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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燕昭不知道,他发的告示,是有用的。
相当有用。
如果不是这张通缉令一般的寻人告示,顾朝歌估计在路上磨叽到今年秋天,都未必回得来。
“君上是在通缉我,一定是在通缉我对吧!”第一次在某县城里头看见这画着自己画像的通缉令,顾朝歌差点以为北胡汗王坐天下了。她戴着斗笠在小驴车里头躲着,李佑大去找人打听,知道这只是新皇发的一份寻人告示,找一个有名的女大夫的时候,李佑大松了口气,回来告诉顾朝歌原委。
他们因为流亡的原因,消息知道得比较晚,燕昭登基之后一月,顾朝歌才知道天下已经太平,皇帝换人做了。
李佑大带来的消息并没有让她感到安心。她躲在驴车里头,哭丧着脸,扳着指头细数自己逃出来有几个月了。然后惊觉竟然已经过去这么多个月,而且她竟然没有给伊崔和燕昭传过一次消息报平安,他们肯定很生气,所以才要通缉自己!
“我不要去官府!我才不要他们送我回去!”因为在北胡的俘虏经历,顾朝歌的安全感大大减弱,而且她对官府的固有印象在于“坐牢”。虽然现在官府换人当家了,可是只要不是她熟悉的人,她就本能地觉得不安全。
“李大哥,还是请你送我去汴梁……哦不,东都吧,”顾朝歌眨着一双真诚的大眼睛,恳切地请求李佑大,“这一次我们快快去,不要延误,也不要被人发现我是通缉犯!”
李佑大无奈地点了点头,他也觉得顾朝歌走得实在太慢,虽然是为了救人,也做了不少好事,但是……李佑大想了想,纠正她:“朝歌,你不是通缉犯。”虽然很像。
“没差啊!”顾朝歌哭丧着脸指着外头墙上贴的那张,丑得要死的她的画像,心想燕昭一定很生气,最重要的是伊哥哥一定非常非常生气,所以才要官府抓她!她不要被官府像抓小鸡仔一样抓回去,绝对不要!
拜燕昭的“通缉”告示所赐,顾朝歌加快了赶路的步伐,其实她如今已经在济源附近,离东都的距离不算特别远。
只是她抵达东都的时间卡得十分微妙。伊崔刚刚收拾行囊,带上阿岩,带上盛三,带上得力能干的士兵们往汉中的方向去,刚走了不过五天。
顾朝歌就来了。
“东都好大啊!”不过没镐京大,正常,因为是新都城嘛。站在东都的西大门前,透过幕篱,仰脸瞧着新挂上的“东都”牌匾,据说这匾额是薛吉的墨宝所刻,字体龙飞凤舞,神韵俱佳,非常好看。
“走吧,我们进去。”李佑大的心情并不如顾朝歌那样激动,反而十分复杂。他和红巾军的旧怨难消,虽然他已经不会再做什么造反的事情,可是看见昔年弑主的人当上了皇帝,他到底意难平。
顾朝歌发觉了。一路扶持走来,李佑大已经是她非常信任的朋友,见他表情如此,她心有不忍,道:“李大哥,若是你不愿意,我自己一个人进去便好。”
李佑大摇了摇头:“我送你到伊府吧,之后我便回乡。”说着他便拉着驴车,带顾朝歌进城。东都城门的入城事宜较为严格,入城者若非东都住户,都需要登记姓名、籍贯、入城原由和出入城的时间。即便是女儿家也必须表明身份,顾朝歌在此掀开了幕篱,士兵们一见是个姑娘,就放松了警惕,随意看了看,颌首,表示没有问题。
诶?
顾朝歌其实还有点紧张,很怕自己被认出来呢!
原来,她没有那么重要啊。
见守城的士兵们没啥什么反应,顾朝歌心里松了口气,然后又觉得有点失落。李佑大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皇帝满天下找顾朝歌,到了东都,皇帝眼皮子底下,居然没人发现她就是顾朝歌。
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燕昭忘了在皇城张贴“通缉”告示。
显而易见嘛,顾朝歌人在东都,他会不知道?还需要多此一举贴告示吗?
事实上,他还真不知道,因为守城的这一波士兵,正好不认识顾朝歌。虽然路过的巡逻禁军们,瞥见这个带幕篱的女子,有人会忍不住多看几眼,总觉得眼熟,不过因为觉得老盯住人家看不好,所以也不敢靠近。
于是李佑大就这样成功地带着顾朝歌,“招摇过市”,“无人问津”,最终安全抵达伊府。
和这座刚刚成为帝都的城市一样,伊府是新翻修的,望着崭崭新的“伊府”牌匾,顾朝歌认得这是伊崔的字迹,这时候对这座陌生的城市,她才升起一丝丝熟悉的亲切来。
“我就不送你进去了,伊大人看见你,一定十分开心。”李佑大笑了笑,将她不多的行囊交到她手上,到这里,他真的要告辞了。
顾朝歌知道他不喜欢东都,因此不多做挽留,她将行囊里头唯二的两块碎银子塞给李佑大,道:“李大哥,路上保重,你老家地址我记着呢,过些日子我就去看你和阿柴的家人!我说到做到!”
李佑大哈哈一笑:“成,大哥等着你!”若说这一路颠沛流离有什么收获的话,最大的收获就是收了个心善医术又好的小姑娘当妹子吧。李佑大攥着驴车的缰绳掉了个头,朝顾朝歌挥挥手,往城外的方向走去,往他的老家走去。
终于要回家了。数年的闯荡、风光和流浪,现如今,李佑大,心中充满了轻松愉快。
终于要回家了。伊崔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家。顾朝歌抱着小小的包袱,站在伊府门前,心中紧张不安又激动万分。
她上前,轻轻叩响了伊府的门环。
“吱呀”一声,厚重的大门开了。两个门童,站在门口,望着站在门外,肩上背着脏兮兮的包袱,怀里抱着个破旧的幕篱,袖子上有补丁,脚下的鞋还破了个洞的女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狐疑地同时开口:“姑娘,您是哪位?”
“我是顾朝歌。”面对两个陌生人,顾朝歌有点露怯,不好意思地开口表明身份。
“顾朝歌?”两个门童惊愕了:“姑娘,您说您是顾朝歌?”他们毕竟是伊府的下人,虽然是新招来的,从没见过顾朝歌,但是听这个名字可是听到耳朵起茧子。
传说这是位美若天仙、心善如菩萨一般的奇女子啊。
再看看面前这位穿得破破烂烂,头发草草编成一条麻花还分叉的姑娘,虽然五官长得不错,可是皮肤差了点吧。这不讲究的程度,看起来特像要饭的。伊府的门童那也是见过世面的,伺候过贵人的,这才能来当伊府的门童,看着这姑娘的模样,觉得怎么都和那位奇女子沾不上边。
想到自从那个寻人告示发布以来,各地官府陆陆续续送来过好几个自称“顾朝歌”的女人,最后还没到伊崔这儿,只送到六部官署,就被兵部的褚大人给打了回去。门童们心想,是不是女骗子现在学聪明了,知道伊相不在家,所以直接来伊府冒充,顺便骗吃骗喝?
嗯,有可能。
我看也有可能。
门童们彼此点点头,不过面上还是表现得十分客气,毕竟训练有素:“姑娘,我家大人出远门去了,不在家。您如果方便的话,去一趟中央官署可好?各地官府送来的顾姑娘,都是先送到中央官署去的。”
伊哥哥不在家?
各地都送“顾朝歌”,送了多少个?
顾朝歌惊呆了。
她想了想,问:“那、那盛大哥在吗?”
这个女骗子居然还知道盛管家,不简单啊。门童们更加谨慎:“盛管家和岩公子都跟着出远门去了,府里现在除了几个下人,没旁人。”
竟然都不在吗……
顾朝歌低下头来,雀跃的心情如同被凉水瞬间浇灭。站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被不认识的人拒之门外,感受到他们狐疑的打量,她低头看着自己破了一个洞的鞋子,觉得自己真挺像一个要饭的。
莫名的,顾朝歌感到有点儿委屈。
“那么请问二位小哥,中央官署怎么走呢?”顾朝歌没有哭,她振作精神,抬起头来,客客气气地问。
居然不难缠,这么好说话!门童们表示惊奇,他们十分细致地给顾朝歌指了路,直到她说知道路了为止。而且看她可怜,还好心送了一点吃食给她。
“谢谢两位小哥。”听到门童解释说中央官署有负责接待“顾朝歌”的人,顾朝歌心想八成是熟人,不然那些假冒的怎么会被一棍子打出来。知道路了,又拿到门童给的吃食,顾朝歌的心情好起来,笑盈盈朝两个门童道了谢,戴上幕篱,转身往中央官署的地方走去。
门童甲望着她纤细苗条的背影,扯了扯门童乙,傻乎乎道:“她、她笑起来挺好看的诶。”
门童乙呆呆地点了点头:“是,是啊,而且她好像不是骗子,会不会……会不会……”会不会她真的就是那个顾朝歌啊?
☆、第95章 终章
顾朝歌的这身打扮,刚刚走到中央官署区的外围,就被守卫的士兵两戟交叉,拦在外头。
“什么人?”士兵狐疑地打量她的衣着,觉得这女的怎么看都不像官员家眷,倒像来走投无路不得不来喊冤的苦主。
“呃,那个,两位大哥好,”顾朝歌取下幕篱,露出自己的脸来,细声细气地解释,“君……皇帝陛下是不是在找一个姑娘?我、我想我就是。”
中央官署区的士兵比外头守城的资历更老,军队的出身也更好,一看顾朝歌揭下幕篱的那张脸,两个士兵就觉得有点儿眼熟。再一听她说皇帝找人,两个士兵齐声道:“你就是顾大夫?!”
声音大了点,把站在别的岗上的士兵的注意力也吸引过来,这几个月他们见过的“顾朝歌”有十来个,唯独这个……
“她是真的!”有个士兵指着顾朝歌大叫:“真是顾大夫,我的腿折了就是她给我正的骨!”
顾朝歌不记得他,就觉得脸熟,于是朝他甜甜一笑。
这士兵更加激动,他踹了旁边比自己小点的士兵一脚:“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禀报!伊相……哦不伊相不在东都,那去找薛相!去啊,快点!跑起来!别发呆了!”他旁边的士兵拔腿就跑,这士兵想了想:“我也去禀报一声,顾大夫稍等!”说罢他朝另一个方向跑去,他要向另一个人报告。
顾朝歌悄悄松了口气。东都的一切太陌生了,中央官署区看起来特别威严,她很怕被当成骗子赶出来呢,幸好有士兵认得她。
被认出来就好办了,她在军中小有薄名,救过不少士兵的性命,即便没有经过她手的士兵,也听过她的名声,对她很有好感。而且面前这位在皇帝陛下和伊相心里都不一般,即便通告的人还没回来,士兵们都表现得十分客气,让她先进去,在以往外客和家眷的等候厢房里都歇着。
“顾大夫这边请。”两个士兵客客气气给她引路,顾朝歌颌首道一声“有劳”,跟在他们身后,好奇地打量着新建好没有多久的中央官署区,地方很大,不过房子却不多,因为官员还没有满额的缘故,看起来也很空。
不过好气派呢,说不出来哪里特别雄伟威严,就是觉得气派。刚刚从山坳坳里出来的“土著”顾朝歌,像乡里人进城一般好奇地左看右看,四处张望,直到现在还不敢相信如今是燕昭坐了天下,这地方的官员一大半归她家伊哥哥管。
“小泪包!”
忽然,一个熟悉而宏亮的嗓音在身后响起,顾朝歌猛地转身,看见她熟悉的人,穿着一身紫袍玉绶银靴的武官官服,精神又威严,大步流星朝自己走来。
“师兄!”顾朝歌刚刚唤出声,这人便几步跃到自己面前,夹着她的腋下将她提离地面,在空中转两圈:“真是你,周校尉向我禀报的时候,我还不敢相信!”被顾朝歌正过骨的那个士兵,就是去向褚东垣通消息的。
“师兄,你放我下来啦,这样多不好。”顾朝歌被他举在空中转圈圈,虽然很开心,但是也很尴尬啊。褚东垣闻言哈哈一笑,将她抱进怀里,大笑:“不放,万一你又被抓走了怎么办,绝对不放!”
“这里哪会有人抓我嘛……”顾朝歌小声嘀咕,却没有拒绝褚东垣的拥抱,面前的官服很陌生,可是抱着她的人却很熟悉,也很温暖。褚东垣抱着她的手臂那样紧,好像生怕她跑了一样。
这一刻,她终于有了回家的感觉。
“师兄,我回来了。”顾朝歌将头埋在他的胸前,轻轻地说。
褚东垣嗓子发紧,小泪包这身打扮,不知道是吃了多少苦才找到这里。他轻轻地拍拍她纤细的背,柔声道:“回来就好。”
不远处,差不多同时得到禀报,但是因为年纪大了腿脚不好,因而慢几拍才到的薛吉,识相地站在原地。默默看着这师兄妹二人团聚的场景,他欣慰地笑了笑,拍了拍身后青年的肩膀:“卫大人,放心了吧?她平安回来了。”
卫尚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