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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的那一幕实在是太过震撼，就连李弘也抓不准该用怎样的态度去面对末雪。
末雪并没有立刻回答，仍旧抱头蹲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声音，一刻钟后疼痛稍好了一点，她才抬起眼，有气无力地说：“嗯……”
“为什么？”
末雪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注视着对面的大唐贵公子，无比认真地说：“大师说过，得饶人处且饶人。大师还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而且……”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心里添了一句：我这或许算是赎罪吧？
这时候，末雪的瞳色已经恢复了正常，是那种最让人心安的唐人特有的黑眸，她的身上也没有了之前动辄杀人的气势，比同龄人更加娇小的身躯使她看上去分外柔弱，现在的她就和长安城里那些美丽的少女一般无二。
想不到她会拉出慧普大师的那一番道理，而且后面那一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是怎么回事？她那也叫救人？只不过是手下留情饶人一命罢了！李弘觉得自己与眼前这个比他矮了一个头的少女交流起来颇为困难，只好叹了口气：“那我们就快些走吧，早一点回到长安，也好让慧普大师早一点入土为安。”
慧普大师作为佛宗高僧，即使大师不愿回长安，李弘也绝对不允许他死后葬在这偏远小国，这是他能够为大师所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血脉里的那股力量退去之后，末雪又恢复了以往不苟言笑的样子，静静地整理起慧普大师的尸身，将大师放到李弘招来的一辆马车上，然后就默默地跟着李弘踏上了前往长安的道路。
一直到天亮的时候，末雪和李弘也没有注意到天空中何时多了一颗血色的星辰，而且这颗星辰的光芒胜过了所有星光。
……
与此同时，长安城，大明宫紫宸殿。
钦天司司首赵无极一脸平静地望着手中血光大盛的星盘，向着端坐在黑金木龙椅上那个大唐最尊贵的男人行了一礼，以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说：“陛下，血星大盛，这是灾难将起、天下大乱的征兆，我大唐虽不惧任何灾难，但是也应当做到有备无患。”
龙椅上的男人略微颌首，随即一挥大手：“通告三军，做好大战准备，三司六部全力运作起来，不得懈怠！”
底下的文臣武将尽皆精神一振，齐声道：“诺！”
“诸位爱卿，都散了吧！”
大唐皇帝的声音回荡在紫宸殿中，顿时除了内侍和护卫之外所有人都有条不紊地退出了大殿，大唐这座天下间最巨大的国家机器时隔千年再次变得不平静。
第305章 兵临城下（）
天和三十四年，也就是唐历一一四三年，十一月十七日，整个大唐都因为昨天夜里紫宸殿里那个命令而悄然发生了改变，这种感觉大多数人都没有感受到，但是在大唐戍边军里却能够稍稍觉察到一点。
钱三是戍边军里的一名百夫长，这样的职位实在说不上高，仅仅是戍边军里这样的职位就已经超过了一万，但也说不上低贱，毕竟是掌握了百名士兵的实权人物，平时的小日子过得也不算差。
大唐的强盛是天下四方所有国家望尘莫及的，这样的大唐没有什么势力敢轻易招惹，因为历史已经证明了很多次，凡是惹恼了大唐的，不管是势力还是个人，几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因此大唐戍守边疆的战士们的工作都还算比较轻松，并且待遇还很丰厚。
可是现在钱三却有些烦恼，因为今天早上上面下了命令，让他们时刻注意西边那些外邦的动静，并且对于任何跨越大唐边疆的人都要仔细盘查。
钱三驻守的故龙关西边是一个名为赤水国的小国，占地不过方圆八百里，赤水国虽小，却有十大名剑之二，赤霄剑和秋水剑，尤其是赤霄剑，作为前朝皇帝的佩剑，十分不好处理。当真是让人头痛。
巡视一番之后，钱三按了按眉心，正要休息，忽然见一名下属慌慌张张地向自己跑来，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喝道：“作为大唐士兵，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
那名下属一个激灵，连忙抱了个拳，禀报道：“大人，不……不好了，有人闯关，那人说自己是……似乎是秋水剑？”
士兵的身躯一直在颤抖，说到最后根本就没了声音。
听完报告，钱三脸上的不满更甚，他狠狠地瞪了那名士兵一眼：“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你……你去好生招待秋水剑大人，我去禀报将军！”
转过身，钱三脸上的不满尽数消失，转眼间就变成了惶恐，变脸的速度简直比翻书更快，未走两步，钱三一个踉跄，头盔歪了过来，遮住了他一只眼睛。
剑是兵器之王，天下四方的习武之人也是用剑之人居多，于是便有人通过种种渠道收集消息，最终排出了天下四方十大名剑和九色剑客。十大名剑皆是神兵利器，吹毛断发，削铁如泥。九色剑客无不是绝世高手，以一当百，简直是小菜一碟。
钱三正要扶正头盔，却发现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雨，点点滴滴落在城楼上，落在他的头盔上，铠甲上，最后落到了他的喉咙上。
雨怎么会落到喉咙上？
钱三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痛，伸手往脖子上抹了一把，然后便看见满手鲜红，他骇得瞪大了眼睛，用手指着前方，一边吐血一边说：“秋……秋水……”
蓝衣青年背着双手漫步在雨中，俊秀的脸上挂着笑，他的笑容很温柔，就像这时候从天而降的秋雨。青年的名字世上没有几人知道，因为他有一个响亮得多，让世人又敬又惧的称号——九色剑客中的秋水剑主就是他。
秋水剑主看上去就像秋水一样，弱不禁风，他的步伐很慢，但他前行的速度却不慢，前一瞬明明还在城下，下一步却到了城楼上。他微笑着从钱三的身边走过，看也没看他一眼，等他走过去，背对钱三的时候，钱三扑通一声栽到了城楼的青砖上。
“赤霄，快些走吧，我们还要去长河边，赶时间！”
长河，大唐第一大河，也是东土最大的河流，长两万余里，几乎横贯整个大唐的疆土。
河水滔滔，一眼望不到边，秋水剑主站在水边的礁石上，看着一泻万里的长河水，生出无限感慨：“天下四方八万里，大唐独占两万，眼前这滔滔长河也全都归于大唐。若是这片广袤的土地尽归我赤水该有多好，你说是吧，赤霄？”
赤霄剑主也是一名青年，看上去比秋水剑主还要稍稍年幼，一袭红衣，说不出的艳丽和热烈，但是他的脸上却没有艳丽，也没有热情。他的长相很普通，属于丢进人堆就再难找出来的那种，更不用说与他旁边的秋水剑主相比，他也顶着赤霄剑主和赤剑客的名头，但天下四方还是有不少人知晓他的本名——他叫刘铭，只有十八岁，却凭借自身实力继承了赤霄剑主和赤剑客的名号，换句话说，他是一个天才，真正的天生剑才！
刘铭瞥了秋水剑主一眼，淡淡地说：“这两万里疆土是只属于大唐的两万里疆土，我刘氏王朝的疆土远不如大唐。”
“当过皇帝的人又怎么甘心偏于一偶？没有野心又怎么能成大事？赤霄啊，你要对自己有信心，要对我们有信心，相信这天下早晚是我们的！”秋水剑主的秀眉一挑，脸露不愉，苦苦劝慰，言语中甚至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刘铭没有答话，只是看着奔腾的长河水不断拍打着脚下的礁石，沉默不语。
……
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末雪的眼前一片黑暗，整个世界都在这片黑暗中摇晃，摇摇欲坠，似乎下一刻世界就将毁灭。
“唔……世界末日么？”末雪觉得自己的眼皮跟灌了铅似的，怎么睁也睁不开，忽然间，有暗潮涌动，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逼得她不得不睁开眼。
顾不得光线的刺眼，末雪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找到一个似乎能吐的容器，趴在上面大吐特吐，根本就没时间考虑这样做是不是极为不雅。
是的，她晕车了。
昨天夜里，末雪血脉深处被封印的那股力量再也压制不住，第一次真正觉醒，展现出无与伦比的血统天赋，挥手之间就废掉了数十名血族成员。在那之后，力量潜伏，随之而来的疲惫如潮水般将她淹没，没有丝毫准备的她便直挺挺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却已经到了马车上，这可真是糟糕透顶！末雪从未坐过任何交通工具，就连七年前跟着那个男人长途跋涉来到清凉寺也是一路步行，如何忍受得了马车的颠簸？
第306章 不散的阴云（）
李弘没有说话，轻轻摇了摇头，他看着末雪，眼眸中升起一抹歉意，大概是醒悟到自己之前的话语有些严重了。
十几名暗影卫纷纷将一身黑色夜行衣脱了下来，换成了一般商贩远足时常穿的那种麻布长袍，结实保暖，还能防风挡沙，他们护送着马车来到了大唐的边塞——寒沙关。
面对守关士兵的盘查，他们只是遣出一人，拿着早已准备好的通关文牒，在那些士兵面前一晃，士兵们便露出惶恐之色，恭敬地说：“原来是兵部的大人们，小的这就放行，这就放行！”
末雪坐在马车上，掀开窗帘看见这一幕，面露不解，她不明白那些士兵在面对一般过关之人和面对李弘这些下属时的表现会有如此大的差别，不久之前他们还目露凶光，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样，转眼间却又变成了一条条摇尾乞怜的忠犬。
过了寒沙关，便是真正属于大唐的疆土了，清凉寺距离此关足有八百多里，他们一行十几人走了半夜再加上大半个白天。
这里就是大唐了么？看着寒沙关后那片一望无垠的沙海，末雪有些好奇，又有些失望。如果这就是大唐，是不是还不如清凉寺山下的那座小镇？
如此再走了小半日，一成不变的荒凉沙漠终于不见，一棵棵枯黄的草儿，还有一株株已经落了叶子的树出现在末雪眼中，更前方，一条大河蜿蜒着流向东方。
河宽百丈，东西方向更是极目远眺也望不到边，只能看到遥远处的天水一线，河水滔滔，隆隆地流向东方，仿佛有着千军万马在河道中奔腾前行。
马车前，末雪一手抚着马儿，看着面前的河水，一时间竟有些痴了。
她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宽这么长的河，这就是大唐，这才是大唐！
十四五岁的少女，正是豆蔻年华，说一辈子还尚早，但是若不这样说，根本表达不出她心中的震撼。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还仅仅只是长河的上游，到了长安之后，奔流的长河之水才算是真正的震撼人心！”李弘也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尽管早已看惯了大唐的万里江山，看着奔流不息的长河，他还是不禁发出感慨。
身后数十里外，无垠沙海上如柱的烟尘还清晰可见，脚边翻腾的长河水在落日的余晖下泛着点点金光，如此奇景唯有此处才有，怪不得大唐的著名诗人会专门为此地写了一首诗。
听着李弘的感慨，末雪回首望向沙海中的烟柱，忽然伤心起来，因为那些烟柱很想清凉寺下那座小镇上的人家屋顶上冒出来的炊烟，慧普大师慈祥的笑容再次浮现在眼前，她再也看不到大师的笑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到小镇上的炊烟。
抹了一把眼泪，末雪将目光投向自己乘坐的马车后面的另一辆马车，那辆马车上盖着黑幔，慧普大师正躺在马车上，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就像睡着了一样。
“如此良辰美景，就此离去岂不可惜？如此看来还是永远留在这里比较好，是吧，六皇子殿下？”
水面上传来一声大笑，顿时打破了薄纱般的余晖下的略为厚重的哀伤。
“谁！”李弘第一个反应过来，望向茫茫河面。
随即他属下的那些暗影卫也反应了过来，立刻向着河面上那道蓝色的身影围了上去。
“以为人多就了不起吗？一群蝼蚁而已！”
河面上那人踏波而行，不屑地嗤笑一声，右手一翻，一掌拍向江面，激起了十丈高的巨浪，天空中也落下了蒙蒙细雨。片刻后，飞到空中的水滴没有落回河里，反而悬浮在蓝衣青年的周围，化作一柄柄淡蓝色的小剑。
“翻手为雨，化水为剑，你是秋水剑主！”李弘惊呼道。
蓝衣青年的嘴角勾起一丝傲人的笑：“算你还有些见识！”
下一刻，秋水剑主一挥袖袍，悬浮于空中的小剑便箭一样飞射出去，迎上了扑面而来的暗影卫们。
暗影卫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护卫，身手自然不可能差到哪去，但是也招架不住铺天盖地的水剑，不一会儿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