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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伪君子-第1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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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仰头看着红墙黄瓦的巍峨宫殿,王守仁黯然长叹。
    精通儒释道三教的他早已看破了生死,只是,死在一个阉狗手里,真的很不甘心。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不知怎地浮现出前日在城郊新认识的那位锦衣卫指挥使的面容,以及,那坛从别人家后院偷来的十八年女儿红无数番子冰冷的目光注视下,王守仁竟然笑了起来,笑得很大声,笑得肆无忌惮,仿佛刚刚听到一个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番子和禁宫武士们面面相觑,彼此的目光里传递着同一个讯息。
    这人疯了,肯定是被吓疯的。
    “犯官王守仁,装疯卖傻以为能逃得过廷杖吗?你可知罪?”陈安冷冷问道。
    王守仁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喘息着道:“我没罪不,如果非要说我有罪,我只承认前天喝了一坛别人偷来的美酒,那是我生平喝过的最美味的酒。”
    王守仁没疯,陈安却气疯了。
    “午时已到,来人,剥去王守仁的囚衣,给我狠狠打,着实打!”
    两根水火棍一左一右架住王守仁的双臂,然后用力往上一扬,王守仁身子如柳絮般飞到了半空中,然后面朝广场青砖地面一头栽下,重重摔落在地,无情的水火棍带着破空之声呼啸而至王守仁被水火棍扬到半空时,秦堪正好走出午门。
    一直等候在午门外的李二见秦堪出来,立马抱拳行礼,然后指着广场不远处受刑的王守仁焦急道:“秦帅,王守仁已开始受刑了”
    秦堪不慌不忙注视着王守仁重重摔落在地,扬起一地尘土,两根水火棍一左一右朝他的臀部重重击去。
    “多少杖了?”
    “刚开始第一杖。”李二额头微微冒汗,他对秦堪不慌不忙的态度很不解。
    之前要保王守仁一命的人是他,为王守仁奔走出力的人也是他,可现在眼看着王守仁即将杖毙西厂番子棍下,秦帅反倒不着急了。
    难道秦帅忽然改变了主意,放弃王守仁了吗?
    秦堪有秦堪的打算。
    水火棍一下两下重重击打着王守仁的臀部,此刻王守仁再也笑不出了,额头渗出豆大的冷汗,脸色煞白咬着牙,随着棍子一记又一记地落下,他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声痛苦的闷哼。
    监刑太监陈安翘着脚仍旧一片悠然之色,白净无须的脸上露出几分冷酷的笑容。
    不远处的秦堪微微皱了皱眉。
    “李二”
    “在。”
    “王守仁受到第十杖时,你冲上去救人,我已从皇上那里请来了旨意,你可百无禁忌。”
    李二满头雾水地瞧了秦堪一眼。
    为何一定要受到第十杖才救人?这样下去就算救了人出来,王守仁欠秦帅的人情岂不是也打了折扣?闹得不好便里外不是人,大人物的心思真难捉摸啊。
    疑惑归疑惑,李二还是兴奋地抱拳道:“是。”
    秦堪忽然抬手指了指不远处面露冷笑的陈安,道:“那个太监是谁?”
    “司礼监新任的随堂太监陈安,刘瑾新认下的干儿子。”
    秦堪皱了皱眉,道:“那家伙笑得好讨厌,等会儿趁乱上前废了他。”
    “是!”
    秦堪点了点头,袍袖轻轻一拂,如同拂去了一粒尘埃般,悄然独自朝宫门外走去。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九章 善恶有报
    廷杖带着破空声呼啸而落。
    监刑太监陈安的身旁还有一名小宦官大声报着廷杖数。
    王守仁脸色愈发惨白,冷汗流满了全身,他的臀部已皮开肉绽,红黑相间的水火棍落在臀上,每一棍都带出一片触目惊心的血水,王守仁连痛苦的闷哼都已渐渐虚弱无力。
    番子行刑显然下了重手,才只七杖,王守仁便支撑不住,这样下去,不到二十杖绝对能要他的命。
    所有人面无表情听着小宦官的报数。
    “第七杖!着实打!”
    “第八杖!用心打!”
    秦堪负着手面无表情地从王守仁身边经过,李二领着百余名早已跃跃欲试的校尉跟在秦堪十步之后,待听得小宦官报到“第十杖”时,李二忽然一挥手,百余名锦衣校尉一涌而上,各自用刀鞘狠狠拍向番子们的脑袋。
    番子们懵了,他们奉刘瑾之命行刑,死活没想到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横插一手。被锦衣校尉们打了个措手不及,人人抱着脑袋哭爹喊娘嚎叫。
    陈安也呆住了,片刻之后回过神来,像大街上被人摸了胸的良家妇女似的尖叫起来。
    “你们你们锦衣卫要造反么?”
    李二厉声喝道:“王守仁涉嫌一桩命案,锦衣卫要拿活口讯问!”
    陈安怒道:“杂家奉司礼监刘公公之命对犯官王守仁行廷杖,待四十杖打完你再讯问便是,锦衣卫何故对西厂番子动手?”
    李二冷冷一哼,道:“这位公公别说笑了,四十廷杖打完,王守仁还是活口么?”
    陈安一滞,接着恼羞成怒道:“是不是活口关杂家何事?杂家奉的是司礼监刘公公的令,你们锦衣卫敢对刘公公不敬?”
    “我奉的是皇上圣谕,你们敢对皇上不敬?”
    “圣圣谕?拿出来杂家瞧瞧。”
    李二皮笑肉不笑道:“圣谕自然是口谕,这点小事你难道要皇上用纸笔写好盖上皇帝大印特意给你过目?你有这么大面子么?”
    陈安脸色铁青,犹疑半晌最后一咬牙:“定是你们锦衣卫为劫人犯而矫诏!王守仁这人杂家放不得!来人,给杂家把这帮矫诏犯上的畜生拿下!”
    李二哈哈一笑,忽然沉下脸暴喝道:“弟兄们,把这帮违旨不遵的阉狗拿下!”
    西厂番子和锦衣校尉们顿时打成了一团。
    混乱中,陈安气急败坏,跳脚大骂道:“好你个锦衣卫,刘公公要收的命你们也敢抢,不怕死么?尔等之举秦堪可知?”
    “哈哈,秦帅就在宫门前,这位公公有兴致不妨去问他。”
    一听到秦帅两个字,西厂番子人人色变。
    虽然他们是新招募的番子,可秦堪两月前血洗东厂的事迹早已传得天下皆知,据说直到今日,东厂大堂前仍飘散着一股浓郁的血腥之气,更有好事者以讹传讹,说东厂夜晚常闻厉鬼嘶嚎,夜夜不歇,新任的东厂厂督戴义请道士做了好几场法事仍无济于事。
    一道命令死了几千人,秦堪的凶名已深深刻入了东西厂番子的骨子里,他的名字成了番子们的噩梦。
    西厂番子听到秦堪就在不远处,立马扭头朝宫门望去,远远的,只见一位穿着大红麒麟袍服的年轻人慢慢吞吞朝宫门外走着,不是秦堪是谁?
    一见到那大红色的身影,番子们顿时斗志全失,面现惊惧之色朝后退缩,谁是矫诏谁是违旨他们已无法分辨,他们只知一个事实,敢杀东厂好几千人的凶神如果真奉了皇上旨意,他一定不介意再杀几个违旨的西厂番子。
    西厂番子生了惧意,锦衣校尉们却士气如虹,李二一声招呼,百余名校尉如猛虎下山,朝地上趴着的王守仁冲去,此消彼长之下,番子们如回潮般节节败退。
    混乱里,李二经过呆若木鸡的陈安身旁,眼中凶光一闪,几名校尉身形如鬼魅般悄然围住了陈安,陈安见眼前几人神色不善,正待高声惊问,却忽然被李二捂住了嘴,身后一名校尉倒转刀鞘,用绣春刀的刀柄狠狠朝陈安腰后的脊椎骨上一捅,陈安两眼圆睁,只感到自己脊椎仿佛已碎裂,下半身顿时失去了知觉,身子不由自主地软瘫下来。
    数丈之外,校尉和番子们战成一团,根本没人注意到他,午门外的禁宫武士有人瞧见了,却赶紧将头扭过一边,西厂与锦衣卫打架,实则是刘瑾与秦堪之争,两位都是极得圣眷的大人物,神仙打架,凡人最好视若不见,否则难免遭殃。
    陈安忍着脊椎处的剧痛,倒在地上两眼失神地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
    一片喧嚣的混乱声里,李二凑近陈安耳边狞笑着轻声道:“咱们秦帅说了,你笑起来的样子很讨厌,秦帅讨厌的人,便是整个锦衣卫的敌人。”
    又是一记刀柄狠狠砸向陈安的太阳穴,陈安一声不吭便晕了过去。
    李二站起身哈哈笑道:“弟兄们,把王守仁抬上,回镇抚司衙门。”
    *一柱香的时间,王守仁的命运急转直上,在秦堪的布置下逃出了生天。
    刘瑾一心要处死的人被秦堪中途截了胡,王守仁被锦衣卫抢走之后下落不明,西厂番子被打伤一地,司礼监随堂太监陈安尾脊椎碎裂,太阳穴挨的那一下更狠,太医都救不醒,成了活生生的植物人。
    情势突变,承天门外等着给儿子收尸的礼部左侍郎王华和一众大臣惊愕不已,回过神后随即纷纷向王华道贺。
    王华呆楞半晌,随即哈哈笑了两声,也不说话,赶紧朝府里赶去。
    儿子既然死不了,家里的灵台丧棚可以撤了,不吉利。
    中午时分抢了人,下午的时候,锦衣卫北镇抚司忽然向吏部通传了一道锦衣卫指挥使的公函,京师某妓女被害一案经查实,与兵部主事王守仁无关,不过王守仁嫖妓不给钱,品行着实不堪,奉皇帝陛下圣谕,王守仁贬谪贵州龙场驿丞,三年内朝廷不复起用。
    公函上特意强调了三个字,“奉圣谕”。
    至于王守仁上奏疏,司礼监刘瑾欲杖毙他的事情,公函上一字未提,仿佛锦衣卫指挥使对此事毫不知情一般。
    对于官员的任免升贬,一般由内阁和吏部廷议,皇帝下的旨意其实用处不大,不过先前刘瑾杖毙戴铣之举激起了外廷的公愤,有心之人立马从秦堪的这份公函里闻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这次吏部的办事效率很快,而且在事先没有沟通的情况下与秦堪配合得非常默契,立马准了秦堪的这道公函,刘健和谢迁致仕之后,内阁首辅是李东阳,人老成精的李东阳一见吏部送来的公文,顿时便明白是秦堪在背后搞风搞雨,于是使了个小计支开了焦芳,文华殿里与杨廷和商议了几句,二人同时在公文上批蓝照准。
    有了皇帝的旨意,内阁两位大学士的准许和吏部的大印,王守仁贬谪贵州龙场一事板上钉钉了。
    当天夜里,城郊秦府的大门前行来一乘官轿,老态龙钟的礼部左侍郎王华在家仆的搀扶下走出轿子,看着秦府门前那一对幽暗昏黄的大灯笼和紧闭的大门,王华抿了抿唇,沉默无声地面朝秦府大门跪下,恭敬而虔诚地磕了三个头,起身离去。
    王华离去没过多久,秦府大门前又驶来一辆马车,几位妇孺和小孩下了马车,在秦府门前站成一排,也朝秦府大门跪下,恭敬地磕了三个响头,沉默地离去。
    这几位妇孺和孩子是已死在陈安杖下的南京户部给事中戴铣的家眷,陈安被锦衣卫打成了活死人,仇怨已了,大恩未报,家眷们用这种沉默的方式向秦堪表达谢意。
    善恶恩怨皆有报,冥冥中自有一双眼睛注视着世间每一桩善恶,等待着合适的时机一一报还。
    *同样的夜里,司礼监里阴云密布。
    刘瑾穿着蟒袍坐在白烛前,昏暗的灯光里,那份由内阁李东阳杨廷和签署照准,吏部盖了大印的公文刺得刘瑾两眼眯成了一条缝。
    浓浓的阴霾布满了刘瑾那张苍老却狰狞的面孔,公文上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幻化成了一根根尖利的针,扎得刘瑾的心头滴血。
    忍了多年的屈辱终于有朝一日掌了内廷大权,这是他刘瑾用毕生的委屈和自贱换来的权力,如今竟被秦堪生生再次践踏刷刷几下,那份公文被刘瑾撕成了碎片,在司礼监空旷的屋子里片片飘落。一阵夜风吹来,屋内的烛光无力地摇曳,最后熄灭。
    “秦堪!你安敢如此对杂家!”
    黑暗里,回荡着刘瑾极度愤怒的低声嘶吼。
    (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章 城外送别
    恩与怨是同时存在的。
    几番犹豫后的秦堪终于出了手,救了王守仁,为那素不相识的戴铣报了仇,施恩的同时也不可避免地跟刘瑾结下了深怨。
    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秦堪出手之前便已料到,既然已出了手,落子无悔。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一辆马车在几名青衣青帽仆人的围侍下,静静地出了京师朝阳门,往西而去。
    马车里铺满了厚厚的褥子,满身伤痕的王守仁趴在褥子上,不时紧蹙眉头低低呻吟一声。
    掀开马车帘子,王守仁忍着痛看着渐行渐远的京师巍峨城楼,忽然咧开嘴笑了,身上的伤隐隐抽痛,王守仁笑得直吸凉气,却仍在笑着。
    城隍判官已在生死簿上写下的名字,却不得不将它划去,人生最畅快之事,莫过于跨越生死轮回。
    昨日锦衣卫把他救醒后,王守仁脑中便隐隐有一种豁然贯通的感觉,很强烈,那种即通而未通的通透之念如同一张薄纸,只等着合适的机缘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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