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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蔽者-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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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迷高飞的踪迹和平剧院的演出的场所一样,遍布延安的中央大礼堂、八路军大礼堂、边区政府大礼堂和抗大大礼堂。说是大礼堂,其实都很小,观众席座位是用横木板条做的。只有八路军大礼堂比较大,最像大礼堂的是杨家岭中央大礼堂。尤其是去杨家岭中央大礼堂,高飞充满了敬仰和好奇,眼睛像照相机的镜头一样,在眼睛里定格了礼堂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件物品,因为这是革命圣地的心脏,他做梦都想来到这些地方。

看到高飞的这个样子,杨红叶就会微笑地在一边看着。

有次她说:“你看这些看得这么仔细,像个孩子看马戏。”高飞一愣,说,“真的太激动了”。杨红叶打他胳膊一下,“理解。”高飞被杨红叶说成是孩子一样好奇的难堪就消失了,杨红叶又说,“要不是延安出现了国民党的特务,中央加强了戒备,我还可以跟着妈妈带着你去更多的地方呢。”

高飞张大嘴巴,“延安真的有国民党的特务吗?”

杨红叶说:“当然有,还查获了这些狗特务的电台呢。你看你的胆子真小,吓成这样,没出息。他们想打入我们队伍,我们自然也有人安插在他们内部,就是这样。”

有天杨妈妈说平剧院晚上在杨家岭中央大礼堂演出,毛主席等中央领导会去看演出。高飞带着晓光早早就去了杨家岭在那里等待,徘徊。

高飞和晓光的行迹引起担任警戒的警卫的注意,把他带到警卫处讯问。他说他是等晚上平剧院来之后好看演出的,人家不信,又问他是什么单位的,他说他是抗大农校的。最终还是把他和晓光扣押起来,然后打电话给政委,杨良书急匆匆跑来证明他是自己的教员。以为杨良书来了就没事了,但是警卫处的负责人还是不放人,追问他是怎么知道晚上平剧院会到这里演出的。他嗫嚅很久,才说出杨妈妈的名字。警卫处马上派人找来杨妈妈以示证明,最后才让政委把他们领了回去。

杨良书又好气又好笑地说:“延安有特务,警卫处得到消息说有人想要暗杀中央领导,你这样不是有很大嫌疑吗?真是个戏痴书生啊,这起码的纪律你都没有吗?”

那天晚上他做了噩梦,梦见自己被警卫处的人抓住,说他是特务,要暗杀中央领导。他竭力辩解也无济于事,几个人把他五花大绑带到延河边上,延河两岸站满了义愤填膺的战士和群众,强烈要求枪毙他。

被噩梦惊醒,许久才缓过劲来:原来是做梦。这梦魇就像真的发生了一样,一直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他想:自己真是特务,真是要暗杀中央领导,下场一定是噩梦里被人民的子弹毙命一样的。但有一点,延安的要害部门的位置已经深深印在了他的脑子里,杨家岭、枣园等地形更是一闭上眼睛就清晰地浮现出来,他可以随时把这地形从记忆里调出来给军统,都是对延安的一个致命打击。

在这个叙述里面,高振麟把杨红叶称为她,把晓光称作小孩儿。

饶有兴趣听完高振麟的叙述,徐鹏飞问:“他是谁?是他还是她?”

心底暗潮涌动,脸上却平静似水的高振麟回答:“是女的,她叫杨红叶,我加入中共的入党介绍人。”

“小孩儿呢?”

“小孩儿就是我在西安执行抓捕任务时留下的活口,用作打入延安的掩护。”

徐鹏飞不住点头,“你打入延安的计划很周全。你和你的介绍人是怎么认识的?”

高振麟不要自己去回想和杨红叶认识的细节,淡然地说:“是我刚刚加入军统时,在北平盯梢学生游行时认识的。”

“你对延安比较熟悉,能画出这些地方来?还有写出他们部队的情况吗?”

“能画出地形来。至于情况,准确说我更清楚共产党的意识形态的情况,军事情况就很少。”

“回到西安,这边出了很多事情。”

“我的重要任务是追查‘古城’。也掌握到了‘古城’的一些情报,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不了了之。”

“哪些情报?”徐鹏飞挺直腰板,颇感兴趣地问,“你说,今天我们之间的谈话不会泄露出去一个字。”

“据林晓楚交代,他见过‘古城’的纸条,笔迹是王家春的,据说做了笔迹鉴定,确实是王家春。站长担心是‘古城’嫁祸王家春,也对我们进行了笔迹鉴定。不久,王家春殉国,这个事情没了下文。”

“还有这样的事情?”徐鹏飞低声自言自语,“从来没有听老曹提起这个事情。”

“秦大伟因为贪污、挪用公款之事已经让戴老板愤怒,如果再说自己的手下是共产党的重要情报员,我想站长位子难保,可能最终会落下像当年王天木的下场,后果不堪设想。”

徐鹏飞默默点头,直视高振麟,“按照你的分析,你觉得是嫁祸吗?王家春殉国后,延安又获取了西安劳动营、袭击越冬物资的计划,这怎么解释?”

“这整个事情都是由站长、大伟负责的,怎么泄露出去的,我也纳闷儿。有时候会出现贼喊捉贼的情形。我就不绕弯子了,大伟、我都很熟悉家春的笔迹,我们都进行过培训,要模仿别人的笔迹是很容易的。而且,这两个计划大伟都是知晓的,这令我不得不怀疑大伟。”

“秦大伟是不是要娶王家春的妹妹?”

“是。”高振麟点头,“大伟是想好好照顾家春父母、妹妹。”

“大伟倒是个好心人啊。”

高振麟就把已经发生的事情说给徐鹏飞了,一个目的就是要把徐鹏飞、曹天浩的注意力转移到秦大伟身上。听完高振麟说的情况,徐鹏飞说:“现在的情况,西安站又出现了张露萍事件,问题很严重啊。”

“正因为如此,站长可能没把这些情况向戴老板汇报。”

“一个字都没有汇报。你今天不说,我都不知道。”接着徐鹏飞说,“你把这些写个书面报告给我,尤其是要把你担负共产党的任务以及回来后的心理、怎么处理和延安、‘古城’之间的关系写清楚。今天就到这里吧!”

徐鹏飞的目的很明确,他对高振麟也是不信任的,写成书面报告,他可以更好地分析他。

3

和徐鹏飞谈完之后,高振麟很是忐忑。这个谈话,一定是有背景的。他对徐鹏飞说了曹天浩没向戴笠汇报的事情、把目标转移到秦大伟身上,仍然不能令自己心安。

忙着婚事,他每天都去曹家,每天齐淑珍都给他搞到情报,搞到情报的频率比以前频繁。

他有些疑惑,悄悄问齐淑珍,“都是‘古城’给的?”齐淑珍点头。他又问,“他辨别过真伪吗?”齐淑珍摇头。是“古城”给他的情报,他无条件要立刻发给延安,心里又对每天来到手上的情报感到蹊跷。

“怎么了?”看到高振麟犹豫的神色,齐淑珍问。

“我觉得有问题。”高振麟说,“这样,阿姨,我每次发报的时候,你要做好随时转移电台的准备。最近情况有些不对。”

“这个情况要紧,你提醒得及时。”

高振麟又把压在心底许久的疑问提出来,“阿姨,‘古城’为什么不知道站长虚拟了一个‘高振麒’的事情呢?”

“是这样,搞一个没有存在的‘高振麒’是通过省站的。省站窃取了我们的波长和密码,和延安联系。所以我和‘古城’都不知道。”

高振麟释然了。

接下来,高振麟决定把这些情报每三天集中发一次。就是这样,在有天他去裴家发报的晚上,裴俊逸的妻子突然跑来,“外面有可疑的人,还有一辆车。”

高振麟一边收拾电台,一边对裴俊逸说:“赶紧转移电台。”

齐淑珍就在后院的门口等着他们,裴俊逸提着箱子去到后门把电台交给齐淑珍,齐淑珍问:“振麟呢?”

“他出不去了,可疑的人已经堵在门口了。你先走,我们有办法。”

裴俊逸回到屋里,已不见高振麟的身影,妻子在前面的铺面和可疑的人周旋,一会儿那些人拥进来搜查。仔仔细细搜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线索,那些人才走了。

瘫坐在椅子上半晌,裴俊逸沉沉地问妻子道:“小高呢?”

“不知道。”妻子神色紧张地回答。

在裴俊逸把电台提到后门的时候,高振麟爬上了屋顶,轻手轻脚移到了邻居的屋脊上。担心惊扰邻居,一直没敢动,在那里待了两个小时才从屋脊上下来,翻墙回到站里。

躺在床上,他明白了:那些情报是曹天浩故意泄露的,他的目的就是破获秘密电台,第二个用意就是追查是谁在他身边窃取情报。电台没有被破获,但是齐淑珍有极大可能已经暴露。

他要齐淑珍想办法撤离,齐淑珍笑呵呵地说:“我有法子应付。要撤退的应该是裴俊逸一家子。”

过了几天,裴俊逸接到“古城”通知让他撤离。撤离之前裴俊逸对高振麟说:“齐阿姨对我说了站里的情况,你要多注意安全。”

高振麟想问他们一家会去哪里,又觉不妥,于是伸出手,“后会有期!你们一家人多多保重!”

裴俊逸少见地掏出烟递给高振麟一支。高振麟摆手,裴俊逸把烟叼在嘴上,点燃之后,说,“坐吧,我们说会儿话。”挨着裴俊逸坐到一根横在地上的木头上,高振麟不想说话。裴俊逸说,“电台会一直跟着我的。你就安心结婚吧!”

“带着电台还是有些危险,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和掩护。”

“没事儿,都已经安排妥当了。没有电台了,你有事就和齐阿姨商量,她会想办法去传递情报的。”

高振麟摇头,“我不是看不起齐阿姨,只是怕真有事儿她也没办法,还不如我自己想辙。我们去重庆,形势也不会很乐观,不知道怎么安排我们呢!就怕老戴弃我们不用,当做没能力的人看待,那我也就拿不到情报了。”

“很可能有这种情况出现,那就作好长期蛰伏的准备吧。只要战争不结束,就会有你施展能力的机会。”

“只能自己想办法了。本来以为娶了曹茜茹可以获取更多情报,结果是这样……”高振麟叹气,“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我想,通过我父亲的关系,让他给戴老板打个招呼,让我到了重庆可以得到重用。”

“你父亲对戴老板说话管用吗?”(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据我所知,还行。”高振麟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给裴俊逸,“真是没事可做,我就失去了在军统的作用,那我不如回延安。”

“回延安?”裴俊逸皱皱眉,他知道高振麟还不知道延安现在的情况,就说,“要回去也得听上级的安排。”

“回去这话我也就是说说而已。还有,你这儿有帮助睡眠的药吗?我一直睡眠不好,再有就是如果曹茜茹晚上妨碍我工作的话,我可以给她下药。”裴俊逸下楼去拿了一包药,又上楼递给高振麟。他知道高振麟的情绪有些低落,就说:“少吃药。一次一粒,最多不能超过两粒,千万记住了。”

接过药,高振麟自嘲地说:“我回去了。快要做新郎官了,忙着呢!”

翻墙进到站里,走到小花园附近时,齐淑珍在暗处悄悄叫他,走过去:“怎么了?”

齐淑珍把手里的一捆红绸子塞给他,捺低声音,说:“大伟刚才四处找你,我说你去金鑫布庄取绸缎去了。”

高振麟接过齐淑珍手里的绸子,问:“他找我干吗?”

齐淑珍撇嘴,“他能有什么事儿?起疑了呗。他对你、我一直就在怀疑。”

齐淑珍的背影消失在暗夜里,高振麟走过那道打通旁边院子和站里的门,去那个院子看看。

刚走到院门边,就听见有人说话,他赶紧退到暗处,是女人的声音,再细听是曹妻的声音,不用想,另外一个人就是王家瑶了。高振麟提着脚退出院子,抱着绸缎去到曹家,大伟已经走了,曹天浩、曹茜茹还有齐淑珍围着火炉在烤板栗吃。

他故意把绸缎不交给齐淑珍而是放在桌子上,坐下来,问站长,“夫人呢?”

“和家瑶出去了。”站长专心致志剥着板栗壳儿,没有看高振麟。

“夫人最近有些伤心。你想啊要是家春不死,过几天还不和你、大伟一起举行婚礼啊?”齐淑珍把剥好的板栗递给曹茜茹,又拿起一个,“夫人一直是喜欢家春敦厚的。”

“婶婶也太多愁善感了。既然做了特工,总有殉国的那一天……”

曹茜茹还要往下说,曹天浩突然起身,把手里的板栗壳儿扔到桌子上,高振麟、曹茜茹和齐淑珍知道曹天浩不高兴了,都住了嘴,埋头吃着板栗。曹天浩走到门口,从衣帽架上取下大衣,一言不发出去了。

去了旁边的小院,曹天浩独自在那小院溜达。

借着夜里的月光,隐约可以看到已经布置好了的新房,还有几个门上贴着的喜字儿,曹天浩心生感慨:茜茹的终身大事有了着落,让她找到了她自己爱的人,对已逝的哥嫂有了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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