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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7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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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海瑞是绝对不会屈膝的,他认为自己不是受审的囚犯,而是一名殉道的士子,士可杀不可辱
    退一万步说,所有的目光都盯着他呢,只要一跪下,哪里还有气势,与满堂的高官抗衡?
    想到这,海瑞索性不走了,他转过身去,一屁股坐在石阶上,双手挽着锁链,正襟危坐,双目微闭,养起神来。
    见他如此嚣张,提刑太监们都变了脸色,堂上就坐的大太监吴公公更是怒不可遏,指着海瑞的背影:“诸位大人看到了,这海畜生是多么的狂悖”说着一拍惊堂木道:“海瑞,到了这里还敢放肆,还不快来上堂受审”
    海瑞转回头去,斜瞟他一眼,再看看头上的匾额,淡淡道:“这里是刑部大堂,怎么轮到个太监发号施令了。”
    “你”吴公公气得嘴巴都歪了,望着上首的刑部尚书黄光升,道:“黄部堂,人家不听咱家的,还得您老出马。”
    黄光升万不想出这个风头,他好歹也当了快四十年官儿,当然知道海瑞这样的,无论结局如何,百年后都注定留名青史,实在不想让自己成为他光辉事迹的反面陪衬……可这是他的地盘,别人能装泥塑,可他这个刑部尚书不能啊,只好硬着头皮,缓缓道:“海瑞,不要宁顽不灵,速速进来。”
    海瑞也许是转得脖子疼,索性回过头去,背对着堂上道:“请问诸位大人,叫海瑞来干什么?”
    “废话,当然是上堂受审了。”吴公公骂一声道,他看着海瑞最来气,就因为这小子上了一本,害得他没法过年还算小事,更是被皇帝当成出气筒,整天责骂……本来说过了年,就把自己提进司礼监,现在直接没了影,提不敢提。
    “受审。”海瑞的目光,透过刑部的重重大门,最后落在写着‘铁面无情’四个大字的照壁上,淡淡道:“那就是还没定罪了。”
    “今儿这么些人劳师动众,就是给你定罪的!”吴公公冷笑道:“着哪门子急呀……”
    “看来确实还没有了。”海瑞直起腰杆,朗声道:“《大明律》云,官员未定罪前,一律去掉刑具,接受问话。”顿一顿道:“请照办。”
    “什么?”不仅那吴公公惊呆了,在场的所有官员都在揉耳朵,虽然这条文耳熟能详,但堂前受审的官员,哪个还敢聒噪,绝没有像他这样理直气壮的。
    “请按照《大明律》,将下官的刑具去掉。”海瑞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却没人敢回答他。
    海瑞也不出声了,依然坐在那不起来。
    “把他叉进来”吴公公快要被海瑞气炸了肺,尖声下令道。
    四个贩子便上前,亮出水火棍,要去叉海瑞的四肢。
    “慢”眼看就要斯文扫地,高居正位的大明首辅,终于出声了。大明朝最高级别的司法审判,也不过是三堂会审,像现在这样的六堂会审,根本就没出现过;尤其是内阁首辅做主审的,更是闻所未闻。
    但圣命难违,徐阶只好来了,在这里他最大,甚至没有能和他对等的内外官员。所以他的话,总算还有人听。
    见番子们仍然高举着水火棍,徐阶朝下手的吴太监拱拱手道:“敢问公公,有没有旨意说,不给海瑞去掉刑具?”
    这里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送到皇帝眼前,吴太监只好实话实说道:“这个咱家不敢妄说。”
    “既然没有特旨,那就得按《大明律》办。”徐阶淡淡道。
    “立刻解了。”黄光升下令道。
    吴太监有些慌乱,但他万万担不起这个责任,连忙道:“慢慢,咱家要先请示宫里。”说着让人飞速急报西苑。
    争取再写一章,不敢保证哦,80的可能吧,都不要等哈……
第七六三章 三公槐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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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了徐阶的话,吴太监这个狂晕啊,皇上就是恨死海瑞,也不可能明说动刑啊
    说起来也真是奇妙,一般官员上书,骂骂尚书阁老的,便要吃嘉靖一顿棒子了,偏偏自个被海瑞骂了,却没法理直气壮的廷杖了。
    吴太监知道这道理,哪敢去傻乎乎的请示皇帝,除非他想找刺激了。
    审讯来审讯去,一直在原地兜圈子,其实早就进入了僵局。这时候外面天色已经全黑,差役们点起了灯笼,徐阶道:“天色不早了,皇上还等着复旨呢,咱们今天就到这儿,改日再审吧。”
    众官员早就巴不得了,闻言纷纷起身行礼,便开始噼里啪啦的收拾东西,就怕吴太监又节外生枝。
    其实吴太监也知道,再审下去也没什么戏了,但今天这一遭……真他**的憋气啊遂起身跺跺脚,尖声道:“圣意是彻查此案,下次审讯不能只问表面,要深挖,把藏在里面的东西挖出来”说完充满怨念的看看海瑞登上囚车,气呼呼的离开了。
    一直泥塑似的坐在那的锦衣卫指挥使朱大,这时伸个懒腰起来,揉揉眼道:“完事儿了?”感情他在那儿睡着了。
    众大人无奈的点点头,镇抚司的大头子便团团拱手道:“回见吧各位。”说完也带人离去了。
    这时徐阶也起身,在随员簇拥下,往后堂去了。其余堂官都紧紧跟上。
    到了后堂,自有属员端了热水,绞了毛巾请阁老并诸位大人洗脸。
    洗漱过后,众人席上就坐,厨房端上饭菜,黄光升坐东,请阁老和众大人用一餐便饭。
    饭菜不错,色香俱全,却没人能吃得下去,众人心里愁肠满腹,不知这样下去如何结案。
    “阁老,以后该怎么审。”朱衡仗着和徐阶关系铁,代表众人问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车到山前必有路。”徐阶淡淡说一句,便端起饭碗道:“现在吃饭是正办。”
    众人面面相觑,只好把满腹的疑问就着饭菜吞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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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镇抚司,朱大便径直来到沈默住的院子,哥儿几个都在等他吃饭。
    坐下喝一大碗酒,他将今日的情形讲了一遍,然后问沈默道:“后面我要是再睡,皇上会不会发飙啊?”
    沈默轻轻摇头道:“不会了,这种审讯都不会再有了。”审一万次都没有意义,何必多费功夫?
    “那皇上会不会发飙?”朱大道:“我看诸位大人的表现,很难让皇上满意呢。”
    “这个就不知道了,估计会换一种形式吧。”沈默突然一阵庆幸,也幸亏自己被关在诏狱,不然肯定像众位大员一样,左右都为难、里外不是人呢。
    “呵呵,不替别人操心了。”朱大端起酒杯道:“咱们爷们将来还没着落呢,哪能管那么多。”此话一出,席间的气氛顿时冷了三分。朱大觉着有些过意不去,自罚一杯道:“不该说这扫兴的。”
    “但说无妨。”沈默微微笑道:“我知道你们其实心里担心,既担心我,也担心自己。”
    众人虽未应声,却都默默点头。
    “都把心放到肚子里。”沈默淡淡一笑道:“不会像你们想象那样的。”
    “嘿嘿。”既然说开了,朱大也不隐瞒了,喝口闷酒道:“大都督在世时,常说一句话,叫‘一朝天子一朝臣’,其实咱们锦衣卫的人,哪能比得上做大臣的长久?”说着苦笑一声道:“说这话自己都觉着贪心不足了。大都督去了快五年了,按说咱们这些人,应该全都卷铺盖滚蛋了,现在还能照顾照顾大人,坐在一起喝酒,自己都不敢相信。”
    众人默然,朱大说的是大实话。按说陆炳一死,他们十三太保的日子就该到头了,皇上会派信任的皇亲国戚来统领锦衣卫,当然更大可能,是交给东厂统领,无论哪种可能,他们被清洗的命运都是一定的。
    然而因为种种原因,他们的生活还依然照旧……一来,陆炳死的突然,皇帝事后的处理更是蹊跷,不仅对凶手遮遮掩掩,还特别照顾陆炳的两个儿子,似乎要做些补偿似的;二者,东厂本来就被锦衣卫压得喘不动气,本以为陆炳死了,终于能翻身,谁知却牵扯进严世蕃叛乱,反而先遭到了大清洗,结果元气大伤,到现在恢复不过来;第三,锦衣卫的机构暗线遍布全国,破旧立新不是只换个指挥使那么简单,还需要一整套忠心于皇帝的班子,这些人互相监督、跟皇帝多头汇报,才能保证新班子仍然忠于皇帝,否则就有效忠私人的危险。这些年嘉靖一直卧病,根本没精力重新打造一张特务网,无奈之下,皇帝只能避免风险,沿用旧人,至少这些人忠心和能力没问题,不用担心他们变节。
    但不需要太敏锐的目光,就能看出不可能永远这样下去,皇帝沉疴难去,不愿折腾也是正常;然而新君即位之后呢?还不是要换上自己人?而他们这些老家伙,知道的秘密太多,很可能连光荣退休都是奢望……
    看着众人担忧的表情,沈默觉着得提振一下士气了,轻轻拍一下桌子道:“我那老师兄在世时,就在为那一天布局,虽然他去得突然,但已经做好了七七八八……这些年我又继续筹谋,依然为的是那一天。”
    听了沈默的话,众太保瞪大眼睛道:“难道还有一线生机?”
    “大有生机。”沈默笑眯了眼道:“哥儿几个信我的,将来那一天,不是结束,而是开始,一番好大的事业等着大家呢”
    若是别人说这话,他们肯定是不信的,但这偏偏是从不打诳语的沈默口中说出,就由不得他们不信了。便心痒难耐的追问起来,沈默却守口如瓶,笑而不语。被逼得紧了,就道:“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
    众太保虽然好奇死了,但唯恐这法子不灵,只好忍住不问。不过无论如何,心中的阴霾算是去了。众人心说,就让‘老叔祖’动脑子去吧,反正咱们加一块,也不如他一个人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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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镇抚司的欢声笑语截然相反,西苑圣寿宫中,却是愁云惨淡。
    嘉靖一动不动的靠在躺椅上,一只脚穿着履,一只脚光着踩在地上,脚边是撕得破碎、揉成纸团的问案记录。
    所有宫人都瑟缩的跪在地上,显然刚刚经受了雷霆之怒。
    嘉靖的双眼通红通红,却不是因为嗑药;而是纯粹因为生气,众宫人都以为他是被海瑞气得,却不知他更生气徐阶等人的反应——阳为审讯,实则庇佑阴怀叵测其心可诛
    偏生那吴太监,还跪在一边哭哭啼啼,讲述自己如何受辱,那些人如何不把皇帝放在眼里,明里暗里袒护海瑞的种种……尤其点出了那两个主事,还有朱衡的名字,就连徐阶,也被他狠说一顿,说他不愿得罪人,不为君父解忧,一味和稀泥、耍滑头。
    这真是火上浇油,把嘉靖气得五内俱焚。
    那边的马森和黄锦,虽然越听越是心惊胆战,但两人刚被嘉靖拾掇了,哪敢再出声帮腔?只能暗暗祷告……前者愿不要再牵扯到裕王,后者却纯粹希望能息事宁人。
    “朕就说过……”待那吴太监哭诉完了,嘉靖语带浓重怨念道:“一个小小的郎中,怎么可能平白上这道疏?”说到这里,皇帝又升起一股力量,咬牙切齿道:“有奸党要谋朝篡位要逼死朕呐……”说着目光阴寒的望着马森道:“你的王爷这些天有什么动静?”
    马森直感觉凉风飕飕往脖颈里灌,叩首连连道:“主子明鉴,奴婢心里只有主子,没有王爷。”
    “说得再好听有什么用?”嘉靖仰面道:“回答朕……”
    “回答什么……哦……”马森半晌才反应过来道:“自从上了乞罪奏疏后,裕王便关闭宫门,整个王府不许人出入,就连吃喝都是府中自备的,没有一只苍蝇飞进飞出。”
    “是这样吗?”嘉靖不信他,又看向吴太监道。
    吴太监作死也不敢诽谤裕王呐,点头连连道:“奴婢的眼线把四门都盯紧了,确实没人进出。”
    “算他聪明……”嘉靖闷哼一声,低声道:“还真是滴水不漏……”大小官员们回护海瑞的原因,是当皇帝永远想不明白,也不敢去想的。他非认为是有阴谋反动小集体,但确实是没有,所以上哪里去找蛛丝马迹?
    “这是要跟朕斗法啊”感受到强烈的挑战,老迈的嘉靖豪气顿生,两眼一眯,却没有精光闪出,而是一片灰败,但他自己不觉着,仍然架势十足道:“朕应战就是了”
    吴太监觉着这是个争取圣眷的好时候,顿时激动起来道:“干脆由奴才动刑,就是钢筋铁骨也能化成绕指柔”
    “凭你?”嘉靖不屑地瞥他一眼,轻蔑道:“让人家羞辱成这样,还不自量力”
    吴太监碰了一鼻子灰,老实的低下头。
    嘉靖的目光越过几个太监,望向漆黑的天幕道:“朕活了一个甲子,当皇帝四十五年,乃本朝享国第一,什么阵势没见过?那一年,杨慎带着二百多人,到左顺门跪哭太祖高皇帝,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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