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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景生-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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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君翔挥手打断他的絮叨,“大堂散座甚好,不必再费事了。”说着就走进大堂,在人堆儿里找了张小桌子坐下。

店小二擦了一把脑门上急出的热汗,松了口气,心想:这两位南楚军爷还挺随和,真好伺候。他哪里晓得许君翔正是要往那人多嘴杂的地方去打探消息。

许赵二人刚一落座,就听身后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正是极爽脆的南楚口音,

“咱们武王当真是足智多谋,行事果断,嘉陵渡一战,竟以太子独守肫州空城诱敌过江,而其亲率王师大破锦州,继而杀个回马枪全仟蜀军于嘉陵渡,痛快!痛快!”

堂上零落而坐的蜀人尽皆侧目而视,却都敢怒不敢言,许君翔倒了一杯酒握在手中,却迟迟难以举杯入口,

“咱们的明霄太子也是个好样的,虽年少却胆识过人,一直坚守空城到最后关头才走地道脱身,不愧是咱们南楚的青鸾!”又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大声赞道。

——地道?——脱身?简直可笑荒谬!许君翔的手剧烈哆嗦着,举起酒杯,一仰脖将酒倒进喉咙,辛辣的酒液像条火线直烧到心底。赵乾关切地看着他,却无言以对,只得低下头,默默地为他添酒。

“老张,人家这就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左侧邻桌的一个尖脸儿汉子不屑地说。

“——嘘,老吴,你不想活了,小心祸从口出呀。”他的同伴赶紧做个噤声的手势,眼睛小心地环视四周,当看到许君翔和赵乾时,不禁一愣,嘴角开始抽搐。

“莫谈国事,咱们还是在商言商吧,张老板,你的消息灵,路子野,关键时刻可别忘了带契兄弟一把呀。”和他们同桌的另一位皂衣汉子赶紧插言打着圆场儿。

“就是,就是,还是发财最紧要,老张,你看这时节干什么最来钱呀?”尖脸儿汉子恬脸问道。

那位小心谨慎的张老板压低了声音,含含糊糊地说:“这年月往西边走白货(私盐)是走不通了,但往南边走黄活却一本万利呀。”

皂衣汉子立刻比划了一下,“你是说金子?”

“哪里,哪里,比金子好使。”老张故弄玄虚地卖着关子,“不是金子,是人!”

听了他的话,尖脸儿和皂衣同时轻呼了起来,就连许赵二人也不禁提起了心,竖起了耳朵。

“战祸一来,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娃娃,不是被卖的,就是被扔下的,要不就是自己走丢了的,而南边山里的那些寨子,坝子,最缺的就是奴隶娃子,十来岁未成年的男娃子最好,有多少要多少,一来听话好调教,二来立刻就能当个劳力使唤,过不了两年,寨子们之间闹械斗还能替土司老爷们上阵砍杀。”

尖脸儿和皂衣全都倒吸口气,许君翔听得脸色煞白,浑身战栗,赵乾的手狠狠地捏成拳头,骨节嘎嘣直响。

“老张,这贩人票的买卖可是要损阴德呀,轻易干不得!”那个皂衣汉子赶紧出声提醒。

“——损阴德?你个大活人老想着死了以后的事干啥,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还是想想现世怎么快活逍遥吧。”那位老张还挺看得开,可惜他此时并不知道,他的现世离完结已经不远了。

“老张,这人票的买卖我可是一窍不通,你还得帮我搭搭路子。”显然尖脸儿对这个来钱的法子更感兴趣。那个皂衣汉子已经抱拳告辞,俗话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张老板偷眼环视四周,凑到尖脸儿的耳边嘀咕了两句,两人就留下酒资起身离去了,许君翔正要起身,赵乾忙按住他的手,对他使个眼色,许君翔扭头看看正要出门的两个人贩子,咬了咬牙,“——杀——”,杀字从牙缝里蹦出来,小许幽黑的眼睛更加幽深,像个无底的深潭,竟无半丝眸光。

赵乾点点头,起身跟着他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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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日暮时分,大夏东安城的禁宫笼罩着薄薄暮霭,煊煊霞光;沉酣浓郁的绿色,层层叠叠,热热闹闹地环绕烘托着宫内的大小殿阁,但内宫咸安殿内却一片死寂,人人屏息静气,各个惶惶不安。

“——太后,”老太医低声轻唤,打破了沉寂,殿里守着的众人皆是一惊,齐齐看向那个请完脉,躬身退出的白发老头,

“——太后无需多虑,皇上还是痰湿阻肺,肺失宣肃而引发了喘症。”

卫无暇面沉似水,秀眉拧成个疙瘩,“昨儿晚上晚膳时分还好好的,怎么到了半夜就胸憋喘息,喉中痰鸣不断,却又痰少不利呢?”

老太医垂头弓背,对卫太后丰富的医学常识不断腹诽,当医生的最怕遇到一知半解的病人家属,特别是孩子们的妈妈,更加难缠可怕。

“现在正是换季时节,皇上……皇上底子较弱,饮食不当或是偶感风寒都会引发喘症。”白发老头毕恭毕敬地回答,心里却是另一套话:华璃根本就是先天不足,后天再如何调理也难济于事。

这种陈词滥调卫无暇已经听了十万八千遍,自然知道这些话纯属敷衍,可每一次还是忍不住要问要听,眼看着阿璃的身体渐渐衰弱,不论如何调理,不论如何小心翼翼,都毫无起色,卫无暇只觉心中凄惶,像被一只大手攥住了心脏不住挤压着。

“有劳齐太医了,你斟酌着拟个方子吧。”

卫太后轻声吩咐完就转身走进了内殿,还没靠近御塌就听到从层叠帐幔中传出微弱又急促的喘息声,她快步来到榻前,掀帐坐下,一把握住华璃细瘦的手掌,

“……娘……疼……这……这里……疼……”华璃勉力扯着卫太后的手放到他的胸口上,他每到病时就总是撒娇地喊‘娘’,从不称呼‘母后’。

卫无暇强忍了许久的眼泪‘刷啦’一下流了满脸,在她的心尖尖上也有一点,疼得死去活来,已经折磨了她整整十二年,并将一直伴随她到死亡,——不,她很清楚,就算是死了,走在奈何桥上,那深入骨髓的疼痛也会一直追随着她,除非,她能在喝孟婆汤前,找到璟儿,——也许他还没有转世投生,也许,他还一直在奈何桥上等着害死了他的娘亲?



第一卷: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唱歌我爱笑。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暗河溶洞中,水声潺潺,西斜的日光映照在奔流的水面上,激起粼粼波光,牵扯着岩壁,岩顶在流转的波光中也摇摆动荡起来,小花儿跪坐在石岸上,眼前一片昏沉,仿佛自己也跟着水波在不停不停地晃动,他使劲摇摇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阿鸾,悄无声息地躺在他的身边,已经高烧昏迷了,他的面色绯红,唇焦舌燥,身体轻微地震颤着,头颈摆动,迷迷糊糊中狂乱地渴求着水,

“……水……水……水……”轻不可闻的低哼从他的唇边溢出。

小花儿抱起阿鸾,小心翼翼地倾斜叶片,将宝贵的水一滴滴地送进他焦渴的口中,眼见叶片上的水已涓滴不剩,可阿鸾还像条被抛到河岸上的鱼,无助地翕合着焦裂的嘴唇,小花儿只觉得心如刀割,他虽用树叶折了个小碗,但水很快就从叶片之间漏了个精光。

小花儿望天无语,急得恨不得打自己一顿,他们找到洞口已经大半天了,可情况却急转直下,本来以为出了溶洞就有救,小花儿背着阿鸾出洞转了一圈才发现:此地可能是他从未涉足的坤忘山南麓,极其偏僻荒蛮,杳无人迹,他们又身无长物,纯属一穷二白的三无分子,他无法在对地形毫不了解的情况下就赤身裸体地带着阿鸾满山乱转,更不敢单独走远去探路而把高烧昏迷的阿鸾一个人留在洞里喂野兽。

小花儿在洞口附近搜索,找来找去,却连棵柴胡,连翘也没找到,倒是挖到几个山薯,但无火烹煮,只能生食,他还能勉强囫囵下咽,病得奄奄一息的阿鸾却无论如何咽不下一口,能吞进喉咙的就只有水,可就是水,小花儿都不敢给他多喝,地下暗河的水质复杂,矿物质,微生物的含量都很高,生食容易致病。

阿鸾还在轻声呓语着:“……水……水……”小花儿的手死死地攥着树叶碗,眼中干涩,欲哭无泪,所有的泪水已被焦灼的心火熬干了。

看看怀里烧得浑身轻颤的阿鸾,小花儿咬咬牙,把他轻轻放在地上,与其等死,不如再去冒险试一把,他奔出溶洞,拼尽余力向流出溶洞的暗河下游跑去,希望能在沿途找到一些更有效的草药,或是果腹的野果。

小花儿在河岸边的树林中跑了一阵子,就看到前方不远处的河滩上乱石嶙峋,在错杂交叠的乱石中忽地闪过点点金光,晃了小花儿的眼睛,小花儿一愣,难道这河滩竟是金沙河床吗?他跑过去一看,不禁更是大吃一惊,那金光闪耀的东西正是昨夜少年匪首脸上戴的黄金面具,而此时,面具的主人就俯卧在河滩乱石间,毫无声息,好像已死去多时。

小花儿知道此人歹毒狡诈,不敢大意,他警觉地靠近,飞指点中少年背后的几处穴道,以防他忽起发难,可饶是如此,那个倒卧的少年依然没有一丝动静,小花儿迟疑了一瞬,还是把他轻轻翻过身来,一看,不觉呆住,——啊,竟是如此妩媚妖娆的一张脸,只是此时他面色青白,连嘴唇都白惨惨地完全失去了血色。

小花儿伸指试了一下他的脉搏,——竟还是活的!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叹息,本想丢下他不管,但终究不忍,又看到他身上还算齐整的衣着,小花儿转眸咧嘴笑了,——这个敌人来的可真及时,就好像是特意为他们输送物资的运输大队长了。

小花儿担心独自留在洞中的阿鸾,不敢再耽搁,他俯身抱起少年,——呀,轻得像片落叶!看他的面貌也不过就是阿鸾那个年纪,怎会有如此阴毒的心肠呢?

一回到溶洞,小花儿就急忙扔下少年匪首,跑去看阿鸾,一把抱在怀里,——热的,阿鸾还活着!小花儿松了口气,可阿鸾的呼吸急促,浑身滚烫,小花儿的长眉拧成了结,心底焦虑不已,救命的草药仍然没有着落,忽地,眉头渐渐舒展开,他转身跑到倒卧在地的少年身边,把他的衣服一件件脱下来,想了想,只给他身上留了件薄绫衬裤。

脱了少年的衣服,小花儿才发现他的双臂骨折,左脚踝也严重挫伤,而且,最触目惊心的是,少年的身上布满各种伤疤,伤痕,有些已经非常陈旧,有些还微微发红,泛着新鲜的光泽,小花儿不觉惊骇,但他来不及细想,还是先救阿鸾的命要紧。

小花儿在少年的随身物品中翻找起来:滟痕,玉鹤佩,装着火石,火绒的密封燃具筒,十几枚奇型怪状的细小暗器,均泛着绿油油的惨碧幽光,显是淬了巨毒,小花儿厌恶地瞪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少年匪首,又从他的袖袋中找到几个小瓶子,和一个刻工粗糙的石头小人,可能是因为长期被握在手中把玩抚摸,那石头小人儿的表面竟光滑如玉。

小花儿把几个小瓶子一一打开,却根本无法确定哪个是穿肠蚀心的毒药,哪个是治病救人的良药,正踌躇不堪,

“……你……你要是……拿不准该吃哪个……为什么……不先喂我吃着试试……?”

忽地,一个异常虚弱却依然娇脆的声音响起来,小花儿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见那少年匪徒已然醒转,正睁着妩媚的丹凤眼盯着他看,小花儿一下子愣住,脸涨得通红,像小偷被人当场抓了现行,继而勾唇苦笑,看来坏人也不好当,才稍稍出轨就如此紧张不安,

“那你告诉我,哪个药是用来疗伤退烧的?”小花儿稳住心神,轻声问。

少年不回答,只扯着嘴角笑,他可能惯性地想要露出一个妖媚的笑,可却不自知,伤痛之下,他的这个笑容异常勉强凄凉。

小花儿忽然心里不忍,他总觉得少年的笑似曾相识,“——请你告诉我。”他放缓了声音,再次请求。

“你在我身上试一试不就清楚了。”少年还在笑,可嘴角已经哆嗦着向下撇去。

小花儿心里又气又恼又好笑,——这个诡异无端,凶狠无常的小家伙,还真该被用来试药,如果不是他的加害,他和阿鸾已经扬帆夏江之上了。

“你为什么情愿被我胡乱试药,情愿冒死于非命的危险,也不愿意告诉我哪个是可以救命的药呢?”小花儿不怒反笑,倒想听听他有什么胡搅蛮缠的理由。

“我就是告诉了你哪个是救命的药,你也不会用它来救我,与其便宜了那个贱货,倒不如吃下毒药死个痛快,好过日后被你们反复加倍地折磨!”少年怔怔地说,侧头看了远处的阿鸾一眼,许是因为伤痛交加,他的眼中已经失去了戾气,剩下的只是鄙夷和恐惧。

小花儿听了此话也是一怔,他看看赤裸着上身,脚肿臂断的少年,又看看高烧昏迷,不断打颤的阿鸾,狠狠咬住下唇,没再说话,他套上少年的外裤,又给阿鸾盖上少年的披风,就重又跑出了溶洞。

不到半个时辰,小花儿抱着一堆干柴和各种草药回到溶洞,发现那个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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