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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之名[星际]-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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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涟沉默了一下,无法理解“各种各样的问题”是个什么样的状态。
  安娜温和地看着他:“Killian,你现在所看到的,还有我对你讲述的,都只是他身上好的那一部分。如果只是普通的相处,这样就已经足够了。但如果是和他交往,就必须连他身上有问题的那一部分也接受下来。这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到的,至少我没做到。所以,我放弃了他。当然,反过来说也是一样,他也放弃了我。”
  “就没有可以不放弃的办法吗?”
  “也许有吧。”安娜叹了口气,“我只希望,有人可以找到那个办法。”
  虽然目的地是同一间办公室,但是刚刚同行了不到十步,薛垣和乔伊就各自找了个理由分道扬镳。在这一点上,两个人倒是默契十足。
  薛垣到餐厅喝了杯咖啡,一直磨蹭到时间差不多,才往办公室走。
  走廊里迎面来了一位女子。薛垣觉得她面熟,却一时对不上号。
  女子也看见了他。工作时间不方便聊天,她没有说话,只在擦肩而过时妩媚一笑。
  薛垣这才想起,原来是娇滴滴小姐。
  他们打交道的次数也不算太少,但薛垣从来记不住她的名字,也记不清她具体的长相。偶尔想起她来,脑海中只有一张似是而非的模糊脸庞。一来是因为她的彩妆总是过于浓艳,二来是薛垣自身的缘故:他有轻微的脸盲症。
  对于跟他相处过的绝大多数人,他都记不清他们的容貌。
  那种感觉,有点类似于在电视上看见自己不怎么熟悉的演员。看着屏幕时会想起:“啊,我知道这个人。”一关掉电视,那张脸便也随之消失了,不管怎么努力回忆,也无法清晰地浮现出来。
  狐狸说,「母鸡全都长得一个模样,人也全都长得一个模样。」
  这样的世界,真的很腻啊。
  整整一天,薛垣和乔伊像两尊佛,彼此相隔三米远正襟危坐。要是桌子足够长,他们不介意坐成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以他们为中心,气温骤降二十度。除了秦焕,一屋子人都承受着恐怖的低气压。
  薛垣盯着工作方案,脑子里呈现的却是一张电子地图。
  “蔷薇骑士”,此刻就在这间办公室里。
  那个家伙,此时一定也正在揣测着薛垣的心思。
  两人昨天如电光石火般交了一下手,便再次各自藏剑入鞘。对方很谨慎,用了虚拟机和代理IP双重掩护。但薛垣的木马直接侵入了ta的网络配置,获取了对方真实IP所对应的地理位置。
  那是技术官俱乐部。
  下班以后,技术官们都习惯去那里休闲片刻。娱乐活动很丰富,网吧、酒吧、棋牌室、台球室应有尽有。那里没有监控设备,也不需要任何登记,谁都可以凭着证件自由出入。
  虽然薛垣可以找到蔷薇骑士发帖的那台电脑,却没有办法查出当时究竟是谁在使用它。唯一的信息就只有“对方也是技术官”这一点而已。
  现在的问题是,蔷薇骑士究竟是由于过度自信而不小心暴露了身份,还是故意为之,让薛垣怀疑身边所有人?
  而且,对方是否已经知道,薛垣知道了ta的身份?
  薛垣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让思绪跳脱出来。一直朝这个方向想下去的话,就会陷进“ta到底知不知道我知道ta知道×N”的无限循环,除了把自己折磨得精疲力尽之外毫无作用。
  水平相近的人之间的对决,比的不是谁更高明,而是谁不犯错。
  这盘棋,现在才刚开始。
  下班之前,薛垣宣布:“今后一段时间,我都会在人工智能实验室值夜,有事去那里找我。”
  乔伊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薛垣假装没有看见。既然他和祁涟一起过夜的事已经被乔伊发现,索性做得光明磊落,免得背地里生出口舌。
  去看祁涟之前,他先回到自己的住处,在房间里探测电子设备。
  仔仔细细检查过每个角落,扫描仪没有反应。还好,没有被安装摄像头之类的东西。
  从他上一次检查房间直到现在,他没有做出过会暴露那个秘密的举动。至少是眼下,秘密是安全的。
  薛垣稍稍松了口气,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的神经绷得有多紧。他需要好好泡个澡,给自己做个芳疗。
  躺进盛满温水的浴缸,点起一盏香薰灯,把几滴玫瑰精油倒入灯上的托盘中。
  袅袅的香氛很快挥发出来,在房间内聚积氤氲,慢慢被吸入通风系统。整个舰艇有着发达的内部循环通风系统,全天候保持开启,不论身处任何地方,都有新鲜的氧气。
  在玫瑰花的芬芳之中,他闭上眼睛滑进浴缸底部,让全身被水浸没。
  气味,是最好的记忆存储器。
  他对香氛的喜爱,算起来应该追溯到童年时代。家里的后院种植了许多玫瑰。有观赏用的卡罗拉红玫瑰,也有提炼精油用的大马士革玫瑰,相互交织成错落的图案。
  成年后薛垣一直保持着一个习惯,每当心灵被多疑的天性所折磨,就用香氛安抚自己的神经,默默自我告诫:不要像有的人一样,被自己逼疯。
  所谓“有的人”,其实就是他的父亲。
  他父亲也曾经是一名技术官,主要研究加密算法。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原本和蔼可亲的父亲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开始用狐疑的眼神打量身边的每一个人。后来他干脆不再出门,把自己关在家中最隐蔽的房间里。
  薛垣那时还是小孩子,没意识到父亲的精神出现了异变。他不太明白,母亲原先总是抱怨父亲加班太多,现在父亲每天都在家,为什么母亲的神色却越来越憔悴忧愁。
  一天傍晚,母亲带着弟弟出去玩,父亲神秘兮兮地把薛垣拉到窗前,指着后院的花圃说:“伊万,你妈妈是克格勃。她是来监视我们的,外面那些花其实是她给别人发的暗号。你没发现那些玫瑰排列得很有规律吗?它们其实是二进制密码!”
  最初,薛垣真的有一点点相信,还偷偷研究过那些花的排列,试图找出那个莫须有的规律。
  直到有一天,父亲又一次神秘兮兮对他说:“伊万,你弟弟是间谍。你没发现他换牙换得很有规律吗?”
  “………………( ̄旦 ̄;)”
  从此以后,就连在父亲面前梳头发这种事,薛垣也不敢做了,生怕父亲哪天会对别人说:“伊万是特工,他每天掉下来的头发长短都排列得很有规律,那是莫尔斯编码!”
  …………
  “笃。”
  一声极为轻微的响动,自某处传来。
  薛垣从回忆中回到了现实,但没有动。他很清楚这声音来自何处,又是为着什么缘故。
  “笃、笃。”
  又是两声轻响。之后,周围恢复了静寂,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过了一阵,薛垣从水里坐起身,熄灭了香薰灯。
  还没走到那间玻璃房子,薛垣就远远看见,祁涟已经在里面满心期待地等候着了。
  每一天,薛垣的出现是他唯一的盼头。技术官们都下班后,外面变得冷冷清清的,他反而会越来越高兴,竖着耳朵准备迎接门被打开的声音。
  “嘀!”
  祁涟立刻快乐地蹿过去,张口就对薛垣来了一句:“幸福原来也很折磨人的。(* ̄︶ ̄*)”
  “…………”虽然知道他这是在引用《小王子》里的话,薛垣还是感觉略惊悚。
  ——喂喂,你根本连什么叫幸福都不清楚吧?不要胡乱套用台词啊!
  本想这么调谑一句,可是看见祁涟眼里全无矫饰的喜悦,终于没有说出口,在心里叹息一声。
  将来有一天,你会走出这间玻璃温室,看到真实的人世,也会看到真实的我是什么样的人。
  到了那个时候,你还会这么喜欢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事情比较多,更晚了……QωQ

  ☆、驯养

  雪。
  北西伯利亚低地的茫茫雪原。辽阔,凄清,终年寒冷,带着远离人世的寂寞与荒芜。站在那里,像独自一人站在彗星表面。
  年幼的他有时带着雪橇狗在这一片雪原上逡巡,偶尔会远远看见白色的北极狐。它们坐在冰上,柔媚地眯起眼睛,凝视着不知是哪里的地方。
  ——在这样孤独的地方,北极狐到底在看什么呢?
  他常常这样想着。
  ……
  一双绿色的眼睛突然出现在视野里。
  薛垣猛然回神,才意识到键盘已经在自己的手底安静了很久很久。
  怎么又回想起俄罗斯了?
  对了,是因为无意中又从舷窗看到了“无形之墙”。
  为了防止巡逻舰误入那片禁域,技术官们用磁场制造了一片光幕,纱幔般悬浮在“墙”的前面。他只看了一眼,记忆中的北极光便再次映现于脑海。
  因为父亲工作的关系,全家人在西伯利亚住过一阵子。对那段生活他并未留下太多记忆,只有一个感念深深根植于心:没有去过西伯利亚或太空的人,不会了解什么是真正的孤独。
  “你又卡住啦。”祁涟的眼睛笑得弯弯的。因为两个人一起睡过了(←_←不是辣个睡过了),他对薛垣的敬畏少了很多。
  “哪有!我只是休息一下。我这样写算法的高手会被卡住吗?”薛垣奋起维护自己的名誉。
  “到底什么是算法啊?”总是从薛垣口中听到这个词,祁涟觉得很神秘。
  薛垣今天心情不错,耐心地给他解释:“算法啊,其实就是解决问题的方法。举个通俗的例子,你要去某个地方,你想出了一条路线,这就是一种算法。”
  “就这样?”
  “不然呢?难道你以为是咒术之类的吗,‘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
  “不过话说回来,算法也可以很酷。”薛垣晃动手指,“我还记得我第一次上算法导论课的时候,老师的第一句话酷得要死。”
  他切换成一张冰山面瘫脸,学老师的语气:“天地不仁,以万物为数据。圣人不仁,以万事为算法。”
  “什么意思?”祁涟一脸崇拜地看着他。
  “不懂哎!所以很酷啊!”
  “……”
  祁涟的视线在屏幕上转了转,“我也想学。”
  “你用不着学。我写的算法都是给你用的,以后你大脑里的程序就是按照我的算法来运行的。”
  薛垣说着,摸了摸祁涟的后脑。那里隐藏着一个细如针眼的接口。
  “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法就是一个人理解这个世界的方式。所以,我把我理解这个世界的方式传给了你。神以自己为模板创造了人类,人类也以自己为模板创造人工智能。——呃,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嗯。你想说,你是我的神。”
  “……虽然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你能get到这一点我很欣慰。”
  翌日一早,薛垣又被参观者扰了清梦。
  这回不是乔伊,是安娜。她站在房间外面,笃笃笃敲玻璃。
  搞什么啦!薛垣满腹牢骚爬起来。一个也来看两个也来看,是不是再过几天就该有观光团浩浩荡荡的来了?
  跟昨天一样,祁涟又是醒着的。
  发现薛垣在看他,他立刻主动汇报:“她刚刚才来。”
  “你怎么每天都醒得这么早?失眠了?”薛垣奇怪。
  祁涟摇了摇头,不说话。
  “难道你一夜没睡?!”
  “嗯。我不知道自己睡觉的时候会不会踢人说梦话,所以我想,不睡就没有问题了。——这是不是也叫一种算法啊?”
  说完他偷偷瞄薛垣,等着被表扬。
  “……”薛垣吐槽无能,突然明白了一句话:豆腐掉进灰堆里,吹不得,打不得。
  “虽然这也是一种办法……我还是晚一点再跟你讨论这个事情好了。”
  来到外面,安娜开门见山:“伊万,我需要跟你谈谈Killian的问题。”
  “你说。”不知怎的,薛垣产生了一种类似于老师找上家门来说“你儿子在学校表现不好”的感觉。
  “很明显,他对你产生了印随反应,一直在努力模仿你。我有必要提醒你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要对他造成不良影响。”
  薛垣心里“咯”地微微一动。
  他也早已觉察到了祁涟对他那种异乎寻常的信任和倚赖,但刻意没去深想。
  是的。其实祁涟只是像小动物一样,模仿和依恋他见到的第一个活人,把这个人当成“妈妈”。不是出于感情,而是出于本能。
  ——或许是这样的吧。
  心里这样想着,他嘴上仍是惫懒如常:“请组织放心,我一定以身作则,厚德载物,自强不息,争取早日把他培养成联邦好青年。”
  安娜翻他一个白眼,“话说回来,你对他的关心程度还真让我惊讶。怎么,你的‘亲密关系恐惧症’自愈了?”她打趣道。
  说起来,薛垣也曾算是她的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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