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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e·一个 文章合集_韩寒-第3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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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路上走时,我忍不住再回头看,姑姑佝偻着身子依旧站在门口看着我们,她手上的钱还在攥着。我说:“姑姑嘞,进屋啦!起风了!”她向我们挥手:“你们路上小心啊。”我不敢再回头看她,匆匆地离开。



 



大学毕业我去外地工作,一次跟爸爸说了几分钟的话,正准备挂掉,爸爸说:“你姑姑去世了。”我没反应过来,再次问爸爸。爸爸说:“前天去世的,在床上躺了半年,最后吃不下去任何东西,饿死了。”挂了电话,我没有任何感觉。我拎着从菜市场买来的大白菜、豆腐、鸡蛋、五花肉,去我的租房做晚饭吃。锅烧干放油,刺啦啦的响,米饭的香气从电饭煲潽出来。我忽然想起姑姑那次做的饭真香,她给我烧了红烧肉,还炖了莲藕汤,她把米饭给我端到桌子上来,她说我:“你莫急,慢些吃,莫噎住了。”我记得当时她做的每一个菜,说的每一句话。我把做好的菜放在桌子上,洋溢出来的饭菜香气扑鼻,忽然心口一阵生疼。



 



爸爸说她最后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大小便失禁,我不敢多听下去。姑姑死后半年,大表哥为瘫痪在床的姑父去池塘洗东西淹死,再过三个月姑父去世,再过两个月大表嫂自杀。这些姑姑都不会知道的。那次从长江大堤上骑自行送姑姑回家,她细瘦的手紧紧搂着我的腰。江风吹落防护林的枯叶,哗哗如落雨,沿路的村庄都沉在暮色中。姑姑说:“你要多吃饭啊。”我在前面答应着。到了她的村庄,我停好车,扶她下来,看着她沿着泥路走下大堤,融到村庄的黑暗中去,狗吠声此起彼伏。而我再也看不见她了。



 



ps:谨以此文献给天上的你。写于姑姑二周年忌日。



 



2013年10月15日



 



邓安庆,作家。微博id:@浮尘录。已在「一个」发表《站在三十岁的门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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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394 让我们荡起双桨

。txt小。/说天堂

作者/吴晓星



 



1



高中毕业那个夏天,我在派出所。讯问室空调温度开得很低,空气里飘着细微的冰碴子,吸一口到肺里,比吸烟疼得还要清晰。一个体型微胖的警察拍着我的肩膀说:打起精神来小伙子,是不是男人?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戴手铐的中年男人进来,咕咚一声在我旁边坐下。跟着进来的警察问:怎么把人打成那样了,脸上划那么大个口子。喝了点儿?



男人一直在愣神:啊?啊。



微胖的警察一摆手对另一个警察说:送看守所吧。



 



我交完罚款走出派出所,热浪袭来,顿时感觉自己像被烤化了,双脚无力。临走时微胖警察对我说:社会不同于学校,要想堕落,分分钟的事儿,没人管你。



嗡嗡的声音像法官落锤,在燥热的空气中漾起透明的波纹。



 



2



1998年我读小学一年级时,小学操场只有区区几个乒乓球台,周一到周五被高年级的学生霸占。想打乒乓球得在周末爬上操场外一棵老榆树,翻进操场。即便这样,打乒乓球也要排队。一次我翻墙进去,人比往日少了很多。一个高年级男孩靠在球台边,我拿着球拍走过去,他问:玩会儿?



我们打了没几个回合,他漫不经心,心思完全没在打球上,眼角不时瞥着操场那头。一会有一群男生朝这边走,他扔掉球拍说有事不玩了。



他们在操场中间说着什么。没多久听到有叫骂声和尖叫声:杀人啦!



星期二学校开完大会,我从同学口中得知,男孩一直被欺负,于是在周末操场上和那群人约架,他带了把匕首,对方一个男生被捅了六七刀,没到医院就断了气。



 



学校后边有片空地,每天放学后常有人在那约架。我偶尔去看,后来觉得没意思,一是他们大多数都只是动动嘴皮子,另一个原因是我被游戏厅吸引了注意力。



游戏厅老板是个拄拐杖的中年人,夏天经常穿白色的背心,胳膊上红色的蝴蝶纹身在闷热的空气中分外扎眼。游戏厅刚兴起时,游戏币还很贵,一块钱只能买四个。小时候零花钱不宽裕,一块钱要攒一个礼拜,换成游戏里的四条命。实操的机会并不多,更多只是在看。有一次,我亲眼看到一个钱花光的孩子用铁丝撬开了游戏机下边存硬币的箱子,老板也看到了,吼了一声:干吗呢!



孩子慌不择路地跳上窗户,被老板一把揪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像一只被风吹下窗台的猫,一个激灵爬起来,低头不知所措。



空气凝固了,窗外的知了叫得更起劲了。大家呆呆地看着扔掉一根拐杖的老板和那个犯了错的孩子。过了很长时间,老板用手摸摸那个孩子的头,从兜里掏出一把游戏币塞给那个孩子,说:去玩吧。自己一跳一跳地去捡起丢在一边的拐杖。



后来听人说起过,十年前我们那一带有个“蝴蝶帮”,后来和另一个团伙起了冲突,老大被砍掉了一条腿,那之后“蝴蝶帮”三个字就很少被提起了。



有次我上学迟到了,老师规定上课迟到不能进教室。我扒着窗户从一年级看到六年级,每个教室都有不同的老师在讲课,一种被抛弃的失落感涌上心头,就连我们班里的同学,也突然显得那么陌生。那节课上音乐,老师的女儿夏荷在弹钢琴教大家唱歌。



夏荷比我们高几个年级,业余练钢琴,那时普通人家是买不起钢琴的,所以她上体育课时就会弹钢琴教我们唱歌。我也奇怪过为什么她上体育课时我们总是上音乐课。现在想想,老师的孩子有优越感不是空穴来风的。



我从一年级转悠到六年级,再回到我的教室窗户外,趴着窗户看她边弹琴边唱《让我们荡起双桨》。我只能看到她长发散落的背影和逆光的白衬衫。



后来我经常找机会接近夏荷,找她玩。女生发育早,她比我高两个头,似乎也没有把我定义为一个“异性”。有一年夏天,我没有午睡就去了她家,透过窗户看到她和妈妈躺在床上,我以为她睡了,正要失望地离开,听到她对妈妈说:妈我睡不着,饿了。



她妈妈扭头问:真饿假饿?



夏荷嘻嘻一笑:假的。



她妈妈亲昵地刮刮她的鼻梁说:傻丫头……



说着,解开了自己的衬衫。我趴着窗户在外边,干热的空气在嗓子眼里打转,我咽了咽唾沫,嘴里嘀咕一句“那么大了还吃奶,不害臊”,失落地走开了。我又去找别的同学,大家都在午睡,没有人玩。我顺着阳光最毒辣的地方一直走,一万只知了憋足了劲地叫。我感觉肺像是一只将要被气炸的气球,扬起脖子大声喊:叫你妈逼啊!



后来的事情不知道了,那天我中暑了,在床上躺了很多天。



我经常和夏荷还有她的朋友们一起踢毽子,她们踢几个,我还几个。不过一会工夫我欠的个数就飙到了三位数。她们都比我高两个头,这时是可以耍赖的。夏荷帮我解围,把毽子放在我脚上,告诉我数数,数几个算几个。于是我数:一,二,三,一百,三百,一亿。



她的朋友后来都不玩了,夏荷也累了。她问:去不去上厕所?



我点头。她拉着我的手,走到厕所门口停下了,像想起什么似的指指男厕所:你得去那边。



我当时心里好失落啊,直到现在想起,还是很失落。不久之后夏荷去了外地读初中,我再也没见过她。



 



3



后来我也成了高年级学生。学校后边空地上,我不再只是个看客。空地后边是一条干涸的水沟,一米多不到两米,不是很深但坡度很陡。有次我一脚把一个男生踹下去了。看着他打着滚翻进沟里,我很想解释一句:我只是想踹你一脚,没想把你踹下去啊。



没等我说话,他就哭着走了。我站在那愣了很久。小学毕业那年,同班一个男生和我一样坐在后排,有天放学他把书本全撕成碎片扔在脚下,然后从课桌里抽出一根凳子腿塞进外套袖子里。那是后排男生们再熟悉不过的动作。我很想问问他怎么了,但是我没有。2003年,我考进了一所私立学校。



那个暑假没有作业,游戏厅成了主战场。当我们在游戏厅屡战屡败时,老板免费请我们看了录像。港片从此进入了我的世界。第一次认识了小马哥,后来偷偷学着他的样子拿着试卷点烟。



许多人和我一样荷尔蒙作祟,找不到江湖,便制造了一个校园江湖。那时我们坐的凳子的一条腿是可拆卸的,有人还在课桌里藏了啤酒瓶。初中年代的江湖大幕就此拉开。每当两个班级冲突时都特别惨烈,举起课桌对着砸的情况并不罕见。我同桌很爱凑热闹,不幸的是他晕血。有次看到翻白的伤口和汩汩流出的血,直接晕在了我怀里。



我们班和另一个班是死对头,冲突不断。有次在宿舍群殴,我追着对方班里一个人,一直到楼道拐角,我用皮带的铁钎抽在他脑袋上,他手里的半截拖把棍也砸在我脑袋上,我们都疼得呲牙咧嘴。四下一看没人,居然不约而同地说:我们别打了吧。



初中生涯在一次荷尔蒙总爆发中结束。中考第一天考完,初一初二学生早已放假,食堂被一排桌子一分为二,那边是外地监考老师封卷,这边是我们吃饭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两班就打起来了,粥和菜对着泼,瓷饭盆砸在脑袋上砰砰的闷响,更像青春期的一场狂欢。



 



4



高中我走读,每天晚自习后骑自行车回家。回家前我们经常去锅炉房附近一个教职工厕所方便。有天正好遇见一个和我哥们郝锋有过节的外班学生,他们都在疯狂地追求同一个姑娘。男生在蹲坑,郝锋自然没放过这个机会,过去摸他的脑袋,说:怎么着,今儿赶巧遇见了,给哥几个唱首歌吧?



说着扭头问我们:你们说,唱首什么好呢?



我想我是脑子抽了,随口说:《让我们荡起双桨》吧。



男生恨恨地看着我们,腻歪半天也没唱,烨子点着根烟,我们轮着抽一根。副校长就在这时突然杀进来,大喝一声:小兔崽子,干什么呢?



我们被勒令站成一排,有的皮带都没系好。副校长问蹲坑的男生:你看见他们抽烟了吗?



男生说,没看见。可怜整个过程他一直保持蹲坑的姿态。



副校长挨个问我们:抽烟了吗?



我们当然说没有。问到烨子,他说“没有”时,一团青烟从鼻孔和嘴里冒了出来。



 



我们被叫到教导处,报了班级姓名。晚上回家已经很晚了,一群人骑着自行车狂飙,我自行车后座上带着一个女生,她的破手机里放着周杰伦新专辑里的《牛仔很忙》:呜啦啦火车笛,随着奔腾的马蹄,小妹妹吹着口琴夕阳下美了剪影……



十字路口路灯下,一群人靠着自行车在等我们,其中一个就是厕所那位。我的自行车和另外一辆自行车抡着互相砸时,前轮变了形。我骑着车子一高一低回家,又紧张又想笑。



回到家,我跟我爸说自行车撞电线杆上撞坏了。我爸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句,就出去查看。他回来的时候,坐在沙发上问:真是撞的?



我坚定地点点头。他站起来飞起一脚踹在我肚子上,冲我吼:你那点小心思能瞒得过我?撞能撞成那样?又和谁打架了?



我被一脚从沙发处踹到了两米开外的门口,从空中一直到落地,我心里始终奇怪:怎么可能飞这么远,跟拍电视似的,难道我爸练过?



最终我爸将事件定性为“你小子毁坏国家机器”,然后买了一辆新的。但那件事在郝锋看来没完。食堂一次口角后,郝锋要去算账,由于那个男生所在的班里有几个人和我关系不错,我说那就去问问为什么。我原想到时调停一下,没承想他们又在袖子里藏了凳子腿。果然还没等我开口,这边已经抡着凳子腿上去了。对方凳子腿和甩棍手刺都拿出来了,郝锋脑袋破了口子,我的左手中指指甲盖被甩棍砸裂了。我用手摁住他头上的伤口,热乎乎的血还是像温泉一样往外冒。我不停地问:你能撑得住吗?说句话啊。



他说:我冷。



后来对方班里的朋友过来问我:你他妈怎么回事啊都带人找到我们班门口了。



我说我哪他妈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我们被叫到教导处询问事情经过。校长对着我们咆哮“滚进来”,“滚出去”,滚得慢了就要踹屁股。离开教导处时我回头望了望四周,那么陌生。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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