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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将-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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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就是利器入肉的声音。 
他悚然转身,看到元渭拦在他和偷袭的女子之间,小脸惨白,左肩上一柄寒光凛冽的软剑在摇摇晃晃。 
“殿下!殿下!!”他伸出手,抱住软软倒下去的元渭,看到鲜血若泉水般,从元渭的左肩伤处一直涌出。 
“……你走以后,我、我有好好做功课哦……念书也是,习武也是。”元渭的嘴唇也变得毫无血色,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喃喃道,“我的动作……很快吧……” 
“啊啊啊啊!!!!” 
柏啸青抱着元渭,忽然怒目圆瞪,嘶声大吼,一个转身,劈手夺下身旁女子的利器,用力一挥,就将她从腰部斩成两段。 
鲜血狂喷一天一地,整个大殿顿时成为血池地狱。 
适才,他还只是想降服活捉这些女子,并没有动杀机,所以才被围困,且斗个平手。而如今,他看到元渭的血,早已失去理智,只想把她们都杀了才称心。 
他毕竟曾经一刀斩却,金摩第一悍将的头颅。 

20
那些身着彩衣的美丽女孩子们,遇到柏啸青手中的寒光剑气,就如同在枝头上开得正盛的夏花,忽然遇到一年里的第一场肃杀秋风,纷纷自枝头零落在地,化做泥尘中的死颓乱红。 
片刻后,等到柏啸青稍许恢复神智,他和元渭浑身染满了鲜血,脚下堆遍尸体。 
旁边的皇帝大臣,以及御林军们,全部眼神发直地看着,站在大殿中央的他。 
那些刺客,无一人存活。 



一场好好的宴会,就这样乱纷纷散了。 
据太医说,元渭的伤深是深,却并没有损到筋骨,止了血以后就无大碍。 
只是,将来难免要留疤。 
整个治疗的过程中,柏啸青一直陪着元渭。自左肩拔剑时,元渭额上冷汗直流,牙关紧咬,眼中泪光闪闪,也没有喊痛。 
柏啸青是他心中的英雄,即使受伤,他也要表现出最坚强的一面,给柏啸青看。 
姜皇后进了剪风院一趟,向太医问过元渭的情形后,看到元渭和柏啸青的这幕,眉头轻轻蹙了起来,吩咐宫人们好好照顾元渭,便离开了。 
柏啸青知道她心里梗着根刺。 
柏啸青应该是为元渭生、为元渭死的人。如今,元渭却把他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要。 
元渭失血多了些,上药以后,很快昏昏沉沉睡过去。柏啸青轻轻扳开他一直握住自己衣角的小手,站起身,离开了他的卧房,朝东宫所在的方向走去。 
半年前,姜皇后入主东宫。元渭没有跟去,于是这整个吟芳宫,就分在他的名下,母子二人的距离,越发远了。 
柏啸青刚来到东宫正门外面,就有太监引他进去,说是皇后正在等他。 
她知道他会来。这么多年,最了解他的人,始终是她。 
东宫正厅的气派,比之从前的吟芳宫,不知胜出多少倍。只是高坐在凤椅上的那个人,容颜虽仍不失美丽,眼角却延伸出两道浅浅皱纹。 
岁月无情。她脸上多出的,并不止是这两道浅浅痕迹,更多的,是眼神内的沧桑疲惫。 
已绝非十年前冬季,柏啸青在湖边遇到的,美丽刁钻的俏皮女子。 
但无论什么时候,纵使到了她皴皮鹤发的那一天,她也永远是柏啸青放在心中供奉,不敢有半点亵渎的女神。 
“来了。”姜皇后支走了身旁的所有人后,淡淡朝柏啸青道。 
柏啸青刚想向她跪下磕头行礼,却被她制止:“不必跪了,坐吧。两年没见,我们好好说说话。” 
这时已是深夜,厅中点亮了十几枝儿臂粗的磐龙蜡烛,照得四周亮如白昼。 
柏啸青应一声,在她下首的梨花木靠椅上坐了,静静等她说话。 
他们之间的关系,向来是这样。她开口,他服从。 
“潜芝,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他全身都震了震,然后尽量平静的回答:“记得。” 
“呵呵……那个时候,哀家因为生了小渭,刚刚被升为贵妃。”她垂下眼帘,唇畔浅笑若春阳下的细雪,浮现须臾又消失不见,“人人看哀家风光荣华,皆说应该知足,却不知哀家心里憋着口气……哀家出身平民选秀,背后不似程皇后有身为天下兵马大元帅的舅舅,以及身为左相的爹撑腰……但哀家就是不服这口气,想要小渭成为皇储,想要取她而代之。”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眸中渐渐出现凌厉的肃杀气息。岁月磨损了她的青春,但这种锐利的气息,是与生俱来的,除了死亡,谁也不能将它夺走。 
“先帝西归的早,圣上即位时年幼,军政朝政,一直分别被程皇后的舅舅和爹把持。就连大婚,圣上也身不由己……圣上不愿成为外戚的傀儡,身边得力贴心的人又少,于是一有事,便和我盘算合计。人都说哀家狐媚受宠,岂不知为这个宠,哀家付出过多少代价,动过多少心思……呵呵,皇宫之中,哪有什么真情实意。有的,不过是可利用,或者不可利用罢了。” 
“那个时候,我和小渭都处在风口浪尖,一不小心就会送了命。而身边,得力贴心的人少之又少……所以我看到你,就想把你栽培成能够在将来,保护小渭、辅助小渭的人。” 
“……娘娘!”听到这里,柏啸青又惊又惶恐,不由自主地唤出声来。 
“行啦,你接着听哀家往下说。”她挥了挥手,“你很好,比我所期待的,还要好……但千算万算,哀家始终算不到,小渭对你竟会如此……这种情形若一直持续下去,对小渭来说相当危险。” 
“娘娘。”柏啸青咬了咬牙,然后道,“这种情形,不会再持续下去。” 
“哀家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她笑笑,“……对了,你知不知道,那些被你杀死的刺客,究竟是何人所使?” 
柏啸青茫然摇头。 
“是金摩帝。”姜皇后说得轻描淡写,“现在宫中谣言已传开了,说是刺客弑圣不成后,被你杀人灭口……正好借这个机会,以后,你就去皇城白虎门,负责守城门吧。” 
“……是。” 柏啸青躬身应道。 
姜皇后望着他,眉尖蹙上些许轻愁。 
并不仅仅是小渭的原因。 
柏啸青是她一手栽培出来的,圣上如今大权初握,开始渐渐与她疏远,所以并不想重用他……他那么伶俐一个孩子,应该能觉出来。 

21
到白虎门守城门,其实对柏啸青来说,比任太学阁监察史要顺心自在得多。 
他有五百人的小队调遣,每天也有些实事可以做。和那个虚职相比,不知道强出多少。他甚至感激姜皇后,给了他这个位置。 
只是此处远离宫中,自从得了这个职务后,就再没见到过元渭。 
元渭为了见他,倒是闹过几次,最终在姜皇后的力阻下,都不了了之。 
这一年,京城的树叶从翠绿葱笼,化做黄蝶纷飞的时候,自边境传来噩耗。 
天朝边关全线失守,金摩军连夺十几座城池,眼下正朝京城挺进。 
主帅战死,只有简丛副帅率残部败逃回京城。 
满朝皆惊,分为两派主张。 
一派主战,认为应该让皇帝召集手中所有兵马,御驾亲征,在京城外与金摩军背水一战。 
一派主退,认为与金摩对抗不智,应该放弃京城,保存现有的兵力财力,退到长江以南,盛产鱼米的富庶地区,再图收复河山。 
皇帝瓦解外戚势力,初掌大权近一年,从前与外戚势力有裙带关系的官员,大多陆续都杀的杀、废的废、流放的流放,身旁正慢慢培植一些自己的人材。谁料内忧刚平,还未来得及休养生息,外患又起。 
这种情形,退避无疑是最理智的选择。但问题是,皇帝根基未稳,朝中主战派却占了大多数,民众也是群情激昂,纷纷请愿要求决战。 
也不是不能理解。这些年来,国家穷兵黩武,连十二三岁的男孩子都抽调到了战场上,当朝宣扬的就是不惜一切保家护国。如今要退,要放弃长江以北的民众和土地,谁能接受? 
在这种拉锯战之中,京城的冬季到了,金摩军也终于即将兵临城下。 
建纯十年,冬天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自灰暗阴霾的天空中降落。 
这世间,几乎没有存在过公平。只有阳光、霜雪、雨露……以及死亡是公平的。 
奢华温暖的房间里,或者在简陋破烂的屋檐下,看到的雪花,都是一样。 
金摩军随时都会打进城内,值此非常时期,柏啸青日夜都守在白虎门下,身着铠甲,头顶纷纷雪片,率领众兵士站岗放哨,不敢有半分松懈。 
冬季的雪天,黑得格外早。夜幕将临未临时,柏啸青站在白虎门前,看到自城内的风雪路上,出现了一条隐隐约约的人影。 
“什么人?!”柏啸青身旁的士兵大喝,端起长枪,“不知道现在这个时候,全城已经戒严了吗?” 
“别、别!我是来找柏大人的!”那人举起双手,略带尖细的声音远远传过来,“有要事相商!” 
那人披着蓑衣走近,柏啸青才发现,他是常年在姜皇后身旁侍候,最贴心得力的金宝太监。当年柏啸青初入吟芳宫时,他才二十几岁,如今也年过三旬,白净无须的脸上,生遍了早衰皱纹。 
柏啸青知道金宝太监这一趟来,必定是姜皇后有事找他,也不好声张,便迎上去,朝左右道:“他找我有事,你们先在这里守着,我去去就来。” 
兵士们应一声,继续值勤站岗,柏啸青拉了金宝太监,大步朝雪中走去,悄声道:“娘娘有什么事情吩咐?” 
“……出大事了!娘娘要柏大人快些去东宫一趟!!”金宝太监低声应答,语调急促。 
柏啸青只觉得心头蓦然咯噔了一下,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却来不及多想,松开金宝太监,令人牵过自两年前,金摩第一悍将手中夺来的神骏快马“乌云踏雪”,翻身跨上,便策马急驰,朝皇宫的方向奔去。 



一路马蹄声声,急驰闯入宫闱,沿途空空荡荡,这种在平时大大失礼不敬的事情,竟无人阻挡。 
宫中,何时变成了这般冷清光景? 
柏啸青心如火焚来到东宫大门,带一衣落雪,翻身下马,将乌云踏雪系在门前的一株老梅树上以后,大步走了进去。 
整个东宫,落满了厚厚积雪,无人清扫,门前栽种的两垄梅树,被压得折断了枝条,艳若朝霞的花瓣,委落遍地。 
进入大厅,他看到正值盛年的皇帝和姜皇后装束得整整齐齐,并排坐在龙凤椅上。皇帝面容铁青,头颅软软地搭在肩膀一侧。 
姜皇后脸色虽白了些,倒是坐得端端正正,缓缓转动眸子,望向柏啸青。 
“万岁!娘娘!!”柏啸青看到这幕,泪水顿时从眼眶中滑落,哽咽着,跪在了姜皇后脚下。 
“……哀家和陛下,都服了毒……陛下已经去了,哀家也快不行了。”姜皇后垂下眼帘,伸出戴满翠玉戒指的修长手指,颤抖着,抚过他满是雪粒的头发,“还好你及时赶到……不要说话,听哀家说……” 
“眼下大乱将至,皇帝决定以身殉国……只有这样,在放弃长江以北的土地人民后,才能稳住军心民心。”她抖着惨白如纸的唇瓣,“但他纵使死了,也不放心哀家……他怕小渭被哀家操纵,重蹈外戚专权的覆辙……所以,哀家注定是要陪他去的。” 
“娘娘!”他哭得泣不成声。 
“你大概还不知道……如今,京城的军队已开始往江南撤退……哀家和陛下,把身后的政事托付给右相凌逐流、军务托付给简丛……仅仅这样,可还是不放心……”她咳了几声,唇角滑下一缕黑色血线,“他们确实是赤胆忠心的臣下,但世事难料……所以,还要找个能够同时牵制他们的人……就是你,潜芝。” 
柏啸青什么都顾不得了,一面哭,一面忙乱地捧住她的脸,用手指替她拭着唇边血迹。 
“……哀家相信你,你比谁都要听话懂事……所以,请你砍下哀家和圣上的头,带到金摩去投诚吧……凌逐流和简丛都知道这事,他们会帮助你出城……再说,表面上看,你是最有理由叛变的人……等到小渭掌握大权,能够控制臣下,收复京城之后,你就来地下见哀家……” 
说完后,她的眼耳口鼻同时流出鲜血,缓缓闭上了眼睛。 

22
“娘娘、娘娘!” 
她已经气绝,柏啸青还是全身颤抖着,唤了她几声。直至指尖处,她温热的肌肤转为冰凉僵硬,才沉默下来,放开双手。 
她要他去金摩假意投诚,和凌逐流、简丛一起,辅助将来登上帝位的元渭,收复河山。 
而大功告成的时候,也是他背负着身后骂名,死去的时刻。 
砍下本国帝后的头颅前去金摩投诚,这一着已经做到绝处,金摩人不可能疑他假意叛变,他也再无从回头。 
他是两军对垒棋盘上,她最后布下的一枚过河卒子,注定有去无回。 
她的意思,他完全明白。凌逐流和简丛,也应该清楚这点。 
柏啸青朝她和皇帝的尸身拜了两拜,抽出腰刀,蓦然一挥。只见凛凛寒光如匹练般掠过帝后颈项,姜皇后和皇帝的头颅骨碌碌滚落。 
她和他之间的关系,向来是她开口,他服从。 



元渭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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