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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啊。”苏漾摇了摇头，满眼宠溺。
傍晚的夕阳斜斜地照进南阳王府，一切都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边。
萧明珩许久不来这个院子了。用手下心腹的话说，他不是把自己缩进了壳里，就是把那段往事埋进了土里，两两不相见。但不知为何，自从今天下午从别院大长公主那儿回来，萧明珩再次走进这个许久不曾踏足过的院子，在积了灰的石凳上，一坐就是一个时辰。
天快黑的时候，一身黑色劲装的女子走进院门。
明眸皓齿，柳叶弯眉，尽束起来的一头黑发显得分外英姿飒爽，却一点不削弱她的美。
然而这个女子此刻，面色冰冷，眉心紧皱。
“主人，打听到了。”千雁站定在萧明珩身边，抱拳一礼。
惊蛰和阿迟先后离开喋血营，这几年来，营中诸事和王府的防卫，以及萧明珩的重要行动都是由千雁负责执行。
这个女子手段狠辣，冷血无情，深得萧明珩倚仗。
“你打听到什么？”
千雁道：“那人已经被抓了，皇上打算亲自审，于大人用边境线报暂时拖延住了，但估计也只有一晚上时间。明天宫中的陈婕妤会被提至刑部，主人，要采取特殊手段吗？”
第148章 幕后主使（二）（）
萧明珩捻起桌上的一片枯叶，“陈婕妤是难逃一劫了，不过她一定会将秘密带进棺材里去，这个可以放心。至于那个人”他弯唇一笑，“愚蠢的人只配去死，他大概到死都以为害他的是太后和李公公，关本王什么事？不必管，让他们审。”
千雁点头：“是。”
“本王另有事情要你去办。”
“主人请吩咐。”
“今天，本王从玉阳大长公主那儿听说了一个秘密。你带人去探探虚实。”萧明珩眯了眯眼，唇畔笑意冰冷，“如果是真的本王要她亲口告诉所有人。”
“是，主人。”
“一定要在南燕使团抵京之前给本王查清楚。”
“是。”
千雁走后，萧明珩独自一人在紫竹轩坐到月上柳梢，离开的时候，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枚玉簪，小心翼翼地放在石桌上，轻启薄唇：
“是本王的，注定跑不了。”
颜霜迟是在翌日晚膳后才得知案件审理结果的。
白芷打探完一路小跑回来，还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公公主，陈婕妤死了”
“什么？！”颜霜迟差点打翻了酒壶，不可置信地上前一步，按住白芷的肩膀望着她，“你说清楚，怎么回事？”
白芷顺了顺气，一五一十地道来：“所有证据都指明陈婕妤是因为当年被打入冷宫而记恨皇上，所以买通人在宫宴上下毒，陈婕妤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到最后供认不讳，刑部只好判了三日后午时三刻处斩陈婕妤认了罪画了押，说是不想身首异处，当场就撞墙自尽了。刑部将案情结果呈报给皇上，皇上念在昔日情分，免除其死后刑罚，吩咐好生葬了。”
颜霜迟听完眼眶发酸。
她想拿起杯子喝口水，却发现手指颤抖，连杯子都捏不稳。
“公主，你没事吧？”
“我没事。”她摇了摇头，手掌撑在桌沿，“我本以为她可以躲过这一劫，我以为皇上不想她死，她便不会死的。”
颜霜迟知道，此刻她心里还只是惋惜，萧明玉心中定是犹如千刀万剐，生不如死。
她从来都不随意揣测。
记得她劫后逢生，初回京城之时，宫里死了位月贵嫔，送葬仪式浩浩荡荡，轰动了整个京城，有人说依的是贵妃仪制，彰显了当今皇上无限荣宠。而苏漾告诉她，送葬那日，皇上为月贵嫔抄了整宿的经文，后来又是数日夜不能寐。
后来有一次，她误打误撞进了宫里的藏书楼，看见那位月贵嫔的画像，便记住了让萧明玉念念不忘的女人的样子。
但直到亲眼看见传说中的陈婕妤，她才陡然明白了一切。
这才是萧明玉心里的女人。
世间相传得到皇上倾心相待的女人，不过是个与她容貌相似的替身。
然而，那替身死后有幸得长街出殡，百姓瞻仰，最终葬入皇陵，而他真心爱的女人，却只能择一处黄土草草掩埋，连墓碑都不能有。
多么讽刺。
“白芷，随我去一趟龙吟殿。”
第149章 埋骨（一）（）
这还是自进宫以来头一遭，她颜霜迟被拦在龙吟殿门外。
向来不靠谱的德顺公公这次较了真：“长公主殿下，皇上谁都不想见，还特意嘱咐过，就算是您和相爷也不行。”
她磨破了嘴皮子也没用，只好叹了口气，问：“皇上可还好？”
德顺公公跟着她也叹了口气：“下午喝了点酒，没用晚膳，送进去的都砸了。”
“你不让本宫进去也行，能保证皇上安然无恙吗？”
德顺公公有点犹豫，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那奴才也不能让公主进去，皇上这次是真恼了，您还是请回吧。奴才会尽全力照顾好皇上的，公主放心。”
颜霜迟紧盯着他：“记住你说过的话。皇上若少了一根头发，本宫就扒了你的皮。”
“是是是，奴才遵命。”德顺公公深深弯下腰去。
颜霜迟最后看了一眼龙吟殿大门，心中叹着，转身走了。
“公主，咱们现在怎么办？”
“出宫。”
时辰不早了，夕阳西沉，天色渐暗。
两人人手一件男装，公主和贴身宫女刚一出宫，就摇身一变，成了两个俊俏公子哥。
颜霜迟吩咐马车夫去买东西，说是要自己逛逛。马车夫一走，她就围上面罩戴上斗笠，扮演起车夫的角色。
到刑部后门的时候，正巧看见几个衙役用板车拖着木棺出来。
颜霜迟和白芷装作路过，然后驱车一路跟着，到城郊便弃了车，徒步跟。
“拖哪儿去啊？”一个衙役问。
另一个答：“上头说寻一块好地埋了，啧，一个死囚，还费这劳什子劲儿。”
“要我说，随便找个地儿扔了，反正没人知道。”这是第三个衙役，嗓音尖细，语气十分不耐烦。
“扔了吧扔了吧！”第一个道，“老子手都酸了，什么事儿这是！”
还有一个默不吭声，到了前面一块高地，才开口，嗓音沉稳：“大人有吩咐，你们还是乖乖抬一段儿吧。前面有一块乡野墓地，埋完了回去交差。”
有人“嗤”了一声：“成天就知道装蒜，假正经。”
话虽如此说，一行四人还是把棺材抬到了墓地的范围。
虽算不上绝佳的风水宝地，但埋在这儿也算是真正的入土为安。
颜霜迟这下放了心，本打算离开了，可刚一转身，就听见一个衙役大声嚷嚷：“老子不干了！你们谁爱埋谁埋！反正老子是不干了！凭啥白揽着晦气活儿？！”
话音一落，立即有人附和：“我也不干了，荒郊野岭的天都快黑了，媳妇儿还等我回去吃饭呢，在这儿埋个劳什子死人。走了走了。”
“老哥，等等，算我一个！”
还有一个衙役扛着锹在挖土，对兄弟们的抱怨充耳不闻。
“大聪，你不走？”
“你们走吧。”他声音冷淡，“死者已矣，总得有一块安乐土地，她生前好歹也是宫里的娘娘，就算是个乞丐，也有入土为安的权力。抛尸荒野像什么话。”
“又开始了，逼逼叨叨的，真受不了。走走走！”
墓地只剩下他一个人。
第150章 埋骨（二）（）
“公主，这人真善良。”白芷在身后喃喃道。
颜霜迟望着那道背影，不自觉扯了扯唇：“是啊，善良的人，总会过得更苦一些。”
同伴都走了，他揣着一份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孤寂，咬着牙和这个污浊的尘世较劲。
从暮色四合到夜幕降临，那人一声不吭地挖着土，背影倔强而坚毅。
“白芷。”
“嗯？”
颜霜迟附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噢，好，奴婢这就去。”
白芷转身去跑腿了，颜霜迟站在原地等着。
没过几秒，三四个砍柴归来的农夫经过，和那名衙役说了几句话，就纷纷放下背上的干柴，来帮忙挖坑了。
“公，公主。”
身后传来小姑娘嗫嚅的声音。
“这么快？”颜霜迟头也没回，看着在远处忙活的那几个，轻声道，“不过已经有人来了，你不用去了。”
“公主”白芷跺了跺脚，往前走到她旁边，小声唤着，并用手指向她身后。
好像忽然明白过来，颜霜迟蓦地心弦一颤。
她微偏过头，还没转过身去，稍一凝神就闻见了那阵熟悉的木香，低垂的视线瞥见男人纯白的衣角。
自从进了宫，几乎每次见他都是齐整的官服，她已是许久没见过穿白衣的他了。
风流散漫，眉眼如画，简直勾人魂魄。
“这下放心了？”苏漾唇角微扬，朝她伸出手。
颜霜迟“嗯”了一声，把手放进他掌心，暖意瞬间从指尖蔓延至全身。
“走吧。”
他轻轻一拽，就将她拉到身边，两人并肩往回走。
白芷识相地跟在数米之外。
“是你安排的那几个农夫？”颜霜迟突然想起来问他。
苏漾笑了笑：“不然我怕你都要亲自上手去挖坑了。”
“才不会。”颜霜迟嘟着嘴，抬头和他对视。
作为大渝皇帝唯一的姐姐，她还是很有贵族包袱的。不然也不会吩咐白芷去找人来帮忙。
再者她一个外表娇娇柔柔的女孩子，和扛锹挖坑哪里搭了？
“你这次出宫，皇上和太后知道吗？”
“皇上不肯见我，太后我没有告诉她，当时赶着出宫，谁都没说。”
苏漾捏了捏她的手，语气轻叹：“皇上还没急，把你急成这样。”
“皇上受了打击脑子都不灵光了，能指望他干什么？”颜霜迟振振有词，“他以为自己一道口谕下来，就真能给陈婕妤一个入土安葬？下面这些人，有多少是真的食君俸禄忠君之事？陈婕妤是死罪，从刑部尚书到下面的仆役，没几个不会阳奉阴违的。等皇上明白过来，后悔的还是他自己。”
苏漾拍拍她的背，让她心情平和下来。
“如果再来一次，我怕他真受不住。所以这次能善了的，就让我这个做姐姐的操心好了。”颜霜迟叹了口气，双手握住苏漾的大掌，眼睛睁圆了望着他，“你说，明天南燕使团应该就到了，皇上他能好吗？”
“放心吧，没事的。”苏漾目光沉静，仿佛有着安定的力量，让她浮躁的心减少了些许波动。
第151章 回宫（一）（）
其实，苏漾心中也不是没有叹息的。不过身边这未满二十岁的小丫头愁成这样，他无意再给她增添压力。
不知为何，颜霜迟比皇上也就年长一岁余，有时候的她却让他觉得，不太像这个年纪的姑娘。
喜忧参半，他实在无法形容这种心情，只希望她心中可以少背负一些东西。
一行人在街边和马车夫会了合，那车夫对于苏漾的出现十分意外，但也只是多看了一眼，并未说什么。
白芷和车夫一左一右，各占据了马车外的半边地儿。
白芷从袖子里掏出满手的银锭子，递给旁边的人，没开口直言，只用凌厉的目光扫了他一眼。
那车夫会意，连连点头：“小的知道，知道，姑娘放心，我绝不会乱说的。”
白芷淡淡地“嗯”了一声，抱着双臂目视前方。
车厢里，两人并排而坐，紧紧依偎着。
“其实你不用每次都这样的。”颜霜迟道，“我一个人可以处理好这些事情。”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自己并不是涉世未深的小丫头，也并非只会动武用蛮力，她还是懂得保护自己的。在娱乐圈摸爬滚打那些年，她什么人都接触过，多肮脏的交易都见过，正是因为不屑于那种令人作呕的生存法则，她才一路走得那么艰辛。
这是她至今活不明白的地方，但于生存来讲，无伤大雅。
苏漾握着她的手轻轻揉捏，边捏边说：“就算你嫌我烦，也体谅一下我的心情。我不阻止你做你想做的事，但你多少该让我心中有数。”
她就知道。
这家伙，总能随便几句话，就让她无奈之余又满心甜蜜和感动。
在他眼中，她只是一个需要保护的小姑娘。无论她如何武功高强，身份尊贵，在他面前，她只是他无时无刻挂念着的小姑娘。
怕她照顾不好自己，怕她有一丝难过。
心意相通，颜霜迟自然想得明白这些，眼睛微红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