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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e·一个 文章合集_韩寒-第1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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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老张慢慢从知青变成愤青,因为没升到副处,被一个有关系的小喽啰给挤了。这件事情严重刺激了他,于是就开始自己做小生意了。后来得知,好像因为这个,他还跟我妈大吵过很多次,当时的我还小,就抱着家里的小黑猫站一边哭。



起初老张在一个很远的地方跟人合开了家食品批发部。除了进货,他很少回一次家。不过每次回来都会给我带巨多好吃的零食。那时候还用传呼机。记得一次冬天,老张进完货回批发店,迟迟联系不上。那里要经过一个叫做“垃圾山”的地方,路很窄又滑,一面是盘山路另一面就是悬崖。老丁打电话一直没动静,哭了大半宿,直到老张回了个电话整个家才算踏实。当时我应该上四五年级,看着母亲伤心的哭泣,感觉仿佛自己就要失去爸爸。



几年后老张没有再做食品批发。我跟老张交流不多,仿佛越走越远。他的生意越做越好,时常出去打牌喝酒。印象里从初中开始到高三毕业都是自己跟妈妈呆的时间多。高中学生还在青春期,我也开始打架,恋爱,喝酒。一天晚上老张喝多了,到我的屋子跟我聊天,我一看他这么放得开,我也放开了一把。告诉他:爸!其实你是我的偶像,挺崇拜你的!老张有点急眼了,说:你好好学习考大学,崇拜我干嘛!我就是个商人,商人在社会上的地位不高……



后来我终于背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离开了生活了十八年的青海,跑到遥远的地方上大学。期间一次打球把腿摔坏了,每天躺在地铺上,吃饭也靠同学们照顾。这事没敢跟家里人说,怕他们担心。临近放假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告诉了家里。第二天老张就来到学校了,接我回家。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心里真的是无比踏实。深冬的哈尔滨相当冷,可是心里却很温暖,因为我家里的靠山在身边。那次也是我第一次坐飞机回家。也是那次回到家爷爷没了……老张一下子老了。



我的人生在上到大二的时候有了转变,没有再从事城市规划专业,一转身考了飞行员。开始老张总是很不屑地告诉我不要折腾,以后他会帮我找个稳定工作。可他又拗不过我的执着,体检一步步通过,转学到南京,又去了美国实习。老张的脸上慢慢看出了自豪。开始在朋友面前经常提到我,一般内容以“我儿子blablabla”开场。也是这个时候,我彻底离开了从小生活的城市,独自一人来到深圳,慢慢打拼自己的生活。工作性质的关系总是回家很少,只能尽量能在过年时回去一趟。我跟他的电话不多,一般都是老张喝醉了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话题总会围绕着“儿子!记住!男人!要闯!要耐得住寂寞!家永远是你的家!爹!永远是你的爹!我跟你妈就是你的大后盾!”豪言壮语之后我才意识到:哦!好像老张不喝酒我就不是他亲儿子一样,因为他从不叫我儿子。



去年年底脑袋开了瓢,缝了三针。也因为这事,公司给我停飞了三个月,正好赶上马上过年,老张老丁俩人就一起跑来深圳陪我。好吃好喝地过了个年,三个人天天在家吃饭,一起逛街。我时不时还带俩人去看场电影。这都是我的生活方式,我把他俩也带了进来。总之,一家人在一起干什么都是快乐的。期间还去了香港,我特意订了间不错的酒店,结果去了发现酒店窗外毫无风景,就一栋楼,远不如预定时说的那么美好,老张这时笑笑告诉我,不错,挺好的。



上个月的时候,因为一点小事,我跟他大吵了一架。他那天喝酒了,我也喝了,具体原因不想再提,也是小事。回家路上我没说话,等电梯的时候我埋怨他喝点酒就没谱,他有点委屈地说:我也没说错什么啊,我做错什么了么? 当时我看他的样子心里也一阵酸,可又下不来台阶。回到家憋着一肚子气当着老丁的面一拳把桌上的一个玻璃碗砸得粉碎,老张也怒了,说:你这破深圳我也不想呆,你就好好过,我跟你妈不用你管!说完跑去阳台抽烟。老丁就抱着我哭,我大声喊:老张!你根本不了解你儿子是什么样的人。你失败!你失败!流着眼泪站在那,手掌不停往下滴血。事实上我每跟他咆哮一句我的心里就疼一下,我也怕伤害到他,脑子一片空白。



这是我跟他面对面从小到大吵得最凶的一次,但我也坚信是因为我太想跟他走得近一点,因为作为男人,我有很多想跟他分享。老丁事后也默默地说:也难怪啊,两个人十年没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平时也没什么电话,怎么会互相了解。之后想想也罢,一面是自己愧疚,一面希望这一次的爆发能让两人都安静下来想想自己的问题吧。



那天晚上我跑去哥们家睡。老张第二天也自己跑去动物园溜达。我给他买了个新的手机,带回家往沙发上一扔。他说:我不要!然后我没理他开始跟老丁一起研究手机设置,可我的余光看到,他时不时地朝手机瞟一眼!之后的事情不说了,总之他现在天天拿着这部手机不离手。



老张回去了,老丁过两天也要回去了。感谢老天爷让我开了瓢歇了三个月时间,十年没有在一起生活这么久了。不久的将来我也会有自己的家,自己的生活还得继续。老张说:男人,要有责任心!男人,是要撑起一个家的!



老张,是我的爸爸!老张!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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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212 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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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耀辉



 



(《一个身体》系列)



鼻,可能是脸上最不会老的器官。



脸上左右的眼尾皮都垂下来了,牵着爪一般的皱纹,嘴角也一样,垂下来了,牵着皱纹。一张脸,像一张纸给搓作一团之后再摊开来,偏偏坐在脸中央的鼻,挺挺直直,总是年轻的。



我出现这个想法,是我开始在医院做社会服务的时候。老人病房。



我的服务说简单不简单,说复杂也不算复杂,逗一群年老病人开心,做小丑。



一个星期两个下午,我必须按着法官判的刑罚来到老人病房,衣服倒不用换了,只要把一个红色的海绵球套在鼻上,我就成了另一个人,我就成了小丑。



一个大大的圆圆的红鼻子,是小丑的定义。



一百块,五百个,训练班的人告诉我的,他们给我五个。换一张逗人开心的脸,原来不贵。 



躲在红鼻子之后,我一边依着两天训练班的教导,与老人嬉戏,一边可以肆无忌惮的看着她们的脸,和鼻。



直到她出现。



那个下午,阳光好灿烂,其他老人大概都有亲人带他们散步去,只有她,刚好斜斜地坐在病床上,一张侧面清楚地勾画在光之上,分明是个剪影了,尤其特出的是她的鼻。



我想起那说谎的小木偶。



至于后来我有机会认真地看了一下她瘦小的身体,证实了她的鼻果然是她身体延伸出来最厉害的部位。不过,那是后话。



当时,她听到我以小丑极其夸张的姿态踏进病房,马上把自己从沉思之中猛然扯回棉被之下。被,几乎盖到鼻上了。



但,我已经看到她的脸。好年轻啊,为什么躺在老人病房?



我以小丑极其夸张的语气问她。



轻轻的,轻轻的,她把整张脸从棉被暴露出来,再把手伸出来,摸一摸我的红鼻子,笑了,更像那说谎的小木偶,说:你是小丑,来听丑事,对吗?我就不怕老实告诉你,我做了四次整容手术,可是最后一次隆鼻之后,不知如何,闻不到味道。



你是小丑,她说,当然不怕丑陋,其实,我也不特别渴望漂亮,可,做女的,不漂亮不行啊,我的丈夫,一起都三四十年了,突然不要我了,跑去跟一个年轻女生谈恋爱。



我改变不了他的心,起码也改变了自己的样子。



你呢,小丑,你也好年轻啊,干吗来这老人病房?



我记起法官宣读判词的时候,叫我好好和老人相处,多点明白她们,多点想像她们年轻的模样,多点同情,不要再伤害她们。



我怎样伤害她们?也没什么呐,小石块,掷向她们,我讨厌她们年老的脸,我讨厌那些皱纹,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讨厌,我怕我有天跟她们一样,所以我拿石块掷向她们。



但因为我还没成年,法官判我做社会服务半年,在老人病房当小丑。记着,想象她们年轻的模样。



终于,我看到一群没有老去的鼻,和一个失去嗅觉的鼻。



我看着面前的——该怎样称呼她呢?看不到的,叫瞎子,说不出的,叫哑巴,听不到的,叫聋人,但,闻不到的?我看着面前的她,想不到别的,问:隆鼻,会失去嗅觉吗?



他们还找不到我失去嗅觉的原因,她说,隆鼻,应该没有这样的后遗症,还在检查。忽然,她想起了什么,说:你不会拿石块掷向我吧?



来,我们离开这里。



我随手把附近放着的一个口罩交给她,可能是我觉得她也该有些遮掩吧。我有红鼻子,她有白口罩。我看着她把口罩架在很挺直的鼻上,多像包裹着阳具的内裤。



离开医院,我们没有遇上阻拦,倒是路上,很多人望着这双奇怪的男女。我知道有人拿起手机拍我们。



我不管了,反正,我是小丑,逗人开心是我的本分啊。而且,有红鼻子,他们也认不出我。



我们越接近我要去的森林,路人越少,到了森林的中央,只剩下我们。你要找什么?她问我。



我说,一种红色的菌,我小时候在这个森林里碰过,那种气味,像是肉腐,也像是花香,很浓很浓, 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也许,可以医好你的病。



她让我带着跑来跑去,开始喘气了。我忘了她的年纪。



看,这里。我终于在一棵老树下找到它们,红红的圆圆的,跟我的鼻一样。快,闻闻看。她把口罩从右边的耳朵脱下来,半垂着,然后俯着身体,鼻,慢慢的,慢慢的,几乎碰到红菌了。



我什么都闻不到,她说。



然后,她把身体恢复挺直,像她的鼻。然后,她对着我, 说:我好像闻到你的汗味。



在林中跑来跑去,原来我已经流下很多汗。



你,恢复嗅觉了吗?我问。我不知道,我好像只闻到你的汗味,她说。



如果世界上我什么都闻不到,只闻到你的汗味,你可以答应我,从此以后,也为我流汗吗?



她是木偶,在说谎吗?



我是小丑,笑着,说,我以红菌为凭,答应你。 



假如有人从远处看过来,看到两个人,一个长了红鼻子,一个半垂着白口罩,在林中,还有红菌,倒真有点童话的意味。



不过,我们的童话不象白雪公主那些,她们有魔镜有苹果,是看的是吃的。我们的,关乎鼻。



是啊,看的吃的,很骗人,闻的,才真实。



所以,因为,鼻,最不会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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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213 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txt。小_说_天堂

作者/老王子



 



在我常走的龙吴路上,不常有什么像样的风景。因为地处偏僻,年久失修,乃是上海市内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我日日在这条路上穿梭,越过大半个城市去上班,要坐很长时间的公交车。



 



我有个在襄阳公园练太极拳的朋友,他教了我一种站姿,使我可以垂手站在颠簸的车厢中而保持身体的平衡。我常常就这么闭着眼睛站在车厢里,想象自己是《列子》里“能视听不用耳目”的鲁国修道人。如今,我已经到了闭着眼睛就能知道车开到哪儿的地步了。



 



和公车司机们瞎聊时得知,这样的路上海过去有三条,另外两条是曹安路和沪太路——但据说已经治理好了。只留下这么一条龙吴路,因着化工区的关系始终没有修葺。公交车的路线很长,我没有在中途下过车,所以那些笼罩在灰尘中的建筑物都让我觉得很神秘。靠近曹家港的地方,有一片夜总会聚居区,都是大红的招牌上写着黄澄澄的诸如“雅座包间”之类的大字儿,霓虹灯乱七八糟的亮着,常有穿着短皮裙的胖女人在水泥车的呼啸声中过马路,再混上这一带特有的咸鱼味儿,让人很难想象究竟是什么种类的人需要在此地消费。化工区的建筑则比较像前苏联,有着格式统一的破旧和黯淡,中间夹杂着一些奇怪的皮革市场和学校,傍晚,会有下班的工人们穿着蓝衣服骑自行车逡巡而过,简直恍若旧年。



 



在这么一条乏善可陈的路上,终于有一家店引起了我的注意。它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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