起初,他觉得不送得了,送粪实在要担风险,一趟一趟地往山上挑,难免不会再让什么人看见,那就得不偿失了。再一方面,这块地闲了许多年,也会有些肥力。可最后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送粪。种地不送粪,这不是庄稼人的作为,再说也对不住庄稼,糊弄庄稼缺德。

·1·

尤凤伟作品

山地

6

他把在梦中向他挥镰砍去的小孙子交给他的妈妈,他要开始送粪,就不能搂他睡了。为保险起见,晚饭后他打了个长盹,待夜深下去,村里无声无息了,他就起身走到院里。大门外的粪堆是不敢动的,那是给队上积的,不能动。再说也招眼。只有从猪圈里挑。他已经提前把粪从圈里撂在圈外面,他找来两个筐子,往筐里装粪。媳妇已经知道种黑地的事,听见公公起身的声音她也起来了,到院里帮公公装粪。从心里说,她不忍心让公公担惊受怕、没黑没夜地种这黑地,她曾多次劝说公公放弃,可公公固执得很,对她说不会出事的,那个两不管的地方会掩护他,不会让人怀疑。她清楚公公这样做全是为拉巴她和她的孩子们,心里万分地感激和疚痛。

装满了筐,她就悄悄开了街门,探头向外面看看动静,没有人。五爷就挑着粪筐出门了。他像每次出门那样,心里很紧张,今晚又挑着一副粪担,就更慌得不行,心里像有面鼓在咚咚地敲。脚步乱了,两个粪筐就不停地摆晃,摆晃得他的身子踉踉跄跄,直到转过“家门口的汉子”,他才松了口气,步子也放慢下来。

月亮圆缺轮转,天上还是个月牙儿,是个肥胖了些的月牙儿。天幕显得明净。也许由于绿色的覆盖,那座威武大山和它脚下的岗岭,却透不出亮光来,黑沉沉的,山路倒很分明,看得出很远。春风在夜晚是不大停息的,轻柔地抚过林子和山坡,温乎乎的。闻得见青草芽子那股浓烈的带苦味的香气。

挑着担子就更能感到山路的倾斜了。这条狭窄的路依傍着一道沟谷,向上蜿蜒,由于雨水的冲刷,路面呈凹槽型,凹槽里裸露着粗细不一的树根和石头,构成一道道天然的、不规则的阶梯,可以踏着这个阶梯往上攀登,防止脚下打滑。

他对外界的感觉很快便被担子压在身上的感觉取代了,他觉'文'得担子'人'在不断'书'递加着'屋'分量,像要把他压进地底下。开始,他只是感到与扁担接触的肩膀处压得很痛,火辣辣的,后来便向下传递:膀子、背、腰、大腿和小腿,无一处轻松。浑身的关节儿都挤压得紧紧的,发热、发木,胸中有一团灼热的气体急于喷发出来。

这算得是一个庄稼人吗?

咳,他有许多年没正儿八经地挑担子啦。自从小车在农村普及后,农民便不大挑担子啦,山地也有小车上不去的地方,多半用牲口往上驮……所以他才这么不适应,觉得累。再说,他也真正的不年轻了,胡子一大把的人,这副粪担够难为他啦。

要是能用小车推就不会这般吃力啦。他不止一次的这么想。尽管推车上山也不会有多么轻松。而现实却恰恰连车子也不允许他用。小车越不过那道没路的山梁子。当然,他还可以先用小车把粪推到山梁下面,再用担子挑过去,可他又考虑到小车在夜里会发出些声响来,也招眼,他就没办法不像眼下这么干啦。不光明正大的事儿干起来够别扭的啦。

其实他尽可放下担子歇一会儿,松弛一下全身的关节,喘口气。可他又不,一个劲地挑着往前走。他倒不是图早把粪挑到地里,而是出于一种深刻的习惯心理。庄稼人对于许多事物的观念,都有着他们自己的、独特而又莫名其妙的认识。这些观念经过千百年的因袭就形成一种被视为真谛的清规戒律,比如看待劳动,再沉重的活路也是不能出汗的,汗流满面的庄稼人被认为不是一个真正的庄稼人;挑担子换肩可以,而放下担子在路上歇息便是不光彩的,丢人的,是女人和孩子的作为,会给人留下耻笑的话柄……诸如此类。眼下,五爷一人行走在这深夜万籁俱寂的山道上,本不必担心会有人耻笑他的,可那种深深地熔铸于骨血中的意识,却不容许他放下担子,他甚至连这个念头也不存。

他艰难地向山上攀登着,频繁地换着肩。渐渐的,疲劳已经浑然一体了,他已经感觉不到哪个具体部位的酸痛,甚至感觉不到肩上还压着一副重担,担子似乎化整为零,变成无数个铅坠子均匀分布在全身各处;他也不觉得自己是在迈步向前,却像背后有人往上推送,推得他脚跟不稳,踉踉跄跄……

再后来,他竟失去了所有的感觉,没有酸痛,也没有疲劳,气也喘得匀了,身上的铅坠子也越来越减少,他觉得甚至轻松自如。他不知道这是疲劳达到极限后所呈现出来的一种状态,只是高兴地想:这可好啦,这样一直挑到天亮也是不碍事的……

已经看到在月光下静静隆起的山梁啦。

7

他本想每晚送两挑子粪,但实际上是完全做不到的。那晚他把担子挑进地里,全身都瘫软了,和扁担、粪筐一块儿撂在地上啦。半天没爬得起来,真丢人啊。他也觉得奇在翻越山梁子时,什么都那么好,那么得劲儿,可撂下挑子就变成另外一个人,连他自己也撂在那儿了。

那只好每晚就送一挑子啦,好在季节还不算晚。再说他不能把全部气力在夜间耗尽,白天还要在队上干,队上正播种花生,他还是赶牛犁沟。他毕竟同那伙年轻人不同,干活总要尽心尽力。对于一个正统的庄稼人来说,偷懒便是可耻的,即使明知道干的是无效劳动,偷懒也不会心安理得。那伙年轻人呢,可不是这么想。他们在地里耍着玩着地干活,干一会儿歇半天。还净偷花生种吃,说不吃白不吃,吃一颗赚一颗。吃进肚里的多了,撒进地里的就少了,这帐是明摆着的,后果也明摆着。可谁也不管这一套。他可不吃花生种,再饿也不吃,他认为偷种子吃伤天害理。他不敢管别人,也轮不到他管,可心里是担忧的:老天爷,这地这么种下去可怎么得了呢?

他往地里送了八趟粪就停下了。一分地摊一挑子,少是少了点儿,也只能这样啦。他又用了几个夜晚,把粪撒上,打起了瓜垅。他松了口气,大头过去了,再有一个晚上就能把地瓜芽子插上。

天又渐渐地旱起来,干燥的山地被干燥的春风吹起一股股烟尘,天空永远是迷迷蒙蒙的。返青不久的麦苗渐渐变黄,枯萎下去,刚露上的春玉米苗、谷苗都在可怜巴巴地挣扎着活下去。能等到一场救命的雨水吗?不知道,人和庄稼都不知道。随着旱情的加剧,大伙儿对这一年本来便没抱多少的希望变得更渺茫了。

这就更叫他掂出他那八分地的分量。

得赶紧把瓜芽子栽下去。他勘察过,在那块地的上方不远处的一道崖子下,有一湾子积水,这是清明那场雨蓄下来。可以从那儿挑水浇地瓜芽子窝,只是要快,晚了说不准就会枯干。

他向队上请了半天假,偷偷从集上买回了地瓜芽子。这份地瓜芽子他是很满意的。新鲜、粗壮。晚上,他把地瓜芽子装在两只水桶里,挑着来到地里,这活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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