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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鼎落茵塔-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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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佑亮方自放声高喝,忽然一股柔和的力道自侧面袭来,他全神贯注于即将临身的飞虫,这力道袭至,整个身子竟被托起,向左移开寻丈方始落地,眼看瞥见那布衫老者不知何时也已退到自己身侧。

  空中那片虫网飙然自他俩身侧疾扫而下,布衫老者喝道:“老夫见识过了,原璧奉还——接住!”

  他一掌猛翻而出,挟着一个狂飙,那千百只毒虫落地之前,居然平空又被那道飙风卷起,反朝东南丛林扫去。

  立闻一道惨呼声起,林叶悉索处,一个短打汉子自东林狂奔出来,行不数步已自倒身下去,只手掩面,贴地不住打滚!

  俞佑亮一步窜掠到那汉子面前,见对方脸孔及手臂上千疮百孔,无数青虫附上肌肤之上,发出“嗤”“嗤”之声,情状甚是骇人。

  那短打汉子厉嗥数声,然后全身一阵抽搐,便行断气。

  俞佑亮倒抽一口寒气,心道:“好厉害的毒青子!”

  布衫老者缓步上前,淡淡道:“此人罪有应得,老夫迫得只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俞佑亮目睹老者施了一手神乎其神的身法及掌力,不禁大为心折,恭声说道:“前辈神功盖世,小可算是开了一次眼界。”

  布衫老者双眼一翻,道:“你懂得什么?老夫那一式‘飞星卷’不过是平凡之极的招式,那里称得上什么神功……”

  俞佑亮虽遭抢白,但因他心中愧咎,是以并不引为忤。

  布衫老者又道:“此地已没有你的事,你快走吧。”

  俞佑亮暗道:“这钱姓老者是离群索居已久,性情也变得有几分孤僻了,既然我没有逗留下去的理由,只有先行离开再作道理……”

  他正待转身退离,突闻呼呼风起,周遭林中同时穿出了五条灰色人影,在空中乍合又分,自不同的方位望向布衫老者疾扑而下。

  俞佑亮脱口道:“又是偷袭——”

  那五条灰影下扑之速度之疾,范畴之广,简直惊人欲绝,老者一呆之下,震臂猛削而上。

  他的力尚未吐实,左掌又自封出,一霎间,半空那五人交身一掠,迅速换了一个方位,各自拍出了一十二掌之多,破空发出慑人锐响。

  目睹老者身陷危境,俞佑亮只觉一股热血直往上冲,他本能地一挥掌,希图自侧面助老者一臂之力,讵料空中那五人身形方位又是一变,俞佑亮掌力推空,欲换式已然不及。

  说时迟,那时快,那五人方自攻出第十五掌,布衫老者足步一拈,身躯闪震腾挪,在五道弯弧范畴间盘旋不停,居然接二连三避开那如织拳网,仓促立足不稳,一连向右方冲出数步方始定身。

  俞佑亮直瞧得心惊不已,敌手五人交相出击,已到了无懈可击的地步,他简直无法相信老者是如何能够逃出这一杀身之劫?

  五人齐然收掌落地,当首一名喘了一口气,寒声道:“落英塔索居五年,姓钱的你那身一老骨倒不曾松散生锈啊。”

  布衫老者冷然不语,一旁的俞佑亮踏前一步,沉道:“百毒教师爷与四大天王都到齐了,真是好一场盛会。”

  那为首一人正是白羽翎孙公飞,他道:“小子,你也来扰这淌浑水,是不?”

  俞佑亮耸一耸肩,道:“既有热闹,焉能错过。”

  那人道:“阴间地府才够热闹呢,小子你既是不甘寂寞,咱孙公飞总有成全你的日子……”

  布衫老者抬眼道:“孙公飞?你就是十余年前在江南小有名气的白羽翎孙公飞?”

  孙公飞道:“白羽翎外号,孙某早已弃置不用。”

  布衫老者道:“念你从前是一条汉子,今日之事老夫也不细究,你快滚吧。”

  孙公飞犹未开口,后面的何宣亭已自插口道:“姓钱的,你三言两语就要将咱们打发吗?”

  布衫老者道:“尔等还待如何?”

  立于何宣亭身左的姚鹰道:“要咱们走路也可以,只须回去对教主有个交待。”

  布衫老者道:“这个不干老夫之事。”

  姚鹰阴阴道:“咱们要借你项上人头一用——”

  俞佑亮忍不住道:“百毒教四大天王除了下毒,偷袭之外还有什么能耐,居然敢说这等大言不惭的话。”

  姚鹰神颜一沉,就要发作,那布衫老者挥手道:“看来老夫双手是不免要染上血腥了,你们五人一齐上吧。”

  孙公飞道:“其实不必如此费事,容孙某介绍钱老你一位旧交与你见面。”

  布衫老者一怔,孙公飞续道:“此人复姓端木,单字愈,嘿嘿,钱老你总乐意再会一会故人老友吧。”

  语毕,只闻一道长笑声起,林中又自步出了一个身材瘦高如枯枝一般的老者!

  那瘦高老者双眼露出森厉的寒芒,冲着布衫老者道:“姓钱的,还识得我端木愈吗?”

  俞佑亮一听他自报姓名,胸口重重一震,他从师父处得知:这端木愈乃是上一辈中江北黑道中第一巨擘,此人天赋异禀,一身邪异武功据说无人知道来历,他曾只身独闯大江七十水分水寨,谈笑间连毙二十四名舵主,后来四出做案,动辄杀人,下手之凶狠即连血岭青狼相形之下亦为之逊色?正派武林人士曾联合五十人之众与其约斗于咸阳古道,孰料在一场血战之后,正派人士死伤泰半,反让端木愈扬长窜逸,是后武林中人虽对其恨之人骨,但却无人再作围歼的打算。


  咸阳血战过后三载,端木愈忽然销声匿迹,数十年不见踪影,这时竟然于此再见,俞佑亮的震骇自是难以形容了。

  布衫老者乍见端木愈,呆了一呆,道:“钱某平生最喜与故交旧友把欢,端木兄,咱们未尝见面有已整整五个年头了……”

  端木愈冷冷道:“五年另七十六日。”

  布衫老者仰天笑道:“端木兄好记性。”

  端木愈道:“自你入落英塔之日起,老夫便自计日而数,几次老夫按捺不住欲闯入塔中找你,但碍于左老儿之面——”

  布衫老者哈哈笑道:“原来你端木愈天不怕、地不怕,倒对左老儿有几分忌惮。”

  端木愈道:“姓钱的你别打哈哈了,你当老夫当真不敢闯一闯落英塔吗?”

  布衫老者道:“如果你有勇气闯入这座神秘古塔,钱某便将五年前收藏的物件交出……”

  端木愈阴笑道:“目下却不是仅仅交出物件就可了事。”

  布衫老者错愕道:“端木愈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端木愈道:“老夫正在寻思如何置你于死!”

  布衫老者淡淡道:“你想出了什么方法没有?”

  端木愈一字一字道:“不——择——手——段——”

  布衫老者摇首道:“这话竟会出自你口,老夫好生不解。”

  端木愈道:“姓钱的,你难道忘了六年前五里亭那一夜所发生之事?”

  布衫老者沉下嗓子道:“俞玄青尸骨未寒,老夫怎会忘却?”

  俞佑亮心头一紧,暗地里狂呼道:“他们提到了爹爹……

  他们提到了爹爹。”

  端木愈阴声道:“有生之年,你姓钱的必将此事牢记于死了?”

  布衫老者颔首道:“老夫忘也忘不了,只因——”

  端木愈道:“只因如何?”

  布衫老者道:“只因此事牵连太广,而且那俞玄青夫妇的死因也未必如此简单,仅凭你端木愈和姓俞的绝不可能办到,是以老夫忽发奇想……”

  端木愈重重一哼,布衫老者续道:“自老夫所得物件推测,五里亭之变与那件重大阴谋是二而一,一而二了……”

  端木愈嗤之以鼻道:“姓钱的你少说无据之论,你说说什么重大阴谋与此有事关?”

  布衫老者肃容道:“萨尔浒之战!”

  端木愈“蹬”地倒退一步,呐道:“你……你你别胡说……”

  布衫老者用着出奇凝重的声音道:“提起萨尔浒之战,缘何你端木愈便激动不能自己……”

  “蓬”一响,端木愈猛地一拳拍出,那布衫老者早料到双方会突然发难,他足步一错,侧身避过。

  布衫老者冷冷道:“可是因老夫知道得太多了,姓俞的与你便采取了灭口的手段?”

  端木愈冷笑道:“姓钱的你用这种口气说话,俨然将自己置身于是非圈外了是不是?五里亭之变你能脱得了干系吗?”

  布衫老者露出茫然的神色,喃喃道:“说得对,当时我既然在场,又岂会与这场祸劫无关?……”

  旁闻的俞佑亮心中狂跳不已,暗道:“五里亭离我家园不过数里,难道父母惨遇横祸,其中还有什么曲折不成?……”

  那端木愈狞声道:“岂止有关而已,姓钱的你必须弄清楚,是你亲手将俞玄青击毙的!”

  此言一出,俞佑亮和布衫老者仿佛同时被一个闷雷敲了一记,身躯俱各重重震了一震!

  俞佑亮颤声道:“你……你说是谁杀……杀死俞……玄青……”

  端木愈看了俞佑亮一眼,睛瞳中忽然露出无比阴毒的寒冷,他道:“小子,你问这个做什么?”

  俞佑亮语结,端木愈阴笑道:“你不必装聋作哑了,当老夫猜不出吗?要问你爹死在何人手上,眼前这姓钱的便是正凶!”

  俞佑亮只听得如雷轰顶,一时之间什么都不能想了,他霍地一个转身,冲着布衫老者道:“可是真的?……他说的话可是真的?……”

  布衫老者面色斗然变得苍白无比,茫然道:“是我干的……不错……是我干的……”

  俞佑亮但觉心思紊乱已极,自己不期撞到此地,居然遇着一个自承杀死双亲之人,但他在此之前,也曾听见俞一棋亲口说出,是他杀了爹爹和母亲,一桩命案竟有两个元凶,又将如何解释?

  布衫老者不住喃喃:“端木愈你没有说错——俞玄青夫妇十有八九是死在我的手上……”

  端木愈道:“你有这种认识最好,须知人若不是你杀的,左老儿怎会找你进去落英塔?而你又怎会受姓俞的要挟,答应他在七重林拦劫青牛童子?”

  布衫老者默然无话,事情发展似乎迫得俞佑亮非要相信不可了,他城府本深,这刻已次渐恢复了平静,缓缓道:“杀亲之仇,弗与共天下,此话若然属实,小可只有得罪了!”

  布衫老者道:“你是俞玄青的后人?”

  俞佑亮再无能掩藏自己的身份,遂点头称是。

  布衫老者复道:“报亲死仇,原乃天经地义之事,小辈你还等什么了。”

  俞佑亮心道:“是啊,我还等什么?此事虽然可疑,但他不是亲口承认了吗?我迟迟不动手,可是因为自家心虚胆怯了?”

  一念及此,便不再犹豫,他一掌徐徐抬起,运足十成功力正待往布衫老者击去,他身后那端木愈突然狞笑一声道:“小子倒下!”

  一伸掌,便向俞佑亮袭来,俞佑亮一愣,万万做梦也想不,到那端木愈会对自己突施暗袭,急切间一挫身形,单臂微沉,反手倒抓了上去。

  端木愈阴笑不止,右手一晃,登时将俞佑亮迫退一步,他身躯有如附骨之蛆,疾随而上,内力猛吐。

  蓦然之间,一阵急啸亮起,端木愈但觉一股暗劲好比刀刃破风自后袭到,耳际听得句低喝:“撤手!”

  端木愈头都不回,便知自己若是不将内力收回,那么身后这一击足可致他于死!

  他生性从不做没有把握之事,此刻再也顾不上攻敌,但求得自保,整个身形急倾而右,紧接着单掌后翻,一式“倒打金钟”反削而出。

  “呼”一声巨响,两股力道一合,端木愈身形本已倾斜,被狂飙余劲击得踬踣欲倒,急蹬两步始拿桩立稳,他定睛望去,只见五步之外端端立着那布衫老者掌居胸而摆身子犹自抖颤不休。

  端木愈面色阴晴不定,道:“姓钱的,你是什么意思?”

  布衫老者道:“老丈向来看不惯这等卑劣伎俩,喜欢伸手管管闲事,正如你端木愈喜欢偷袭于人一样。”

  端木愈道:“姓钱的别不识好人之心,老夫替你宰掉这小子,你感谢都还来不及咧。”

  布衫老者冷冷道:“盛意已领。”

  端木愈道:“你既然如斯固执,咱端木愈说不得只有先成全了你,再来收拾那小子了……”

  布衫老者哂道:“老夫正要瞧瞧,五年不见你这黑道魔头也增长了多少功力?”

  端木愈一哼道:“总不会叫你失望就是。”

  他摆开门户,就要发动攻击,后面的孙公飞插口道:“愈老,须尽速了结——”

  端木愈翻翻白眼道:“那个要你多口?”

  孙公飞嗫嚅道:“教主临行曾殷殷告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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