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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中,我还对桃三娘说起我娘担心我爹的事,桃三娘想了想:“不若你待会就与我一道去运河边好了,你给你爹送点莲子甜汤,只要你别跟着我进客栈看见元老爷就是了。”
“那太好了,那我回去和我娘说。”我高兴着就雀跃地跑回家去了。
娘听说是跟着桃三娘一起,自然没阻挠,让我洗干净家里一个带耳的小陶罐,盛好剩下的莲子甜汤,便急急出门了。
等我们到了运河边时,已经日头偏西,水面残红了。
元老爷所在的客栈,其实是本地较大的一家名为“逍遥客栈”的,里面据说宽敞的中庭还搭有戏台子,专供来往富商游贵打尖落脚、宿寝歇息。
远远看见,那就是一座高大的金螭红瓦、琉璃屋面,仿佛宫殿一般。我从不曾进去过,此时更不敢靠近,便与桃三娘约定,她带着李二去送东西,我则自己到河边船上找我爹,待会在河边最大一棵柳树下碰面就是。
我沿着河边走过去,那艘船就停在距离客栈不远的小码头那,不少像是监工和工匠的人在走动,我不敢问人,只站在岸边看着船上,幸好不到半刻钟的功夫,我爹就正好从船舱里走出来,手上还拿着工具,和人说着话,我连忙喊他,爹看见我,有些诧异,赶紧上岸来。
我把陶罐给他:“爹,这是娘让我给您送来的莲子甜汤,她念着您辛苦,怕您生病了。”
爹接过去:“嗯,还有三天就能完工了。”
“好大的一艘船啊!”我感叹道,“爹负责做什么?”
“船里面的家具啊,船舱口太窄,在外面做好再搬进去的话,会比较困难,我们只能都在里面做,都是桌子椅子啊,还有床,说起来,还真是热呢。”爹说着话,声音有点沙哑,像是渴得厉害,随即就把陶罐盖子打开,捧起罐子就“咕嘟咕嘟”地喝起来。
我看着爹痛快地喝完甜汤,惊讶道:“爹真厉害!喝完这么多,都不用吃晚饭了吧?”
爹用袖子抹抹嘴,把罐子递回我手上笑道:“干活累嘛!何况你大老远送来,对了,你自己一个人来的?”
“不是,还有桃三娘。”我指指逍遥客栈:“她去给元老爷送点心。”
“噢,一块回去吗?路上可要小心。”爹还有点不放心,看看把运河一径映照得通红的斜阳:“天就要黑了。”
“知道了,还有李二,我们三个人,路又不是很远。”我提着空罐子准备走了:“爹回去工作吧。”
“嗯。”爹点点头,朝我摆摆手。
三娘给元老爷送东西应该已经送到了,不过她还没出来,不知道还要在里面耽搁多久,我往回走的路上还特地朝逍遥客栈望了一眼,走到我和三娘约定的那棵柳树去,也得经过逍遥客栈的正门。
那里出出进进的人真多,好几辆马车也停在路旁,有些丫鬟婆子或小厮模样的人,一边车上车下的收拾东西,一边嘻哈说笑。
夕阳的光笼罩在这幢富贵堂皇的楼身上,把它原本就耀眼的红色飞檐更加上一层金灿灿的外衣,让人既看不清晰,却更生畏惧。
但一想到那个饿鬼……我低下头只想尽快走过去,可不曾想,偏偏就是越躲越来事,忽然一个什么东西从天而降,“啪”地一声砸到我身上,我吓一跳,回过神来看,落在我身边的却是一个人们蹴鞠玩的那种皮球。
球是从客栈里面飞出来的,我循着方向望去,只见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男孩跑出来,他一身金黄的绫绸衣衫,仿佛与他身后那幢流溢金红琉璃宝色光芒的房屋是一体的。
他俯身捡起球,觑了我一眼,我才看清他的模样:纤细的肩膀显得偏于瘦削,河面上吹来的微风拂开他的额发,比一般女孩还要白细清秀的脸蛋,但眼神有些木然,没什么表情,也不说话,抱着球就自顾回头跑回客栈去了。
富家小公子都是这样傲慢任性的吧,把个皮球在人家客栈里面乱踢,也不管会不会砸坏人家的东西,或者砸到人……我平素就很怕碰到那些同龄的男孩子,虽然都是竹枝儿巷里的街坊邻居小孩,但那些男孩子最大的乐趣就是吓唬女孩,大有不把别人吓哭了就不罢休的,因此我向来躲得他们远远的。
我这么一边想着,一边仍然走我自己的路,却不曾想,忽然再次又一个东西“啪”地砸到我身上,我有点火了,回头看时,还是那个皮球,但仍球的人,把我惊得呆住——
只见那个身着飘逸白衣,名叫春阳但其实身份诡谲的少年,就站在客栈门前的台阶上,不怀好意地笑着看着我,旁边还有方才那个神情淡漠的黄衣少年。
我感觉自己的头皮一硬,早知道不回头,赶快走掉就好了……看样子他是故意把球扔过来的。
“嗳,小丫头,怎么又是你?”他抬起手:“把那个球给我们送回来。”
我心里害怕,但他的样子更让我生气,忍不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也不敢说什么,继续赶快走。
哪知道就因为我心急快走,没仔细看前面路,竟一头撞在一个人身上,我也没看清楚是什么人,就紧接着被一把推到了地上,一个泼辣的女人声音骂到:“没长眼睛的东西!”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陶罐也随着一块摔在地上,“乓”一声脆响,我的身下好像还有小石子儿,硌得我生疼,等我回过神来,才看清眼前是个个子高挑的年轻女子,着翠绿色衣裳,丫鬟模样,眉宇还带有几分凶狠劲儿,骂完我一句,就拍拍身上走开了。
我愣了愣,脸霎时间发烫,赶紧爬起身,但低头看手上的陶罐的罐口处,被摔崩了一大块,我傻眼了,怎么办?
“哼!你要是听话,给我乖乖地捡球,就不至于摔这一跤了。”耳边传来那个少年的冷笑和话语,他走过来捡起球。
是看到我的笑话高兴了?他到底想干什么!我这么想到,只觉得心里一阵难以言喻的难受,今天真不该到这来……我鼻子有点酸,也不理他,提着我的陶罐爬起来,顾不得疼,继续往前走。
“呵,还挺犟。”我听到身后,那个少年这么说了一句,然后就是皮球拍在地上又弹起来的声音。
我不由自主就加快了脚步,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桃月儿!”
我一愣,是桃三娘的声音,我回过头去,只见她和李二从逍遥客栈门里出来,正下台阶,我这才站住脚。
那两个在路中央玩球的少年见到她,却并没有特别的改变,互相踢着球,从她身边跑过去,照旧兴高采烈的样子。
桃三娘走过来,看见我狼狈的模样,无奈笑笑:“摔跤了呀?看你这一身土。”她给我仔细拍打了一下衣服:“来,趁天没黑之前,我们回去吧。”
“嗯。”看见了三娘,我的心里终于稍稍安定下来。
她牵着我的手,走了一路,我看着手里残破的陶罐,又看看她:“三娘,那个黄衣服的男孩,也是……”我甚至有点说不出那个“鬼”字。因为这在我看来,仍然是很难以理解的,我也只能问三娘:“他们看起来和我是一样的呀!”
“你说那个男孩子啊,他和你一样的,是人。”桃三娘低头笑吟吟看着我。
“他是元老爷的孩子吗?”我不解。
“不是啊,元老爷这把年纪,他的儿子也该和你爹一样岁数了。”桃三娘似乎在笑我的天真。
“咦,那他也是娈童啰?在元老爷身边干什么呢?”其实到现在我还是不懂娈童是什么意思,看他们漂亮的衣着,就知道肯定不是普通的小书童或者下人。
“唉,是啊,不过,怎么和你解释呢?”桃三娘有点作难的样子:“你以后慢慢就知道啦。”但看我实在是如坠云里雾里的样子,似乎明白我的疑惑:“人的外表下面,可以是人自己,但也可能是鬼,又哪是容易分清的?但这孩子是人……”
“那三娘就能分清啊。”我还是觉得这一点很欣慰。
“呵,应该是吧。”
因为桃三娘和李二出去了,店里只剩下何大、何二两人张罗,看样子着实忙得够呛。大约四五桌客人,要茶要酒、点菜吆喝不绝。他两人又是闷葫芦一样的人,只会做事不会说话应酬,因此一些客人这个嫌菜慢了,那个叫人来不及答应了,眼看就要乱起来。
我本想这就回家去的,但桃三娘非拉着我说让我再等等,我只好跟她一起进了店。
果然,桃三娘甫一进屋,就听有人喊:“老板娘终于回来了。”
“哎,桃三娘,难得今天我又经过你这,来吃顿饭,你怎么才露面啊?”有一个样子风尘仆仆的男人朝桃三娘这么嚷道。
“唉,没办法,有事耽误了。”桃三娘连忙走过去给他倒茶:“今天要吃什么?还是老规矩?茄子炒五花肉、烧豆腐还是蒸鱼?”
“都上!老子可饿瘪了。”那男人拍拍肚子豪爽一笑。
“好。”桃三娘点头记下了,一边吩咐李二:“去后面把菜名告诉何二。”一边继续招呼好几桌客人,我自走到靠柜台的空桌子坐下等她。
靠窗户的一张桌子,独坐着一个客人。
我注意到他,是因为他坐在那里,腰杆挺得笔直,穿了一身黑色的光绸面衣裳,四十多岁年纪,端起茶杯饮一口茶时,能看见袖子里手腕上缠着一串颗颗都有鹌鹑蛋大的珠串,仪态和神情都与在场的其他客人略有不同。
好像又是个有钱人,不过奇怪的是,他又没带跟班。
“这位客官,吃点什么?”桃三娘走到他面前问道。
那人也朝桃三娘微微一笑:“老板娘好,久闻大名了。”
“哦?这位客官看来倒是眼生,却不知从何处听说过我这小店?”
“呵,我是长沙人,曾听不止一位朋友提起过,江都有家欢香馆,不但老板娘聪明漂亮,而且菜色俱美。”
“哎,实在过奖了。”桃三娘摆摆手:“那么客官想吃点什么?小店会尽量为您做到。”
“那就请做一道骨头肉吧?就是猪身上,长在一起的骨头和肉,能一齐咬碎吃下去的,做法随你。然后,还有一道如意圆子,不过可不是那种剁碎了再捏出来的猪肉圆子,而是要把肉切了方块,里面挖空再放入馅的。”
我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很讨厌,他说那两道菜名的时候,我却觉得他在故意为难人,菜名和方法都说得含糊,也刁钻。
桃三娘却毫不在意,笑笑:“好的,请您稍等。”
就到后院厨房去了,临走还示意我也跟她进去。
“三娘,那两道菜你知道怎么做吗?那人是什么人啊?”我有点愤愤不平。
“不难的。”桃三娘把我手里的陶罐拿过去,用水冲冲干净:“我刚想起有腌的咸鸭蛋,给你拿几个回去吃。”
“谢谢三娘了。”桃三娘总是送我好吃的,也拒绝不了她,因此每每我都更不好意思。
“三娘,方才那人点的菜……好像很难啊。”我还在想刚才的事。
桃三娘一边给我拣鸭蛋,一边摇头笑笑,喊何二:“带肉的猪脆骨还有吧?炸一碟,配酱拿出去就行了。”
“就这么简单?”我惊讶道。
“是啊。”桃三娘笑我大惊小怪:“不过如意圆子有点麻烦,天黑了,你还是快回家吧?”
“噢。”我只好点头:“我先回去了。”
其实我很想看她做那道如意圆子,但天的确黑了,娘一个人在家,我是得快点回去。
屋子里娘的一盏油灯亮着,娘做好了饭菜但一直在等我回来,我拿出桃三娘给的鸭蛋,然后一起一边吃饭,一边给娘讲去看到爹的情形。
我说爹渴得那样,把甜汤一口气都喝完了。娘就笑,说你爹就是这副蛮牛劲儿。我也笑说,弟弟可不要像爹一样,太淘气了我可管不住他。
吃完了饭,我到井边洗碗,乌龟伏在墙角,看见我就慢慢爬过来,我故意逗着它玩,把它翻过来,急得它四肢和脑袋都伸出好长,可就是碰不到地面,半圆的龟壳像不倒翁一样左右摇摆,我看着觉得很好笑,过了一会才重新把它正过来。
……不知道弟弟会是什么样的,会像爹还是娘?会不会淘气不听我的话?
其实我宁愿天天在欢香馆看桃三娘做菜,也不喜欢和街坊邻居的那些小孩玩,男孩子们都那么恶作剧,好了不起的样子,女孩们要不就是做针线女工,要不就凑在一块儿说一些无聊透顶的悄悄话……怪没意思的。
“桃月!出去跑了半天,还不快洗澡……”娘在屋里催我了,我赶紧答应去。
※※※
第二天下午,我闲晃到欢香馆的时候,看见了元老爷!
想是天气晴朗,他的身体也好多了,这会子正悠闲地坐在围栏边那最好的位置上,面前摆出一整套翠绿色晶莹剔透的茶杯子,和几色茶点,手里挥着一柄羽扇,在他对面坐着的,竟然是昨晚那个自称长沙人的中年男人。
照旧是着一身白衣的春阳,在风炉上烹着茶,还有昨天看见那个玩球的金黄色衣服男孩子,在默不作声地剥着栗子,还有那些随身小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