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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新妇-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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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某深陷远地,闻得夫人家事之时,已过去久矣。夫人当保重,今后若有难处,某当效犬马。”他长揖一礼,郑重道。
  我低头:“多谢王公。”
  王据又说了些送别之言,告退而去。
  目视着他的身影远离,我收回目光,毫不意外地与魏郯四目相触。
  他注视着我,旷野的碧空下,双眸微眯,看不清其中。
  “昨夜唐突了夫人。”他说,“我今日须往胶郡,还请夫人先返雍都。”
  这话听起来仍然没什么诚意,我微微低头充作贤良,“夫君征战在外,妾并无怨怼。”
  魏郯没有说话,似乎在审视我。
  “雍都虽有些远,道路却平坦易行。”少顷,他开口道,“程茂是我多年副将,可保无虞。”
  我颔首:“敬诺。”
  魏郯朝我伸出手来。
  我愣了愣,片刻才明白过来他是要扶我上车。我把手给他,那手臂坚实,一下把我扶到了车上。
  “保重。”他最后道。
  我躬身,柔顺地回道:“夫君保重。”
  魏郯没再言语,抽回手,朝驭者微微点头。
  只听得车前一声叱喝,马车辚辚走起。
  我的手指撩着车帏,遮掩地露着半张脸,一直望着魏郯。直到出了辕门再也望不见,我才把车帏放下。
  车内只有我一人,不必再装出任何姿态任何表情。我吁口气,懒懒地倚着木柱,把脚伸开。
  车帏随着行进摇曳,光照不时透入,外面的景致纷纷掠过。忽然,我远远望见一个文士骑马立在路旁的山坡上,似乎望着这里。
  王据?我微微挑眉。
  方才的情景回忆起来,我对自己的表现挺满意。
  这个世上,能让父亲称道的人不多。听说王据性情孤高,当年出任青州牧还是迫于家中尊长游说。魏傕能将他收入麾下,倒令我很是诧异。不管怎么样,从王据的官职和魏郯的态度,似乎是个颇受重视的人,与他交好,目前对我有益无弊。
  至于故人,呵呵,狗屁的故人。
  父亲事发时,往日的那些交好之人都似消失了一样,我不会忘记父亲和兄弟们被处死那日,只有我一人跟着囚车送别。
  那些所谓的故人,即便在我面前哭得稀里哗啦,我心里也只有冷笑。



☆、遇袭

  我发现马车是沿着两三日前送我到魏营的道路往回走的,当远方那座熟悉的城池出现在眼前时,我扶着帏帘望了许久。
  当年我之所以活下来,是因为姨祖母刘太后。许是父亲早有预料,他前一天就以陪伴太后之名将我送入宫中,廷尉来的时候,太后命人锁死宫门,隔着墙把上门的人连带先帝和卞后骂得狗血淋头。
  先帝到底是个孝子,没有再来抓人。但老天也没有对我一直好下去。在我十五岁的时候,太后故去了。
  卞后继续了她的报复。
  刘太后去世前,曾叮嘱先帝要把我许一个好人家,先帝答应了。我的确也嫁到了一个不错的人家。莱阳韩氏,虽远离长安,在此地也算响当当的大族,家主还是一郡之长。
  只不过,我的夫君韩广是个傻子。
  他又笨又蠢,喜欢傻笑。别人跟他说话,要说上好几遍他才会明白别人在跟他说话,而且永远接不上一句。这个婚姻是敌人给的,我当然不会乐意,但我并不讨厌这个丈夫。
  他待我不错,我每天早上醒来,他看着我呵呵傻笑,含糊而断续地说阿嫤真好看想到这些,我心中轻叹。
  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到底一同生活了几年,若说没有些情分那是骗人的,可在这乱世,我们谁也没得选择,就像我当年被迫离开长安嫁到莱阳一样。
  听说我到了魏营之后,魏傕让韩恬继续留在了莱阳当太守。
  那个城池里,唯一的变化恐怕就是韩家痴傻的次子没了媳妇。
  
  魏傕的兵马有一个很响亮的名声,就是不扰民。
  在接下来几日的路程里,我深有体会。程茂领着三百人的队伍,行宿都是大事。可他从来不去烦扰任何一户人家,果腹用糗粮,歇息则露宿,也决不让手下军士的马匹糟蹋农田。与一些军阀流寇过境抢掠的恶习相比,魏傕的兵马简直斯文得秀气。
  当然,在这乱世上,也不是你安分就能平安无事的。
  快到雍州地界的时候,一彪人马突然从两旁山坡冲出,足有两百人。为首者大呼:“留下车马辎重,饶尔等不死!”
  程茂大怒,下令备战,众军士即刻将车马团团围起,摆出阵型。
  那些人来势虽猛,却看得出是一群乌合之众,兵刃简陋,只知猛冲。只见程茂暴喝一声从阵中冲出,手起刀落,那为首者已经被他斩于马下。
  剩下的人见势头不好,便要散去,程茂令弓弩手放箭,一时间惨呼四起;他又令军士追击,未过半晌,已经俘得百余人。
  “我乃魏丞相麾下,大颛陌亭侯程茂!”程茂出马,大声喝道。他后面的喊话我没听清楚,因为听到他报名号的时候,有些吃惊。
  不得了,我心想,如今一个小小的属将都能封亭侯了,魏傕果然能只手遮天。
  程茂还在喊话,说天子定都雍州,要他们归顺朝廷不得造次云云。那些流寇已经被俘,剩下的力气全用来唯唯应许或者大声求饶。程茂见他们顺服,让军士用绳索捆起,押解随行。
  “茂不才,教夫人受惊。”完事之后,程某下马到我车前,行礼歉道。
  方才毕竟真刀真枪亮在眼前,说不害怕是假的。我隔着帘子,强自地平定心气,道:“将军何以自责?若无将军,我命休矣。”
  程茂道:“前方有村舍,夫人且忍耐,不久便可歇息。”
  我颔首:“有劳将军。”
  程茂再礼退去,没多久,车马重新走起。
  凭空多出一百多人的俘虏,队伍走得有些艰难。不过程茂显然估计充分,因为前方一马平川,他们不大可能再被什么人偷袭。
  再走不到十里,如程茂所言,果然有村舍。程茂命军士看押好俘虏,吩咐队伍停下歇息。可停下来没多久,他们发现村舍那边出来了许多人,朝这里围拢过来。
  程茂一惊,忙令军士戒备,又派人上前查问。
  结果虚惊一场,这些村人是闻得这队伍俘虏了附近作恶的流寇,特地走来道谢的。
  “自长安乱起,附近山林多聚贼寇,劫掠路人,骚扰乡野,不堪其扰。如今将军扫除恶贼,实我百姓之幸。”村老向程茂一礼,感激道。
  程茂将村老扶起,道:“我等师出魏丞相麾下,今天子定都,国祚安稳,自当扫除四方残寇,保百姓安康。”
  这话出来,村人皆称道,又箪食携浆犒劳将士,程茂皆婉转推辞。
  我在车上坐了许久,等到村人七七八八地散去,才从车山下来,活动活动筋骨。
  “夫人。”程茂见我出来,愣了愣,上前行礼。
  “我下车透气罢了,将军不必多礼。”我微笑。
  程茂颔首,看看四周,命人将附近一棵树下的石板擦拭干净,请我到那边坐下。
  “那些人,将军如何处置?”我问。
  “前方便是雍州的柴郡,交与郡守便是。”程茂答道。
  我看着他,笑笑:“将军每回遇到流寇来袭,必擒住随行,以昭彰乡民么?”
  程茂愣了愣,目中精光一动。
  “也并非每回如此,”他面色不改,“若遇险峻之地,俘虏不可携行。为使其不继续作恶,只得就地斩杀。”
  “这是大公子说的,作恶匿迹,行善留名。”说罢,他补充道。
  我一愣,片刻,笑了笑:“如此。”
  程茂不再多言,向我一礼,转身走开。
  
  将俘虏交给柴郡郡守之后,程茂押着车驾,正式进入了雍州。
  雍州靠近洛阳,自古以来乃殷实之地,城中还有皇帝的一处行宫。至于为何天子定都雍州,还须从这乱世之始说起。
  先帝在世的时候,立嗣之事就已经在朝中搅得沸沸扬扬。以我的姨母刘太后为首的一系意属皇长子琛,而先帝则偏向卞后所生的皇子箴。卞后出身豪强之家,多年来,卞氏在朝中笼络了大批臣子,卞后的兄长卞威更是被先帝任以大司马之职。
  就在我嫁走那一年的年底,先帝突然驾崩。傅氏已经灭门,刘太后已经故去,卞后再也没了顾忌。她拿出先帝遗诏,立皇子箴为新帝,封皇子琛为河间王。
  废长立幼,先帝的遗诏有凭空而来之嫌,朝中议论纷纷。登基之日,御史王荣首先在朝堂上发难,大司马卞威一怒之下,将王荣斩于剑下。
  血溅朝堂,一石千浪。皇子琛生母高皇后的族兄,执金吾高觅领军五千包围宫禁及大司马府。卞威情急之下,遣人携符信潜出长安,以皇帝之名,召令正在陇西剿灭暴乱的凉州牧何逵入长安保驾。
  何逵所在之处距长安不过七百里,他得令之后,不日即领五万凉州兵赶到长安。大军与都城禁卫血战三日,何逵冲入长安。其时,大司马卞威已被高觅所杀,卞后鸩死,长安尽落入何逵之手。何逵为人残忍不仁,得长安之后,即自封太师。他每日宿淫内宫,挟新帝临朝,百官稍有言语,既遭戮死。
  朝廷危如累卵,此时,并州牧钟源声称有皇帝讨逆诏书,首先以忠义之名揭竿反何。
  何逵闻讯大怒,即刻废了皇帝,立河间王为新帝。接着,他又一把火将宫室焚尽,逼迫天子迁都洛阳。
  此举如火上浇油,檄文日传百郡,各地兵马纷纷响应钟源,会盟并州。
  何逵虽然凶悍,终究不过凉州片土之勇。几个月后,洛阳被义军攻下。可这时的枭雄兵马,已经不是天子一人可以号令,于是大小军阀之间的混战正式开始。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洛阳的宫室也灰飞烟灭。
  天子四处逃难,直至遇到魏傕。那时,魏傕已经占据了雍州,他将行宫修葺,迎来天子,安顿百官。如今的天子,就住在那宫室里面,雍州城也从此改名雍都。
  其实在我眼里,出了长安,天下的其他地方,哪怕长得似仙境一样我也当它是乡野。所以当车马在程茂的引领下威风抖擞地驰入雍都地界,我的心思完全不在什么观赏风物上。
  我心里正盘算着入城之后见魏氏族人的事。



☆、拜见

  新妇见舅姑是件藏心思的事,入城之前,我在馆驿里就已经装扮齐整。
  姨祖母刘太后对我当真不错,去世前还亲自为我赐下嫁妆,首饰都是宫中之物。我没有在头上插满金钗步摇或明晃晃的珠饰,那太过惹眼。不能锋芒太露又不能过于朴素,要在低调中彰显出身门阀。
  我选的是一组玳瑁篦钗,上面有精工雕刻的花朵凤鸟,一看即知不是凡品。身上的衣服也费了些考虑,几年前的蜀锦,颜色虽不抢眼,却是这乱世中难得一见的质料。
  我和魏郯在征途上行了婚礼,如今来到丞相府中,这里的尊长姑嫂还是第一次见新妇。
  堂上坐满了人,男女老幼都有。似乎除了出征的男丁,魏氏留在雍都的族人都到齐了。甫进门,各种目光便从四面八方汇集到我身上,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安静,落针可闻。
  我脊背笔挺,拿出最端庄的仪态,敛容垂眸,朝前方款款迈步。
  “夫人,少夫人傅氏拜见。”引导的张氏向上首礼道。
  “少夫人上前来。”一个声音徐徐道。
  我微微抬眼,只见上首处,一名妇人端坐着,心想那大概就是魏氏的主母郭夫人。
  魏氏的家况我大略知晓。魏郯的母亲吴夫人是魏傕的元配,而郭夫人原本是魏傕的妾,出身寒门,却颇得魏傕喜爱。六七年前,吴夫人病故,郭夫人成为继室,也就是我现在的姑氏。
  面前已经铺上了绣垫,我双手交叠于前,向妇人下拜道:“儿妇傅氏,拜见姑氏。”
  郭夫人的声音含笑:“少夫人远行劳顿,快快起来。”
  张氏过来将我搀起,毫不意外的,我对上了郭夫人打量的目光。
  她不老也不年轻,看样子正值盛年。看得出她对今日这会面很重视,身上的深衣浆得没有一丝褶痕。乌黑的头发梳作重髻高耸,饰物却不多,脸上的白粉和精心勾勒的长眉,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听说东边近来雨水频频,不知路上顺利否?”郭夫人拉过我的手,和声问道。
  我微笑,道:“谢姑氏关怀,路上并无坎坷。”
  郭夫人颔首,笑意和蔼。寒暄过后,她将堂上的魏氏族人一一引我见礼。
  魏氏出身河西,算得高门,却不算大族。魏傕没有将河西的族人全部迁来雍都,只带着几个得力的兄弟子侄。所有家眷凑在一起,也就这一屋子的人。
  郭夫人身旁立着年纪相仿的一男一女,锦袍总角,眉清目秀,像一对画上的童子。在郭夫人的召唤下,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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