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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语堂三部曲-第1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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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连劈带砍。又放了一阵枪。学生已经中了埋伏,入了牢笼,后路已被截断,出现了空前的大混乱。立夫看见青年男女学生被砍,被刺,被踩在地上。他看见一个魁梧高大的卫兵,脱去了上衣,一边挥舞铁鞭,一边发狂般大笑。铁鞭是中国以前的武器,是一串有节的钢刃,每一段有六七寸长,合起来这件兵器有三四尺长。这铁鞭挥舞起来,削掉了人的鼻子、前额、手、胳膊上的皮。但是群众仍然往那鬼门关上挤,因为后面有兵用刺刀连刺带戳,向前追赶他们。立夫被挤在群众的边缘上。他看见一个卫兵在他前面挥舞着一条沉重的铁链子。立夫把一切付之于命运,往前冲去,听任毁灭。那条铁链子发出震耳欲聋的一声,打上了他的右踝骨,他想他的右脚一定打断了。但是他还往前挤,脚下踩着了一个躺在地下的人。卫兵们现在似乎打得筋疲力尽了,过了好久才再向群众的血肉之躯逞凶,但是凶险程度已大为减低。只有那个使钢鞭的人,不显疲劳,因为人渐渐稀少,他更有较宽敞的地方施展。他用有节奏的吼叫配合着钢鞭的响声,再找人逞凶。

    进了院子的大约有三百人,二分之一当场死亡,受伤的将近两百。只有一小部分,大概五十人,夹在人中间,被别人挡住,才没有受伤。在门外,立夫瘸着走了几码远,倒在地下,爬起来又瘸着走了几码远。四周围躺着的都是受伤的男女学生。哈德门大街都是些心惊胆战的看热闹的人,一行一行的洋车拉走受伤的青年男女,他们身上脸上还在流血。原先在碧蓝的天空中飘扬的白布旗帜,现在扔在地上,踩得又是泥,又是土,又是血。

    立夫觉得一阵剧痛,一看右脚还在,一股子血染湿了他的长袍、袜子和鞋。他叫了一辆洋车回家。

第125章 京华烟云(82)() 
陈三,在立夫前头,到了执政府大门,无法进去。他听说阿满的学校在前头,大概在院子里呢。等他听见枪声,看见学生受到攻击,他立刻跳上自行车,赶紧去告诉木兰出了事。那儿离木兰家很近。

    家里午饭已经摆上,正等着阿满回来,木兰正在喂阿眉。她一看见陈三的脸,陈三还没开口,她手中的饭碗已经掉在地上。

    荪亚在屋里,赶紧问:“怎么回事?”

    “卫兵向学生开了枪!我和立夫哥去找阿满,我进不去。”

    木兰问:“她在哪儿哪?”

    “我不知道。那边儿乱得厉害。学生们都想跑出来。您知道,我不是想吓唬你们,可是我听见里头哭叫”

    荪亚大喊:“来,咱们一块儿去。立夫在哪儿呢?”他们立刻坐着洋车赶去,希望能在道上碰见阿满回来。等他们到了屠杀的现场,那景象真像停战后的战场。附近胆小的商人还关着店门。卫兵做完了好事,已经完全不见了。有些学生的亲友现在走进大门去。有一个荪亚认识的美国教授,正在找他的学生。

    那个美国人说:“这样的屠杀,不管在哪个美国城市,也立刻会引起革命的。”

    荪亚和木兰没工夫听他说话,他们在躺在地下的尸体之间走。在三十几个男生的尸体之旁,大概有十五个女生的尸体,有的躺在地上,有的倚着墙,姿势是奇形怪状。荪亚看见一个死尸坐在另一个死尸上面,眼睛向他瞪着,他赶紧转过头去。不久,看到一个尸体在另两个尸体下面移动。木兰把女尸体一个一个地看时,找不到阿满,不由得心里又燃起了希望。

    然后,又看见院里拐角儿处有两口新棺材,靠近一个高台子。政府当局居然那么周到,竟然事前准备好了棺材,不过他们只愿供给两口棺材而已!她往前走近时,看见阿满的小身体,躺在一个棺材里。

    木兰哭出来,横倒在棺材上。

    荪亚低下身子摸女儿的脸和手,还没有凉。有人把她抬进棺材去的,她也就是在棺材旁被枪打死的,一个嘴角上还有一股子血往外流。荪亚把尸体抱出来,自己坐在地下,把尸体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木兰开始号啕大哭,听之令人心碎。她哭着说:“哎呀,我的孩子!”

    木兰一拉女儿的手,还温,还软,她问:“还有没有救?”

    荪亚把阿满的眼扒开,那眼就一直开着不动。打开她的衣裳,脖子的背后有一个子弹伤口,内衣都被血染红了。那个美国教授走过来,一句话也没说,只低下头看了看眼珠子,听听心脏的声音,摇了摇头,走开了。

    木兰还坐在地上哭:“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她的脸靠近女儿的脸,不肯离开。

    阿满学校的校长走过来,想说几句话,但是话又有什么用?阿满旁边另一个死的,也是他的学生。受伤的多少,他还不知道。他认为阿满最年轻,站队也站在最前面,所以是最先遭射杀的。

    木兰不肯走,一直紧抱着女儿的尸体。荪亚站起来告诉陈三去喊洋车拉他们回家去。荪亚,伤痛万分,两眼无神,抱起孩子的尸体,校长和陈三把木兰拉起来,一齐回家。

    莫愁、环儿,还有珊瑚,慌慌忙忙来到木兰这儿。听说立夫已经回到家里,右脚踝骨受了重伤,不能走道,现在躺在床上,已经去请医生。

    袭击无抵抗能力的爱国青年,对他们进行史无前例的大屠杀,这件事震动了全国。段祺瑞的安福系政府正好在三十三天之后垮了台。在四月二十日,段祺瑞辞职,安福系的政客都躲进了天津的日本租界。但是在安福系统治的最后一些日子,却留给革命的中国一件要记忆的事,那就是在民国二十六年至二十八年,在日本的刺刀支持之下,安福系的政客又再度在北平出现。

    阿满只是一个小女孩子,是残忍的谋杀凶手刀枪下偶然的牺牲者。但是在三个月之后的革命里,好多爱国的青年,却抱定决心牺牲自己的生命,使中国再生,使中国复兴。

    姚木兰痛悼爱女孔立夫横遭拘囚(1)

    在女儿死亡的惨痛打击发生之后不久,木兰终日默默无言,她不再问什么,也不哭泣。尸体停在宗祠里。曼娘过来和木兰做伴。她儿子阿瑄,那天没去参加游行,因为他在税务专门学校读书,那个学校由海关税务司办的,管理学生比一般纯中国人办的大学严。阿满学校的学生,还有学生总会的代表都来吊唁,但是木兰没有见他们。

    那天晚上,木兰在荪亚和曾太太勉强之下,才喝了几口汤,很早就寝。半夜,丈夫和用人听见她哭。

    第二天,她没起床。丈夫听见她在梦里断断续续喃喃自语,她身上发烧,眼睛有时睁开往屋里四下打量,然后又闭上。

    自从童年起,命运对她一直善加呵护。她对母亲的死亡,不如妹妹莫愁感受之深刻,也许是她出嫁较早,而母亲长期卧病中伺候汤药的是妹妹。父亲的外出倒是使她感觉更深。而今是她生平第一次,悲痛深深伤到了她的心。她甚至对杀害她女儿的凶手没有感觉到愤怒。女儿是死了!只有这件事,她现在知道,和别的有什么关系,她还想不到。

    她的头脑,在她童年那些岁月上,又在她最近这几年的生活上,漫无目标地思来想去。那些显然细微而又重要的刹那,在她眼前交杂错乱地出现。她看见自己在花园里采花,曼娘告诉她怎样把凤仙花瓣研成花泥染红手指甲。她在曼娘的院子里做花生汤,曼娘在鞋上绣花儿。荪亚来到,她把花生汤给他,他很高兴。她看见红灯照那个义和团婆娘,暗香和她自己被关在那间小屋子里,还有她迈步到运粮河船上的情景。这些画面看来非常逼真。曾太太和三个孩子坐在船头,后来曾先生穿着小褂儿,只穿着袜子没有穿鞋从船里出来看她,手里托着水烟袋。她看见荪亚咧着大嘴笑,还有曾先生手上手绢里那块甲骨。由甲骨,她的头脑又飘浮到她童年所珍爱的那批玉和琥珀的小动物,又想到和父亲的对话,就是在将要南逃之前关于古玩宝物的对话,以及对好运厄运的看法那种发人深思的话。没有福气的人找到地下的珍宝古玩,那些东西会长上翅膀儿变成鸟儿飞跑。可是现在那些珍宝还在她手中保存。有一个细白的玉狗,伏在地上的样子,她那么心爱。还有那个绿猪、小象。还有那两个猴子,一个在另一个猴子耳朵里捉虱子。那另一个闭着眼睛,张着嘴,歪着头,显然是觉得舒服快乐。只要一个猴子掏另一个猴子的耳朵,那个多么快乐!不错,那些猴子过日子,长生不老,它们和神仙一样。昨天阿满还玩儿那些东西,阿满而今何在?阿满是死了吗?眼前的情景成了乌黑的一团。忽然在眼前一片黑黝黝的幕布上,出现了棕黄干枯的颜色形状,她正在注视一个庞大的无字碑。这是秦始皇的碑,她正和立夫在一起,是在泰山顶上。为什么立夫那么沉默?她想把碑上的干苔揭下去,立夫说:“不要!”

    泰山顶上日落的时刻,她和立夫站在无字碑前,这情景又重复出现。他们在一起谈过永生不朽,谈过生命长在,她告诉了立夫若干朝代、帝王早已消逝,那通石碑依然屹立,只因为石碑没有感情。地球旋转,人也旋转,和地球一同旋转,又见太阳出来,可是他们仍然站在石碑前面。

    转眼间,她又在杉木洞里,在山上,和立夫在一起。哎呀,那么宝贵那么短短的一段时光!立夫用脚踢一段树桩子,她在树桩子上坐着。林中的微风把她的一绺头发吹到前额上,她用手指头掠开。她用手指头掠头发的姿势,也不是漫不经心的。那具有什么含义,她却说不出来。她告诉立夫,他俩三次相遇都是在山上,好奇怪。

    荪亚听见她在梦里说:“咱们现在到了山谷里了,现在到了山谷里了。”

    过了片刻,又听见她说:“我那块甲骨!我那块甲骨!”

    荪亚以为她是在说梦话,但是她的眼睛是睁开的。她清清楚楚地说:“还给我那块甲骨!”

    丈夫走近她,怕她精神错乱了。

    荪亚问:“你要什么?”

    “我的甲骨。在外面橱子里。我好久没有玩儿了。”

    荪亚一肚子忧愁,去把甲骨拿进来,那是当初嫁妆中的一部分。

    木兰拿起一个来说:“古老的东西。四千年了。我生下来之前四千年的东西。”

    荪亚傻傻地说:“是啊。”

    木兰很感伤地说:“我后来没研究过这些东西,你答应我替我研究一下好不好?”

    “好,妹妹,只要你高兴就好。”

    “你知道,这上头记载的是几千年前帝王的大事。”

    “你饿不饿?”

    “我不饿。你知道,那些帝王也过活,也是一样过日子,也结婚,后来也死去了。”

    荪亚觉得木兰精神错乱了,又怕起来。木兰眼里含满了眼泪。

    她向荪亚茫然无神地望着说:“我那些玉雕的小动物呢?”荪亚又去把那些东西全部拿来放在床上。木兰认真地看,然后一个一个地玩弄。

    她身上发烧,一下午没退。他们给了她一粒药丸子吃下去,使她镇定一下,再服汤药使她退退肝火,舒一舒胰脏。到了夜晚,她酣然入睡。

    立夫躺在床上,十天左右不能行走。下午莫愁来看过木兰。

    第二天早晨,莫愁又来,知道木兰睡了一夜,烧已经退下去,但是她不肯多说话。她说话也是说老早过去的事,不说目前的事。问她什么时候办丧事,她只简单地说:“准备好就办。”

    莫愁说:“学生团体要知道,准备派几百名代表来参加丧礼。”

    到这时,木兰才怒冲冲地说:“他们要把我死去的女儿当作英雄吗?不用。阿满是我的。不要外人来参加妹妹,你从我这次经验也应当得个教训。你的孩子长大之后,永远不许他们去参加什么公众活动。看着他们,别放开。”

    莫愁又说:“今天的消息说内阁已经全体辞职,对死伤的学生负起责任,南方有电报来,要求逮捕段祺瑞公开审判。”

    木兰对这些概不关心。她对事物价值的判断似乎有了一个新想法。那天她起床后,像往常一样照顾幼儿。在为阿满办理丧事时,她特别镇定,特别严肃。谁也没有看见她再哭。她的悲伤非眼泪所能表达。她把悲痛坚忍住,犹如一位皇后一样。

    她对那些玉刻的玩物之感到兴趣,不止是一时的。她一直把那些东西摆在寝室的桌子上。那些东西对她富有精神上的意义,提醒了她童年时喜悦的时光,但也告诉她什么是时间,什么是永恒。她似乎觉得刹那和永恒是合二为一的东西。这些无生命的东西就代表不朽的生命。那些甲骨就象征四千年前生活的帝王皇后,象征王侯的生死,象征战争、死亡、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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