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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错-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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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后响起了脚步身,易笙鸿没有回头,他知道是贺晔。
  贺晔在他身旁坐下,道:“今天皇上领群臣狩猎,你这个主角却早早退场,也太不给皇帝面子了。”
  易笙鸿道:“今天天气好,明懿喜欢晒太阳,我要陪着他。”
  贺晔问:“那昨天呢?福州水灾,满朝的文武大臣都在议事。你倒好,一柱香的功夫都没呆到,众目睽睽下退出朝堂。就算皇帝知道缘由,但其他人不知道啊。若是礼部弹劾,皇帝心气不平,再治你个大不敬之罪,你打算怎么办?”
  易笙鸿想了想,转过脸盯着贺晔看了一会儿,贺晔有些绷不住了,刚想再说点什么,易笙鸿就对他笑了一下。
  贺晔被这一笑笑得心惊肉跳,就听易笙鸿道:“敢问皇叔又为何总是我前脚到,您后脚就跟回来了呢?”
  被戳穿了,贺晔干笑两声,谁让你总跑在我前面,一天到晚霸着杜明懿,早知道就不该手软,一本折子参上去先关你两天禁闭再说。
  不待贺晔再说话,易笙鸿又对他抱了抱拳,笑道:“还是皇叔考虑的周全,多谢!”
  贺晔忽然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次日朝堂上,报吉昌国使者早朝后来参拜皇帝。
  皇帝扫视站在下面的臣子们,开始点名陪同,“吴敬、卢绪升,贺晔”目光又落到易笙鸿身上,“贺……”一个洵字还未出口,只见易笙鸿猛然喷出一大口鲜血,人也软绵绵倒了下去。
  朝堂上顿时大乱,皇帝从御座中站起,几步抢到易笙鸿跟前,见易笙鸿前襟上都是血,忙急呼:“太医、快传太医!”
  易笙鸿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抓住皇帝的袖口,有气无力道:“臣无碍,请送臣回府。”
  皇帝哪里肯依,命人把易笙鸿抬到偏殿中,让太医来瞧。
  太医跑得满头大汗,瞧这阵势不敢怠慢,忙给易笙鸿看脉。岂料探了半天竟探不到脉息,吓得脸都白了。
  皇帝问:“如何?”
  太医哪里见过这种情况,忽而急中生智,道:“安王爷曾受过重伤,身体尚未恢复,本该静养。但这些日子奔波操劳,引发旧疾,才致如此。”
  易笙鸿心里大赞,说得好。
  皇帝果然道:“朕知爱卿忠肝义胆,但应保重身体,实在不该勉强。爱卿且在府中好生休养,不必再上早朝,一切等养好身体再作打算。”
  易笙鸿极力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不让嘴角翘起来,虚弱道:“微臣该死,让皇上忧心了。”
  皇帝道:“那便赶快好起来,不要再让朕担心了。”
  易笙鸿心想明懿好了,我才会好,口上却应道:“是,谢皇上。”
  

  ☆、代价

  贺晔疲惫的回到府里时,天已全黑了,他一路走到别苑的东厢房门口,掀开帘子,只见今早“病重”的安王爷正神采奕奕的抱着杜明懿坐在床头,给他讲睡前故事。
  贺晔讥讽道:“安王爷怎么养病养到我府里来了?”
  易笙鸿道:“皇叔这里地气好,人脉更好,一来便百病全消。”
  贺晔气的直咬牙,忽然瞥见他衣领上有两滴尚未干涸的血迹,道:“你戏演的也太投入了吧,衣服都不知道换干净的。”
  易笙鸿没听明白,“你说什么?衣服我一回府就换了啊。”
  贺晔问:“那你领口上是什么?”
  易笙鸿低下头去瞧,却瞬间变了脸色,急忙把靠在胸前的杜明懿放平躺下来。掐开他的嘴,只见雪白的牙齿已经全部被血浸红,这一动之下,又有鲜血从杜明懿的嘴角滴了下来。
  贺晔惊叫一声,扑上前道:“怎么会这样?”
  易笙鸿抓起枕边的帕子想把杜明懿嘴边的血擦干净,岂料手抖的厉害,反倒蹭到了杜明懿惨白的脸颊上。
  他一把丢开帕子,将杜明懿扶坐起来,盘腿坐到杜明懿身后,运功凝气,双掌抵上了杜明懿的后心。
  贺晔跌跌撞撞跑出去喊易去易来。
  易笙鸿拼命把内力灌进杜明懿经脉之中,却似泥沙入海,毫无回应。
  “明懿,明懿,求你,别死。”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喊,“该死的是我,我混帐,你醒来,我让你打,让你杀,只要你好好活着。”
  易笙鸿觉得经脉都要胀裂开来,意识也开始飞远。
  恍惚中,又有很多人跑了进来,易笙鸿只觉背上一阵刺痛。
  易去急道:“王爷,静心,放松,气行带脉,息归元海。”
  易笙鸿下意识按着飘在耳边的话调息,蓦然间清醒过来。
  自己被易去扶着,杜子期半抱半拖着杜明懿,轻轻拍打他背心,让他把淤血吐尽。
  易笙鸿只觉冷汗涔涔而下,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差点走火入魔。
  他猛地推开易去,抓住易来吼道:“红尘错是你制的毒,你肯定有办法的,快说呀,算我求你了!杜明懿已经等不及了。”
  易来的手腕快被易笙鸿捏断,却一句话也不敢说。易笙鸿已经失了理智,一句答不对,让他血溅当场都有可能。
  易去忙忙道:“王爷,您别急,我有办法。”
  易笙鸿转过头看他,恶狠狠的目光像要吃了他。
  易去硬着头皮道:“而今惟有一法,找到杜明懿的至亲,换血。”
  易去知道杜明懿无父无母,是易笙鸿从育婴堂捡回来的弃子,茫茫人海上哪儿去找人。可现在就算是没有希望的希望也得拿出来撑住快要崩塌的前路。
  易笙鸿从床上跳到地上,赤着脚吼道:“那还等什么?快去找,所有人都去找!”
  脖颈上忽然挨了重重一下,易笙鸿眼前一黑,猝然倒了下去。
  地下几人吓了一跳,忙抢上去扶。
  贺晔道:“舅舅,你这是?”
  杜子期扶着杜明懿躺下,道:“易笙鸿情绪太激动,你和天冬先带他到西边厢房里去休息。这边有我和易去易来守着。”
  贺晔应了,和天冬半扶半拖地把易笙鸿带了出去。
  听到几人走远,杜子期转身一把扼住了易来的脖子,速度快的易去易来根本来不及反应。
  易去惊道:“你干什么?杜先生!”
  杜子期冷声问道:“你刚刚说换血,是真的可行,还是只是用来哄易笙鸿的?“说着又更用力掐紧了易来。易来吸不上气,眼睛直往上翻。
  “不说实话,我现在就掐死他。”
  易去连声道:“是真的,是真的,只这种方法以命易命,有损阴德,我祖上早已将其列入禁法,命子孙不得再习再用。”
  杜子期的手松了松,又问“你会吗?有几成把握?”
  易去道:“我只从书上偷看过,从未试过,把握……不到五成。”
  门外又传来脚步声,杜子期松开了易来,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坐回了床边。
  贺晔掀开帘子进屋,易去易来不知杜子期何意,也只得装作无事。
  杜子期站起来对贺晔道:“你在这里守一会儿,我去看看易笙鸿。”
  易笙鸿晕的不深,没多久便醒了,坐起来看看周围,问:“怎么回事?”
  杜子期答道:“是我打晕你的,你冷静不下来,守在那边也无用。”
  易笙鸿默然片刻,低声道:“我怕了。”
  他原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因为任何事情心生畏惧的,可看到杜明懿满嘴是血的那一刻,恐惧铺天盖地的袭来。他被逼着认清了自己一直以来有意无意回避着的事实——他就要留不住杜明懿了。
  易笙鸿苦笑一声,“现在想通了,我总要跟他在一起的,只不知黄泉路上他还肯不肯等我。当日他在帐外一连站了十数日,病昏过去我都未再见他一面。你知道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我说‘恩断义绝’。”
  这些事一直压在他心里,沉沉积在那里,慢慢腐坏,连着胸腔里的那些个脏器一起溃烂,稍一触及便痛不欲生。
  漫长的沉默后,杜子期道:“人这一辈子总会做错许多事,可有些事情错了,就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
  “是。”
  只一个字便似乎用尽了易笙鸿全身的力气。他坐在那里,像是一只虾米般躬起了身,高大的身体仿佛脆弱得不堪一击。
  杜子期却道:“没有路可以回头的是我。明懿这短短一生中喜乐少,困苦多。少有的喜乐多是你带给他的,而他所有的艰辛困厄却皆是因我而起,我从来没有尽过一个父亲的责任。”
  易笙鸿猛然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杜子期。
  杜子期道:“你出生那年我被人算计,和太子府里的一个大丫鬟有了一夜露水之缘。你爹震怒,赶了那丫鬟出去,我不知她竟有了身孕。”
  “那丫鬟在乡下父母家中生下孩子,无力养活便送到了育婴堂。我直到两年前回到京城又偶然遇到了她,方才知道有这个孩子。孩子右臂内侧有一大一小两颗痣。为了确认,我又去育婴堂偷查了底档。你捡到明懿那年育婴堂走失的孩子,确有生辰与那丫鬟所说一致的,这便再无可疑了。”
  仿佛冥冥中一切皆有定数,杜明懿被易笙鸿带回了太子府,他一见那孩子便十分喜欢,于是取名“明懿”。
  “那年太子府大火,混乱中我本想先救你出来,岂料却一时错认,先抱出了明懿,又被杀手缠住,脱身不得。再去寻你时,房子早已陷入了一片火海。我只道你必死无疑,后悔莫及,将所有怒气怨恨全发泄在明懿身上。”
  杜子期说不下去了,他痛苦地用手捂住了双眼。曾经对杜明懿说过多少恶毒的话,他根本不敢再去回想。他怎么能把自己的绝望、痛苦加注到一个孩子身上?可他被仇恨冲昏了头,只想着怎样报仇而后追了太子而去。那时的他只把明懿当作是自己复仇的工具。
  他是疯了吧。
  泪水潺潺而下,现在他又怎么敢让明懿知道他喊了十几年师傅,待他薄情冷漠的人竟是他的亲生父亲。
  这个秘密只能带进棺材,埋进土里。这辈子都不可能听到明懿喊他一声爹了。
  窗外是夏末的潮热,屋里却似有玄冰千丈,冻得人一阵阵颤栗。
  易笙鸿想,你说错了,真正做错了的人是我,也许从一开始,我便不该将杜明懿领回家。我只是不想一个人生活在偌大的太子府里,只是希望有一个伴。却不想会赔进了另一个人的一生。
  为了他的“死”,断送了杜明懿本该幸福的童年、少年,又为了他的“生”,埋葬了杜明懿最后的自由。杜明懿本可以远走高飞的,可却留在了锡远,留在了战火死亡,艰辛苦痛中。可自己做了什么,说是在利用他都不为过。或许杜明懿在做出最后一个选择时,会觉得那是真正的解脱吧。
  可现在他只能枉顾这个人的意愿,死拖着他,放手,生死都不可能了。
  易笙鸿问:“明懿的母亲呢?现在在哪?”
  杜子期道:“已经过世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换血我来,这是我欠明懿的。若是不能成功,两人一起,我总还能照看他些。若是侥幸成功了,你便告诉他我又去游历了。这几年见面的日子统共也没有多少,他知道我的性子,不会怀疑的。”
  易笙鸿道:“一年两年三年四年或许不会怀疑,可十几年几十年他总有发现的时候,那时怎么办?他只会更痛苦,更恨你。”
  “你住嘴!”杜子期浑身都颤抖起来。
  易笙鸿深吸一口气,道:“对不起”。他不想也没有资格去评判杜子期,他只是恨自己。“我想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
  易笙鸿说完站起身走了出去。
  

  ☆、离别

  已是二更时分,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打在檐上又滴落阶前,溅起小小的水花。
  杜子期轻轻走进东厢房,屋里光线昏暗,只靠窗的案几上还燃着一支将尽未尽的蜡烛。
  易笙鸿趴在杜明懿床边,已经睡熟了。
  杜子期走到近前,晃了晃易笙鸿,并无反应。药起作用了,他想。
  他将易笙鸿往一边推了推,自己坐到了杜明懿身边,伸出手慢慢抚过杜明懿的眉目,这是他的孩子,怪不得从相貌到脾性都和他年轻的时候如此相似,只恨他没有早些发现。
  “明懿……”他话未出口,便顿住了。本想说爹是爱你的,却又觉得不够资格。
  于是他道:“爹没让你过过快乐的日子,现在把将来的光阴还给你。如果你愿意,下辈子我们再做父子吧。”
  他眼前渐渐模糊了,有一滴水珠滴到了杜明懿的面颊上,又滑落下去。昏暗迷蒙中,他并没有看到,杜明懿的眼睫轻轻颤了一下。
  他擦干眼睛,到门口叫了易去易来进屋,平静地道:“开始吧。”
  温热的血液从身体中慢慢流出,倒不太痛,只慢慢觉得冷,神智似乎也随着温度的流失而变得恍惚。掩埋在记忆深处的画面重又鲜活起来。
  那年春光正好,他坐在院中摇椅里昏昏欲睡。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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