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篆香录-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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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灵芝不受母亲待见,可见到她们的人,那眼神中,分明给出了评语,原来妹妹更美丽!
  尤其是那件事,那个人竟忽略主动献好的自己,却对当年仅八岁的灵芝另眼相看!让她想起来就恨得牙痒痒。
  这样的灾星,就不应该生在安家!
  毓芝又大喝一声:“还不退开?”
  她身畔的大丫鬟名望桃的,故意大声道:“大姑娘,这不是丫环,是三姑娘呢!”
  毓芝暗喜,故作惊讶往前迈了两步,来到灵芝跟前,一边打量一边道:“是三妹呀?许久不见,怎的看起来跟丫环似的?就不能穿件好点的衣裳么?要让别人看见你这模样,岂不是给咱们安府丢脸?”
  灵芝微微一笑,端庄镇定回道:“是,大姐说的没错。将安府嫡出的姑娘养成丫环模样,这件事传出去,确实丢脸。”
  毓芝哪还听不出她话中的意思。
  她说的是她丢脸,灵芝借她的话,骂的却是养她的母亲丢脸!
  可她却无法反驳,像丫环是她自己说的,这模样丢脸,也是她自己说的。
  一时气不过,噎在原地,瞪着大眼看着灵芝,这个三妹,今天是吃了豹子胆么,连个婆子都能欺负的人,竟然敢跟自己呛声!
  一把柔柔的声音这时传来:“毓芝姐姐,灵芝妹妹也怪可怜的,不如回头你与二伯母说说,看她身上穿的,还是秋日的薄衫呢。”
  一面说,一面也走过来,笑着望向灵芝。
  是安三爷家的姑娘,安秀芝。
  她身着蛋青色柿蒂纹妆花褙子,秋湘色月华水纹裙,比之毓芝的华贵,显得低调很多,故而灵芝方才竟没在一众丫环里认出她来。
  因安三爷那支,早在上一辈时就已分家分了出去,是以秀芝的排行,未与毓芝等人排在一起,只互相称姐姐妹妹。
  灵芝也笑着回道:“多谢秀芝姐姐。”
  她面上客气,心头暗笑,这秀芝表面娇怯乖巧,特别来京之后,似毓芝的影子般,跟随左右。却暗地里不知多少次挑拨自己与毓芝关系,明着暗着让自己去害毓芝。
  就比如这句话,表面看起来是做中调和,实则更句句指出,自己是多受应氏苛待。
  毓芝倒是越听别人说灵芝凄惨,她越高兴,闻言心情稍好了一点,扬着头道:“娘那么忙,我怎么能拿这些小事烦她。要怪就怪某些人自己命带灾星,专生祸害。对了,三妹妹不在晚庭好好住着,大晚上是要去哪里?”
  她看灵芝拎着食盒,往这条路走,很是奇怪。
  灵芝好整以暇道:“正如秀芝姐姐所见,灵芝还没冬衣,只好自己上针线坊催催去。”
  毓芝笑得几乎绝倒,把着秀芝胳膊,好不容易收住了笑,喘着气,觑着灵芝道:“是该去催催,不过三妹也别急,实在不行,我屋里几个大丫鬟往年的冬衣都还在,借你拿去穿穿。”
  灵芝面对她的讥嘲,并不退让,反而针锋相对:“大姐最好在母亲父亲跟前都这么提提,让大伙儿都知道,安家的姑娘只能穿丫环旧衣过冬。”
  毓芝果然又怒了:“少拿父亲吓我,不要以为父亲叫你去了书房几次,就要抬举你了!”
  说完又回头对丫环道:“去跟望月门的婆子说,今儿个蕙若阁遭了贼,要盘查,先把门锁给落了,谁也不能放过去。”
  望月门正是从蕙若阁通往后院的大门。
  然后再斜睨着灵芝,一挑眉道:“真不好意思,蕙若阁要搜贼,三妹妹要去针线坊,还是从北边绕过去吧!”

  ☆、第十四章 旧情老酒

  灵芝见她故意刁难,不怒反喜,淡淡道:“怎的这么巧,我一来,大姐就要搜贼。也是,大姐是丢了不少东西,第一桩怕就要好好找一找,鱼戏莲叶香囊之类。”
  “你住嘴!”毓芝忙喝道。
  她们二人都明白灵芝什么意思,鱼戏莲叶香囊,是当年毓芝暗送给那人的信物!
  两年前,程家还在徽州府时,一日到安家作客玩耍,随同而来的,还有一位贵人,当时的河间王二子,宋琰。
  现在回想起来,程家在那时就与河间王关系十分密切了。
  彼时毓芝刚十二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猛的见着这人,眉眼凌厉,峻意轩昂,在一众少年中风流出挑,便暗暗上了心。
  也不知宋琰对她说了什么,让她满心小鹿乱撞,巴巴地跑去见他,特意赠送了自己亲手绣出的鱼戏莲叶香囊,为免被人看见,还带上当时年仅八岁的灵芝。
  尚懵懂的灵芝不知道他们二人是否约定了什么,香囊宋琰倒是收下了。
  那日回来之后,毓芝和应氏问起与应家的口头婚约,应氏奇怪,刨根究底地问下去,毓芝便明说,要等宋琰提亲。
  把个应氏气得七窍生烟,差点吐血!要不是柳姨娘相劝,她当时就要把毓芝锁到祠堂去。
  她深知长女任性,却不知任性到如此地步!
  男女私相授受不说,还有婚约在前!
  这些也都撇开不论,那时的河间王,只是一个被弃于封地的落魄王爷,据说最艰难时,王妃还要亲自下地播种栽苗。
  应氏怎么可能放着武定侯府不让毓芝嫁,反而选一个落魄王爷的儿子,还不是嫡长子!
  而最后,不知怎的,应氏又想起了灵芝这个出气筒,憎怪灵芝拉着毓芝去见宋琰,罚她跪了三日祠堂,抄女诫二百遍,足足抄了一个月。
  没想到,当年应氏根本看不上的河间王,转眼间成了天下至尊之君,他的二子宋琰,也成了尊贵无匹的平远王。
  应氏不知作何想,自是将这段事封于尘中不再提。而对毓芝来说,更是一段心病。
  后来她曾问过程云霜,宋琰有没有说过关于安府的事情,云霜是这么答她的:“有啊,他经常说,安家三姑娘很不错。”
  三姑娘很不错!
  毓芝又恨又气,怪道他收了香囊,后来却迟迟不见提亲,原来自己那日不该带灵芝,让他生了别的心思!
  此刻灵芝提起这话,便如揭了她的伤疤,冷冷看着灵芝,声音几乎颤抖:“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如果大姐要搜贼,那我就不妨告诉父亲,你丢了这个香囊。”
  “你威胁我?”毓芝恶狠狠往前跨一步,几乎抵着灵芝鼻尖,这个妹妹长个儿了,已经快和她一般高。
  可她的脾气似乎比她的个头长得更快!
  自己不过是要戏耍戏耍她,她却明晃晃一把刀子砍过来!
  灵芝怡然不惧,这事闹大了谁没好处,一目了然,她把着毓芝的死穴,还怕她作甚?
  淡淡一笑:“大姐要搜贼,妹妹自然要帮忙。”
  毓芝捏紧了拳头,看着眼前笑意盈盈的珠玉小脸,恨不得一把挠破!
  但她却也真怕灵芝将这件事情宣扬出去,且别说父亲的责罚,若被外人知道,那自己一辈子就完了!
  别提什么武定侯府,怕是嫁出去都难!
  只觉心口憋闷,又不得不硬生生吞下这口恶气,低声道:“我们走着瞧!”
  说完也不喊秀芝,甩着袖子往前冲去。
  “大姑娘!”一行人呼啦啦跟上,转眼灯笼摇曳的光影消失在黑暗中,只剩下小令手中的风灯,晃晃悠悠。
  灵芝又才抬脚,继续往北而去。
  却不见小令跟上,一回头,小令正微张着嘴,一脸被雷劈了的模样,楞在原地。
  “怎么了?”灵芝笑着问。
  小令闻声,忙往前跟上,收不住惊愕之色,叹道:“姑娘好厉害!大姑娘竟会怕你!”
  灵芝也叹了口气,小令见惯了前一世的她,那懦弱卑怯的自己,自然不习惯敢顶敢撞的自己。
  果然,小令又纳闷道:“姑娘今儿怎么,像是故意要气着大姑娘似的。”
  三姑娘平日里见着大姑娘,唯恐避之不及,今日怎么还主动挑这条路,还故意顶撞,似凑上去惹她一般。
  灵芝微抬起头,看着夜空将满的一轮秋月,月华如洗,衬得园中山石草木影影憧憧,越发幽深。
  她不想再隐忍。激怒毓芝,让她闹到母亲跟前去,她才好进行下一步计划,让她们一点一点看清楚,她再不是那个任她们捏在手中把玩的安灵芝!
  她的目光迷蒙起来,似穿透到另一个世界,喃喃念道:“我听人说过这样一句话:对付对手,不过两种方式,一种是置若罔闻,让她拳打空气;一种是让她怕你,她凶你更凶,她强你更强,她奸你更奸,针尖对麦芒,奉陪到底。”
  小令不太懂,她日日跟着姑娘,出入内宅,在哪里听到过这样离经叛道的话?
  灵芝确实听到过,那是上一世,当时她已住进皇宫西苑,准备随使团出京,那晚使团突然遭遇刺客,她在乱中晕了过去。
  醒来之时,已身在玉鸾殿碧纱帐中,听得落地罩外有女子这般说道。
  不知她是何人,在与何人对话,语声呖呖,语气明快,格外洒脱,铿锵有力。
  她还说了一句,灵芝没说出来,她说:所以,除非你能将敌人毙命,否则不要举起你的剑。
  那几句话,给灵芝的印象格外深刻,却没想到,自己会有用上的时候。
  现在的她,谁也不怕,要来便来,奉陪到底。
  小令还在琢磨,或许是云霜姑娘说的?想着大姑娘的怒气,又不免忧心忡忡道:“姑娘,大姑娘怕是要去太太跟前告状了。”
  灵芝倒是一脸平静:“我就怕她不去。”
  小令也不问为何不怕,姑娘做事,自然有她的道理,便点点头:“那就好。”
  乖乖地领着往针线坊去。
  针线坊是一个小小的两进院落,倒座房是值班房,前院东西厢房做了仓库,正面三间厅房连着耳房,做了针线间。
  后院六间房,住着几个婆子。
  灵芝与小令从管事钱嬷嬷的房间出来,假装告辞,待她关了门,一转身,随引路的婆子进了余嬷嬷的房间。
  那引路的婆子退了下去,小令守在门口,树影婆娑,挡住了糊窗高丽纸透出来的朦胧灯光,后院东厢内,只余灵芝和余嬷嬷。
  余嬷嬷穿着海蓝粗布褙子,缠着绛色刺绣眉勒,脸上皱纹丛生,一双眼却还清亮,对灵芝见过礼后道:“三姑娘要问冬衣的事儿,该找管事钱嬷嬷才是,找我这个半残的婆子做什么?”
  灵芝这才看见她走路有些奇怪,左腿行动不便,全靠右腿出力,一瘸一拐地退回方桌旁长凳前坐下。
  灵芝不答话,打开食盒,端出一碟酥香鱼块,一碟辣子田螺,一碟炸五色团子,一碟凉拌三丝。
  再拿出两盏小小的彩漆绘月桂羽杯,打开酒壶盖,将琥珀色的甲酒斟满杯中,一股浓浓的米香味儿扑鼻而来,蜜香清雅,余香悠长。
  余嬷嬷两眼一亮,赞道:“好酒!”
  灵芝端起一盏酒杯,置到余嬷嬷跟前:“嬷嬷请。”
  余嬷嬷抬起头,意味深长看她一眼:“老奴不敢受这一请,三姑娘屈尊前来,该不是想请老婆子品酒的吧?”

  ☆、第十五章 如烟往事

  灵芝并不直接回答,闲闲道:“嬷嬷在安府多少年了?”
  “回三姑娘,有二十三年了。”她并没有因为灵芝年纪小,就轻慢了规矩,依旧毕恭毕敬。
  “那嬷嬷,是看着我出生的老人了。”灵芝定定看向她。
  余嬷嬷心中咯噔一响,一双眼眯起来,似是回避灵芝眼神,又似是在回味往事:“老婆子常年在外院干着粗活,可惜没那个福分。”
  灵芝将酒杯端到嘴边,径直问道:“嬷嬷可愿陪我喝上一杯。”
  余嬷嬷慌得要跪地:“姑娘可折煞老奴了!”
  灵芝扶住她,两人僵在半空。
  “我不会为难嬷嬷,嬷嬷有不愿意说的,尽管不说便是。”
  余嬷嬷左右为难,心中对三姑娘的来意已猜得了七八分。
  不过她心中并无不安,对于这位安府嫡女的身份,她是真不知晓,只隐约听说这三姑娘来得诡异。
  不知便无虑,就算她如何威逼自己,自己也可安全。想及此,便坦然坐下。
  灵芝端起酒杯送到她胸前,余嬷嬷只好接住。
  灵芝纤手握袖笼住嘴,头一仰,将整杯酒倾口倒下,美酒带着醇甜的甘冽之味,冲喉而入,漫过肺腑。
  “果然好酒!”这酒比起她饮过的爽辣青稞酒、醇厚葡萄酒来说,更为绵软清香,后劲悠长,回味甘甜。
  余嬷嬷终是好酒之人,道一声:“那老奴放肆了!”
  也一仰脖,一咂嘴,那清雅甘甜之味,弥散在喉头胸口,剩下一丝余味,飘于脑际,似混着时间的味道,将她带回曾经的徽州山水间,不知是酒带乡愁,还是乡怀酒忧,思乡之情澎湃而出,酒意上涌,竟让她模糊了眼。
  灵芝见她模样,试探道:“当年和嬷嬷共事的人,安府可没剩下几个了。”
  余嬷嬷只觉那声音似从九天外飘来,恍恍惚惚,似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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