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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驿站-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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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能小瞧了聪娃!”恒昌行老板开始了长篇演说,“前年,聪娃去货行买纸,正碰上 西村开杂货铺的刘二能来货行赊账,写了一张长长的赊账单。账仙儿看了赊账单,就要让刘 二能把东西拉走,聪娃向赊账单上扫了一眼,说:‘错了!’账仙儿又看了一遍,说:‘哪 儿错了?你这娃子才三尺高,知道个啥?’聪娃向门外走着说:‘你再看看最后一句话。’ 账仙儿又看了账单说:‘一个月后清账,不错呀!’聪娃说:‘一个月后的日子长着哩,是 没有期限的期限。’账仙儿吓得一支棱,忙问:‘娃,你说该咋写?’聪娃说:‘只动一个 字,把一个月后改成一个月内就行了。’刘二能上下打量着聪娃,说:‘我是二能,今天碰 上一个一高的娃子,我当是谁,原来是大能!’没敢赊货,就灰溜溜地走了。从这件事上 ,我就认准聪娃是咱老张家的千里驹。前几天,十几个村的学生娃都跟着家长去新铺大街看 毕业榜,为啥?因为这是新铺办新学以后第一拨毕业生,各村都暗暗为本村的学生娃较劲儿 。我没去看榜就说,第一名是咱张庵的张聪娃,没跑儿!看看,叫我猜着了不是!外村的都 说,这是咋着啦?风水咋会转到张庵‘破锅张’家啦!”他用眼白向我舅爷扑闪了一下,“ 有人鼓捣着叫聪娃上信阳考师范,可我打听过,师范毕了业,大不了是个孩子王。新铺高小 毕业的第二、第三、第四名,都叫他们本村去新铺开铺面的掌柜领走了。人家看清了时务, 能在新铺镇上立脚,才算今日之俊杰。不过,他们也只是先跟着当当伙计。我要叫聪娃跟着 我,从大处学学经商之道,等我鼓拥不动了,二掌柜就是他了。是千里驹,就不能当成毛驴 子调教!舅官儿,你说对不对?”

  舅爷举起酒盅说:“好,今天碰见伯乐了,我敬你一杯!”

  “啥是伯乐?”

  “伯乐识骏马,是个古人。”

  “咦,不敢当!哥,你也端起,喝,喝!”

  “叮当”一声,接着是“吱、吱、吱”三声响。

  舅爷放下酒盅站起来,背剪着双手在桑树下踱着方步,摇头晃脑,吟咏了一大篇古文,我 爷爷与张大掌柜如听天书,只好跟着他眨巴眼皮。

  爷爷说:“好了,古人的话该说完了,快开讲吧!”

  舅爷说:“这是庄子的名篇《马蹄》,他是说,马,蹄可以踏霜雪,毛可以御风寒,吃草 饮水,举足跳跃,才是马的真性情。可是出了个叫伯乐的,他说他能调教骏马,于是削马的 蹄,剪马的毛,在马蹄上钉了铁掌,前边有缰绳绊着不让它调皮,后边用鞭子打着要让它快 跑。十匹马有五匹以上都死在伯乐手里了,没死的也终生戴着笼头不得自由。新铺的大掌柜 ,你是想给聪娃钉铁掌、戴笼头,叫他在生意场上为你拉套卖命,那才是毁了你们老张家的 千里驹哩!”

  张金锁紫胀着脸说:“舅官儿,我不懂啥庄子、村子的,我只知道聪娃是带着干粮上高小 ,一星期背去六天的杂面馍,用开水泡着吃出来的第一名。我心疼他,一天要给他十二个制 钱,叫他买两碗汤面吃。他死活不要,还拍着兜说,我有,俺娘给我了!可我知道他没有。 他有,就不会天天啃干馍了,我只能佩服聪娃有志气。”

  奶奶在灶屋哭了。爷爷也把脸歪到一边,看蚂蚁上树。

  张金锁又说:“去信阳上学,离家几百里,要上四年,头一年上预科不管膳食,干馍背不 去了,一个月三块大洋的膳食费,你没问问你姐夫出不出得起!”他摹仿我舅爷的样子,哼 哼着说:“‘吃草饮水,举足跳跃,才是马的真性情’。哼,马没草吃了,还跳哩!”

  舅爷又发了神经,定定地望着张大掌柜,黄琉璃眼珠“嗖嗖”地放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芒, 大声对屋里说:“聪娃,你给我起来!我把毛驴给你牵来了,你就骑上毛驴投考去,你一准 考得上!到信阳把毛驴卖了,够你一学期的膳食费。还有,驴背上的钱褡裢里,还有三块大 洋、一本《康熙字典》。”又对我爷爷说:“姐夫,我走了!”

  奶奶从屋里跑出来说:“你别走,聪娃起来了,起来了!”

  爷爷说:“起得猛了头晕!快点儿给他擀面条,叫他吃了面条再起来,就说是他舅叫他吃 草哩。唉,这娃!”

  父亲再次见到我舅爷,舅爷已变成一堆黄土。

  那一年,父亲在燕京大学国学研究院修业期满,抽空儿回乡探亲,扑在我舅爷坟上就晕过 去了。

  舅爷辞世以前,他的私塾里只剩下两个学生,那是他的儿子特意交给他的两个孙娃。隔壁 ,一位告老还乡的账仙儿开办的珠算训练班热闹非凡,算盘珠炸豆般噼啪乱响。这边,舅爷 把酒壶放在课桌上,用筷子头蘸了酒,抿到孙娃嘴里,说:“娃,爷累了,东村有了初级小 学,我给你们报过名了,你们想不想去?”孙娃欢呼雀跃说:“早就想去了,只是俺爹怕你 难过,不叫俺去。那里娃多,还能学唱歌儿!”撂下我舅爷,一蹦三跳地跑了。

  舅爷默然无语,独自在空旷的讲堂上坐了半天。蜘蛛正在屋角结网。麻雀也跳到他下酒的 菜碟上叨食儿。中午歇晌时,他梦见羊氏乳母眼含泪水,“咩咩”地叫他。晚上,他划着一 条小船,到了河心就任其飘荡,伴着老酒,自斟自饮;抱着三弦,自弹自唱,唱的是三闾大 夫屈原的古词:“众人皆醉兮,惟我独醒;举世浑浊兮,惟我独清!”又望着河水里的星星 说,“哟,星星掉到河里了!”小鱼儿在水面上“啾儿啾儿”地打漂儿,他又说,“哟,小 鱼儿也 长了翅膀了!”又斟了两杯残酒,向对面空着的一个坐席说:“惠施兄,咱俩不要再吵了。 我非鱼,欲得鱼之乐也!”饮尽最后一盅残酒,纵身跃入水中。

  舅爷终年五十八岁。他变鱼那天,对儿子说,种地应是农人的本性,可以读书,但不可以 成为读书人,让儿子不要学他。儿子遵从父命,一生专事农耕,偶以诗书自娱。家小康,是 自耕农。

  父亲在我舅爷坟上晕过去时,是叫我骑在脖子上的表叔把他背回去的。

  父亲醒来后,含泪问道: “表哥,我舅给我留话没有?”

  “他说你飞呀,飞呀,飞高了,看不见了。他还说……”

  “还说啥?”

  “还说了一些疯话。”

  “我最爱听我舅的疯话。”

  表叔却不愿重复舅爷的疯话,这成了父亲的一块心病。

  这次见面,他们喝着没让舅爷在坟上喝完的老酒,父亲重提此事,表叔说:“不是我不愿 讲,是怕讲了不吉利!”

  父亲说:“我不怕不吉利!”

  表叔喝了一杯闷酒,说:“我爹说,谁也没见过鹰的尸首,那是为啥?因为鹰不停地往天 上飞,天是没有尽头的,飞呀,飞呀,离太阳近了,就叫太阳点着了。鹰的翅膀上扑闪着火 苗苗,还要向天上飞,最后就变成一团烈火,轰地烧尽了。爹说,这是鹰的本性。”

  父亲流着泪说:“把我点着吧,让我烧了吧,我去找我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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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绝唱     

  白河岸边出现了一个神秘的影子。

  记得是一天傍晚,父亲带着我去到白河对岸,坐在新铺河堤上看船。父亲说,他小时候最 爱坐在这里看船,他的眼神会随着洁白的船帆远去,直到汉口,接着就看见了长江上的轮船 。轮船上的烟囱像一个大烟袋吐着黑色的烟圈,船头在江面上犁出一溜儿雪白的浪花,“突 突”地驶向大海。父亲对长江的憧憬曾使他偷偷卸下家里的门板放入河中,坐在门板上飘摇 远去。如果没有一个不怀好意的浪头掀翻了门板,也许他会完成一次惊心动魄的旅行。我听 了,也跃跃欲试,就问父亲,奶奶的门板能不能叫我摘下来?父亲说,不能不能,奶奶的门 板一放到水里就零散了,叫我用眼神随着船帆走就是了。

  我的眼神随着船帆远去。 恒昌杂货行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伙计声 声喊叫着“张先生!”急急跑过来。他有个奇怪的名字叫石臼,曾经到张庵给我奶奶送过一 瓶酱油。父亲时常用悲悯的眼神望着石臼,好像望见了自己童年时可能变成的那副样子。石 臼对父亲小声嘀咕了几句,父亲的眼镜就在夕阳下霍地亮了一下,急忙把我交给石臼,匆匆 走进了恒昌杂货行的后门。

  恒昌杂货行的老掌柜张金锁已经谢世,他的倒插门女婿魏相公当了杂货行的掌柜,一如 老 掌柜生前那样对我父亲关爱备至。父亲每次回到家乡,他都要在杂货行后院准备一处雅静的 客房。石臼带我进了后院,我正要随父亲进入客房,石臼却急忙拉住我说:“去我屋,我屋 有西瓜!”

  我进了石臼的小屋,却没有看到西瓜。石臼又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我说故事没有 西瓜好吃。他说,我讲的这个故事比西瓜好吃,就开讲说:“前些年,一天大清早,你爷刚 起床,就看见门外麦秸垛里钻着一个人,头扎在麦秸垛里打着呼噜,两条腿却翘在外边,脚 上穿着一双锃亮的大皮鞋。你爷没有见过皮鞋,说它是下雨天穿的油鞋不像油鞋,说它是唱 戏穿的皂靴不是皂靴,这是个啥人?用烟袋锅‘梆梆’地敲了敲鞋底。那个人就从麦秸垛里 拱出来。他穿了一身西洋装,脖子上系着花领带,倒是沾了一身碎麦秸,美美地伸了一个懒 腰。你爷问:‘你是哪一国来的客?’他揉揉眼,说:‘爹,我是聪娃呀!’你爷看了又看 ,果然是聪娃,就揪着他的领带吵他:‘你咋把裤腰带箍到脖子上啦?’”石臼忍不住大笑 ,说:“你爷替你爸拍打着身上的麦秸,又吵他:‘夜里回来咋不知道敲门,睡在狗睡的地 方,还在啥大学堂里教学哩,越教越糊涂了不是?’你爸说:‘爹,我就是想睡睡狗睡的地 方。’你爷说:‘那是为啥?’你爸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家的狗窝呀!’”石臼把自己 说笑了。我还来不及产生接受这个笑话的幽默感,只是觉得父亲把裤腰带系在脖子上的样子 一定很可笑,才忘了西瓜,也跟着石臼笑起来。

  这时,又有一个名叫秤砣的小伙计端着托盘去客房送饭。我就出了小屋,奔向客房吃饭。 石臼又把我拖回小屋,说:“你不能去,你去了碍事,你就在这屋吃饭。”又眨着眼皮问我 :“啥叫碍事,你懂不懂?”我摇了摇头。他说:“等你长大就懂了。” 那时我确实不懂 ,只是觉得秤砣也有些奇怪,他一手托着托盘、一手挑起客房的竹帘,正要进屋,又蓦地收 回脚步,轻轻放下竹帘,在门外等了一会儿,说:“张先生,该用餐了!”才再次进屋。他 从客房出来,又来到小屋给我送饭,鬼里鬼气地对石臼说:“张先生一见那女子,就跟她摸 手……”石臼吵他:“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那不是摸手,是握手,是城里人的规矩。 ”秤砣又竖起两个食指,慢慢凑近,说:“刚才,他俩脸对脸站着,只差这么一丁儿,要不 是我一掀竹帘子,说不定就贴到一起了!”他又指着客房的窗户说:“快看,该演‘皮影戏 ’了!”

  石臼和秤砣都挤在窗棂上盯着客房的窗户。

  客房里点了灯,白亮亮的窗纸上一晃一晃地映出两个人影,一个是父亲,另一个影子勾勒 出一个轮廓好看的女人。他们好像没有任何异常地面对面坐着。父亲把筷子伸过去,女人的 影子晃了一下。秤砣就大失所望说:“咋?咋还用筷子喂她,嘴对着嘴喂不就妥了!”石臼 的脑袋就向秤砣的脑袋上撞了一下,“灯是咋放的?咋正好把他俩印到窗户上了?”秤砣说 :“还是放在靠后墙的条几上呀!”又伸了一下舌头说:“只是把饭桌往窗户这边挪了挪, 挨着窗户凉快!”石臼又吵他:“你存心使坏!掌柜的要是知道了,有你的好果子吃!”秤 砣说:“我看这是掌柜的成心安排,这一明两暗的客房,虽说一人住一边,门一关,不就成 了一家子了!”石臼说:“你少管闲事!”

  他俩吵着,却又把脑袋凑到窗棂上。好像没有看到引人入胜的“皮影戏”,秤砣又叫了一 声:“糟!该添饭了。”就慌慌地跑了出去。

  小屋里,石臼依旧伸长脖子盯着对面的窗户。我看见父亲的影子又向女人的影子凑过去, 头差点碰着头,忽地感到说不明白的气恼,就像舅爷坟上的兔子嗖地蹿出了小屋,石臼来不 及追我,我已倏地钻进了客房。

  我的突然出现使父亲惊动了一下,遂又镇静下来,笑着说:“这是你宛儿姨。”我看见了 一张好看的瓜子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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