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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岸,晓风残月-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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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足足等了将近一个时辰,刘珩心里已颇为不耐,但看着杨柳风一派安闲自若,倒也不好发作,只得暗暗气闷。
  又过得半晌,才见承福出来,唤了他们跟随进府。
  雕梁画栋二人早已司空见惯,因此只默默记路,却并未显出惊羡之色。
  豢马之所是仿照田园乡趣用一圈稀疏的竹篱单独隔开的,篱上散散地爬了一些丝瓜和牵牛的藤蔓,一间小小的青砖瓦房掩映其中,遥遥相对的就是马厩,当中隔着一个宽大的空场,想来是平日给马匹活动所用。
  刘、杨二人见状不由相视一笑:这马场虽然看来似是清雅脱俗,实则与周围的锦绣奢靡甚不搭调,若是建于朴拙大气的园林之中,自然是点睛之笔,但在此富丽堂皇的园囿之中,却是不伦不类的十足败笔,修园之人的附雅俗心确是可见一斑了。
  承福推开瓦房的屋门,但见四壁徒然,只在屋子中间摆了一张桌子,两只凳子,南墙下放了一张床榻、一个衣橱,这屋子当初显然不过是为了应景而建:宽度虽与寻常房舍相同,深度却并不及常规,因此,狭长的屋内骤然搬入这些器具倒显得拥挤不堪。
  而这些桌、凳、榻、橱也不知是哪个地方换下来的,甚不搭调,至于墙上、地上,虽然确是打扫过的样子,但既然给马倌居住,哪个下人又会用心去做?无非草草地应个景罢了。
  刘珩固然心头不悦,却也知世情冷暖,既入檐下岂堪昂首?因此只是抿了抿唇道了声“有劳”。
  “每日辰初、午正、申末是下人用饭时间,可凭腰牌去膳房领饭,辉总管已吩咐留了你们的份例。”承福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说着:“出入府门须凭腰牌去辉总管处申领凭信,无有凭信各个门上都不得私自放人出去,除了定时领饭,无令不得随意在府中走动,坏了规矩、生出事端可是要家法伺候的。”他顿了顿,接着说道:“等下会有丫鬟送被褥油灯过来,府中的用度都有成例,不够的话只能自己贴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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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珩 héng 佩玉上面的横玉,形状像磬。所以刘珩自号如磬斋主。
  第13章 第四章 为卿俯首为卿摧(下)
  杨柳风上前屈身一礼道:“多谢指点。”
  承福笑了笑,点点头,将手中的腰牌递与她道:“出门往东,过桥左拐便是膳房,时辰不早了,还是尽速前去领饭,若误了,只怕又要生出许多周折。”
  杨柳风恭敬地接过,道了声多谢。
  刘珩正待上前拿过腰牌去领饭,却不料承福又开口道:“辉总管等下会带着承喜来交接马匹上的事情,你我还是先去马厩等候为宜。”
  刘珩微一踌躇,杨柳风已转身趋近低声道:“去吧,这里交给风儿便可。”
  无奈地轻叹一声,刘珩举步欲前,却瞥见她略带忧色的水眸,明了她是担心自己的脾气,遂报以一个安稳的微笑,杨柳风见状方才微垂螓首退身让开。
  刘珩和承福在马厩前足等了有半个时辰,杜辉才带着承喜匆匆赶来。
  提灯同进了马厩,内里的情形比刘珩想象得还要糟糕:将近三十匹马齐齐整整地栓着,看起来倒也整洁,只是地上完全没有吸湿的稻草铺垫,表面上固然清爽,但是马尿渗入厩内的泥土潮湿不堪,只粗略一看,患了软糟蹄的马约有七八匹,蹄烂的也有两三匹,其中一匹连站立都已十分艰难,蹄癣更是成了普遍现象,而所有的公马竟然全部未曾阉##割,包括先时看见的那匹棕马,共有四匹孕马,但各自的状况都十分不佳
  刘珩一边检查马匹一边细细讲解,大到各类马病的诊治预防、孕马的调理照料,小到厩内草垫的厚度、饮洗马匹的次数以及调训马匹的诀窍,无不侃侃道来了若指掌。
  杜辉听得频频颔首,眼中满是赞赏,而承喜却是冷汗涔涔脸色煞白。
  清点完毕,共有公马一十六匹,母马一十一匹,按刘珩的眼光看,实际真正能够牵出去使用的不过四、五匹。
  “每天的未时我要牵马出城饮洗放牧,申初之前回府。”刘珩见杜辉已满是信服之色,遂提出自己的要求。
  “可以,明天我叫人送凭信过来。”杜辉不假思索地答应道。
  之后刘珩又提了些对于马舍布置的意见,他也一一允诺。
  待到一切计议停当,杜辉带着承福、承喜离开,刘珩才发现已是过了戌时,忙关好厩门向着小屋走去。
  推开虚掩的房门,一室融融灯华柔暖,他却不觉一愣:一张方桌已被靠到当门的墙边,两只凳子分列左右,瞬间就令屋子感觉宽敞起来;衣橱被推到左手的东墙下紧贴墙壁,倒不显得占什么地方,而卧榻也被横过来紧挨到右手的西墙,这样一来,原先狭长的屋子因为东西两侧各被占据,倒显得宽敞方正了许多,而原先残留的尘灰蛛网也已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整个屋子温馨齐整一尘不染。
  听见开门声,正坐在床畔纫着被子的杨柳风停针抬首,见是刘珩,遂笑着起身迎来,柔声道:“忙到那么晚,饿不饿?”
  有一瞬间的恍惚,刘珩站在门口不言、不动:明明是从未经历过的陌生画面,为何却有如此温暖而熟稔的感觉?仿佛是从遥遥前世带来的似曾相识。
  这才是夫妻!无须诠释,此刻刘珩满心荡漾的都是这句话。
  见他愣怔无语,杨柳风略带心疼地一笑道:“是不是累坏了?”说着要去拉他的手。
  “别很脏。”刘珩忙侧身避开,却终于是回神走进了屋子。
  掩了门,杨柳风从一旁的地上端过一个装满了清水的小木盆给刘珩洗手,没有盆架,她便就这样静静端着,看他洗过,才又将木盆放回一边的地上,接着递过一块干净的葛巾给他擦手,满是歉意地道:“饭菜都凉了,只好将就着吃了。”
  刘珩笑了笑道:“无妨。”见她长发微湿,遂问道:“风儿已经沐浴过了?”
  杨柳风递上饭碗和木箸笑应道:“收拾了屋子满身尘灰,风儿便先去浴房洗了,珩吃了饭也早些去吧。”
  刘珩应着,却见杨柳风也自端着饭碗陪他坐在桌前,不觉诧异道:“风儿也没吃?”
  杨柳风夹了一箸菜在他碗里,低声道:“就只有两个人吃饭,自然是等到齐了才吃。”
  刘珩心头一热,却是说不出一个字来,菜虽然已经凉透,但这顿饭却吃得温暖无比
  次日一早,杜辉便命人送来昨晚刘珩所提的垫厩用的稻草和治疗马病的药材、包扎伤口的白布等,以及熬药的瓦罐、小泥炉并着出入府的对牌等,倒是思虑周全无一遗漏。
  刘珩见物资齐备色##色俱全,一时也是来了兴致,趁着暖阳高挂,销上竹篱园门,将厩内马匹一一牵出,温顺的母马就散放在空场中任其行走,只把公马顺次在空场周围的木桩上栓了,拿着铁锹,先将原先潮湿的土壤重新翻了翻,再撒上透水性好的黄土,将干草细细编成厚薄适宜的草垫整齐地在厩内铺好。
  这些他虽不曾亲自做过,但当年手下调养上万的马匹,看也看会了,此刻亲历亲为,倒也驾轻就熟。
  之后的日子里,便是一匹一匹挨个细查每匹马的健康状况,然后对症而医:先煎了葱白辣姜汤给感染风寒的马匹灌下,再分别用药汁清洗、包扎好烂蹄软蹄的马儿,又熬了驱除蹄癣的药膏挨个涂抹,想到春夏易生虱虫,便也煎了桃叶水来,连着给每匹马刷洗了两日
  如是忙碌,匆匆已过了半月之期,一厩的马匹渐渐恢复生气,两个人才稍稍得以缓了口气,而杜辉巡视府邸的时候,见不过十数日光景马匹的情形已大胜往昔,虽未着言辞,但神色之间已是甚为满意。
  这半个月的生活虽然辛苦,但眼看着原本恹恹的马儿渐渐鲜活起来,刘珩的心头也日见宽愉,况且,每每忙碌的间隙,抬眸越过马场便可见伊人素淡的身影,或于炉边煎药,或于井畔浣衣,而杨柳风也总能很快察觉到他的目光,抬眸报以一个婉娩的浅笑。
  这样的生活简单而甜蜜,质朴而轻松,虽然粗浊劳累,却带给刘珩从未有过的欢跃自得。
  每一夜软语轻吟之后,他总爱珍宠地轻吻着她的额呢喃:“风儿,谢谢你让我知道,原来人生还可以这样幸福。”
  这个时候,杨柳风也会轻轻地将仍有些微烫的脸颊贴到刘珩的心口低声道:“有珩在,风儿也很幸福。”
  于是,在缠绵的相拥中双双入梦
  第14章 第五章 浪蝶惊起双栖燕(上)
  五月的最后一天,刘珩从杜府的帐房领了他第一个月的月钱。
  虽然区区五两纹银还不够他昔日随意的一个打赏,但这却是他生平第一次自食其力所得——作为皇室亲王,每个月数目庞大的俸禄自是不在话下,除此以外,年节寿辰的赏赐、各路官员的孝敬等也是甚为丰厚,虽则韬晦江南之时,也曾为了聚敛资财而暗中经营赌坊、绸缎、茶叶甚至盐铁等买卖,但亦不过是大事上拿个主意,一应常务仍旧交给下属打理,如今日这般的劳而获之实在是前所未有。
  揣着两个银锞子,刘珩已是含笑加快了脚步。
  “风儿。”他推门进屋,人未至声先扬,倚坐在床边的人儿忙起身迎上前来。
  “看看这是什么。”说着,刘珩已将手伸到杨柳风面前,摊开,两个银棵子熠熠地闪着亮光。
  “昨日额前汗,今朝掌上辉。”杨柳风抬眸微笑着望向面前的男人。
  刘珩的笑容却在垂眸相望的一刻凝住了:玉颊苍白双唇失血,春水中犹带着掩饰不去的疲倦。
  “怎么如此憔悴?那里不适?”他的喜色顿然化作忧心。
  杨柳风下意识地抚了抚脸颊,笑道:“刚在日头底下多站了一会,屋内阴凉,许是暑气窝在心里了,歇歇便无妨。”
  刘珩心疼地扶她坐到床上道:“也是六月的天气了,这外面没遮没拦的,站着做什么?若是中了暑热可怎么办?”
  杨柳风螓首微垂,低声道:“风儿等了许久不见珩回来,所以出去看看。”
  刘珩坐到她身侧,拢她靠进自己怀里,柔声道:“前面排了很多人,因此回来得迟些。”
  杨柳风抬帕为他轻拭额角沁出的汗水道:“辛苦了。”
  “风儿身子本就弱,这些日子又跟着受了那么多累,”刘珩怜惜地轻吻着她的发道:“明日趁着出府放马买只鸡回来炖汤补一补。”垂眸又抚了抚她的背,接着道:“天也热了,这粗布的衣衫终究是厚重气闷,也该给风儿添置几件丝绸的夏衫才是。”他想了想,又道:“对了,解暑的梅子汤也该备着,如今虽没有冰窖,但调好了封起来湃在井水里倒也是一样的,嗯,棉被也嫌厚了,该换床轻薄的丝被”
  杨柳风只是顺从地依在宽阔的怀中,他说一句,她就轻声地应一句。
  “还有”刘珩忽然拥紧怀中的人儿轻笑出声——五两银子自然是买不了这么多东西,而这些昔日的寻常之物,却是他如今迫切想要承诺的,或者,他承诺的其实并不是这些东西中的任何一样,而是一定会让她幸福的誓言。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1'”刘珩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杨柳风已稍见圆润的锁骨轻喟一声道:“原来,知道和悟到竟是相隔如此天壤,我三岁就能吟诵的诗句,到今日方才明澈,真是汗颜之至。”
  杨柳风低声道:“吟诵在于口,明澈在于心,珩常处膏粱纨绔之中,尚能记得这些疾苦之辞,已是难能可贵,又何必如此苛责?”
  刘珩笑了笑,另一只手臂环过她肋下,握着银锞子的手掌在她面前摊开,轻声道:“拿着。”
  杨柳风轻轻地抚摩犹带着体温的银钱笑道:“珩的心血,风儿岂堪坐享?”
  “夫妻之间何分彼此?况且‘男主外,女主内’古来如此,风儿操持家务收管银钱分所应当。”刘珩说着,又抬了抬手掌。
  杨柳风才浅笑着拈起一锭二两的银锞道:“既如此,风儿就将这一锭先收管起来,剩下的珩带在身边。”说着,也不待再让,便将他的手掌收拢推回去,转眸认真地道:“常在府外走动,身边也该多备着些银两才是。”
  刘珩轻啄了一下她的发鬓,欣然将银锞收回怀中
  如此日复一日的缠绵甜美,令人迷醉沉沦,几忘今夕何夕。
  耳鬓厮磨的温存相依中,倏忽已过六月中。
  这一天刘珩放马回来,发现厩中多了一白一黄两匹陌生的马。
  “那两匹马是少爷和书童的,”杨柳风见他拧眉进来,不待相问便忙解释道:“原就是这府中的马匹,之前不过被骑去亲戚家盘桓数月,今日才得回来。”
  刘珩轻应了一声,就着她端过来的木盆里洗手,杨柳风见他依旧闷闷的,遂小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受了暑气?”
  刘珩轻叹一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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