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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今生袖玉花开-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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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故里的是非黑白,玉袖没甚兴趣分个清清楚楚,左右定了案放了人,如今薛谨好好站在跟前,便算作一个结局。但是,薛瑧能在这里与她道出这样一段曲折离奇的往事,乃是东皇的一种离奇的玄决所至。
  这个玄决,是玉袖小时候从她娘亲那里得来的。
  人偶术在东皇并不是禁术,可以说人人都会。只要将魂石注于死体,魄练一番,可犹如活物。玉袖从前便认为,此法甚好,死后还能重生,想捡个千千万万年的活头都是可以的。
  可薛瑧一席话,生生截断她美好的臆想。那双深邃的眼,透出一种悲戚的哀芒:“我缚于这个木偶,夜夜都要承受周遭阴灵噬咬,宛若千刀万剐”顿了顿,又端出一派无畏的笑容,从容改道:“兴许怕是千刀万剐在那种疼痛面前,也如蝼蚁。”
  玉袖打了个哆嗦,她私心里给千刀万剐的定义,是比五雷轰顶、雷火之刑仅仅低一小截档次的疼痛。照薛瑧这番壁立千仞的说法,那种噬魂的疼,是要多么痛苦,多么凄惨。玉袖真心不能深感其受,却也真心为她疼一疼。
  一时的走神,眨眼间,薛瑧幽暗的眼中,似乎迸进了一丝光,携怀着不安的情绪造访玉袖的心田,她应景地跳了跳眼皮,便听她道:“今日得见上仙一面,却也是我时来运转,福灵双至。别的没什么可求,念在上仙与我同族一场,便隆一番恩情,将这幅身躯毁去。”
  玉袖的不安来得很是恰逢时机,薛瑧果然存了求死的心思。但玉袖以为薛瑧虽是个有思想的木偶,却也是个生灵。既是生灵,并不是说杀便轻易杀得。薛瑧又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她也没有必要因此坏了自己的阴骘。
  玉袖拖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凤晞跳了一丈远,这个过程中,她有千种敁敠,该怎样消除薛瑧一次又一次轻生的念头,毕竟人活着得向前看。突然想起薛谨有提到,倘若她死了,他也活不了的话,正想拿这个籍口去搪塞时,薛瑧又道:“他骗你们的。”
  对于这“骗”字,玉袖有些茫然,薛瑧解释:“我生死与否,同他没什么干系。”
  玉袖愣了,转眼见凤晞皱了皱眉,她琢磨他这种神情,大约也没想出薛谨扯这个谎的原因。
  但撇去这项因素,她同薛瑧没结过任何血海深仇,她也不是脑子有问题到爱随分嗜生的变态。对于薛瑧的请求,她以为即使是一个的凡人,也没法做回应。
  她将凤晞朝门口推了推,他含笑望着她:“你这是又要做”
  话未完,被玉袖的豪言震住:“本仙且与你谈谈这第一条,便说我与你身为同族,既是同族,我莫能答应。再谈谈第二条,我如今的这个身份虽承了翎雀的身份,但终归是在九州嚼着一口天粮的,有句话说道最是难断家务事,既是家务事总是要在家里头撕罗的,如今我俩皆在旁人的地头上,却还是少犯事的好。最后一条,既然我们同身为女人,我不为难你,你又何必为难我。我们还是青山易改,水断流,就此告辞,后会无期。”语毕,立即拽着凤晞仓惶逃向对廊,窜入房中,一系列动作,皆气喘吁吁地完成。于气喘吁吁中却只见到凤晞带着好笑的意味看着她。她想起方才他的问话,斟酌着番回道:“难道你不晓得,有时候婉拒一个人的请求,只会中了对方的缓兵之计,是以要以充分的理由,强硬的态度,快、准、狠地拒绝嘛?”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都是从东皇来的(二)

  他斜眼道:“可我见你前几日,对那只河莲精倒没如何快准狠地拒绝嘛。”
  听得他一番伤言扎语,她哑口道:“你这是故意找茬”
  他立时道:“就是故意找茬,看你敢不敢再犯。”
  他什么时候话说恁般不客气了?什么时候胆子也恁般壮士了?旁人说狗眼看人总要将人低一些,现下人眼看神仙,也将神仙看得恁样低了?
  玉袖仔细寻思,觉得即便他把自己看低了也没什么,只得究责自己这个神仙做得不像样。但她心底晓得凤晞并不是看低自己,河莲精是一根刺,不仅刺在她心头,也刺伤了他。眼下,他因这根刺的缘由,拿言语来堵一堵她,不若是心里头喝醋罢了。而她却莫能同喝了醋的人一般见识。
  她的一番琢磨很是到位,既然他是喝醋,她便不能顺着他的话接下去,必然要说出一句反话,令他纾解心里头的不快才是。至于是什么反话,她便捏了一句问句来:“倘若我不意犯了呢?”
  他托着腮,笑意森森地将她望着。她在心里默默屈指而数,大约数到半百,他却还是笑意森森的形容。她感觉额上滚下了一双冷珠。
  欲缓解气氛的话尚横亘在玉袖的喉中,一阵风猛地吹开木窗,吹得她衣衫并着发丝乱颤。玉袖伸手将冷仆仆的风挡了挡,指缝微张,眯出单眼,见白雾飘进,渐渐聚拢,里头踏出一个人,呃,是一仙,便是那诓他俩参烂戏的缙文。
  缙文那张笑脸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欠抽,笑意往床边不经意挪了挪,似添了酒的醉:“这一觉,你们委实睡的好。”玉袖觑了觑桌上的红烛,情不自禁地想操过来,朝他身上滴蜡。
  但她忍住了,突然福至心灵般跳上床,盘起腿,拍了拍身旁,对缙文道:“是挺好,凡间的床榻不比天庭的差,你要不要试试。”
  缙文堆满笑的眼霎息坍塌,表情高深莫测:“睡不得,凡物,还是少沾得好。”
  玉袖用余光扫了扫,啧啧啧,缙文也有同她打起拿腔拿调官调的一日。她因不常朝九重天里头扎,不晓得缙文如何同那些板正老头打官腔的,但此番同他碰头的几日,皆从他的生疏里头品出了亲切,冠冕从中掩含了真诚。即便是驾轻熟路的装模,也装得甚幸苦。
  玉袖佯得不晓其意道:“凡世的床榻也是一张床榻,莫能因它不是天庭的床榻,便小觑它。按你的素昔的气性,不该拘许多礼教才是。”她一面拍着床垫,一面努力作出回忆的模样:“这句话似乎是阿爹同我这么说来着,你记不记得啊?”
  她床垫的两回,直直拍出缙文一脑门的汗水,他拂了拂道:“我却不记得阿箐说过这句话,你是不是自己”编字的笔画未在脑中刻成,便被玉袖错引道:“是我回想起来的,确然说过这么一句,你不记得了?回头我同阿爹说,你又将他说的话给忘了。我尚记得你从前忘记过一回,那一回”
  他咬牙道:“我当然记得。”
  一小段冬风,自大开的窗扉哗哗灌进来,似极寒水将缙文盥洗一身,生来不畏寒的身子头一次冒出冷汗,仅仅是花开一样的惊讶,瞬间花败似的感慨。
  缙文从前也揣测得到,在玉袖的成长过程中,她的品德与年龄是呈反比例曲线延伸的。有些出乎意料的是,没揣测到竟延伸得这样快,往常她的毒舌总能招架一二,可只凡尘一日,今次一见,她便能将毒蜿蜒千里了。
  可毒舌这种功夫,也需要够灵活的脑,够曲折的思路。如此,玉袖也是个称得上在某种事上,够聪明的孩子?
  正觉这番敁敠中间有个梗不大对头,要推翻时,浑然不知凤晞站到了身前,将玉袖挡得不留缝儿,俨然藏心头肉的做派,冷然一声打断缙文将误入歧途的思量:“星君今天来是要交代什么?”
  严肃地绕回了正路,缙文恍然醒转道:“只顾着聒絮,差点忘了正事。”笑了笑,轻轻念了句,那轮命盘似接诏敕,从他碧色兰花印纹的袖袍里如临陛见般恭迅而出。
  金光一炸,玉袖使劲从凤晞宽阔的肩旁探出半颗脑袋,斜斜望去,金灿灿的簿子悬在半空,无数金粒飞舞,划过凤晞的肩头,跳到她鼻翼上,想象是扑着金色翅膀的蝴蝶,触角瘙痒了肤上的微毛,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缙文将簿子啪得一合,周身又回复冬日浅薄的冷光,他道,雪山遇刺,误入山洞。
  迎着光,玉袖看到卸下一桩重任的缙文,再往前挪了挪身体,由衷地叹了一声:“你自己谱的都不晓得,却常道我没脑子,可见脑子有或没有这个问题,并不是因人而异。只不过我与你凑一处,凑了万把年的光景,便是有脑子也变得没脑子了。”再摇摇头,则则了两声,大抵搀了些嘲讽。
  凤晞的背影思忖半晌,转头将她颇无奈地一望,考虑到身份问题,索性将她拎出来,示意一同坐桌案前的红木凳上说话。
  缙文双手伸入对袖中,入座后不以为意道:“那只是一时口快,你这么较真作甚。”
  玉袖点点头,想想近日她算分外端庄,分外像讲究个度量的神仙了,这种事道个歉便泯了恩仇,变作两清了罢。
  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眼底升起一种令缙文直跳眼皮的崇高感,她道:“我也没较真,你端个茶,低个头,认个错,叫两声好姑奶奶来听听,这事便算了。”
  凤晞眼明手快,扶住险些从长凳上跌落的缙文,他勉强坐正身子道:“昨夜我跟着神君他们许久,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看到了”
  玉袖眼中冒出了探索的光,欢欣鼓舞地挨近他。
  缙文心中暗叹自己转话题转的高明,摆出神秘高端的姿态:“你方才说的一番话”
  “什么话?”玉袖讶然一番,顷刻迷茫地思索,空濛一派的形容。
  缙文一时没克化好,又险些跌了。倒是玉袖出手拉住,明媚的眼似攒了阳光,她腆着脸皮,指着窗外道:“方才我是说,外面天气不错,我们要不要去放个风筝,讲个故事?但见你犹豫,我忖度你也许在纠结是先放风筝,还是先讲故事罢?这种大事还是需要我来抉择,我们就先将故事讲一讲。”
  缙文抽了抽嘴角,“真是名师出高徒,你的脸皮何时一发的厚了?”
  玉袖眨眨眼:“它从来没有薄过。”
  “”
  且说缙文早前便欲下届,同他们磋磨如何牵线搭桥,但早会时天帝留他下来做个例问,只是多费了两句话,凡届却差了好几时辰。眼见月神女君打着哈欠,逶迤出来当值,南斗星君挂起曜星,他急急挨过殷勤一句便离去。
  至地周身已是墨黑,冬夜寒极,风似怪兽的哀嚎。缙文一急,不巧落至穷山恶水,伸手不见五指处难辨北星。又驾起云,颤悠悠向前,方见星光上下争辉,左是琳宫绰约,桂殿巍峨。青松拂檐,玉兰绕砌。又是绿蜡又是红幔的,他料定是南蛮长青地,便立时往右面的崇山峻岭奔去。
  施着法寻玉袖时,寂寥的几盏薄光,从一片错落有致的雪山域中隐约绰现。隔着几重软绵绵的雪白峰顶,缙文念决将山坳间遗世独立的客栈映入眼底。第一时间是想见见玉袖猪般的睡相,但被倚在床椽的凤晞挡住,便悻悻收手。第二时间,方才见到不远处青珂的身影,百步开外,薛谨不远不近地尾随。
  缙文简述一番,遂取下两根发丝,溶于茶中,示意让他们喝下。
  凤晞与玉袖双双接下。她正研究着如何将一根固态的头发,融入液态的水中时,凤晞疑问道:“此举是抽忆术?”
  缙文微笑着点头,眼里颇赞许。
  玉袖刮了刮脑肠,她似乎也听说过这个秘术,似乎是师父老人家开创的一门极为高深的法术,能将平生所见所闻备份植入千丝万缕中。倘若哪天想记得些事,又记不清那些事,便可取出一根载事的来助忆。但这门高深的法术,又分层次。譬如师父他老人家还能抽凡人的记忆,甚至能随意将人送入唤回,就是甚费神力。如今缙文能做到这样的程度,算对得起他数十万年的高龄了。
  缙文解释道:“不若令你们身临其境罢了。”说罢,伸手一挥,方才飘在茶杯里歆享茶浴的黑丝,顿时被同化。
  唔,这真是个高深的仙法,能创纂它的仙也是位高深的仙,身为高深的仙的弟子定然不能不高深。
  玉袖并没有露出惊奇的神色,高深莫测地端了茶杯送入口中,方觉有一丝甜味,便有一阵迷澄扎眼。四周的光亮急速褪去,像是白色的昙花乍现后的乍败,只有一阵琼花玉树香从远方迤逦而来。冬夜除了嘶吼的风雪,但凡活着的生物皆入了眠。一袭月华漫入轻拢,令寒冬腊月稍稍收敛了锋利的爪牙。
  山涧的雪道上,银光下的青珂打住脚步,轻轻哼着江南小曲儿的模样,迸入脑海,似乎成了自己的记忆,配合缙文娓娓道出的一些旁白,宛若身在其中。
  当时缙文隐于树梢,透过参差交错的树叶,悄没声息地将几人望着,以至于玉袖深以为自己便站在一杆柔弱的枝桠上,一面紧张得屏息窥视,一面担心最近吃得没节制,体重蹿高几重山,恁样弱不经风的树桠,会不会承不住自己,摔个狗啃泥呢。
  她埋怨着缙文不寻个结实的席位看戏,却寻了个爪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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