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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文集第2卷-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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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个图章似的。金槐笑道:“这就是印书印报的铅字,这是有一点毛病的,不要了。”小艾
笑道:“怎么这样小,倒好玩!”金槐道:“这是六号字。”他把那三只铅字比在一起成为
一行,笑道:“这两个字你认识吧?”小艾念出一个“玉”字一个“珍”字,自己咦了一声
,不由得笑了起来。再看上面的一个字笔划比较复杂,便道:“这是个什么字?”金槐道:

  “哪,这是你的名字,这是姓。”小艾道:“不是告诉你我没有姓吗?”金槐笑道:“
一个人怎么能没有姓呢?”小艾本来早就有点疑惑,看他这神气,更加相信这一定是个“冯
”字,便将那张纸攥成一团,把那铅字团在里面,笑着向他手里乱塞。

  金槐笑道:“你不要?”小艾的原意,或者是想向他手里一塞就跑了,但是这铅字这样
小,万一掉到地下去,滚到水门汀的隙缝里,这又是个晚上,简直就找不到了,那倒又觉得
十分舍不得,因此她也不敢轻易撒手,他又不肯好好地接着,闹了半天。他们平常总是站在
黑影里,今天也是因为要辨认那细小的铅字,所以走到最亮的一盏灯底下,把两人的面目照
得异常清楚,刚巧被有根看见了。不然有根这时候也不会来的,是他们店里派他去进货,他
觑空就弯到这里来一趟,却没有想到小艾就站在马路上和一个青年在一起,有根在她身边走
过,她都没有看见。

  有根走进去,来到席家,他母亲照例陪着他在厨房里坐着,便把前天老爷被刺的事情详
细地说给他听。有根一语不发地坐在那里,把头低着,俯着身子把两肘搁在膝盖上。过了一
会,小艾进来了,他一看也不看她,反而把头低得更低了一点。

  小艾因为心里高兴,所以一点也没有注意到有根今天看见她一理也不理,有一点特别。
她很快地走了过去,自上楼去了。有根突然向他母亲说道:“怎么,小艾在外头轧朋友啊?


  陶妈一时摸不着头脑,道:“什么?”有根哼了一声道:“一天到晚在一块儿,你都不
知道。”陶妈便追问道:“你怎么知道的,你看见的呀?”有根气愤愤的没有回答,隔了一
会,方才把他在弄口看见的那一幕叙述了一遍。陶妈微笑道:“要你管她那些闲事做什么。
”沉吟了一会,又道:“你看见那个人是个什么样子?”有根恨道:“你管他是什么样子呢
!——还叫我不要多管闲事!”

  他走了以后,陶妈心里忖度着,想着这倒也是一个机会,让她嫁了也好,不然有根再也
不会死心的。她乘着做饭的时候便盘问小艾,说道:“小艾,你也有这么大岁数了,你自己
也要打打主意了。那个人可对你说过什么没有,可说要娶你呀?”小艾呆了一呆,方道:“
什么人?”陶妈笑道:“你还当我不知道呢,不是有个男人常常跟你在外头说话吗?”小艾
微笑道:“哦,那是从前住在对过的,看见了随便说两句话,那有什么。”陶妈便做出十分
关切的神气,道:“外头坏人多,你可是得当心点。你可知道这人的底细?”小艾便道:“
这人倒不坏,他在印刷所里做事的。”陶妈眉花眼笑地说:“那不是很好吗?你要是不好意
思跟太太说,我就替你说去。这也是正经的事情。”小艾微笑着没有做声。她和金槐本来已
经商量好了,金槐要她自己去对五太太说,现在陶妈忽然这样热心起来,她总有点疑心她是
不怀好意,但是她真要去说,当然也没法拦她,也只好听其自然了。

  陶妈当天就对五太太说了。五太太听了这话,半天没言语。其实五太太生平最赞成自由
恋爱,不但赞成,而且鼓励,也是因为自己被旧式婚姻害苦了,所以对于下一代的青年总是
希望他们“有情人都成眷属”。她的侄儿侄女和内侄们遇到有恋爱纠纷的时候,五太太虽然
胆小,在不开罪他们父母的范围内,总是处于赞助的地位的,但是在她的心目中,总仿佛谈
恋爱是少爷小姐们的事情,像那些仆役、大姐,那还是安分一点凭媒说合,要是也谈起恋爱
来,那就近于轧姘头。尤其因为是小艾,五太太心里恨她,所以只要是与她有关的事情,都
觉得有些憎恶。当下五太太默然半晌,方向陶妈说道:

  “这时候她要走了,她这一份事没有人做了,你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再要叫我添个人
,我用不起!”陶妈笑道:“不要紧的,我就多做一点好了,太太也用不着添人了。小艾也
有这样大了,留得住她的人,你留不住她的心!”陶妈既然是这样一力主张着,五太太也就
不说什么了。依允了以后,却又放下脸子说道:“可是你跟她说,是她自己愿意的,将来好
歹我可不管呵!”

  陶妈把这消息告诉小艾,说好容易劝得太太肯了,她又劝他们马上把事情办起来。金槐
写信回去告诉他家里,他家里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他本来在一个朋友家里搭住,现在想法子
筹了一点钱,便去租下一间房间,添置了一些家具,预备月底结婚。在结婚前几天,他买了
四色茶礼,到席家去了一趟,算是去见见五太太。他本来不愿意去的,因为实在恨他们家,
便是一趟也不去,似乎也说不过去,他也不愿意叫小艾为难。而且他知道五太太一直病在床
上,根本也不会下来见他的。结果由陶妈代表五太太,出来周旋了一会,小艾也出来了,大
家在客厅里坐着,金槐没坐一会就走了。

  这两天他们这里刚巧乱得很,因为六孙小姐回娘家来了。

  六孙小姐出嫁以后一直住在汉口,这次回来是因为听见景藩的噩耗,回上海来奔丧。这
桩事情他们现在仍旧是瞒着五太太,寅少爷已经问过她娘家的兄嫂,他们一致主张不要告诉
她,说她恐怕禁不起刺激。所以六孙小姐对五太太说,就不好说是来奔丧的,只好说是因五
太太病了,到上海来看她的。

  五太太听她这样说,于感动之余,倒反而觉得伤心起来。

  向来一个后母与前头的女儿总是感情很坏的,她们当然也不是例外,想不到这时候倒还
是六孙小姐惦记着她,千里迢迢的跑来看她,而她病到这样,景藩却一次也没有来看过她,
相形之下,可见他对她真是比路人还不如了。她对着六孙小姐,也不说什么,只是流泪。六
孙小姐只当她是想着她这病不会好了,不免劝慰了一番。

  六孙小姐难得到上海来一次的,她住在五太太这里,便有许多亲戚到这里来探望她,所
以这两天人来人往,陶妈一个人忙不过来,小艾就要出嫁了,自己不免也有些事情要料理,
陶妈便想起那个辞歇了的刘妈。刘妈从这里出去以后,因为年纪相当大了,就也没有另外找
事,跟着她儿子媳妇住着,吃一口闲饭,也有时候带着一只水壶,几只玻璃杯,坐在马路边
上卖茶。陶妈便和五太太说了,把她叫了来帮几天忙。

  有根自从上次生了气以后,好些天也没来,但是这一天晚上他又来了,刚巧刘妈一个人
在厨房里冲热水瓶,见他来了,她冲着楼上喊了陶妈一声,告诉她她儿子来了。灶上有开水
,刘妈顺手倒了杯茶给他,谈话中间,便把小艾就要出嫁的消息讲给他听。那天金槐到这里
来,她也看见的,便絮絮的告诉有根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又说他还那样周到,送了荔枝、桂
圆、南枣、白糖四色茶礼。正好这两天他们这里常常来客,便把那桂圆、荔枝拿出来待客。
陶妈听见说有根来了,下楼的时候就带了些下来,又想起南枣是最滋补的,便又包了一包南
枣,拿到楼底下来,有根心里正是十分愤懑,他母亲却抓了一把桂圆、荔枝搁在他面前的桌
子上,笑道:“哪,你吃点。”又把一包枣子递到他手里,道:“看你这一向瘦得这样,把
这个带回去,每天晚上上床的时候吃几个,补的。”

  有根接过来便向地下狠命一掼,道:“我才不要吃呢!”马上站起来就走了。刘妈在旁
边倒怔住了,也没好说什么,陶妈也只嘟囔了一声:“这东西!”此外也没有说什么。

  那包南枣掼在地下,纸包震破了,枣子滚了一地,陶妈后来一只只拾了起来。第二天早
上小艾扫地,却又扫出两只枣子来,她便笑道:“咦,这儿怎么掉了两个枣子。”刘妈在灶
上煮粥,忙回过头来向她摆了摆手,又四面张望了一下,方才轻声说道:“昨天都把我吓一
跳——有根也不知道为什么跟他妈闹别扭,他妈包了一包枣子叫他带回去吃,他一掼掼了一
地。”小艾听了,她自然心里明白,一定是因为他知道是金槐送的礼,所以这样生气。她不
免有些怅触,因为她对于有根,虽说是没有什么感情,总也有一种知己之感。

  她后天就要结婚了。五太太早已和陶妈说过:“叫她早一天住出去。不能让她在我家出
嫁。”因为有这样一种忌讳,丫头嫁人,如果从主人家里直接嫁出去,有些主人就要不愿意
,认为不吉利。所以小艾头一天就辞别了五太太,搬到刘妈家里去住着。刘妈自己在席家帮
忙没有回来,第二天便由她的媳妇做了送亲的人。

  小艾因为那天住在那里打揽了他们,觉得很不过意,结了婚以后,过了些日子,便和金
槐一同去看他们,五太太那里她却一直没有过去。后来刘妈有一次到五太太那里去拜年,就
告诉陶妈听,说得花团锦簇,道:“看不出小艾还有这点福气,她嫁的这男人真不坏,上回
到我家里来的,夫妻两个,小艾穿了件新旗袍,绒线衫,像人家少奶奶一样。说她婆婆也从
乡下出来了,乡下苦,她年纪大了,也做不动,现在娶了媳妇了,所以出来跟他们一块儿过
了。”

  刘妈因为住得远,平日也难得到五太太那里去的。在这以后总有两年多了,陶妈有一天
忽然又来找她,说五太太病势十分沉重,看样子就在这两天了,家里人手太少,所以又要叫
刘妈去帮忙。当下刘妈就跟着她一同回去,来到席家,却见他们客室里坐满了人,也有五太
太娘家的亲戚,席家这一边,三太太也来了,还有些侄儿侄女和侄媳妇,寅少爷是去年结的
婚,和他少奶奶在旁边陪着。这两天他们天天来,五太太心里也还明白,看着这情形也猜着
一定是医生说她就要死了,所以大家都来了。独有景藩,她病了这些年,他始终一次也没有
来过,彼此夫妻一场,连这一点情分都没有,她就要死了,都不来看看她。

  她也曾经问过寅少爷:“你这两天看见你爸爸没有?”这句话本来她一直也不肯出口的
,但是到了最后,终于还是说了。寅少爷回说:“没看见,我没上那边去。”五太太自然也
不好再说什么,但是她的心事寅少爷其实也知道。为这桩事情,他们家里这些人一直也在那
里讨论着,究竟是不是应当告诉她。要是索性瞒到底,岂不使她抱恨终天,心里想她临死景
藩都不来跟她见一面。但是现在这时候要是告诉她,突然受这样一个刺激,无异一道催命符
。所以她娘家的人给终认为不妥。有她自己娘家人在场,她婆家这些人当然谁也不肯有什么
切实的主张。寅少爷更是不肯负担这个责任,他要是赞成告诉她,反而给人家说一句,因为
是他的后母,到底隔一层了,所以他能够这样冷酷,置她的生命于不顾。

  然而眼看着她这样痛苦,就又有人提起来说:或者还是告诉她吧?大家每天聚集在楼下
客室里悄悄商议着,只是商量不出个所以然来。陶妈这天带着刘妈一同上楼,便皱着眉轻声
和她说:“他们真是的,其实明知道太太这病也不会好了,就告诉了她有什么要紧呢,告诉
了她还让她心里痛快一点。”

  到了楼上,刘妈进房去叫了一声“太太”。五太太躺在床上只是一声一声低低地哼着,
眼睛似睁非睁,看那样子已经不认识人了。陶妈向她望着,不由得掉下泪来,掀起衣襟来擦
了擦眼睛,便恨恨地向刘妈轻声道:“再不告诉她来不及了!”刘妈怔了一会,便道:“其
实你就告诉她好了。”陶妈又踌躇了一下,便走到床前,刘妈站在门口望风,陶妈便俯下身
去压低了喉咙连叫了几声“太太”,说道:“老爷三年前头已经不在了,一直瞒着你的,不
敢告诉你。”

  五太太在枕上微侧着脸躺着,像她那样肥胖的人一旦消瘦下来,脸上的皮肉都松垂着,
所以经常的有一种凄黯的神情。陶妈凑在她跟前向她望着,隔了一会,又喊了几声“太太”
,见她的眼皮仿佛微微一动,陶妈便把刚才那几句话又重复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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