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阅读过程发现任何错误请告诉我们,谢谢!! 报告错误
九色书籍 返回本书目录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进入书吧 加入书签

青灯_北岛-第5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纪念活动的真正高潮是第三天上午助手秘书的表演。她们首先抬出十年前的一张巨幅照片——那是健康乐观的魏斐德。接着展示的是他的小说《皇家橡树17号》的封面。按她们的说法,好莱坞最近购买了改编权,于是她们分别朗读被“改编”的章节,引起阵阵笑声。魏斐德上台致谢,他特别提到助手凯西(cathy),提到1998年手术事故后无微不至的照料,说到此,他泣不成声。

    活动结束次日,我和魏斐德夫妇相约在一家咖啡馆吃午饭。天晴,乍暖还寒。魏斐德的倦容中有一种轻松感。他要赶去上最后一堂课。我把他送上汽车,拥抱道别。梁禾告诉我,有人提议以他的名义创立什么“伯克利学派”,甚至提出“魏斐德主义”,被他断然回绝。“那是可笑的,”他说。

    作为历史学家,他深知权力和声誉被滥用的危险。而他只愿在历史的黑暗深处,点亮一盏靑灯。有诗为证:

    故国残月

    沉入深潭中

    重如那些石头

    你把词语垒进历史

    让河道转弯

    花开几度

    催动朝代盛衰

    乌鸦即鼓声

    帝王们如蚕吐丝

    为你织成长卷

    美女如云

    护送内心航程

    靑灯掀开梦的一角

    你顺手挽住火焰

    化作漫天大雪

    把酒临风

    你和中国一起老去

    长廊贯穿春秋

    大门口的陌生人

    正砸响门环



 如果天空不死——怀念熊秉明先生

    我是临回北京前听说熊秉明先生住院的消息的。到北京的第三天,巴黎的朋友力川来电话,得知他走了。记得去年夏初和力川专程去看他。他家离巴黎很远,开车要一个来小时。那天他看起来精神不错。我们喝茶吃蛋糕,谈天说地。在午后的宁静中,几盆花开得热烈。他忽然谈到老年和正视死亡的问题。他说到死是一门学问,每个人都得学而习之,特别到了老年,更要认真对待。他甚至想在国内开门课,和学生讨论这些问题。说到此,他脸上有一种智者的从容。得到他的死讯,让我想起他当时的表情。

    在巴黎的朋友都叫他熊先生。先生如今已被俗用了?女士们先生们,其本意是先师的意思。在海外受过教育的华人,往往用字反倒比国内的人谨慎,特别是在像巴黎这样阴性的城市。故熊先生这个称呼是恰当的,表示一种亲切的敬意,并没生猛到言必称大师的地步。

    我和熊先生相识的确切时间记不清了,应是八七年夏天。那时我们一家住英国,利用暑假到巴黎等地漫游。对我来说,那是一段难忘的时光,贫困但闲散。记得在熊先生夫人当时办的旅行社开过个座谈会,有画评家陈英德,雕塑家王克平和熊先生。随后王克平还开车带我去拜访熊先生。他那时住巴黎近郊。后院是他的工作室,堆满了他的雕塑作品。印象最深的是一只铁皮乌鸦和用多层纸板粘合成的鲁迅头像。克平告诉我,自五十年代初起他就在法国画坛非常活跃,在不少法国及欧洲的大展上得过奖。

    后来才知道,熊先生不仅是雕塑家,也是诗人,书法家,学者,哲学家。他为人谦和,不计功利。可以说,他是中国传统文人和西方自由知识分子在最好意义上的结合,是自五四以来留下的为数不多的通才之一。所谓通才,不仅指在学问上博大精深,更重要的是对历史对人生的彻悟和关怀。与通才相对应的是专才,这就是充斥今日的那些所谓专家们。他们专业越分越细,路越走越窄,所掌握的知识纯粹用来混饭的。再看看当今统治世界的技术官僚们,正是这种专才在权力层面的延伸,从上到下,几乎个个懂行能干,但就是没有灵魂。

    九十年代初我在巴黎住过,以后常来常往,但和熊先生见面的机会并不多,尤其是他后来搬出巴黎,因眼神不好开不了车,很少进城。去年夏天,他特地约我到他家小住几日,要好好聊聊,最后还是没去成。悔矣。人在的时候,以为总有机会,其实人生就是减法,见一面少一面。

    我父亲前年春天重病住院。熊先生很着急,专门给杨振宁先生打电话,希望能由他出面帮我回国探望。他和杨先生是世交,父辈都是清华数学系的教授;他俩不仅同龄,还是同班同学,深厚情谊一直延续至今。我那时在纽约州立大学石溪分校教书,有幸跟杨先生结识,很投缘。在熊先生的重托下,杨先生格外重视。我终于得以成行,回北京见到垂危的老父亲。熊先生一直关注我回国的事,并常问起我父亲的状况。此生此情,怎是一个谢字了得?

    熊先生住得远,来去匆匆,难得有时间多聊聊。和他在一起很少喝酒,总是清茶一杯。茶带来的记忆就是和酒不同,清爽明澈,这也恰似熊先生的为人。熊先生很健谈,路数多变,或曲径通幽,或海阔天空。记得有一回他对我的诗委婉提出批评,我和他争了起来,且相当不敬,而他只是宽厚地笑笑。另一回他请我读一首近作,结尾是“如果天空不死”,他感叹说,这句让他想起他的青年时代。我当时不知道这联想是怎么来的,现在终有所悟。这诗句其实有种悖论式的紧张:说来年轻时的天空是不死的,但虚拟语气对此提出了质疑,那正是青春期的困惑。

    上世纪最后一年,熊先生在北京上海昆明台北高雄举办了巡回展《熊秉明的艺术—远行与回归》。这题目起得好,我想一定是熊先生自己起的。看看熊先生的年表,正如一条路线图,和历史事件和战乱和内心骚动有关。他二二年生于南京,父亲熊庆来是著名数学家。二七年父亲到清华教书,举家迁到北京。七七事变后,又随父亲搬到昆明,四四年毕业于西南联大哲学系。然后越走越远了,走出了国界?他四七年考取公费留法,直到七二年才第一次回国,这一走就是四分之一世纪。他父亲已死于文化革命中。此后他开始往回走了,回国办展览讲学出书。远行和回归,甚至不仅仅是时间和空间上的,也是他的心路历程。他不久前提到,虽然在法国住了五十多年,他并不觉得有融入法国社会的需要。熊先生的法文应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而他从不用法文写作。我想其实他骨子里有一种骄傲,中国文化的骄傲,这骄傲陪他远行,也伴他回归。

    熊先生走了,这个世界更加黯淡了,留下我们去面对死去的天空?一个冷漠而高效率管理的时代。

    2003年元月17日于美国davis

    在中国这幅画的留白处

    此刻我在香港中文大学逸夫书院的客房写作。窗外是海湾、小岛和远山,云雾变幻莫测,忽阴忽晴。老式空调机轰轰作响,蟑螂躲在角落静观其变。我在电脑键盘上敲出一行字,再涂掉。

    我和中文大学有缘分。一九八三年中大的《译丛》(renditions)出版《朦胧诗选》中英对照本时,正赶上我成为“反精神污染运动”的批判重点,一时间恍然置身于一冷一暖两股水流之中。直到现在我也不明白,我的诗是怎么造成污染的。好在那场风暴虽来势凶猛,可雷声大雨点小,很快就烟消云散了。我一年不能发表作品,只好改行搞诗歌翻译,以贴补家用。“反精神污染”的结果,是逼着我又学会了门新的“污染”的手艺。

    1985年,中文大学出版社出版了我的中短篇小说集《波动》的中英文两种版本,说来那是我最早的正式出版物之一,装帧精美,极大地满足了一个青年作者的虚荣心。

    《波动》英译者是杜博妮(bonniemcdougall)。她在悉尼出生长大,父亲是澳共领导人之一。1958年她年仅17岁,被送到北京学习中文,以期成为中澳两党之间的使者。但由于“水土不服”,她在北京呆了半年就离开了,却从此跟中文结缘,获得悉尼大学的博士。二十五年前我们在北京相识,同在外文局工作。谁承想,如今我们在香港重逢,并成了中大翻译系的同事。

    四分之一世纪过去了,我和杜博妮在中大教职员餐厅共进晚餐。暮色四起,衬出海上点点灯光。我们谈到的往事,如杯中红酒有点儿涩。当年杜博妮为凯歌、迈平和我开办英文补习班,最后只有迈平出了徒。我们几乎每个周末都在杜博妮家做饭饮酒,彻夜长谈。《黄土地》出笼前后,我们分享凯歌的焦躁、激情和荣耀。从《黄土地》出发,他渐行渐远。我和杜博妮陷入沉默,那友情照亮的八十年代沉入杯底。

    1987年春,我应中大出版社社长詹德龙先生之邀首次来到香港,在中大举办活动。香港市区的繁华喧闹和中大校园的朴素宁静恰成对比。我在街上闲逛。让我印象最深的是香港的夜景。我乘坐的飞机就降落在其中,如同鱼穿过闪闪发光的的珊瑚礁。我当时在英国杜伦(durham)大学的同事朱小姐正好也在香港探亲。她生在台北,在香港长大。于是她带我坐渡轮,逛女人街,在尖沙嘴的小馆子吃海鲜。有美女陪伴,对于一个北京人来说,香港竟有某种异国情调。

    我在键盘上把1997年误打成1697年,再改了过来。大概如黄仁宇先生所说的,那是并不重要的一年。可哪一年重要呢?其实统治者、历史学家和老百姓的时间概念是不一样的。比如说皇历,主要是关于节气属相婚丧嫁娶,与国家社稷无关。

    1997年春,我来参加香港第一届国际诗歌节。我也是诗歌节的策划人之一。诗歌节的主题是“过渡中的过渡”(thetransitinthetransition)。要说一切都是过渡,连生命在内。香港如同一艘船,驶离和回归都是一种过渡,而船上的香港人见多识广,处变不惊。由于命运没法握在自己手中,所以在香港求签解梦算卦拜佛的特别多,对数字的迷信更是到了疯狂的地步。这也难怪,在茫茫大海中漂泊,你信谁?

    我稀里糊涂被香港的富翁请去吃饭,他们一掷千金。盘中鱼之昂贵,据侍者解释,在于它是在大洋冷暖流交汇处游弋的“贵族”。震惊之余,我坦言《今天》杂志的困境,并拐弯抹角把他们引向为文学慷慨解囊的人间正道,可全都装聋作哑。我这才明白,宴请其实是对金钱这古老权力的祭奉仪式,甚至与主客无关。

    离港前夜,我去看望黄永玉。他家在中环半山,从客厅可观海。我们相谈甚欢,从抗战到文革到香港现状。黄永玉和妻子五十年代末从香港回到大陆,八十年代又移居香港,九十年代末再搬到大陆。香港于他,是避风港还是新大陆,是彼岸还是此岸?这位自称“湘西老刁民”的人,我琢磨,正是他我行我素的倔强和游戏人生的洒脱,使他度过重重难关,成为少数逆流而上的幸存者之一。这恐怕和处于汉文化边缘的湘西,和未被完全同化的土家族的异数有关。

    我七十年代拜访过他,他在北京大杂院一间加盖的小棚接待客人。记得没有窗户的小棚低矮昏暗,而他却在墙上画了个窗户,充满阳光花朵。一个艺术家对黑暗的认知、抗议和戏谑尽在其中。

    听了我的捐款蒙羞记,黄永玉转身进画室,抻出一张丈二的巨幅工笔重彩风景画。我慌了神,连连摆手说不。老先生说:“你看,这画又不是给你的。告诉你,这画不能低于三万美元。以后我就是《今天》的后盾,缺钱来找我。”

    香港于我,此后是八年的空白。按中国绘画原理来说,留白是画面中最讲究的部分,让人回味。直到我自己漂流海外,才多少体会香港人的内心处境,他们就是中国这张画的留白。

    去年十一月我来香港与家人团聚。在酒店为我拉门致敬的竟是个衣衫不整的小老头,原来是神交已久的沈先生。他特地先我一步赶到旅馆。沈先生是画家,我自幼是他画的连环画的“粉丝”,后来他又成了我的“粉丝”,这倒也平等。可他一见面就嚷嚷着要请客,不由分说。他七十年代从北京移居香港,不会广东话,吃尽苦头;同时打三份工,早起晚归。如今他退了休,忙着过赋闲的日子。这忙,包括千金散尽之意。按他的话来说:“我得在见阎王爷以前把钱花完。”

    他好书,此好包括读买送三品。读书固然好,但碰到那种虽读书但死不肯花钱买书的人才可恨,作家只能坐以待毙。而沈先生不仅买书,而且还会多买数本四处送朋友。他专淘那些不怎么流行的偏门别类,诸如地方志、方言考、民俗史、回忆遗孀或遗孀回忆什么的。

    和家人在香港旅馆团聚两周,对我多年的漂泊生活来说还是新的一课。出门如出征,领军人物是尚不满一岁的兜兜。他人小,却有大将风度,把我们指挥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1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