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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e·一个 文章合集_韩寒-第1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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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



我回到家,换好衣服,坐在电脑前,开始搜索孟加拉虎的照片。它们这样的猛兽,怎么会遭到遗忘的?



孟加拉虎体形大,毛稀短,杏黄色,黑色条纹较窄,雄性孟加拉虎从头至尾平均身长2。75米,体重140~260公斤。



“你怎么对老虎感兴趣了?”



“你见过孟加拉虎吗?”



“在动物园里还是在电影里?”



“明天,我想去次动物园。”



“你怎么了,怪怪的?”他的表情显得谨慎了。



脑海里这时浮现出动物园的样子。光秃秃的草皮、水泥地面、囚禁各种动物也包括这种大型猫科动物的笼子。也许现在绿化好一点了?但肯定还是弥漫着淡淡的臭气。



“你要我陪你去吗?”



我摇摇头。第二天给办公室打了电话,请了一天假。



朋友的讲述里,缺乏很多细节。那个男人,应该是一只笼子接一只笼子打开。一共五十六只。他打开笼门的那一刹那,它们是在走动,还是静立?它们的眼睛是看向他,还是看向另一个方向?有没有一直待在笼子里没有出来的?



经过早高峰的堵车后,我来到了动物园。



要是我也像那个男人一样,把所有笼子都打开,也许大家就会想起来,曾经,它们就在人的身边出没。有的倾向于在夜间活动,有的倾向于在白天活动。而人为了捕猎它们,或者不被它们捕猎,研究着它们的习惯。



它们将在何时,从这个世界消失?



负责开枪的警方承认,击毙十八头孟加拉虎是件令人难过的事情,因为全球只剩下一千四百多头孟加拉虎了。它们濒临灭绝。



警方在清理动物尸体时发现,被打死的包括狮子、老虎、黑熊、美洲狮和狒狒。



如果它们都安安静静,躺在农田里,那么田野看上去,应该会像一幅斑斓多彩的画。



“那个男人,在打开所有笼子后,对着自己的脑袋开了一枪。他的身体是最先被撕碎的。”



“这是一个很悲伤的故事。”



“确实,确实如此。”



而那个女人,那天晚上拎着一只行李箱跨出家门的时候,不会知道,那个男人的感受。他应该是坐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坐了一夜。电视开了一夜。表面上,他在看电视,实际上,他却一直竖起耳朵,听她开车回家的动静。停车道上,没有任何声响。第二天早上,他知道他已经失去她了。



把这个从饭局上听来的故事,转述给他听的那天晚上,我梦见自己在一片林子里。我的周围,到处都是巨大的野兽。我就这么一直被它们看着。我从梦中惊醒,全身大汗淋漓,心脏跳动厉害,仿佛它成了一头跃跃欲试的孟加拉虎,一心要从我胸膛的笼子里冲出来。而他躺在我身旁,打着鼾,仿佛这世上,什么糟糕的事也不会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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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241 男人四十

t。xt。小‘说‘天。堂

作者/郭德纲



 



不惑但从今日始,韬光氍毹正当年。忍忍忍,难难难。身处池畔,自浊自清自安然。若不登高看,怎知海天蓝。人到用时仁义少,事无经过不知烦。静坐思过观花谢,三省吾身饮清泉。留得五湖明月在,不愁偷笑钓鱼船。(三十九岁生日所作,虚岁四十,年届不惑,几句残言,聊以自勉。)



 



1.



 



我是天津人。天津是相声窝子,我是在天津学艺长大的,后来来到北京发展。



 



我父亲是警察,我母亲是老师。我小时候住在天津的老城区,附近有很多剧场、茶馆什么的。我父亲有时候要执勤,就把我放在剧场里,时间长了就对相声产生了兴趣。第一次说相声是九岁左右,就是说着玩。那时候还喜欢挂着胡子扮包公,被小朋友叫作“老头秧子”。



 



我天生对舞台就没有恐惧感。唯一的爱好就是相声,从小跟同龄人玩不到一块,不会抽烟、不会喝酒、不会打扑克,台上说相声,台下琢磨相声。我对相声的感情是从小培养起来的,为了这行抛家舍业,受了这么多年的罪,相声对我来说就是我的生命。可能有人拿相声当个手艺,养家糊口,跟剃头、修脚、卖包子一样;有人当是玩具,玩会儿就搁下,可玩可不玩。但对我来说,这就是我的命。



 



第一次进北京是在1988年,当时我是在全国总工会文工团,那时候根本什么都不懂,就跟着混。当时脑子里也常想,我什么时候能当上相声大腕儿?这是那时的真实想法。那一年,我十六岁,待了两三年,因为种种原因就回去了。有一年的春节,我碰到了当年全总文工团的老团长。跟老团长吃饭的时候,他一脸愧疚,再三敬酒。我跟老团长说,您不用这样,我当年确实一文不值。这不是谦虚,回想当初,我只是比不会说相声的好那么一点点,离开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这是我第一次进北京。



 



1994年,第二次进北京,漫无目的,到处瞎撞,也没有什么头绪,待了十几天就回去了。印象很深的是有一天在民族宫大戏院看演出,之后从戏院出来,晚上十一点多顺着长安街由西往东走,一直走到了前门大栅栏。当时我还穿着双很新的鞋,不适合步行,脚后跟都磨破了,一步都走不了,干脆把鞋跟都踩塌了接着走。终于走到一个小旅馆,在那儿住下来,一晚上十八块钱。那旅馆的屋很破,屋里面还有树,就跟贫嘴张大民家的树似的。里面住着的几个人都是小商贩,有很刺鼻的一股脚臭味儿。我在那儿住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我就买了张票回天津了。第二次进北京,也以失败告终。



 



第三次到北京大概是1995年,一直熬到今天。当时进北京的时候很急功近利,要当大腕儿,想一场挣好多钱,发财。只不过来了之后,现实把我敲醒了。



 



数载浮游客燕京,遥望桑梓衣未荣。



 



苦海难寻慈悲岸,穷穴埋没大英雄。



 



2。



 



刚到北京的时候,住在青塔,很偏僻,在河边的一间小平房。屋里只有一张床和一把椅子,那时候写东西就是拿一马扎坐在床边趴着写。那时候觉得最大的幸福就是有一张桌子。后来住过北京的很多地方,海淀、通州、大兴……哪里便宜就去哪里,经常没钱交房租。有一段时间住在通县北杨洼的一个小区,交不起房租,房东在外边咣咣砸门,连踢门带骂街,我躲在屋里不敢出声。



 



那时候,我自制了一种能顶饿的食谱:到市场买一捆大葱,再买点儿挂面,然后用锅烧点儿水煮面,等面条都煮烂了,成了一锅糊糊了,再往里面放点儿大酱,这就做完了。以后每天把这锅糊糊热一热,拿葱就着吃。我挺乐:不仅吃到了维生素——大葱,也补充了碳水化合物——面条。



 



那时候,在蒲黄榆有个小评剧团,剧场能坐四五十人,舞台也就两张席梦思床那么大,我去了,答应一个月给我一千块钱。唱了俩月,一分钱没给。当时,我住在大兴黄村,骑个破自行车,后来没法骑了,就坐公共汽车。终于有一天,散了夜戏之后没有公交车了,只能走着回家。路过西红门,当时没有高速路,都是大桥,桥底下漆黑一片,只好走桥上面。桥上面走大车,我只能走旁边的马路牙子,不到一尺宽。我扶着栏杆,借着车的光亮往前走,身边是一辆接着一辆的大车呼啸而过。站在桥上,抬头一看,几点寒星,残月高悬。想到自己这些年的坎坷和艰辛,我鼻子一酸,眼泪就下来了,哗哗的,一边哭一边给自己打气:“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当时我就想,郭德纲,你记住了,今天的一切是你永远的资本,你必须成功。东风常向北,北风也有转南时,瓦片尚有翻身日,何况我郭德纲呢。我这个人耳朵根子硬,多少次身临险境,多少次一点儿辙都没有,我都咬牙挺过来了。所以到今天,除了我自己,谁也害不了我。



 



3。



 



20世纪90年代初,我在某电视台录制一个节目,摄影师跟我说:“我跟你说点事儿。”我说:“什么事儿?”他说:“相声要死了你承认不?”我说:“我不承认啊!”他说:“你证明给我看。”我说:“我证明不了给你看。但凡有能力,还来做综艺节目啊?”那时候我也很纳闷,怎么办呢?难道这门艺术真的就没有人愿意听了吗?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路过南城的一个茶馆,看见一帮孩子在茶馆里说相声,说着玩儿。我坐在那要了一壶茶,太感慨了。我是奔着这个来的,从小学的也是相声,现如今我因为相声困在北京了。看见他们说相声,心里不是滋味。总去听很快就熟悉了,聊天的时候他们问我是干吗的,我说我也是说相声的,他们就让我也说一段。说了一段,打那儿起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其实那茶馆也不挣钱,在墙上贴了一张纸,听相声、听评书两块钱一位。那段时间,对我后来把相声带回剧场起到了一个决定性的作用。



 



刚回到剧场的时候,观众不熟悉,我就立了一个规矩,只来一位观众也得说。有一天,能容两三百人的剧场真的只来了一位观众,开场的老先生叫邢文昭,刘宝瑞先生的亲传弟子,说一个单口相声,台上一个人台下一个人。说到半截,台下的观众手机响了,老先生停下来看着他不说话,他也不好意思,接起来说两句就挂了,继续听老先生说相声。到我上场的时候,我指着他说,你要好好听相声,上厕所必须跟我打招呼,今天动起手来你跑不了,我后台人比你多。他哈哈大笑。今天说这个事情挺有意思的,但那时是一件很心酸的事情。



 



在广德楼演出,寒冬腊月,大雪纷飞,大栅栏里连条狗都没有。下午场散了,卖了十几张票,把票钱拿过来,我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钱放到一块儿,给大伙买盒饭。吃完盒饭,一起拿着竹板站在门口,呱唧,呱唧,呱唧,听相声了。顶着风,顶着雪,站在那儿喊,拉观众。真的有一两个人进来了,赶紧有人往后台跑,穿大褂上台说相声。我愿意干这个,所以,我不觉得苦。我也想找别人跟我一块儿干。但是谁会跟我一块儿干呢,这是一个不赚钱的事情。这个过程当中,有人来了两天就走了,有人因为不赚钱半途退出了,但是也有人坚持了下来。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走了穿红的来了挂绿的。



 



从1995年开始我就在茶馆里说相声,可称任重道远。我们的宗旨就是:相声必须先继承传统,然后在传统的基础上进行新的创作。其实传统相声没有一天不在创新,可我们的很多演员无知,觉得传统相声很陈旧,不值得一用。事实是,从清末到现在,老先生们已经把中国语言中能够构成包袱、构成笑料的技巧都提炼出来了,现在无论多新的相声,包袱也都是旧相声里有的,只不过他们不承认。所以我们先继承,再发展,两条腿走路。相声回剧场还是很舒服的,很火,好多节目都伸得开腰。这条路一走就是十几年,当初我不知道今天会这么火爆,当初也没有想过坚持下来会怎么怎么样,就是一条道走到黑,小车不倒只管推。那时候我就没指着说相声挣钱,就是想尽一个相声演员的良心和责任。我能多拉拢一位观众是一位,能多抢救一个活儿就是一个。当时就抱着这目的。



 



从2006年春节开始,不断有专家出来表态,郭德纲即将过气。有人说我2月份就会下去了,后来又改口说4月份,接着又说是劳动节,没几天又表态说儿童节就差不多了。北大的一位教授咬牙切齿地说:“郭德纲就是一个泡沫,没几天就完了。”听说他算出来的日子是当年的8月份。



 



十多年的风风雨雨,回头看我得感谢那段岁月。想当初是真没辙啊,孤身一人流落京城,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之地,身无分文,举目无亲,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我穷过,苦过,受过罪,挨过饿。



 



穷人站在十字街头耍十把钢钩,钩不着亲人骨肉;有钱人在深山老林耍刀枪棍棒,打不散无义宾朋。英雄至此,未必英雄。大英雄手中枪翻江倒海,抵挡不住饥寒穷三个字。有钱男子汉,无钱汉子难,又何况一帮说相声的呢?一步一步地苦熬苦掖,终于我们也看见了花团锦簇,我们也知道了灯彩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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