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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金钱镖-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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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茂恨恨的说:“我这回九死一生,还不够给人家垫牙缝的呢!说闲话,算得了什么?我也够不上老虎,老虎躺在床上装着玩呢。有这工夫穷嚼,怎么那时候不把贼人扣下,干么也跟我一样?”胡孟刚说道:“得了得了,瞧我吧!咱们还是说正经的。”九股烟乔茂又哼了两声,这才接着说道:“胡二哥,我就冲着你。别人哪,少挑刺!……胡二哥、俞老镖头,你二位请想,我这一走,贼人一准惊了。”胡孟刚说道:“那是一准的,怎样呢?”

乔茂说道:“你想,咱们这里是访着贼踪,往四下里安卡子,防备贼人逃走。贼人们一见我逃出来,他们也必定四下里埋伏卡子,防备咱们寻来。我这次二回头再去道,我不认得贼,贼可认得我;就好比贼在暗处,我去了,还会有好处么?”

胡孟刚听了,说道:“这可是真的。”眼看着俞剑平要主意。俞剑平却眼看着乔茂说道:“乔师傅,你的意思是打算不去么?”戴、宋躺在床上,两人齐声重咳。九股烟乔茂回头瞪了一眼,忸怩的说道:“,我怎能不去呢?不过我总得把话说明了。”(叶批:音响效果。)

胡孟刚把大指一挑说道:“乔老弟,咱哥俩心里有数就是了。你这回卖命似的卫护我,我不是任什么不懂……”

乔茂说:“胡二哥,你别错会意思。”说到这里,接不下去了。怔了一怔,方才吞吞吐吐的说:“我吃振通镖局的饭,把命卖给振通,那是该当。不过是贼在暗处,我这次再往苦水铺、李家集去,贼人这工夫一定不知撒出来多少人呢!他们一看见我,要明目张胆的跟我们动手。我就是死,我也死在明处,也还算值。二哥您想,我要是半路上教贼暗暗杀害了,我死了不算事,可是那镖还是耽误了访不着,我这一条命,可算白饶了!胡二哥,我可是冲着你,你说我这回去得么?你一定教我去,就是上刀山、下油锅,我也得算着。不过,你得估量估量!”

十二金钱俞剑平听出来乔茂是害怕,不敢再去了。他的话东一句,西一句,虽然不靠边,可是贼人认识他,他不认识贼,这倒有一半对。

俞剑平心中盘算,正要设法激劝;只见胡孟刚脸色一变,用很沉重的语调说道:“乔老弟,你尽管放心,我看这绝不要紧。反正这一回去的不止你一个,还有闵成梁、周季龙、魏廉跟着你呢。那紫旋风闵成梁,虽然年纪不过三十六七,可是他的武功已然尽得他师父八卦掌贾冠南的奥妙。铁矛周季龙你是晓得的,他是双义镖店的台柱子,他师哥赵化龙都不如他。没影儿魏廉,我跟他不熟;可是俞大哥说过,他轻功绝顶,纵跃如飞,你还看不出来么?他探访贼踪,定有把握,他本是绿林出身,贼人的诡计瞒不过他。况且老弟你也不是初迈门槛的人,你也是老江湖了,谁能暗算得着你?你难道怕半路上遇见打劫你的贼人不成?你还怕住贼店、上了当不成?你放心大胆的去。这回并不是请你明访,仍旧请你暗;也不要你直探贼巢,不过教你摸准地方,得了,摸准了,你就赶紧返回来送信,别的事你全别管。你不挨近贼巢,贼人决不会明目张胆的跑出老远来,再把你掳回去。就算光天化日之下,他们真敢乱来,你还有三个伙伴呢。就算他们人多,你们小心一点,你们还有腿会走,有嘴会嚷呢!你放心!大白天价,贼人不会硬绑票。夜晚算计你,你又是行家。乔老弟,你别作难我了;眼下事事都安排好了。就看你这一手了,你可别打退堂鼓。你要是还较劲,……这屋里没外人,我可就给你跪下了。本来打算得好好的,又变卦了,你、你、你真格的还憋拗我么?”

铁牌手胡孟刚双目怒蹙,面带焦烦。那九股烟乔茂辞又辞不掉,去又真不敢,他脸上的神气更是难看。不由把脖颈一缩,把头一扭,口中喃喃的说:“胡镖头,你别下跪,我给你先磕一个头吧。这是怎么说的,咱们不是商量商量么?我舍生忘死的跑回来,我又是净为找别扭么!”

十二金钱俞剑平一看两人又要闹僵,连忙劝解道:“胡二弟,你失言了。人家乔师傅决不是打退堂鼓,人家说的都是实情。胡二弟你别着急,乔师傅也别为难。我说二弟,乔师傅并不是过虑,咱们总得想个万无一失的法子,人家自然踊跃前往;尽发急不行,倒耽误事。乔师傅,这台戏全靠你挑帘唱开场呢。你有什么高见,怎么去才稳当。尽管请说出来,咱们大家斟酌。”(叶批:要紧语。)

乔茂说道:“谁说我不去,我说不去了么?我说的是我这一去,准教贼给毁了,我卖命总得卖得值……”

俞剑平把手一拍说道:“着啊!乔师傅这话太对了!乔师傅这一趟去,倒是越加小心越妥当。要知道咱们是寻镖,不是拚命;我说对不对,乔师傅?”再回顾胡孟刚说道:“二弟你别把乔师傅看错了,人家跟你乃是患难弟兄。乔师傅是一准去,不过……要盘算一个十拿九稳的法子,免得打草惊蛇。”

胡孟刚缓声说:“乔老弟,我心里着急,你别介意,我当你不愿去呢。你不去,我可是抓瞎啦。喂,你说怎么去才稳当?”

俞剑平轻轻几句话,扣定了乔茂不好再推却。乔茂迟迟的说道:“拿稳的法子……刚才你们说,分四路啦,分八路啦,若教我看,满用不着。我说,咱们这些人宜合不宜分,给他个一击而上。你们全跟着我,先奔李家集摸一摸;摸不着,再奔苦水铺。贼人的垛子窑,反正不出这高良涧一带;不过方圆百十里地,还用分那些拨干什么?就是咱们这一堆,直扑上去,一下子准摸着了,咱们就按江湖道的规矩。这可就该你们二位老英雄出头,简直递名帖,拜山讨镖。给了镖,万事皆休;不给,咱们就跟贼人招呼起来。把他们的窝挑了,赃还起不出来么?这多干脆!还摆什么八卦阵做什么?左不过百十来个贼,又不是捉拿楚霸王,十里埋伏,八路兜抄,用得着这么大举动么?”(叶批:句句妙绝!)俞剑平捻须含笑说道:“乔师傅,你的功夫、阅历、眼力劲,我是很佩服,办这事非你不可。不过分路下卡之计已定,不好再改。我也知道你的顾虑,是怕遭暗算,可是乔师傅,你何不改了装去?你脸上抹了颜色,身上换了衣服,打扮一个乡下人,不就行了?或者装一个算卦卖野药的,再把口音改一改。闵、周、魏三位也改了装,暗暗的跟着你。着啊,你们四个人一块去。但在白天访下去的时候,你们尽可以分做两拨;走在路上,谁也别跟谁说话,你们装不认识。这么一来,贼人不论多么能,再也看不破了。乔师傅,我说一句话教你放心;这伙贼人乃是辽东口音,决计是外路来的,决非本地土寇。他们人生地不熟,说不定是潜伏在哪里,跟当地绿林勾结着。你只管放心大胆的访下去,你们出发以后,我再教一两个好手随后跟着你。你们只要在前途遇见风吹草动的情形不好,你就发暗号,我只一得信,立刻赶了去接应你。”

俞剑平拿好话挤,挤得乔茂不好再说不去的话了;可是他想挟着大家一同出发,他自然稳当了,不过这法子不行。

俞剑平不好明白的拦驳乔茂,眼望铁牌手胡孟刚说道:“乔师傅这话非常的对,实在说起来,这分路下卡子的法子,也显得太迂了。不过……”转脸来对乔茂道:“乔师傅你刚才说的很好。你一逃出来,不亚如纵虎归山,贼人这工夫不知怎样的骚扰哩。你这一走,不啻是先赢了他们一招。他们一发慌,乔师傅,咱们真得防备他们溜了。你辛辛苦苦访得贼人的踪迹,咱们在前边搜,他们往旁边溜,末了咱们赶去了,却扑一个空,岂不是一番苦心,白费事了?”

俞剑平又转脸对胡孟刚说道:“不过,只教乔师傅一个人去道,那也太悬虚。乔师傅断不是怕事的人,人家乃是小心,怕误了事;好在有三位跟着乔师傅一路访,那就稳当多了。乔师傅你要是嫌人少,咱们多派几个人跟着你;你觉得哪位跟着你顺手,你就挑哪一位。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回本是暗访,人去多了,更扎眼。况且咱们就是全去,不过才五十六七个人,贼人全伙却有百十多个。所以,还是少去人好,少去人不显眼。着哇!少去人对极了。就是你们四位辛苦一趟,顶好顶好!”(叶批:曲曲写出俞剑平之老辣精明。)

当下,俞剑平、胡孟刚百般激励,九股烟乔茂百般的推辞。到底事情挤在这里,他不去是不行的;这才要约了许多话,俞、胡二人都答应了他;他无可奈何,方才答应。胡孟刚听了,这才把脸上的怒气平消下去;又和俞剑平斟酌了一会,方才睡了。到了次日,群雄纷纷出发。沈明谊等仍去分头送信邀人;绵掌纪晋光、霹雳手童冠英、少林寺静虚僧和霍氏双杰等人分四路布卡。白彦伦与铁掌黑鹰程岳、楚占熊等奔火云庄,拜访子母神梭武胜文。乔茂和紫旋风闵成梁、没影儿魏廉、铁矛周季龙等四人就先奔李家集。俞剑平、胡孟刚便和姜羽冲、窦焕如等,暂时在宝应县义成镖店,一面候人,一面听信;准备哪一路有了消息,便驰往接应。人数虽不多,安排得井井有条。

这些人依照计划出发,俱都踊跃而前,面无难色。只有九股烟乔茂和上刀山一样。同行的三个人中,他和紫旋风闵成梁不熟,铁矛周季龙又有点瞧不起他。只有没影儿魏廉,是俞镖头的晚辈,又受俞、胡的密嘱,对乔茂倒很客气。

临行时,乔茂便请大家一律改装。闵成梁、周季龙夷然不屑,两人只将镖客的服装换去,穿上便鞋,披上过膝的长衫。乔茂无法,又找到俞、胡二人,嘀咕了一阵。俞、胡暗劝数语,闵、周二人这才笑了笑,扮做两个小买卖人;但两人体格魁梧,改装起来也不很像。

九股烟乔茂和没影儿魏廉,都是身材轻捷的人,商量着扮做扛活小工。二人穿短打,用根木棒挑着小小的铺盖卷,内中暗藏兵刃。四人又约好了互打招呼的暗号。这才向众人告别,雄赳赳的径奔高良涧、李家集。

跟着,白彦伦备好了名帖礼物,便和程岳、楚占熊、云从龙等,穿着长衣服,骑着马,前去投刺拜访武胜文。

俞剑平、胡孟刚送走众人,便和姜羽冲、窦焕如,留在宝应县城,暂且听信。预料至多三四天,定有回报。不想就在众人陆续出发的当天下晚,义成镖局柜房上,就遇见了一件怪事。一个乡下模样的人,拿着一个小包,先在镖局门口张望了一会,忽然进了柜房,说是:“由海州来的,给十二金钱俞三胜俞镖头,带来一包药。”

有柜房中人便要往里让。这个人说道:“俞镖头在里面没有?”镖局柜房道:“在!”转身要去请,那人连连摇手道:“这是俞镖头的乡亲托买的,大远的烦我捎来。我的事情很忙,我也不认识姓俞的,你把包儿交给他就完了。”柜房道:“哦!你等一等,我请本人去。”那人笑道:“你们这字号还有错么?我交给你们转给他就行了。”竟转身走出,顺大街入小巷,徜徉不见了。那柜房先生一拿着这小包裹,觉得这也是常事,刚刚迈步往里走,义成镖店的总镖头窦焕如恰从后面来到柜房,问:“是什么事?又有人托寄包裹么!”柜房道:“倒不是烦咱们捎带的,是俞镖头的乡亲烦人给俞镖头带来的。”窦焕如惊讶道:“什么?”急接过小包来,就桌上打开,且解且盘问道:“那个捎包裹的人哩?”柜房道:“刚走。”窦焕如道:“怎么个模样?像哪里人?”柜房道:“是个乡下人,三十多岁,好像是北方人……”

窦焕如已将包儿打开,里面竟是一包包的刀伤药,一共百十多小包。小药包之外,还有一幅纸,画着一个刘海洒金钱、金钱落地的画儿;旁边画着一个插翅膀的豹子,作侧首旁睨之状。窦焕如猛然省悟,骂道:“娘卖皮的,捣鬼?送包的人呢?”飕地窜出柜房,急扑到门口,往外一望;又喝问柜房:“你快出来,你看是这个人不是?”用手一指街上。街上一个精壮的汉子手拿纸扇,敞胸露臂,披着短衫,刚刚从镖局门口走过。那柜房跟出来一看道:“不是这个人。”这个人回头往镖局瞥了一眼,停了一停,却又闲然走去。窦焕如向柜房叫道:“黄先生,到底哪个是送包的人?你怎么把他放走了,也不回一声?”问得柜房黄先生哑口无言,道:“我寻思着……”

窦焕如忿然说道:“你寻思什么?告诉你,往后无论有找谁的,给谁送东西,甚至于揽买卖走镖的;从今天起,你千万告诉一声,别再把人放走了。你不知道,这是个奸细!他就是劫取盐镖的探子,特意来向俞镖头卖弄一手花活的。真是,你们真误事!”一顿吵嚷,闹得后面也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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