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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在草间_耿立-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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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勤劳灵巧的双手下,就像解一道方程式,一团团白生生的棉花幻变为奇妙的色彩斑斓的棉线。乡村有1999种绚丽的织锦图案,那是怎样的数字,比木镇的草的种类还多。

  那颜色是惊人的丰沛,你说是春风染就的,还是冬雪淋湿的?大红、桃红、水红、湖蓝、靛青、黄绿、靛绿、深蓝、茄紫、枣紫、鹅黄、古铜、纯黑、原白、绿、紫、黄、棕等。那是桃叶,也是夕阳,在木镇的女人手下,那些棉线,就如节气到了,一拨一下,那些线子就如拔节的庄稼,回黄转绿,青黛明艳。多少肉身在这棉布的裹拥下,连肠子也花花绿绿了,这是确切的……倘若没有了这色彩,乡村多么寂寥。

  这强烈的视觉冲击,如非洲草原的木雕骨雕给毕加索的震撼一样,我有时不知不觉间回到木镇,毫无缘由,因为父母已经过世,但就是想接近那些彩色,就想领略童年忽视的那些风情,那些颜色。我喜欢乡村的年节,那些颜色就如决了口的银河,迷人的眼。

  母亲说冬菱会的花样也有数百,但冬菱的命不好。她嫁给的人是姨娘的表哥满仓,满仓肉头,两人性格反差极大,就如一只牛与一只羊,很难走进彼此的世界。木镇的女人每次经线上机子都会找冬菱,在我小学的时候,她已经是新媳妇,看到当时她突出的胸部和纤细的腰肢,因为年龄小,还是朦胧罢了。但当时就喜欢和她靠近,也喜欢她到我家帮助母亲。

  我曾在私下喊她嫂子,她用花棉布为我缝过书包,当我母亲为我缝制棉袄的时候,冬菱就笑话:“三婶子,你为我弟弟缝的啥呀,像猪肚子。”肥臃的棉袄,农家孩子的是大襟,一片大,一片小。当老师提问,要我们用“既又”造句时,我把凳子和桌子碰得叮当,霍地站起“冬菱改的棉袄左右两扇,既大,又小。”老师疑惑,同学们说:“那是大襟的。”

  后来冬菱生了两个闺女,要男人结扎,但冬菱又怀孕了,人们也没多说什么,后来在医院产下一男孩,却大出血,输血后三五年过去,冬菱已不成样子,后来就自己吊在织布的机子上,母亲说,冬菱瘦得像一张纸,在风中摇摆。但冬菱把自己穿戴得新崭崭,脚上是绣花的鞋,身上是后来叫鲁锦的棉布。

  现如今人们穿上了机器做的服装而忘记了乡村的老棉布。羽绒服、太空棉真不如朴素的冬菱做的大襟棉袄。老棉布让人觉得贴近土地,也让心肝贴近了棉花与雨水。是啊,现在很少有女孩在蓝布头巾下把牙齿笑得羞涩到蓝。棉花做的布包裹下的女孩是宜人的清,如风扶起的草那样有深情的模样,真的想起地下睽隔一方的乡间女性冬菱,不知冬菱的女儿有她那样的遗传基因否,冬菱的女儿还会在织布机那儿唧唧复唧唧么?当她的儿子在织机下耍坏捣乱,是否抓住儿子的小屁股用半真半假的手在半空掠过?

  冬菱的女儿已出嫁多年,儿子到广州打工。满仓也老了,不知到哪里去了。冬菱的坟也没人管,成了荒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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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眼里的屋檐


  我居住的木镇,所有的烟囱朝上,所有的屋檐向下,所有的鸟雀头朝外。是的,在冬季,最避风寒的就是在黄昏时回家找一个栖身屋檐。木镇的人死了,所有的脚都伸向村庄的方向,好像伸向屋檐,伸到屋里去。

  每次从外回来,我都感到木镇很小,连挂在白杨树的月亮也是一半,好像另一半被城里夺去了。我觉得木镇小,有时是那样的萎缩,如一个刺猬在平原里,一有响动,就蜷缩起来。但是有一根脐带连着你和乡村,这脐带给你温暖和营养。这脐带不是一个物件,而是一串的东西。夜里,窗外有风,父亲常在风里早起,那时风吹动窗棂上的碎纸,噗噗响,父亲走出篱笆门拿着扫帚,把落叶和枯枝弄到一起,然后背到灶下,到了晚间,灶头的火照红了母亲,而墙上筷笼子里的筷子,也成了红的,一根根如铅笔。在灶下,母亲用火的灰烬埋下一块红薯,到了夜半,在惺忪的梦里,你接到烤得焦焦的红薯,觉得乡村的柴草烤出的红薯,那才叫烤红薯,这不是手艺,是一种乡下母亲们的独门绝技,这里面说复杂也复杂,因为有母亲的体温,有父亲弄的枯枝落叶,更有的是大风把漫天的星星吹落后,父亲走在风里的踉跄。木镇确实是小,每当夜里风起的时候,我总有一种担心,怕那像草绳一样细的路,不被落叶压弯,也会被风吹断。

  在外久了,时不时想起乡村,总有一个词突显:屋檐。是啊,有屋檐,你就感到温暖。

  平原深处,黄壤深处的乡村屋顶如缓坡一样地耸立。那是水和泥土柴草烧制的灰色的瓦,在陕西,我曾看到秦代的瓦,与现在的模样简直是兄弟。灰色的瓦排列起来,一片压着一片,下面是草是房梁是檩条,就这么简单支撑起一片温暖。在城里的阳台,你看到很多的楼,人如囚在笼子。夜里,曾有几次惊叫把妻子吓醒,梦中隐约看到乡村的瓦片如鸟的翅膀在夜空里翻飞。

  该如何形容乡村的那一排排瓦呢,真如钢琴或者手风琴的琴键。

  在还有生产队的时候,从城里下放的马老师,为大家演唱枟红星照我去战斗枠,第一次看到了挂在脖子上的手风琴,那黑白键在老师的手下,如风触到墙壁,触到树的枝柯,触到水面,各种声音都一起汇聚到乡村牛屋旁边的完小。

  第一次看到那黑白键,就想到乡村的屋顶的瓦,那是雪后的瓦,微微露出黑黑的一角,或者是霜降夜里的瓦,凹的地方是白,凸的地方是黑。那霜降的夜,睡不着的人,看到一只黑猫,在屋顶十分诧异地看那些霜,它不明白,就用脚一下一下划那霜。

  多年不回家,有一次带儿子回老家,远远地看到村口的父亲,戴着一顶老式的苇子编的草帽,那尖尖的模样,就如乡村的屋顶。儿子看到父亲的草帽,觉得新奇就拿在手里。我看到上面满是灶房熏下的印记,儿子顶在头上,只是感到好玩。父亲说,割了麦子,有用石磨刚磨开的麦仁,那是幼年十分盼望的熬麦仁,再有母亲在草垛里用豆秸焐到长白毛的酱豆,乡村的酱豆是故意发酵到长白毛,要的是那味道。

  那酱豆再配上辣萝卜。在麦天,儿子戴着爷爷的草帽,喝了一碗麦仁,接着又喝下一碗。乡下的饭食养人,我那时知道了根系在这片土地,连儿子也莫能除外。

  父亲老了,他走过多少个乡村,真的不好说,但他触摸过木镇每一寸的泥土。父亲住到城里我的楼房也就仅有几次,夜里,我听到父亲的梦话,虽然不清晰,但我知道那是与一辈子厮守的泥土的对话。木镇有多少户人家,有多少房子,有几口井,这些父亲都知道。但父亲会说对土地的得罪,这么多年养了那么多的庄稼,这么多的露水,谁看得哥哥呢?父亲也会对老树说,站立这多年,脚是否麻了。

  乡村远离了我住的城市,有一天,一位诗人朋友说,你的头上隐隐的有东西,我曰:故乡的屋顶。朋友说你眼里的东西,还没到生白内障的年龄呢,我曰:木镇的屋檐。

  那夜,朋友醉了,为自己没有一处眼里的屋檐。
。.t.xt..小.说.天.堂.



第10章 风吹歪


  一些素朴的东西,就是身边的东西,比如雨水、泥土、棉布、木制的玩具、乡野的戏曲、街头的烤红薯、叫卖的路边的青菜。但很多的人不知道,你知道几种野草的名字?那些被学名遮蔽的东西,一些动植物的方言的称呼,你压根不知道或者失忆了,也许藏在你血液的深处,一些偶然的梦呓,嘟囔出的恰是久已忘却的东西,但已和你没有关联。

  就如风,你知道什么?庄子所述说的风叫,那种形态你又知晓多少?他借方外人之口说出了风的隐秘,风来了,似乎能听见千千万万个窍穴随风怒吼,山林间凸凹不平之地,百围大树上的窍孔,似鼻、似口、似耳、似枅、似圈、似臼,有的像池沼,有的像泥坑;这些窍穴发出的声音,有激者、者、叱者、吸者、叫者、宎者、咬者,如湍急之流水,似飞鸣之箭矢,如怒极之气喘,呼吸声,叫喊声,号哭声,沉吟声,前面之风怒吼,后面之风共鸣。微风掠过,窍穴轻柔唱和;飓风肆虐,则万窍振音;风停则万籁俱静,如同消失一般……这是我喜欢的文字,文气畅沛,势如利刃破竹。风在前者唱吁,而随者唱喁;泠风则小和,飘风则大和;厉风济则众窍为虚。也许庄子就是乡村的百无聊赖者,整天琢磨庄稼之外的事情,然后在竹简上涂抹。

  有时我想,自己应该被凿子凿出七个孔,风来相激,呜咽作响,做风中的肉笛。一有风,世间的一切都有了改观。本是匍匐在屋檐的炊烟,风能把它扶直,风也能把它搅乱。

  确切地说炊烟使乡村有了某种意境,虽然这对牛羊来说是费解的概念,但就是风的悬腕稍一抖动,那就使浓的地带开始稀释成淡墨,开始有了飞白,虚中孕实,实中含虚,这是宣纸永难臻化的。比如平齐的麦穗,一个个隐藏在水平的如剪刀理过发一样的麦穗的集合里,难辨一个独立的个体,所谓只见麦田,不见麦穗,但你如若站在一个小坟包,远远看见平齐的麦田有了动感,开始起伏,如波纹,亦如一个腿瘸的农人,一脚高,一脚低,慢慢走到你的眼底,还如水面,风乍起,其实是风把小鸭赶入水,那池水皱了,但就是这吹皱的水面,干卿底事?但我说这是和我们相关的,你知道风来了,风就是这样透过草动,透过水的折叠,透过炊烟的写意,透过荷塘里荷叶抓住自己的裙子的那种羞涩,把风的姿态呼吸腿脚心跳传递给了我们。

  不要说风是温吞的,没有脾气,它可以主生,亦可主死。麦子刚刚灌浆,一场东南风,它就如孕妇腰围扩大一圈,但连续吹上三天三夜的东南风,麦子就开始黄焦,但麦子不死,它要分娩。这生死的转换,都是因了风的缘故。

  人呢,风中的人呢?当我接到父亲病倒的消息时,我匆匆赶回平原深处的木镇,父亲躺倒在乡镇医院的病床上,病情稳定,医生说没事。只是老年人,走着走着脚下没根,就跌倒在路上。

  乡镇的医院没有电扇,闷热得像蒸笼,也已七十岁的母亲在父亲的病床前像是打盹,手里的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苍蝇乱飞。母亲累了,我只是轻轻坐在母亲的旁边,不忍心惊扰她,躺在病床上的父亲见了我,枯瘦的脸上动了一下,然后归于平静,老人费力地用手拍拍床沿,示意我坐在他的身边。

  父亲是个劳作胜于语言的人。我常常见他坐在屋檐下,一晌一晌的,背后是一串串的辣椒和玉米棒子,风一吹,如红的黄的火焰,而父亲则沉默如一截木头。偶尔,父亲会小声嘟哝一句,起风了。于是他就拿起农具在变天前把要干的农活做完。

  父亲是在路上走着,起风了,他准备把家中晒的麦子收拾起,谁知天并没变,风只是胡乱吹一下,父亲就突然病倒了。当我赶到医院时,已经失语的父亲吃力地比划着:他要回家,起风了,麦子在院子里还没有收起,他怕邻家的猪拱了,鸡刨了。一辈子吝于语言的父亲,当他不能完整表达自己的意思时,老天把他最后的语言也要剥夺了,我第一次发现寡言的父亲用另一种语言——落泪,来表达自己的绝望。那泪如潮气渐渐地从老人深陷的眼窝里渗出来,然后在眼角凝成一滴,然后慢慢地变成一根棉线落下。

  就在父亲住进乡镇医院的当天夜里,刮起了一场平原罕见的大风,接者是大雨滂霈,在雨声中,我看到病床上的父亲焦躁不安,浑身乱动,呼呼喘气。

  父亲想到了什么?这样大的风,我在记忆中搜寻,我不知道有多少风和父亲关联,但有一次我和父亲遇到的黄风,却使我铭刻终生。

  还是在完小读书的时候,是十岁的模样,是平原的农历五月,父亲用地排车拉我到离村五里的洼地割麦子。其实,我只是父亲解闷的一件农具而已,根本不会割麦子,看着父亲弯腰割麦的动作很协调,一下一下富有节奏,我也试着割了几下,但最后扔下镰刀,到远处追野兔去了。到了中午,吃下父亲带的食物,我就瞌睡起来,父亲用地排车为我做个床,用衣服做个伞棚,就扎进去睡。不知到了什么时间,天灰蒙蒙的,迷蒙中感到父亲在拍我,睁眼爬起来,西边的天是黑的,可能是半下午了,天出奇得闷。父亲已经把割掉的麦子捆成一捆一捆,全弄到了地排车上。“快起来,要起风了。”父亲对我说,不知何时,西边黑色的云彩已到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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