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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废集_陈丹青-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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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在1927年鲁迅到上海之前,各路新派人士就络绎来到,藏身上海,而且谋反。先有清末的康有为、梁启超,后有民国建立之前之后的孙中山、宋教仁、陈其美、于右任,再后来,就有江亢虎、陈独秀、毛泽东、周佛海等等早期共产党人……总之,上海是这些革命党流亡和举事的乐园。至于来上海办学,公开宣扬新学问、新思想的大人物,更是不胜枚举,最著名的当然是出掌上海公学的胡适之。

  可是历来描述鲁迅居住过的那个上海,都将上海的生态几乎全部肃清、抹杀,只剩个鲁迅,加上几位左翼青年和地下党在那里偷偷见面。为了衬托这些革命人,作为反派,偌大的上海似乎也只剩下一群军警、特务和检察机关,一天到晚忙着搜捕、暗杀、查禁,整个大上海在我们的教科书里不过是这些正派反派的舞台,没有其他人、其他事。其实,鲁迅本人和左翼朋友们,才是当年上海真正的反派。今天的新上海,没有反派人物了,治理得非常好,除了前年被双规的一大群贪官污吏,新上海住满了密密麻麻的顺民和良民。所以我愿意想象在鲁迅迁来上海之后,三十年代的上海,和他一起住在这座大都市的,是些什么人——

  除了老百姓,当年上海真正的主流人群是帝国主义分子及其买办,是高等华人、白领职员、民族资本家、各路生意人,此外,住着掌控部分上海社会的大流氓如黄金荣、杜月笙——这些人,鲁迅的文章几乎不提到他们。另一份长长的名单,是许许多多文化艺术界人士,这里只能扼要谈几位代表人物。譬如出版界的王云五和邹韬奋,报界的史量才,戏剧界的梅兰芳,电影界的郑正秋,演员那是太多了,鲁迅迁来上海前后,正是中国第一代电影演员出道之时,譬如著名花旦阮玲玉和胡蝶,著名小生赵丹和金焰,著名青衣上官云珠和秦怡……美术界的人物,我可以多说几位,譬如徐悲鸿和刘海粟,是在上海码头上船出去留洋,林风眠和颜文从国外回来时,也是在上海码头接受同行的致敬,然后分别去杭州苏州开办艺术学院。活跃在上海本地的艺术家,有去日本留学的陈抱一、关良和关紫兰,有第一代都市漫画家叶浅予、张光宇,有日后去了延安,建国后设计国徽的张仃……可是这些人鲁迅或者不知道、不认识,或者不感兴趣、不以为然,文章里也几乎不写到这些人,只是略微讽刺过梅兰芳、徐悲鸿、刘海粟,而阮玲玉自杀后,他却认真地写了那篇著名的《论“人言可畏”》,说的既不是电影,也不是阮玲玉,而是媒体和舆论的问题。

  整个中国二三十年代的文艺史,可以说,就是上海文艺史。上海文艺史,从时间上对照,几乎密集发生在鲁迅来到上海的那十年。那十年,海派文学起来了,一长串名单,以前不提,这几年总算提起了,譬如实验小说作者穆时英、戴望舒、施蛰存、刘呐鸥、叶灵凤等等,加上更早期的鸳鸯蝴蝶派如张恨水,再加上后来左翼的那帮人,这才构成上海文学三十年代的全景观。在这全景观的深处,我有兴趣的是,当鲁迅在虹口往来于大陆新村和内山书店时,年纪青青的傅雷先生已经从巴黎回来了,年纪更青的张爱玲正在圣玛丽亚女中读书。那时鲁迅哪里晓得有个才气横溢的小姑娘住在沪西呢?按年份算,当时十几岁的张爱玲已经发表了处女作,领到第一笔小稿费,当她拿着稿费立刻上街去买口红时,鲁迅很可能正在虹口区的马路上,和西装笔挺的四条汉子闹别扭,或者,正在家里请萧红萧军吃夜饭。

  这样想象着,鲁迅的那个上海这才活起来,假如我们再来发动想象力,应该记得穷凶极恶的张春桥姚文元,当时住在哪条小弄堂,还是文艺小瘪三,轮不到周扬夏衍的资格,去和鲁迅打交道。

  时间不够了,我应该快点结束这篇讲话。总之——

  所有关于上海历史的记忆和研究,公认上海的黄金时代是上世纪三十年代,而民国年间唯一短暂的承平时期,也是三十年代。鲁迅在上海的十年,正是三十年代。三十年代的上海要是没有鲁迅,那是寂寞多了,失色多了,三十年代的上海文化因为有鲁迅在,就有了不可取代的分量,有了文化的制高点。前面说到的文艺界名流或者小瘪三,不论是左翼右翼,不论是中间派逍遥派,不论文艺的主张或主义,不论是喜欢鲁迅还是不喜欢,大家全都在乎鲁迅的大名,要么敬佩他、追随他,认他为精神领袖,要么拉拢他、利用他,换取党派的利益,要么攻击他、撩拨他,引他注意,自抬身价,要么对他敬而远之,走自己的路……可是在鲁迅的文章、书信和日记中,那十年除了写作,就是带孩子、见朋友、逛书店、看电影,有时参加集会、经常躲避追捕,再就是躺在那里生病……总之,鲁迅处于文化争议的旋涡之中,又置身于上海的主流生活之外,他在上海期间的全部作文,没对上海说过多少闲话,就是说了,也没几句好话,在私人信件中,他对上海的世相,语多讥讽,对文人的百态,心存鄙视,上海的文界,大致不入他的眼,以上海市井的粗话说,上海各路文人大致是“阿乌卵”,我们在他这些文字中,几乎看不到那个黄金时代的上海文化。

  现在我要说,这就是鲁迅的大气,更是上海的大气。三十年代的上海之所以是三十年代的上海,就因为上海很看得起鲁迅,而鲁迅不很看得起上海,上海容纳鲁迅,而鲁迅远远地躲开上海——这就是一座城市与一位文人最传奇、最风流的关系。巴黎出了雨果与波德莱尔,巴黎所以风流;伦敦住着狄更斯与王尔德,伦敦所以风流;彼得堡给陀思妥耶夫斯基详详细细描述了,于是彼得堡风流;东京有过芥川龙之介与三岛由纪夫,于是东京风流;纽约有过伍迪?艾伦和安迪?沃霍尔,于是纽约风流……我们不能想象这些城市不曾遭遇这样的人物,而这样的人物选择了这样的城市,然后跟她过不去,跟她闹着玩,城市则不动声色,包容文化叛徒,持续地给他们想象的空间,给他们创作的灵感。

  八十年前,鲁迅选择了上海,上海慷慨地窝藏鲁迅,在被鲁迅辛辣嘲笑的十年中,上海成全了鲁迅最后的岁月。八十年后,上海仍然记得鲁迅,但上海可能忘记了自己的过去,而且是被迫忘记。去年,上海市政府宣传部有几位小官员很客气,请我到一座高楼顶上吃中饭,要我看看上海每年制作的对外宣传片,片长五分钟,我一看,几乎认不出这是上海,为什么呢,因为全是拍摄新建的高楼大厦、高速公路,全是在吹嘘每年的海港吞吐量多少,每年的产量和产值又是多少,没有半秒钟出现上海的文化历史,没有一个镜头出现一位上海的历史人物。我就问,上海和上海的历史,最骄傲的是什么呢?是中国现代史那么多那么多了不起的人物。鲁迅,是其中一位,有这么一位鲁迅在,其他上海人物的正邪明暗,这才出得来,有许多正邪明暗的人物在,鲁迅也才出得来。过去我们总是凸显、夸张鲁迅一个人,好像全上海只有一位文化人物值得夸耀,值得纪念,这是对鲁迅的尊敬吗?不是,是出于利用的目的,歪曲鲁迅,同时一并歪曲了大上海。一部关于上海的对外宣传片,无非是上海向世界来夸耀上海,很好,上海应该夸耀,将近六十年前,上海终于废除了所有租界,赶走了洋大人;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则要论建设与规模,要论富裕和繁华,要论所谓现代化,那是远远超过三十年代的上海。但什么才是今日上海真正值得夸耀、值得骄傲的呢?

  今天的讲题,令飞兄的吩咐是“我心中的鲁迅”,是的,鲁迅在我心中,而我心中的鲁迅当年住在上海。令飞生长在北京,从您祖父的文字看,他比较地喜欢北京,而不是上海。我是上海人,多少总有上海情结,所以擅自把讲题改动了,叫作“选择上海与上海的选择”,前一句,是说鲁迅,后一句,是指今天和未来的上海。上海是休想再请来鲁迅了,也休想恢复当年的文化生态。没关系。我只是说,未来的上海,除了高楼大厦,除了产量和产值,还有什么别的人事值得夸耀,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吗?

  2007年12月22日写在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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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遇与我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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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在旅途中会有fantasy,就是想入非非。不知女人有没有,男人希望有艳遇。我现在还有这种fantasy:让你轻微快乐的不是真的艳遇——艳遇概率,少得跟空难一样——而是fantasy:也像空难的恐惧般,一念闪过,闪过一念。但我有个毛病:旅途中不会主动跟人说话。不是架子大,是害羞。天性如此。我觉得搭话是轻佻的。有的男女没几句就熟得跟前世冤家似的,火车没开就已经打牌了,那份儿亲昵呀:嗨!你瞧你、你瞧你,讨厌!

  我给你说一次艳遇,真的艳遇。我是画画的,贼眼,去年从上海飞北京,一眼瞧见队伍最前面正在签票的女子,美人!后侧面那么好看,简直“专业”美人!她掉头走了。走了,我就忘了。

  我经常迟到,好几次是广播播音找我,连名带姓。那次我也是最后进机舱的人。坐满了,一眼看见她——不是我在找她:这样的美人,怎会不看见呢。美术馆最好的画,老远勾你目光——我一排排对座号,居然就在她身边:我靠走廊,她居中,靠窗一位小女孩。看见正面了!形太准了,眉眼鼻梁,笔笔中锋,像王羲之的字。王羲之的字,极姿媚的。

  我暗自高兴。要命的是害羞同时到位,你知道,害羞其实是倔强的情绪。我们就这样并排坐着,我不可能别过脑袋看她——除非眼睛长在太阳穴靠耳朵那儿——她索性坐我远点儿,还能偷看她。

  害羞:一个老男人心里的小男生情结。我们从小不跟女生讲话,看到漂亮出众的女性,紧张,拘谨。这种心态跟一辈子。平时我胡说八道很放松,人不多的聚会,谁相貌出众,我会暗暗拘谨。现在还这样,没办法,这是性格。我很想画身边这位美人,跟她讲话,但此时此刻我知道什么都不会做,还不如没艳遇。

  起飞了。她开始睡觉,身子弯下去,头发垂落,挡住脸面。空姐送茶水了,我替她攒在我的小桌面上,伺机递给她,光是递递也风流啊——我插队时有个哥们儿,打起人来拳脚忒狠,可是他常到县汽车站守候下车的女生,抢着给人扛行李——我也不过如此伎俩。

  可是没得逞。她全程熟睡,根本没喝水,也不注意水杯。她偶尔起身朝椅背后仰,中国人很少侧面这么标致——我到底还是扭头看了,真是惊艳!摸出一支圆珠笔,一个信封,反面是白的,我飞快勾勒,飞机轻微颠簸,线条也颠簸。还像。我记得偷看周围有没有人注意,简直是作案。

  完了。北京到了。艳遇结束了。飞机停稳,灯光大亮,我起身让她出来,活活看她走掉,一句话没讲。她标致到那样,自己知道,埋头走开。

  下一次坐飞机,放个什么电影,香港片。她演皇后,绫罗绸缎,嗔怒着——哦,难怪,她是演员。过一阵,报摊上一本彩色杂志封面,又是她,查对名字:范冰冰,那位邻座睡美人。

  做个悬念小说还行,留着期待。结果呢,结果就像我上面说的那样。

  2002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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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与农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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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识青年”的意思,就是没有知识的青年;“上山下乡”的意思,就是大规模遣散,实现“都市乡村化”——流放、流落、流浪,是上山下乡运动的国家景观,失学、失业、失落,是上千万“文革”知青命运的总模式。极少数知青的个人奋斗,似乎印证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古训,其实是为国家政治命运的戏剧性转变所拯救,得以修成正果。绝大部分知青,三十年来被时代与社会一步步抛弃,成为多余的人。

  知青不幸,因为此前、此后,没有一代都市青年全体遭遇被剥夺、被愚弄、被遗弃的过程。知青有幸,因为他们是国家的歉疚、社会的隐痛、时代的败笔,因此尚有若干被言说、被纪念的历史价值。

  今日都市青年的父母十之六七可能是老知青。请老知青们不要忘记:亿万农民远比知青更悲惨、更凄苦、更无告。知青被历史赋予一种荒谬的身份,但没有人会“纪念”农民,并给予格外的同情或尊敬——知青与农民的曾经“结合”、终于离弃,这不该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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