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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豚人-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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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的光点,他一时接受不了,苦苦思索着。索朗月进一步解释说:“我们知道陆
生人类有非常发达的医学,而且在灾变之前已经是过于精巧了。你们的医学主要
关注于个体的救助,而忽略了族群的基因质量,这和你们信奉的达尔文主义是背
道而驰的,这样明显的矛盾,为什么你们一直没有想到呢?现在,没有医药的海
豚人已经达到6500万的族群规模,只要愿意,可以迅速超过陆生人的60亿。而且
族群中的基因质量一直保持着良好状态。那么,你可以做一个对比,是要医药好
呢,还是不要医药好呢。”

    这样明快简洁的理由简直让拉姆斯菲尔无言以对。他原来觉得这个问题迷雾
重重,只是因为他作为陆生人的心理惯性,如果走出旧观念的框框,站在圈外来
看,索朗月的道理简直是不言而喻的。但他还不想认输,问:“那么,你们就放
任无力自我康复的病人去死?弥海长老如果死了,你难道不伤心?”

    索朗月黯然说:“我当然伤心。弥海看来已经没有希望了,这些天我一直守
在他身边,就是在向他道别。理查德,海豚人非常看重人与人的情意,这和陆生
人是一样的――甚至超过陆生人,因为陆生人虽然在家庭或族群内部非常友好,
对其它族群的人却不惜以核弹来对付。”

    拉姆斯菲尔的心脏突然停跳了,不知道索朗月这句话是否有暗指。他悄悄观
察着索朗月的表情,看来她只是顺口说出,没有什么含意。索朗月接着说:“但
是,亲人之间的情意不能干扰族群的延续。个体的生存固然重要,终究是排在族
群生存之后的。”

    “那么,虎鲸戈戈对海豚人的杀戮……”

    索朗月干脆地说:“对,是海豚人特意为它们保留的权利。以海豚人的能力,
完全可以制止虎鲸、鲨鱼、章鱼甚至有毒生物对海豚人的进攻,但我们没有这样
做。捕食海豚是它们的天赐之权,我们怎么能逆天而行呢。当然,四力克期间我
们会颁发圣禁令,但我们很谨慎。‘慎用圣禁令’一直是海豚人摆在第一位的信
条。在海豚人中只有三分之一的人能尽天年,其它都进了虎鲸鲨鱼之腹。谁知道
呢,也可能明天我就成了戈戈的口中之食。”

    她指了指离他们不远的戈戈,那位老兄大概听见了自己的名字,朝这边甩甩
尾巴算是应答。拉姆斯菲尔对索朗月这番话感慨万千。过去他听索朗月说过类似
的话,但没有今天说得这么透,今天他才真正意识到其中所包含的冷酷。它的冷
酷不仅在于生死无常的命运,更在于:这种被吞食的命运本来他们是完全有能力
改变的,但他们却能坚决抵抗这种诱惑。拉姆斯菲尔说:“记得在我长眠前,海
豚人已经学会用几百人的结阵去对抗虎鲸和鲨鱼,把它们搞得非常狼狈。我就亲
眼见过这样的一场搏杀。”

    “那只在海豚人初建时的混乱情况。海豚人很快就建立了自律:决不允许用
超过一个族群的集体力量来对抗捕食者,剥夺它们的天赐之权。”

    拉姆斯菲尔轻轻摇摇头,不说话了。索朗月已经走出伤感,笑着说:“其实
我们一点不恨虎鲸鲨鱼,相反倒是感激它们。它们就像是最负责的检查员,帮我
们淘汰弱者,让整个族群的素质保持在高水准上。

    作为报答,我们就用血肉来供养它们。不说这些了,我想,你们二位请先回
吧,不要误了你们的婚期。“

    拉姆斯菲尔和苏苏商量几句,说:“我们的婚期和行期都向后推迟,要在这
儿待到弥海痊愈,或者过世。”

    索朗月略略考虑:“好吧。弥海的日子……恐怕就这两天了,对他的救助后
天就到期。这两天你和苏苏先待在这儿也行,我交待戈戈也陪着。”

    “好的。”苏苏一直想和索朗月说话,只是到这时候才有机会。她抱住索朗
月:“索朗月姐姐,我很抱歉……”

    索朗月知道她要说什么,立即截断了:“苏苏,不要说这样的话,那是理查
德的原因,和你有什么关系呢。其实,”她似笑非笑地说,“我知道所谓的宗教
原因也只是借口,最主要的原因是:理查德不愿接受一个异类的妻子。”

    拉姆斯菲尔觉得自己的脸一直红到了脖子上,反驳也不是,默认也不是,只
能尴尬地笑着。索朗月被他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理查德,不必难为情。我尊
重你的选择,至于我,我仍愿把你当成我精神上的丈夫。今天我把这层窗纸捅破,
我想以后三个人相处会更自然一些。我说的对不对?”

    她笑着,用长吻碰碰拉姆斯菲尔的面颊。拉姆斯菲尔没法回答,只好尴尬地
保持沉默。

    弥海的葬礼在第三天举行。说是“葬礼”,实际上弥海还没咽气。按照海豚
人的规矩,对所有病人都实行三天的临终救护。在这三天中,族人们轮流守护着
他,顶他到水面上换气,给他寻食物,帮他驱赶捕食者。如果他的生命力在这三
天内不能恢复,那么第四天就会撤去救助,由他自生自灭。这时,一般来说病人
就会被虎鲸和鲨鱼立即吞掉。它们已经非常熟悉海豚人的临终救助仪式,早就等
在周围了。

    弥海是百人会的现职长老,他的临终救护期为5 天,比一般人延长两天,这
也是现职长老所享受的唯一特权。现在,5 天已经过了,尽管族人,包括他的妻
儿(泛指的妻儿)都恋恋不舍,但没人想到违反族规。

    早上朝霞升起时,葬礼开始,这片海域布满了海豚人,有百人会的全部代表,
也有海人的代表,海豚人百人会的暂任长老撒母耳主持了葬礼,她是一位63岁的
热带斑点海豚人。一直守候在附近的拉姆斯菲尔、苏苏和索朗月都参加了。

    所有弥海的族人都游过去,把弥海顶出水面。和五天来实施的救助不同,今
天只是仪式,是象征性的,所以每次顶出的时间很短暂,只有十秒钟。族人之后
是百人会的其它99名长老,接着是海人十人会的代表。参加葬礼的人数较多,所
以葬礼持续了很长时间。索朗月和撒母耳告别后,轮到拉姆斯菲尔和苏苏。撒母
耳特地把他们安排到最后,让他们以雷齐阿约夫妇的身份来与弥海长老诀别。拉
姆斯菲尔游近弥海,弥海的眼睛已经不能睁开,身体各部也没有了生命的迹象。
拉姆斯菲尔抱住他,觉得他滚烫的身体沉甸甸的。海豚没有鳔,只能在不停的游
动中保持不下沉,所以只要停止游动就会向下沉落。索朗月轻声唤他:“弥海长
老,雷齐阿约来同你告别。”

    弥海听见了,尽最后的气力睁开眼睛,在目光中浮出沉静的笑意:“雷齐阿
约……一路顺风……也祝我一路顺风吧。”

    他安详地闭上眼睛。拉姆斯菲尔用力蹬着双腿,托住他越来越重的身体。他
不忍心就此松手,因为,他怀中的那具身体还有正常的体温,有轻微的呼吸,脸
上还蒙着活人的灵光。只要拉姆斯菲尔一撒手,他就会沉入水中呛死,或者被鲨
鱼吞掉,一条宝贵的生命会就此完结。按陆生人类的道德观念,拉姆斯菲尔怎么
忍心撒手呢,这会儿撒手他简直就成了谋杀者。索朗月知道他这时的想法,游过
来,用长吻扯扯他的胳臂。拉姆斯菲尔只好丢下那个濒死的海豚人,无奈地游开。

    弥海的身体飘飘摇摇地向水下沉,早就等急了的鲨鱼立即从外圈窜过来,准
备抢夺这具“身体”(严格说来它不能被称做尸体)。不过它们今天没有得逞。
葬礼中一直守在外围的戈戈闪电般插进来,气势迫人地赶走了鲨鱼,把弥海一口
吞下。它对这顿特殊的食物一定很满意,洋洋得意地在人群内游了一圈。

    然后它游过来,让拉姆斯菲尔和苏苏爬上它的背,准备返航。

    撒母耳游过来,同拉姆斯菲尔告别:“雷齐阿约,你们请先回吧。明天我们
要选举新的百人会长老。你们的婚礼是三天后举行吧,新长老一定会如期参加婚
礼,并为你的寻亲之旅送行。再见。”

    4 这是一场盛大的婚礼。海滩上的几十棵枯木被拉来燃起篝火,火舌几乎映
红了海岛上空的岛屿云。从各岛赶来的客人共有300 多人,他们围着篝火载歌载
舞,吃着杰克曼家采摘的椰子。赤身裸体的苏苏仅在头上戴了个花圈,脖子上挂
一个花环,这就是她的婚纱了。拉姆斯菲尔只在头上戴一个棕榈叶编织的绿冠,
这也就是新郎的礼服了。司仪领着他俩,进行着繁复的婚礼程序。拉姆斯菲尔心
中揶揄地想:这些婚礼风俗是谁传给他们的呢。反正他没有教,覃良笛把他麻醉
并送入冷冻箱时,最大的海人只有15岁,还没有举行过一次婚礼呢。也许这些风
俗是覃良笛教的,也许是海人自己创造的,这不奇怪,哪种风俗不都是在一片空
白上建立起来的?也许他们参照了海豚人外脑信息库中所存的波利尼西亚人的风
俗。现在,他们把这些风俗反过来用到他们的先祖身上了。

    想到覃良笛,心中又是一阵汹涌的感情之波,这种爱恨交织的感情,在他醒
来后已经多次体验,在这场婚礼中,这样的感情之波更加凶猛。他摇摇头,拂去
这片思绪。司仪是一位胖胖大大的女海人,叫威尔穆塔,用洪亮的声音唱着各种
礼仪:向女方的父母鞠躬,新人互相鞠躬,新郎抱着新娘走过火堆。下一个程序
大概是重头戏了,八个孩子们欢天喜地地抬来一个用树枝编成的树床,周围编织
着黄色和粉红色的小花。他们郑重地把树床放到人群的正中间,苏苏走过去,躺
在上面,幸福地望着拉姆斯菲尔。拉姆斯菲尔惊疑地看着司仪,司仪告诉他,要
咬破手指,滴一滴血在妻子的肚脐上。拉姆斯菲尔照办了。然后苏苏起来,他躺
下,苏苏向丈夫的肚脐还敬了一滴血。孩子们拍着手唱起来:“你的血给了她,
她的血给了你,血与血融合,永世不分离。”到这儿,正规程序就走完了,所有
人都加入到舞场中跳起来。拉姆斯菲尔也被拉着跳了一会儿,但他毕竟不擅长这
儿的舞蹈,便退出场外笑着旁观。苏苏这会儿是舞场的中心,猛烈地扭腰抖胯,
动作与夏威夷土人的草裙舞颇有些类似,只是没穿草裙罢了。她脖子上的花环随
着她的舞步上下飞动。

    大伙儿热闹了一会儿,他把苏苏拉出人群,向岛外游去。前面,黑色的夜幕
上有一团明亮的火光,那是辅会场,不能上岸的海豚人客人都在那儿,围着礁岩
上的这堆篝火。他们浮在水面上,安静地交谈着,聆听着岛上的欢闹。撒母耳也
在,她已经正式当选为百人会的长老。拉姆斯菲尔夫妇游来时,她和索朗月首先
迎过来。她说:“我代表百人会,也代表刚过世的弥海长老,向二位新人祝贺,
愿你们幸福美满,恩爱白头。”

    拉姆斯菲尔说:“谢谢,愿弥海长老的灵魂在天安息。”

    “苏苏,你太漂亮啦!来,送你一粒珍珠,愿你比它更光彩照人。”

    她吐出一粒樱桃大小的珍珠,苏苏欢喜地捧在手里,珍珠映着篝火,闪闪发
光。索朗月笑着说:“苏苏,我也该送你一件礼物的,但这些天只顾招呼病人,
没来及准备。千万不要生气啊,我以后会补给你。”

    苏苏说:“你说这话我才生气呢。我不要你的什么礼物,你能来参加婚礼就
是最好的礼物。”

    在新婚的幸福时刻,她总觉得对索朗月有歉疚。她下到水里,搂着索朗月说
悄悄话去了。拉姆斯菲尔偷眼看看索朗月,看不出她有什么情绪,她的言谈和笑
容都十分明朗。拉姆斯菲尔忽然想起一件事:“喂,索朗月,你听见岛上孩子们
唱的什么歌吗?”

    夜空中能看见岛上的光亮,也能听见孩子们快活的呜呜啦啦的唱歌声,但歌
词听不清。她说:“太远了,听不清。唱的是什么?”

    “海人孩子也会唱那首童谣啊,就是那首:罗格罗,罗格罗,没有你我们更
快活。”

    “是的,你这一说,我能听出来了。”她看看撒母耳,“长老,岩苍灵和香
香那儿没什么消息吧。”

    “还没有。弥海长老生前已经通知了全球的海豚人,如果发现那个‘和太阳
一样亮’的窝格罗,就立即通知雷齐阿约。”她指指近岸处,一个崭新的木筏锚
系在那儿,正随着波浪摇着,筏上堆着捆扎牢固的藤箱,“全都准备好了吗?”

    “全好了。约翰等5 个海人清晨来这儿聚齐,再加上我、苏苏和索朗月,一
共八个人。索朗月,能不能再听我最后一次劝告?你真的不必跟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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