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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之名[星际]-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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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彼此交谈着,他们在花园里坐了一整天,如两位古稀老者在庭院中回首往事。
  落日低垂,天空渐由玫红转为深紫。
  薛垣忽然想起一个问题:“这个星球到底在哪里?”
  祁涟抬头望着星空,微笑了一下:“我们在玫瑰里。”
  这不是一句比喻,而是事实。
  通过对比星图,考察队弄清了这颗无名星球位于宇宙何处:它是疏散星团NGC2244中一颗恒星的行星,距离地球5200光年。巧合的是,它孕育于“玫瑰星云”之中。
  “玫瑰星云”是一片巨大的电离氢区,包含着形成恒星所需的物质,是星星们的子|宫。
  由于恒星风和宇宙射线的作用,气体尘埃云形成了花瓣般艳丽的形状和色泽,仿佛绽放在宇宙深空中的一朵玫瑰。天文爱好者们给它取了一个动人的名字:宇宙情花。
  薛垣无数次用望远镜观望这个遥远而浪漫的天体,不曾想有朝一日竟置身其中。
  祁涟手臂上一个腕表似的东西忽然发出“嘀”一声,表盖啪地弹起。他低头看了一眼,把表盖合上,对薛垣说:“月出时间到了。你别害怕,没有事的。”
  只见东南方向的地平线以下,升起了一个巨大的半圆。确切地说,是一个半圆最上面的一小部分,被地平线切割成了弓形。这个弓形实在太长,几乎横跨目力所及的地平线两端。
  很快,随着半圆上升,弓形的面积越来越大,占满了整个天穹,光芒莹澈如冰雪,把整个世界映得一片清明。它的立体感也随之凸显出来:球面平滑的“腹部”向着地面高高隆起,仿佛触手可及。
  由于距离近,它与地面的相对速度极高,简直像是能听到车轮疾驶般的风驰雷动。视觉上的效果是,一只比天空还大的巨球压着头顶碾过,像要碾碎整个世界。倘若毫无心理准备突然看见这么一幕,必定会吓得三魂附体七魂出窍。
  薛垣盯着那皎皛的球面,辨认上面的山脉地形,甚至还发现了一块形状极似“宁静之海”的暗影。
  他突然真切地意识到:这是独属于他的世界,独属于他的月亮。
  “墙”外的第二支考察队将在24小时后出发,彼时,“墙”内的这个宇宙已经过去了七十万年,后来者只能在地质层里找到他们的骨骼化石。
  而且,很可能再也不会有第二支考察队了。
  太阳已经变成了沉寂的黑矮星,不会再吞噬人类。虽然舰队还无法离开太阳系,但至少可以喘口气,在奥尔特星云之内寻找可以暂时移居的小行星。除非好奇心太旺盛,否则他们没有必要再到“墙”里来。
  此生此世,这是他和祁涟两个人的星球。
  薛垣拍一拍自己身侧的地面:“Killian,你坐过来一点。”
  祁涟顺从地照办了。薛垣替他解衣时,他也乖乖的。
  薛垣身上,两天前——对祁涟来说是五年前——留下的“草莓”仍历历可见,痕迹宛然。祁涟轻柔地摩抚它们,但不说话,也没有表情。
  这样子的祁涟太过陌生。以往的他,所有的表情都写在脸上,一颦一笑都不加掩饰。现在的他却似一潭散尽了涟漪的深水,再也不起波澜。
  薛垣担心起来,摸摸他的额头:“你是不是病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啊。”
  “那你为什么不高兴?”
  祁涟怔了怔,若有所思地自语:“原来是这样。我也觉得自己和从前有点不一样,但没想出来是为什么。现在我明白原因了:我好像感觉不到快乐了。”
  薛垣一时愕然。他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祁涟失去了感情。
  安娜曾说过,祁涟是先天的“促肾上腺皮质素释放因子受体缺失”,不会感受到焦虑。而现在这个范围又进一步扩大了:他感受不到忧愁,也感受不到快乐。
  这是他身体的自我保护。独自在一颗无人星球上守望了三年,普通人恐怕早已精神失常。极端的孤独触发了他大脑中的“进化”机制,以失去情感为代价,换取生存的几率。
  当狐狸终于找回了自己驯养过的小王子,小王子却失去了感情和爱|欲。
  薛垣不由回忆起了祁涟的“爸爸”:那是一个异常寡言少语的人,对外界封闭了内心,永远沉默着接受命运加诸他身上的一切,仿佛一切理所应当。
  现在的祁涟,和那人很像。就连薛垣自己都觉得残暴地“吃”掉他的时候,他也依然沉默而平静地接受了。
  薛垣本不想过于暴烈,但他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才能弥补这莫名失去的五年时光。对祁涟来说,他们分离的时间,已经远远久于他们相处的时间。
  他很想问问祁涟,你还喜欢我吗?
  或者,干脆问得更加露|骨一点,你爱我吗?
  但他不敢说出口。祁涟不会撒谎,他很怕他会坦诚地回答:“我已经没有感觉了。”那样他会受不了的。
  所以,就放弃那些无谓的追问好了。他能把握得住的,只有当下。
  ━━━天亮了的分割线(≧︿≦)━━━
  如果以小说的题材类型来归纳自己二十五年零八个月的人生历程,大体是这样的:
  最初的十年,是童话;
  接下去的十年,是军旅文;
  再接下去的五年零七个月,是太空歌剧;
  从这个月开始,今后都是种田文。
  ↑↑↑以上,是薛垣蹲在厨房剥西红柿时总结出来的。
  没错,是蹲着。
  放在以前,打死他他也不会做出这样不高冷的动作。但现在完全用不着在乎形象了。就算天天出去豪放地祼奔,也没有谁会拦着他。
  在他和祁涟所组成的这个二人小家庭里,祁涟主外,薛垣主内,男耕男织。
  如此分工的原因很简单:这个星球的地面本底辐射比地球高一些。薛垣的身体抗辐射能力远不如祁涟,尽量减少户外活动比较安全,只好做起家庭煮夫,学着做饭。
  这间用飞船改造的屋子虽小,却干净舒适。生活用电来自于“阿尔戈号”的核聚变发动机。屋顶上那个闪亮的东西是“恋人号”的一个金属部件,晴天在阳光下很显眼,用以给远方的人当路标,此外也可以当避雷针。
  原子炉上架着一口小锅,水“咕嘟嘟”地煮沸了,薛垣用笊篱把热腾腾的面条捞进盘子里。——这个笊篱是用飞船上的一个轴流风机罩做的,也真是物尽其用。
  做蔬菜色拉的时候,天色变得有点阴沉。
  薛垣从厨房里探出身子,用手搭了个凉棚,望向天空。浓浓的乌云在地平线尽头翻滚堆积,看起来是要下雨。
  薛垣丢下正在切的莴苣,抱起家里所有能找得到的瓶瓶罐罐。
  祁涟告诉过他,这个星球地表温度高,淡水资源不多,但全年多雨,所以下雨时尽量多储备一些水。
  祁涟在田里收小麦,为快要到来的秋冬季节贮存粮食。这么多年的风吹日晒,他的皮肤却几乎一点也没受到损伤,容貌也毫无改变。这是因为,他的基因经过了优化,细胞老化的周期比普通人慢得多。
  薛垣远远看着他,觉得他是凝固在流沙画里的一尊小雕塑,时间的沙砾只会从他外部冲刷过去,不会对他产生影响。
  仿佛感觉到了薛垣的凝视,祁涟转身向他看了过来。薛垣把双手拢在唇边:“回家吃饭了!”
  这句话他喊得无比自然,就好像他们已经这样过了大半辈子老夫老夫的农家生活。他看不清祁涟是否微笑了一下,但却真确地感觉到了自己心中升腾而起的温情。
  不论那个高维文明究竟怀有什么目的、又想要借助这个宇宙对人类做些什么,都已无关紧要了。他惟愿ta们再给这个宇宙8秒,让他和祁涟在这里安稳地度过一生。
  浓云酝酿了一天,到了夜晚,大雨如期而至。
  因为害怕麦子被雨水泡坏,祁涟去打谷场连夜收场。薛垣不会干农活,帮不上忙,只好独自待在家里。等得久了,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知到了几点钟,一阵轻微的“咚咚咚”把他扰醒,是从门的方向发出的。
  薛垣的第一个反应是:祁涟回来了。
  正要去开门,脑中倏地打了一道闪电:不对,不可能是祁涟。
  屋子的门是用“阿尔戈号”的舱门改造的,并未安装锁闩之类的东西。金属门板在电磁力作用下合拢在一起,按一下旁边的按钮便会自动打开。
  如果是祁涟回来,他不但不会敲门,还会尽力放轻动作,以免惊动薛垣。
  那…………门外会是谁?
  一阵寒意直蹿上薛垣的背脊。他想起一篇只有一句话的科幻小说:地球上最后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他从床上一跃而下,无声地打开床头的抽屉。里面有一把老式军|用|手|枪,点四五口径的勃朗宁M1911,是考察队的一名成员带来的私人藏品。为防止走火,平时拆卸散了收在木盒子里。
  薛垣迅速把手|枪拼装起来。其实他很怀疑门外是某种非人类的东西,枪|械可能根本没用。但出于特|种|兵的习惯,手里拿着武|器总会稍微安心一点。
  装好了枪,头脑已经完全清醒过来。薛垣把子弹压入膛中,紧贴墙根快速潜移到窗边,双手持枪背靠墙壁,以最小的动作侧目探视。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门口。                        
作者有话要说:  

  ☆、小王子

  外面空荡荡的。
  门上一盏小灯发出微弱的光,照亮黑夜中飘洒的雨丝。廊下整整齐齐摆着一排容器,是薛垣白天放在那里接雨水的。除此之外,别无它物。
  ……是风,刚才的声音一定是风。薛垣这样自我安慰着。
  忽然,一只广口玻璃瓶摇晃了一下,咣当一声翻倒在地上,看上去就像被谁不小心踢了一脚。
  ……雾草!是风是风,一定是风!(≡д≡|||)
  然后,那只瓶子又重新站了起来,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把它扶起。
  ……是风是风是风……奶奶个熊不带这么玩的啊啊!!老子最怕灵异事件好吗!!(〒▽〒|||)
  牙一咬心一横,薛垣猛地按下门边的按钮。两扇金属门“唿啦”一声倏尔开启,湿冷的空气扑面而来。正举着枪确认四周的动静,偏巧空中“咔啦”一个炸雷落下。薛垣一惊之下,条件反射般对着广口瓶附近连扣扳机。“砰砰砰”一阵乱响,瓶子应声爆裂,玻璃碴和水花四处飞溅。
  安静了片刻,那个要命的敲门声又响了起来。声源近在咫尺,甚至能感觉到门板传声时的震动。只是,这一次声音变得极有规律,一直缓慢而清晰地重复着相同的节奏,很像莫尔斯电码。
  薛垣强令自己冷静下来,在心里默数着长短间隔的频率:
  。。。…。……。…。……。…
  Vanya(万尼亚)
  薛垣呆住了。
  叫他“万尼亚”的人很多,但会用莫尔斯电码这样跟他交流的人,就只有一个。
  “父亲?”这个称呼一霎脱口而出。对他而言,这已是一个非常陌生的词语。
  敲击声仍在继续,并开始变得时远时近,像在引导着他走出去。
  薛垣定了定神,收起手|枪,循着声响的指引迈出房门。
  冰冷的雨水倾洒在他身上,但只有一霎。
  他发现,自己的视角变得奇异:他正在从一个从未见过的角度回望自己刚才置身的房间。
  他小的时候,常在画报上看见一种叫“考眼力”的儿童画:各种姿态各异的小人儿被铺陈在一幅很大的画面上,但没有前后遮挡或近大远小的透视关系,可以看到每一处细节。幼儿园的老师总是给小朋友们看这种图,让他们比赛谁先找出画里正在做某件事情的某个人物。
  从四维空间看三维空间,就有点类似从三维空间看这种画。习以为常的透视关系消失了,每个物体都以一种奇特的方式毫无遮蔽地祼裎,失去了内外之分。
  他明白过来,这里是四维空间,他正处在那个多出来的维度上。
  他看不到第四个维度,就如画在一张纸上的小人无法穿透纸面看到三维空间。但他能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纵深。
  佛教《维摩诘经》记载,维摩诘居士的房间很小,仅有方丈之地,然而“其室广博,包容无所妨碍”。
  现在想来,那个方丈室可能就是四维空间吧?
  薛垣小心翼翼地朝房子挪了一小步。周遭恢复了正常的景观,他站在房门口,雨水落在他身上。他知道,自己退出了第四个维度。
  敲门声随即又响了起来,比刚才更加急切:万尼亚,万尼亚,万尼亚。
  薛垣再次进入了第四个维度。
  “万尼亚,你好吗?”有人在他身后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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