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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之名[星际]-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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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前坐标:未知
  大气成分:氮78%,氧21%,二氧化碳0。03%,其它成分0。97%
  大气压强:0。8×10^5N/㎡
  地表重力:0。99G
  地表温度:26。5℃】
  几乎与地球的环境完全一样。
  难道……这里是另一个宇宙中的地球?
  薛垣惘惑地举目四望,周围都是黑色的旷野,空无一人。
  他记得清清楚楚,进入“墙”之前的几秒钟,“阿尔戈号”探测器与“恋人号”都在他目力可及的范围内。但这里却不见他们的踪迹,只有他孤零零一个人。打开无线电设备,只有吱吱的噪声,接收不到信号。
  面罩上亮起一个红色的警示标识:太空服的氧气所剩无几。
  犹豫了一下,薛垣脱去手套,试着接触空气。有微凉的风轻轻拂过皮肤,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他打开面罩,小心翼翼地呼吸。
  空气是正常的。
  这是件令人极度安心的事。薛垣摘下头盔扔到一边,柔柔的风马上凑了过来,像一只毛茸茸的爪子轻拍他的脸颊,撩起他肩头的金发。
  天光慢慢暗了下去,暝色四合,繁星渐次缀满了夜幕。
  仰面观察了一会儿星空,薛垣很快判断出,这里不可能是地球,因为天空中找不出任何一个熟悉的星座。既没有北半球标志性的北斗七星,也看不到南天极附近的南十字座。这个天球是全然陌生的,布满璀璨而不知名的星辰。
  安全起见,他决定今晚就待在原地过夜,等天亮了再去寻找其他人。
  原以为自己会失眠,没想到这一夜居然睡得很踏实。这些软滑的黑泥没有黏性,不沾皮肤,让他觉得自己好像睡在一大块半凝固的巧克力果冻上。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在充足的光照下极目远眺,薛垣发现了一些昨天没有观察到的细节:远方的地平线上有一处起伏的轮廓,仔细辨认,似乎是一座火山。那么,这些黑泥应该是火山泥了,难怪躺上去很舒服。
  火山脚下,一个闪着金色光芒的亮点引起了他的注意。薛垣为之一振:这么高的反射率,人造物品的可能性很大,八成是“恋人”号坠落到了那里。
  他立即向着那个亮点出发。看起来很近,谁知走起来才发现极远。这颗星球很荒凉,地表没有植被,沿途的风景单调无比。走了三个多小时,才大体能看清那个亮点周围的环境。
  令薛垣吃惊的是,那里似乎是一片农田。地面平坦而整饬,被不同的颜色分割成几个井然的小方格,有金黄,有碧绿。
  亮光是从田边一座不大的建筑物顶端发出来的,那建筑的样子很怪,呈半球形,材质看起来像是金属,但已经很旧了。
  很明显,这里是一处生活居址,而且应该是人类建起的。
  薛垣有点失望。虽然在这样一个地方见到同类是好事,但他更想找到“恋人”和“阿尔戈”的下落。
  又走了半个小时,他来到了那座半球形的小屋前。金黄的是麦田,碧绿的是菜地。如果那座小屋的样子古典一点,倒是颇有“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的农家乐味道。
  菜地里有一个俯身劳作的人影,大概是在收菜。
  “请问……”薛垣下意识地说出了中文。
  那个人直起身子,回眸望过来。薛垣不禁诧愕:那居然正是祁涟。
  祁涟身上穿的并不是机师驾驶服,而是极普通的衬衫和牛仔裤。袖子高高挽到肘部,祼露的小臂上沾满泥土。
  看见薛垣,他丝毫也不吃惊,只微微点了点头,就好像薛垣只不过去别处串了个门刚刚回家。
  “你……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薛垣一时竟有些语无伦次。他隐隐感觉哪里不对劲:祁涟好像变了。
  不是说他的样子变了,而是他的气质。眼前这个人,仿佛是一个跟祁涟长得一模一样但性格截然不同的双胞胎兄弟。那种孩子般的明朗活泼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样的沉静。只有被岁月沉淀过的人,才会有这种沉静。
  祁涟扯了一块布擦掉手上的泥,起身向薛垣走来:“你什么时候到这里的?”
  “昨天……嗯,昨天傍晚。”
  祁涟点点头,“你饿吗?我给你做点东西吃吧。”
  他当然是饿了,可他眼下最关心的不是这个。左右看看,没见到其他人的踪影,薛垣又问:“阿尔戈号呢?考察队那五个人到哪里去了?”
  祁涟一脸平静:“他们都死了。”
  “……死了?!”薛垣骇然失色,“飞船撞毁了吗?”
  “不是。”祁涟轻轻摇了摇头,说了一句令薛垣十分困惑的话:“他们过完了他们的一生。”
  这算什么回答?薛垣不解。死了,不就是过完了一生吗?这和没回答有什么两样?
  祁涟指了指田地旁边那座半球形的小屋,“这个房子,就是用阿尔戈号的材料建成的。”
  “怎么可能?”薛垣的震惊比刚才更甚,“看这种磨损的程度,这个房子至少也应该已经使用了好几十年吧?”
  祁涟沉默少顷,叹了口气:“有一件事,我想还是尽早让你知道比较好。——你记得旅行者1号吗?”
  “当然,怎么可能不记得。”
  最初那一天,就是为了去寻找失踪的旅行者1号,薛垣在偶然之间发现了无形之墙。那个瞬间的意义,直到现在才终于显现出来:即使不说关乎人类的生死存亡,至少也改变了人类历史的走向。
  祁涟说:“它携带着一块浓缩铀238,在这里被找到了。”
  铀238的衰变物是铅206。阿尔戈号考察队里的地质学家通过测定两者之间的比例,确定了旅行者1号来到这里的时间。
  “那个时间是,”祁涟注视着薛垣的眼睛,“六千五百万年前。”
  “…………”薛垣以为自己听错了。
  六千五百万年,那是从侏罗纪到公元世纪、从恐龙时代到人类时代的距离。
  可是,旅行者1号入“墙”的时间,明明只比他们早三个月而已。
  祁涟虚指了一下天空:“这个宇宙,有独立的时间线。跟我们原来宇宙相比,时间流速的比率是二点六亿比一。我们原来宇宙的1秒钟,在这里大约是8。267年。阿尔戈号比你早来8秒,我比你早来0。6秒。”
  足足有半分钟的时间,薛垣错愕无言。他努力转动大脑,消化祁涟刚才所说的话:“2。6亿比1的时间速率……那就是说……阿尔戈号到这里已经……”
  “六十六年。”祁涟还是那样平静,替他把话说完,“它来到这里,已经是六十六年前的事了。”
  薛垣终于理解了祁涟所说的“他们过完了他们的一生”是什么意思。
  墙外一秒,墙内八年。
  在薛垣进来之前,包括安娜在内,考察队的五个人已经在这个星球上生活了半个多世纪。
  “他们……”薛垣觉得喉咙干涩,发出声音都变得困难,“他们活了多久?”
  “安娜活了九十一岁,其他人都比她去世得早。”
  五年前,祁涟来到这个星球,在这座小屋里见到了安娜。那个时候,她已经八十九岁了,一个人住在这里。
  她进来的时候只有28岁。六十一年的时光,让她从金发红颜的女郎变为鹤发苍颜的老妪。
  半个多世纪里,考察队利用火山喷发,改善了这个星球的大气构成;开垦了农田,用火山灰当肥料,把“阿尔戈号”带来的粮食作物种子播种下去。
  由于生活条件艰苦,考察队的成员相继过世。只有安娜执拗地一天天等待,害怕会错过薛垣。
  但她终究还是没有等到。
  三年前,安娜以九十一岁的高龄去世。临走那一天,她拉着祁涟的手交代道:“如果将来有一天,他问起我老了以后的样子,不要告诉他。没有哪个女人想让自己喜欢的人看到自己年老的模样,更何况那个时候他还依然年轻。”
  祁涟答应下来。
  安娜微笑着:“Killian,命运多么奇妙啊。你的生命开始的时候,我们在谈论他,但他不知道。我的生命结束的时候,我们还在谈论他,而他还是不知道。”
  他只迟到了8秒,但她等候了一生。
  祁涟引着薛垣绕到屋后。
  薛垣讶然看见,这里竟有一个小花园,围着一堵矮矮的白墙。那墙很明显是手工筑成,不太齐整,仿佛稚嫩孩童歪歪扭扭的手绘。走近一些,依稀看见墙面上密布着细小的花纹。到了跟前才看清,那些不是花纹,而是一个一个汉字“垣”。
  祁涟指着白壁解释道:“这面墙有名字,安娜叫它‘薛墙’。把‘垣’字右边的‘┐’拆成两笔,整个字刚好是十划。每过一天,就在墙上刻一划。她就用这个办法记录天数。”
  考察队计算了这个星球的公转周期,约为三百六十个恒星日,即一年有三百六十天。于是安娜用一个6×6的点阵来代表一年,只不过点阵中的每一个点都是一个“垣”字。一边刻字,一边筑墙。六十六年过去,墙上有了66个点阵,两千三百多个“垣”字。
  这面墙立于背风之处,免受风化作用侵袭。就连上面最初刻下的字,如今也清晰可见。
  薛垣以手轻抚,默然无语。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
  恒星都可以在转瞬之间死去,遑论如此微渺的生命个体。全人类所有的波澜起伏、所有的生死歌哭,都不过是上帝在桑田沧海中,一次不经意的眨眼。                        
作者有话要说:  

  ☆、小王子

  在那个小小的花园里,薛垣徘徊了很久。
  入目皆是金雀花,一大片澄丽的莺黄。这种花通常生长在阳光强烈的干旱之地,能适应这个星球的环境此时正值这个星球的夏季,花枝繁茂,在火山背景的天空下微微摇曳。
  薛垣想起曾经翻译过的那首莱奥帕尔迪的《金雀花》。不过是三个月前的事,却恍如隔世:
  Fragrant broom; content with deserts
  芬芳的金雀花,安于荒漠
  here on the arid slope of Vesuvius; that formidable mountain;
  寸草不生的维苏威火山,这残暴的毁灭者
  the destroyer; that no other tree or flower adorns;
  你却在它贫瘠的山坡
  you scatter your lonely bushes all around。
  绽放寂寞的花朵。
  写下这首诗时,莱奥帕尔迪独居于维苏威火山脚下,已然重病缠身,不久于人世。这个终生悲观的诗人,曾经吁叹“如果生命就是不幸,为什么我们要一直活到死?”在他生命中最后的时光里,是否从金雀花身上得到了温柔的慰藉?
  祁涟蹲下,轻轻抚摸那些生机勃勃的植株。
  “原本也种了玫瑰来着,可惜最后都没成活。”他有些心疼地叹息着,“玫瑰太娇嫩了,不适合在这里生存。”
  开辟这个小花园也是安娜的主意。她跟薛垣学过调香水的方法,收集了花,提取出精油,跟酒精混合在一起,装入“甜蜜的救赎”瓶子里。
  “抱歉,里面原来的香水被我擅自用掉了。——呃,你不会生气吧?”如此说着的安娜,依旧如少女般俏皮又无辜地眨着眼睛。
  祁涟当然不会生气。他喜欢陪着安娜做这些事,听她絮絮讲起她以前的生活:念过的学校,穿过的制服,擅长的科目,讨厌的科目,暗恋过的学长……
  她原先的专业是分子生物学,为了解决跟弟弟安迪之间的沟通问题,转向了心理学方面的研究。
  回顾往昔,安娜摇头叹息:“我的人生真是失败啊。明明在舰队里做着心理医生的工作,可是就连对我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安迪和伊万,我都始终没能理解,到死也不理解。”
  有一次,她对薛垣抱怨说:“我真羡慕你们这些做计算机的。一个程序出了错,只要能找出原因在哪里,就总有解决的方法。可是我们对人却无能为力。比如面对一个患有抑郁症的人,就算知道致郁的原因与5…烃色胺有关,也还是无法理解对方的感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是正确的。我讨厌那种无力感。”
  当时,薛垣是这么回答她的:“计算机也不是总能解决所有问题。算法理论里面,有很大一部分内容,专门研究‘可计算性’和‘不可解性’。我想,跟‘人’有关的问题,大概都是不可解的,不存在可行的算法。”
  如今回想起来,薛垣突然觉得自己当初的回答很可恶。很显然,安娜并非指望他对她的专业提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而是委婉地向他表明:我希望能够理解你。
  ——假如可以回到当初那个时刻,如今的自己将会怎样对她说呢?
  或许会这样说:“这不是你的问题,也不是其他人的问题。你看,人类一起经历了世界末日,可还是各自为政。我相信,人与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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