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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克利斯朵夫-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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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是吓了一跳,接着又恼又害臊。但他仍旧吻着她的手,而且非常热烈。这种天真的
放浪的举动使他大为愤慨,几乎想丢下弥娜立刻跑掉。
    可是他办不到了。他已经给抓住了。一阵骚乱的思潮在胸中翻上翻下,使他完全摸
不着头脑。象山谷里的水汽似的,那些思想从心底里浮起来。他在爱情的雾氛中到处乱
闯,闯来闯去,老是在一个执着的,暧昧的念头四周打转,在一种无名的,又可怕又迷
人的欲望四周打转,象飞蛾扑火一样。自然的那些盲目的力突然骚动起来了
    他们正在经历一个等待的时期:互相观察,心里存着欲望,可又互相畏惧。他们都
烦躁不安。两人之间照旧有些小小的敌意和怄气的事,可再不能象从前那样的无拘无束
了:他们都不出声。各人在静默中忙着培植自己的爱情。
    对于过去的事,爱情能发生很奇怪的作用。克利斯朵夫一发觉自己爱着弥娜,就同
时发觉是一向爱她的。三个月以来,他们差不多天天见面,他可从来没想到这段爱情;
但既然今天爱了她,就应该是从古以来爱着她的。
    能够发见爱的是谁,对他真是一种宽慰。他已经爱了好久,只不知道哪个是他的爱
人!现在他轻松了,那情形就好比一个不知道病在哪里,只觉得浑身不舒服的病人,忽
然看到那说不出的病变成了一种尖锐的痛苦而局限在一个地方。没有目标的爱是最磨人
的,它消耗一个人的精力,使它解体。固然,对象分明的热情能使精神过于紧张过于疲
劳,但至少你是知道原因的。无论什么都受得了,只受不了空虚!
    虽然弥娜的表示可以使克利斯朵夫相信她并非把他视同陌路,但他仍不免暗自烦恼,
以为她瞧不其他。两人彼此从来没有明确的观念,但这观念也从来没有现在这样的杂乱:
那是一大堆不相连续的、古怪的想象,放在一起没法调和的;因为他们会从这个极端跳
到另一个极端,一忽儿认为对方有某些优点,——那是在不见面的时候,——一忽儿又
认为对方有某些缺陷,——那是在见面的时候。——其实,这些优点和缺点,全是平空
杜撰的。
    他们不知道自己要些什么。在克利斯朵夫方面,他的爱情是一种感情的饥渴,专横
而极端,并且是从小就有的;他要求别人满足他的饥渴,恨不得强其他们。他需要把自
己,把别人,——或许尤其是别人,——完全牺牲;而这专制的欲望中间,有时还夹着
一阵一阵的冲动,都是些暴烈的,暧昧的,自己完全莫名片妙的欲念,使他觉得天旋地
转。至于弥娜,特别是好奇心重,有了这个才子佳人的故事很高兴,只想让自尊心和多
愁善感的情绪尽量痛快一下;她存心欺骗自己,以为有了如何如何的感情。其实他们的
爱情一大半是纯粹从书本上来的。他们回想读过的小说,把自己并没有的感情都以为是
自己有的。
    可是快要到一个时期,那些小小的谎言,那些小小的自私自利,都得在爱情的神光
前面消失。这个时期或是一天,或是一小时,或是永恒的几秒钟而它的来到又是那
么出人意外!
    一天傍晚,只有他们两人在那儿谈话。客厅里黑下来了。话题也变得严重起来。他
们提到〃无穷〃,〃生命〃,〃死亡〃。那比他们的热情规模大得多了。弥娜慨叹自己的孤独,
克利斯朵夫听了,回答说她并不象她所说的那么孤独。
    “不,〃她摇摇头,〃这些不过是空话。各人只顾自己,没有一个人理睬你,没有一
个人爱你。”
    两人静默了一会。然后,克利斯朵夫紧张得脸色发青,突然说了句:
    “那末我呢?”
    兴奋的小姑娘猛的跳起来,抓着他的手。
    门开了,两人望后一退。原来是克里赫太太进来了。克利斯朵夫随手抓起一本书看
着,连拿颠倒了都没觉得。弥娜低着头做活,让针戳了手指。
    整个黄昏他们再没有单独相对的机会,他们也怕有这种机会。克里赫太太站起来想
到隔壁屋子去找件东西,一向不大巴结的弥娜这回竟抢着代母亲去拿;而她一出去,克
利斯朵夫就走了,根本没向她告辞。
    第二天,他们又见面,急于把昨晚打断的话继续下去,可是不成。机会是很好。他
们跟着克里赫太太去散步的时候,自由谈话的机会真是太多了。但克利斯朵夫没法开口,
他为之懊恼极了,干脆在路上躲着弥娜。她假装没注意到这种失礼的举动,可是心里很
不高兴,并且在脸上表示出来。等到克利斯朵夫非说几句话不可的时候,她冷冰冰的听
着,使他几乎没有勇气把话说完。散步完了,时间过去了;他因为不知利用而很丧气。
    这样又过了一星期。他们以为误解了对方的感情,甚至竟不敢说那天晚上的一幕是
不是做梦。弥娜恼着克利斯朵夫。克利斯朵夫也怕单独见到弥娜。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这
么冷淡过。
    终于有一天,早上和大半个下午都阴而不止。他们在屋子里,一句话不说,只是看
看书,打打呵欠,望望窗外;两人都憋闷得慌。四点左右,天开朗了。他们奔进花园,
靠着花坛,眺望底下那片一直伸展到河边的草坪。地下冒着烟,一缕温暖的水汽在阳光
中上升;细小的雨点在草地里发光;潮湿的泥土味与百花的香味混在一起;黄澄澄的蜜
蜂在四周打转。他们身子靠得很近,可是谁也不望谁;他们想打破沉默,却又下不了决
心。一只蜜蜂跌跌撞撞的停在饱和雨水的紫藤上,把水珠洒了她一身。两人同时笑起来,
而一笑之下,他们马上觉得谁也不恼谁了,仍旧是好朋友了;但还不敢互相望一眼。
    突然之间,她头也没回过来,只抓着他的手说了声:
    “来罢!”
    她拉着他奔入小树林。那里有些拐弯抹角的小路,两旁种着黄杨,林子中间还有一
块迷宫似的高地。他们爬上小坡,浸透了雨的泥土使他们溜来滑去,湿漉漉的树把枝条
向他们身上乱抖。快到贫脊,她停下来喘口气。
    “等一忽儿等一忽儿〃她轻轻说着,想把呼吸缓和一下。
    他望着她。她望着别处,微微笑着,嘴张着一半,喘着气;她的手在克利斯朵夫的
手里抽搐。他们觉得手掌与颤抖的手指中间,血流得很快。周围是一平静寂。树上金黄
色的嫩芽在阳光中打战;一阵细雨从树叶上漂下,声音那么轻灵;空中有燕子尖锐的叫
声。
    她对他转过头来:象一道闪电那么快,她扑上他的脖子,他扑在她的怀里。
    “弥娜!弥娜!亲爱的弥娜!”
    “我爱你,克利斯朵夫,我爱你!”
    他们坐在一条潮湿的凳上。两人都被爱情浸透了,甜蜜的,深邃的,荒唐的爱情。
其余的一切都消灭了。自私,自大,心计,全没有了。灵魂中的阴影,给爱情的气息一
扫而空。笑眯眯的含着泪水的眼睛都说着:“爱啊,爱啊。〃这冷淡而风骚的小姑娘,这
骄傲的男孩子,全有股强烈的欲望,需要倾心相许,需要为对方受苦,需要牺牲自己。
他们认不得自己了;什么都改变了:他们的心,他们的面貌,照出慈爱与温情的光的眼
睛。几分钟之内,只有纯洁,舍身,忘我;那是一生中不会再来的时间!
    他们你怜我爱的嘟囔了一阵,立了矢忠不渝的誓,一边亲吻,一边说了些无头无尾
的,欣喜欲狂的话,然后他们发觉时间晚了,便手挽着手奔回去,一忽儿在狭窄的小路
上几乎跌交,一忽儿撞在树上,可是什么也没觉得,他们快活得盲目了,醉了。
    和她分手以后,他并不回家:回家也睡不着觉的。他出了城,在野外摸黑乱走。空
气新鲜,田野里荒荒凉凉的,漆黄一片。一只猫头鹰寒瑟瑟的叫着。他象梦游病者那样
的走着,从葡萄藤中爬上山岗。城里细小的灯光在平原上发抖,群星在阴沉的天空打战。
他坐在路边矮墙上,忽然簌落落的流下泪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太幸福了,而这过度的
欢乐是悲与喜交错起来的;他一方面对自己的快乐感激,一方面对那些不快乐的人抱着
同情,所以他的欢乐既有〃好景不常〃的感慨,也有〃人生难得〃的醉意。他哭得心神酣畅,
不知不觉的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黎明。白茫茫的晓雾逗留在河上,笼罩在城上,
那儿睡着困倦的弥娜,她的心也给幸福的笑容照亮了。
    当天早上,他们又在花园里见面了,彼此把相爱的话重新说了一遍,可是已不象昨
天那样的出诸自然。她似乎学做舞台上扮情人的女演员。他虽然比较真诚,也扮着一个
角色。两人谈到将来的生活。他对自己的清贫引为恨事。她可表示慷慨豪爽,同时为了
自己的豪爽很得意。她自命为瞧不起金钱。这倒是真的:因为她不知道钱是什么东西,
也不知道没有钱是怎么回事。他对她许愿,要成为一个大艺术家:她觉得很有意思,很
美,象小说一样。她自以为一举一动非做得象个真正的情人不可。她念着诗歌,多愁善
感。他也被她感染了,注意自己的修饰,装扮得非常可笑,也讲究说话的方式,满嘴酸
溜溜的。克里赫太太看着他不由得笑了,心里奇怪什么事把他搅成这样蠢的。
    可是他们也有些诗意盎然的时间,往往在平淡的日子突然放出异彩,好比从雾霭中
透过来的一道阳光。一瞥一视,一举一动,一个毫无意义的字眼,就会使他们沉溺在幸
福里面;傍晚在黑洞洞的楼梯上说的〃再会!〃,眼睛在半明半暗中的相探和相遇,手碰
到手的刺激,语声的颤抖:这些无聊的琐碎事儿,到夜里,——在听着每小时的钟声就
会惊醒的轻浅的梦中,心头象溪水的喁语般唱着〃他爱我〃,的时候,——又会一件一件
的重新想起。
    他们发见了万物之美。春天的笑容有无限的温柔。天空之中有光华,大片之中有柔
情,这是他们从来没领略到的。整个的城市,红色的屋顶,古老的墙垣,高低不平的街
面,都显得亲切可爱,使克利斯朵夫中心感动。夜里,大家睡熟的时候,弥娜从床上起
来,凭窗遐想,懵腾腾的,骚动不已。下午他不在的时候,她坐在秋千架上,膝上放着
本书,半阖着眼睛出神,懒懒的似睡非睡,身心一起在春天的空气中飘荡。她又几小时
的坐在钢琴前面,翻来覆去的老弹着某些和弦,某些段落,令人听了厌倦不堪,她可是
感动得脸色发白,身上发冷。她听着舒曼的音乐哭了。她觉得对所有的人都抱着恻隐之
心,而他也和她一样。路上碰到穷人,他们都偷偷的给点儿钱,然后不胜同情的彼此望
一眼,因为自己能这样慈悲而非常快乐。
    其实他们的善心是有间歇性的,弥娜忽然发觉,从她母亲小时候就来当差的老妈子
弗列达,过的那种微贱的,替人尽心出力的生活多么可怜,便跑到厨房里,把正在补衣
服的女仆勾着脖子亲热一阵,使她大吃一惊。可是两小时以后她对弗列达说话又很不客
气了,因为她没有一听到打铃马上就来。至于克利斯朵夫,尽管对整个的人类抱着热爱,
尽管为了怕踏死一条虫而绕着弯儿走路,对自己家里的人可冷淡极了。由于一种奇怪的
反应,他对别人越亲热,对家人越冷越无情:他连想也不大想到他们,对他们说话非常
粗暴,见到他们就讨厌。弥娜和他两人的慈悲心原来只是过剩的爱情,一朝泛滥起来,
随便碰到一个人就会发泄,不问是谁。除了这种情形以外,他们反而比平常更自私,因
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而一切都得以那个念头为中心。
    这少女的面貌在克利斯朵夫生活中占了多重要的地位!当他在花园里找她而远远的
瞥见那件小小的白衣衫的时候,在戏院里听见楼厅的门开了,传来那么熟悉的快乐的声
音的时候,在别人的闲话中听见提到克里赫这可爱的姓氏的时候:他多么激动!他脸上
白一阵红一阵,几分钟之内,什么都看不见了,什么都听不见了。接着急流似的血在身
上奔腾,多少无名的力在胸中激撞。
    这天真而肉感的德国姑娘有些奇怪的玩艺儿。她把戒指放在面粉上,要大家轮流用
牙齿衔起而鼻子不沾白粉。或者用根线穿着饼干,各人咬着线的一端,得一边嚼着线一
边尽最快的速度咬到饼干。他们的脸接近了,气息交融了,嘴唇碰到了,勉强嘻嘻哈哈
的笑着,可是手都凉了。克利斯朵夫很想咬她的嘴唇让她疼一下,便突然望后倒退;她
还在那儿强笑。两人都转过头去,假作冷淡,暗中却是偷眼相看。
    这些乱人心意的游戏,又吸引他们又教他们发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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