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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e·一个 文章合集_韩寒-第6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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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老陈,你不遗憾吗?



 



老陈说,遗憾啊。可人生会有多少遗憾现在能算得出来吗?有些人就是你生活中的一阵风,吹过去了杨柳也会摆动,可始终无法将你连根拔起。因为她是风,她太想飞了,谁都留不住。可有些人,就愿意做你脚下的泥,包围你,温暖你,侵蚀你,让你扎根,再离不开。我跟你嫂子婚期订了,那画我不要了,谢谢你把它撞翻,送你?



 



“我不要,别人丢掉的东西我才不捡!好马不吃回头草!”老陈拍拍我的头:“说得好,世上野马千千万,不行你就轮番骑骑看。”我俩笑成一团,眼里居然都有泪花,东方鱼肚,天渐渐亮了。



 



 



 



咸贵人,「一个」app常驻作者。@咸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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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705 维卡,维卡

t,xt;小;说;天;堂

作者/七堇年



 



维卡:



 



此刻,我开了一瓶白葡萄酒,想起上个冬天你来我家的时候,我们逛完超市,买了酒回到了家里,你先去洗澡。中途你突然打开卫生间的门,探出一个头来,对我说:“把酒冷藏一下噢。”我说:“好。”后来我把这个细节写进了一篇小说里。从那个时候我便知道,在万千种生活方式中,我们选择的应该是同一种。尽管那一天,我们才相识不足半个月。



 



这一刻,我做完了一天的工作,一边看《权利的游戏》一边练了四十分钟plank,然后洗澡完毕,坐回到书桌前,听着小娟版本的《爱的箴言》,就着冷藏过的冰白葡萄酒,开始想写一点什么东西。是的,此刻与世无争,我感到安宁。我不由得又一次想起少年时候热爱的作家写过:“我说人生啊,看过一回淋漓尽致的风景,写过一篇杜鹃啼血的文章,与一个赏心悦目的人错肩,也就够了。”



 



若是这样,那么人生海海,遇到一个赏心悦目的人,与之并肩同路,并许下诺言……不论实现与否,大概都已是万幸?而在这个喧杂的,现实的,不相信眼泪的世界里,为了找到这样一个赏心悦目的同路人,你愿意等多久,你愿意走多远。



 



才华横溢的人写过这样一句词:“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我读到的那一刻,竟无端动容,几近泪下。



 



回来之后,照节气来说早已出伏,但我这儿依旧时不时炎热起来。想起夏天里住过的小镇如此清凉,出了家门往东散步,就是一座墓园。墓园建于一八几几年,我忘了,只知道名垂青史的作家emily dickinson也埋葬于此。她的墓碑上,后世仰慕者放了许多支笔,沾着湿漉漉的露水,摆在那里,却一支都没有掉下来,足似奇迹。难道才华的最终意义,就是令风雨在她的墓前也温柔下来?而那个黄昏,就在那座墓园里,你一直远远地走在我前面,背影像涟漪一样涣散开来,消失在湖水般的暮色中,直至月色清凉。我像你在人间的影子,默默跟随。



 



一生之中有多少次可以度过这样的夏天呢。我们在夜晚的大西洋划船,星空近得好像一张缀满了钻石的魔毯,披在身上。银河横贯夜穹,流星不时坠落。站在山顶上看落日,那色彩像往事一般哀艳,壮丽得让人失语。四下是森林散发出的木香,被晴朗的暮色烤熟了,香气格外浓郁。回小镇的路上,我们停留在无名的湖畔,游了野泳。那是个阴天,我冷得发抖,不敢上岸,就这么浸在湖水里,眺望群山淡蓝色的轮廓。夜里,我们回到帐篷旁,围着熊熊燃烧的篝火取暖,喝着本地黑啤酒,说着些心底的话,竟然醉了。篝火劈里啪啦地燃烧着,热烈得让人舍不得熄灭。



 



你还记得那个下午,我们去小镇郊外的无人湖畔吗?我们像两个未经世事的幼童一样,躺在大树树荫下,望着苍蓝晴空和朵朵流云,心底空无一念。草丛中冒出一只小野兔,傻傻停在那儿发呆。树上的松鼠,照旧旁若无人地溜下来玩耍。我为你读了一段荒木经惟的《东京日和》,于是风从身边吹过的时候,你真的哭了。夜里烧烤的时候,你负责刷香料,我负责生火,我们像两个野人一样,守着食物。那一刻我们快乐得除了等待烤熟的食物之外别无他求。那一刻我们都这么年轻,像命运的宠儿,享受岁月宽宏而慷慨的对待。



 



离开小镇,回到纽约的第二天。宿醉之后的早晨,我头痛欲裂地走出公寓,去找便利店买牙膏。一定是因为情绪的原因,纽约在那一刻变得面目狰狞,像所有的大城市一样让人烦躁:阳光蛮横而生硬地撬开了贝壳般的我,刺眼极了。马路边积着污水,地铁里的闷热从通风口一阵阵涌出地面,奇形怪状的路人面无表情地走着,爬虫一般的汽车堵满了街道,逼仄的楼宇年久失修颜色发黑。那一刻我几乎要恶心得昏过去了。我突然明白,那些清澈的——星空,大海,森林,湖泊,都随着这个夏天远离了我,安宁美好的小镇也遗弃了我。我被自然所流放,不得不回到城市。



 



维卡,你也知道我内心一直向往山川湖海,虽然这种遁世倾向听上去实在不太好。在这嘈杂世界,可曾还有山川湖海,可曾还有人,愿意停下来,读一读你的心事,听一听你的孤独,摸一摸你的疲惫,陪一陪你的眼泪?



 



即使是有,你又是否足够幸运,能与之相遇?



 



我怀疑我不会这么幸运,所以你知道的,孤独终老也没有那么可怕。我总是对你说,我多想做一个南太平洋无名岛屿上的渔民,靠打鱼种椰子为生,每天都是朝阳唤醒我出海,落日陪我归来,星星说晚安,因为活得简单所以也不懂什么遗憾,就这样默默死于一个暴风雨的意外。或者就让我在山林里住一间屋,养一院竹,种一片地,喂一只狗,聊度时日。与世隔绝是我的梦想。而梦想不像目标,梦想就是那种你只能用来梦一梦,想一想的东西。



 



纵然能坐拥广厦万间,你我也只能夜卧七尺。纵然能买下良田万顷,你我也只能日食三餐。但人真是一种神奇的生物,明明知道在死亡的那一刻,什么也带不走,却纷纷不由自主都活得这么用力,想要去创造那么多痛苦的,幸福的,带不走的财富。



 



很少人会去精心装潢一间从房东那里租来的屋子。但很多人会去拼命粉饰一段从死神那里租来的生命。你可以反驳我说:即便明知自己要在旅途的尽头扔掉所有行李,又有几个人敢两手空空地上路?你敢吗?



 



我无法回答,维卡。



 



在某些身不由己的借口下,我也是一个活得过分用力的人。十七岁的时候我熟背《猜火车》的经典台词,而十年后我就像台词里讽刺的那样,选择了生活,选择了一份活儿,选择了一项事业。选择了一个巨他妈大的电视机,选择了洗衣机、汽车、镭射音响,还有电动开罐器。选择小心保养自己的身体、低胆固醇和牙科保险……我并没有真的选择星空,大海,森林,湖泊。



 



万能青年旅店也不能回答,“是谁来自山川湖海,却囿于昼夜,厨房,与爱。”所以维卡,在这一段租来的生命里,就让我们带着困惑,一直叩问下去,一直走向远方,好吗。



 



就让我们向死神归还这段生命的时候,轻松得就像向dvd租赁店的老板归还一张影碟那样,顺便可以聊一聊它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聊一聊,作为主演的你和我,多么蹩脚;作为爱与痛的情节,多么平凡。



 



好吗。



 



你的,



 







 



 



 



七堇年,作家。@七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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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706 不会吵架的爱情

t…xt…小;说……天。堂

作者/刘墨闻



 



“秋生啊,干啥呢?”



 



梅姐知道秋生哥听不见,可还是习惯性在二楼朝着楼下喊。



 



秋生哥是先天性失聪,所以任何声音在他耳边都只是嗡嗡的回响,无法辨别。



 



他们俩是我家老房子楼里的邻居,从小我们就在一起玩。秋生家在一楼的门市经营一个修车行,我家三楼,梅姐家二楼。秋生哥的爸爸是先天性失聪,妈妈是正常人,生了两个孩子,一个是秋生哥,一个是正常的妹妹。



 



以前在家的时候,没事也能听见梅姐这么喊。秋生哥虽然听不见,但是车行里的伙计们能听见,几个人推着秋生哥出来,带着满脸连环画一样的油腻子,秋生仰着头看梅姐,傻傻地笑。因为常年听不到声音,这也导致了他的语言能力逐渐丧失,所以秋生哥只能用手语和外界交流,那时经常看见他站在楼下朝着二楼的梅姐比划着聊天。



 



梅姐妈妈是个小学老师,父亲是长途货车司机,有时候车有问题都是找秋生爸帮着修理,都是邻居,自小梅姐就和秋生一起玩,多年下来两家关系好得跟一家人似的。



 



秋生从小一直上特殊学校,后来干脆不念了,在家里帮忙打杂,学学修车的手艺。梅姐不喜欢读书,可偏偏梅妈又是老师,这老师自己的孩子学习不行,当妈的脸上哪有光啊,两天一骂,三天一打都是常事。我在楼上总能听见梅妈训斥梅姐的声音,那时我常伴着梅姐的哭声,用感恩的目光看我妈。



 



在一个世俗到不能再世俗的市井小区里,不念书的孩子和不好好念书的孩子,更容易成为话题,成为亲戚邻居们的众矢之的。



 



上了初中以后,梅妈变得更加严厉,除了上学,平时很少让梅姐出门。偶尔遇见她也总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突然有一天傍晚,我听见楼下人声鼎沸,尖叫连连。我趴窗一看吓了一跳。梅姐坐在了阳台上,把双脚放在外面,像是要跳楼。梅爸梅妈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像是想过去还不敢过去,一边劝阻一边保证不再逼她读书了。梅姐似乎全都没听见,也不打算改变主意,用力地撕着手里的一本书。



 



这时候秋生从车行里冲了出来,挤在人群里用力地挥手,让梅姐回去,梅姐看见秋生一愣,也没打算回去,秋生憋红了一张脸,着急地又跳又喊,“啊啊啊”的一声声,像是病痛一样的呻吟,撕心裂肺,撩人心扉。



 



二楼其实不算高,但是摔下来最轻也是骨折,姿势不对的话,搞不好还会半残。



梅姐似乎并不担心这些,还是直直地看着秋生,手上的书掉了下来。“啪”,纷飞的纸片像是散开的一朵红花,炸得人全身一哆嗦。



 



这时秋生一下愣住了,过分焦急的他硬是被那本书吓哭了,一边哭喊一边张开双臂,迎着梅姐的落点像是要准备接住她。



 



梅姐看见秋生哥哭了,前后摇了摇,频频地点头,不知道想要表达什么。趁着这个间隙梅爸一下冲了上来,抱住了梅姐,把她从阳台上硬拽了下来,梅姐躺在爸爸怀里扬起脸的一刹那,我看见她和秋生哭得一样伤心。像是不被世界理解的两个人,隔着空气取得了彼此的理解和信任。



 



从那以后,闲着无聊的时候,梅姐就喜欢在楼上朝着楼下喊:“秋生啊,干啥呢。”



 



尽管她知道,秋生什么也听不见。



 



梅爸梅妈也不再逼梅姐读书上学,那段自我治愈的时间里,她只和秋生在一起,两个人去公园散散步,骑自行车,形影不离。我们总能在放学的时候遇见他们俩,你追我赶,还是年少时节该有的样子。



 



再后来梅姐去念了护士学校。秋生继续在家里帮忙生意。那时候还没有微博朋友圈这些东西,我经常会在梅姐的qq空间里看见秋生哥的照片,有工作时候的样子,有吃饭时候的样子,谁都不知道他们俩什么时候确定的关系,是不是秋生一直就喜欢梅姐,是不是那隔空一抱让梅姐动了情,但是无论怎样,在一场彼此搭救的故事里,爱情的出现,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



 



那一年冬天梅姐毕业,还没有合适的工作,于是在家待业。有时候我会撞见梅姐下楼,手里拎着个香气四溢的饭盒和保温瓶,踉踉跄跄地下楼去找秋生哥。东北的冬天零下二三十度,梅姐先用白醋帮他洗手,去掉干活时遗留下来的老茧和冻疮的死皮,然后两个人坐在车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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