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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海(科举)-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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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知道此事并非仅仅是徐景一人之事。
    那些世家大族们又有谁人没有利用权势兼并土地?
    现在要改革税赋,重新丈量田地不说,还要将所有税赋核算入田亩之中,实行按亩收税,这样一来,世家们不仅兼并瞒报的土地会被清理出来,而且田地越多,所缴纳的税赋越多。
    如此一来,士族们对此次税赋改制必然都是心怀不满。
    若是这个时候再追究徐景兼并田地之事,便更会引起守旧派的戒心和担忧。
    为了顺利实现税改,如今只得暂且放下兼并瞒报土地之事,单单只论税赋改制。
    明悟了元化帝的意思,钱卓然也不再言及徐景之事,只回到原来的话题,说道:“陛下,当下我朝开支日增,若不改制税赋充盈国库,只怕过不了几年,便会越发艰难了。”
    此刻,徐景心中明白元化帝先前回护了他,因他心中明白自己所行之事,现在倒也不好再出头多言,只默默退守一侧,拿眼睛示意其他官员出面反驳钱卓然。
    “圣上,税改一事关系重大,还需从长计议。”
    之前那位鸿胪寺官员复又出言说道。
    “从长计议?好简单的一句话,那要计议多久?”那官员话音刚落,便见户部一正五品郎中出言反驳。
    “够了。”
    就在这个时候,元化帝萧穆言却是突然开口道:“此事确实关系甚大,不过钱爱卿所言也有道理,既户部如此言之凿凿,便拟了细则呈上来瞧瞧吧。”
    这话虽然没有明言,但殿中众人都能听得出元化帝的意思。
    多半新政是要开始了。
    今日殿中钱卓然突然奏言户部税入之事,实际应当是元化帝的意思。
    即便心中猜测到这一层,但现在见着事情一步一步往税改方向而去,守旧派的一众官员自然也是心中有些憋闷。
    “陛下,微臣恳请吾皇三思。”
    那位鸿胪寺官员依然叩首奏言。
    “好了!”
    看着那人如此不识趣,元化帝萧穆言自然是没有耐心听他多说的,声音低沉地道:“此事不必再议。”
    “陛下!”
    那官员面带沉痛地疾呼一声,随即又道:“微臣虽官职低微,但却不忍见我华朝数十年基业毁于一旦,不愿见我朝旧制规矩崩坏。”
    说到这里,那官员深吸一口气,面带悲恸地道:“若是陛下执意如此,微臣只得死谏,方才不负吾皇圣恩。”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面色一变。
    死谏?
    这位鸿胪寺官员不过乃是一未入流的五品小官,今日怎么这般大胆敢于太和殿上如此。
    元化帝新君即位不久,正是立威之时,那人竟然敢如此在殿上如此说话,实在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虽然历史上有不少言官冒死进谏,甚至一头撞死在朝堂之上。
    但大多都或是帝王昏庸无道,或为人所蒙蔽,听不进忠臣良言,方才会出现如此情况。
    而如今的情况显然并非如此。
    元化帝虽然即位不久,但为政勤勉,比之先前的顺德帝亦是不差什么。
    即便现在有意新政,也是为了大局考量,实在不存在什么地方需得官员们做到冒死进谏的地步。
    不仅殿内的官员们都神色皆变,就是元化帝此刻也是面沉如水,眼中甚至还带着几分寒意。
    要知道方才那话,其实已经算是在威胁元化帝了。
    毕竟若是有官员为了进谏死在了这朝堂之上,那么元化帝这一朝必然是要出名的,更是会在史书上留下极为浓墨的一笔。
    元化帝在今后的史书上自然是留下不进良言、逼死朝臣的骂名。
    而敢于死谏的一般都是名流青史,成为忠臣贤良,敢于直言的典范。
    殿内众人都是知晓其中关窍,都是不敢多言,瞬间整个太和殿内陷入了让人窒息的静谧之中。
    “哦?死谏?”
    这时,元化帝突然声音清冷地道:“朕还从未见过,今日倒是能一观了。”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要知道历来以明君为目标的帝王,都是极为爱惜羽毛的,生怕有个什么事掩住了自己的政绩,不得在史书上有个好名声。
    元化帝虽然是少年天子,但满朝官员都知道这位年轻的帝王一心乃是想要名垂青史。
    现在却不想改变了主意,变得不顾名声起来?
    那位鸿胪寺官员显然也没有想到元化帝会如此说,当下也是愣住了。
    但在众人的注视中,那官员也只是片刻便反应过来,随即目色一紧,向着元化帝叩首道:“微臣与陛下道别。”
    言罢,便往左侧的柱子上撞了过去……
 
第145章 第145章:龙颜大怒

    太和殿内一应装饰皆华贵非常; 处处彰显着皇家的风范。
    殿内的柱子用料乃是大理石。
    为了看着气派,石柱外面都贴了一层薄薄的金片。
    每每大朝会时,一众官员们到此参拜帝王、奏事进言; 站在这奢华恢弘的大殿之上,都能有一种天子威重的感觉。
    然而; 就在今日; 却有一官员血洒太和殿。
    这人便是鸿胪寺的五品官员郭槐。
    郭槐乃是寒门出身,好容易考中了进士; 在京中熬了十多年,直到如今却是已经年近五十,也不过只是鸿胪寺一名五品小官。
    在朝廷各部之中,鸿胪寺像来是个冷衙门,没有什么实权。
    而郭槐身为鸿胪寺的官员; 品阶又不高; 在雍京这个处处是权贵的地方,更是默默无名。
    但是,却就是这个郭槐; 居然当着满朝文武,一再反驳户部左侍郎钱卓然所言税改之事。
    更是多番执拗的进言元化帝,拿着祖宗规矩的名头; 以死相迫元化帝改变主意; 阻拦税改之事。
    最后在元化帝跟文武百官的面前; 这郭槐还是一头撞在了这太和殿的石柱上。
    血; 顺着金灿灿的石柱往下流……
    郭槐的身子一下子便软了下来; 随即偏倒在地。
    “大胆!”
    在郭槐撞上石柱的那一瞬间,御前侍卫总领薛海一声怒喝。
    在萧穆言还是三皇子之时,薛海便跟随左右,乃是萧穆言最为信任的侍卫。
    待萧穆言承继帝位,这薛海也随之被提任为内廷侍卫总领,负责整个皇宫的安全工作。
    今日乃是大朝会,薛海亦是随着元化帝前来了太和殿。
    毕竟他也是正三品的官阶,大朝会时也许站班的。
    只是薛海总归是个武将,不同于文官们的弯弯绕绕,他却是个沉默寡言的直爽之人。
    先前虽然看着徐景跟钱卓然等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薛海也是听着罢了。
    毕竟他跟随元化帝多年,早已猜到此事萧穆言心中早有决断,遂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然而却哪里晓得那位鸿胪寺的郭槐最后竟然以死相迫,甚至还直直地撞上了太和殿的石柱子。
    这下薛海怒了。
    胆敢在御前如此行径,显然是他没有想到的。
    要知道御前的一应安全和意外事故,都是他们的职能范围,如此见着有官员在这太和殿内、在元化帝御前自戕,其实对他们这些侍卫是并不愿意见到的。
    “臣等失职,竟然让此人惊扰了陛下,还望陛下恕罪。”
    见着郭槐倒下,薛海立马出列,跪拜在地上,道:“微臣斗胆,还请圣上移驾,臣等自会处理殿内之事。”
    薛海心里暗暗叫苦。
    这太和殿乃是整个皇宫的正殿,位于整个皇宫地脉的中心,据说这皇宫地下乃有一条龙脉,而这太和殿,却是修在了地下龙脉的眼珠上,象征着华朝的权柄。
    而现在有人血染当场,横死于此,元化帝自然心中不悦。
    这也太晦气了。
    只希望陛下至于因着这事迁怒于他这个侍卫总领。
    “移驾?”
    元化帝却是眉尖一挑,双目森然地扫了一眼殿内的文武官员,冷冷一笑,说道:“好一个以死进谏,朕便在这里瞧着,尔等到底是意欲何为!”
    这话说得是极重了。
    而且听着话里的意思,竟然是将那死谏的郭槐和殿内所有的文武官员比作一路人了。
    这自然是一众文武官员们都担当不起的。
    “臣等不敢。”
    站班的官员们,就连身为阁臣宰辅的孙惟德、杜允文等人都忙俯身下拜,诚惶诚恐地叩首请罪。
    “哼!不敢?”
    元化帝也不喊众人起身,却是冷哼道:“我看有人倒是大胆的很!我看这人是鸿胪寺……”
    他话说到这里,却是将目光移向了跪在一侧的鸿胪寺卿苟德明。
    苟德明原本就没有想到郭槐会在今日这般说话行事。
    早在郭槐出言反驳钱卓然税改之策的时候,苟德明便频频给眼神示意,要他不要多事。
    然而却不想,在平日里一向沉默寡言的郭槐,今日却似吃了雄心豹子胆一般,直接对他毫不理睬,甚至最后说出死谏之言。
    虽然不知郭槐为何今日如此行事,但好歹乃是鸿胪寺的官员,他身为鸿胪寺卿,此刻亦是心惊胆战,生怕元化帝迁怒于鸿胪寺。
    现下,见着元化帝话语中点到‘鸿胪寺’,苟德明更是面色如土,连忙叩首请罪:“陛下息怒,微臣御下不严,惊扰了陛下,还望吾皇恕罪。”
    “你确是有罪!”
    元化帝瞥了俯身在地的苟德明一眼,语气尽是冰冷:“鸿胪寺本该是最为知礼节、守规矩的,而今你任鸿胪寺卿,麾下竟有如此大胆妄为之人,朕看你是无能至极。”
    这话说得算比较重了,苟德明更是抖似筛糠,额上的汗珠子一颗一颗往下滴。
    “微臣知罪,还望陛下息怒。”
    见着苟德明叩首请罪,元化帝目色一转,扫了一圈大殿内的一众官员,道:“鸿胪寺卿苟德明失职,降职留用,鸿胪寺一众官员罚俸半年。”
    听着元化帝轻飘飘地处置了鸿胪寺一番,苟德明心里又是庆幸,又是暗恼。
    庆幸的是在现下龙颜大怒之时,他还能全身而退。
    毕竟若是元化帝一气之下,发落了他这个鸿胪寺卿也是有可能的。
    现在虽然是降职了,但好歹没有性命之忧,也仍然可以在朝为官,这已经算是万幸了。
    此外,苟德明也还是有些恼怒的。
    虽然郭槐乃是鸿胪寺的人,但今日之事他也从未料到,现下郭槐死谏,然而于他、于鸿胪寺而言,其实都是无辜遭受牵累。
    这又让他如何不恼、不恨那郭槐。
    “臣叩谢吾皇隆恩。”
    虽然心中复杂非常,但苟德明及一众鸿胪寺官员也丝毫不敢带在面上,忙叩首道。
    “陛下,此人仍有气息。”
    这时,却听闻一个声音响起。
    众人转目看去,却是上前去准备处理尸首的侍卫探了一下鼻息,竟是发现郭槐并未一头撞死。
    “哦?”
    闻言,元化帝眉尖一扬,眯了眯双目,斜眼看向了倒在地上的郭槐。
    不仅是萧穆言,整个殿内的所有人,听到那侍卫的这句话,都将目光和心神放在了那以头撞柱,以死进谏的郭槐身上。
    此时的郭槐显然已经晕死了过去。
    金柱上的鲜血已经顺着柱子流了下来,只在柱子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
    金灿灿的大柱子,上面乃是鲜红的血迹,看着颜色浓郁,甚至还有几分夺目之感,只是却又带着些许诡秘。
    郭槐倒在地上,额上仍是有血不断地往外流,不过这么一会的功夫,就见郭槐的半张脸已经染满了鲜血,甚至他头部附近的地砖也尽是血痕。
    “真还活着?”
    元化帝的声音完全听不出喜怒。
    那侍卫听闻这话,忙又拿手去探了探郭槐的鼻息,而后回道:“回禀陛下,此人确实还未死。”
    闻言,殿内众人更是心思各异。
    看着郭槐头下那块地砖上的鲜血越积越多,鸿胪寺卿苟德明想了想,最后还是咬了咬下,试探地道:“圣上,要不去请了太医来?”
    这话好似提醒了殿内众人。
    对啊,若是此人没死,那么就算不得以死进谏了。
    如此的话,若是今日留下了这人的性命,日后再行发落,也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了。
    毕竟不管是那一朝,若是出现大臣死谏之事,都是很晦气的事情。
    不仅如此,在历朝历代,让大臣死谏的君主,多半都是庸碌昏君。
    元化帝这般的帝王,本是极为勤勉开明的,若是因着这个事情,为后世所误解,留下千古骂名,那可是太冤了。
    但如果此人还未死,那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担忧之处了。
    至于救活了郭槐之后又怎么处置,那就是看元化帝的心情了,众人也不会放在心上。
    也是因着想到这一点,鸿胪寺卿苟德明方才大着胆子提议招太医前来。
    “还有鼻息,又算什么死谏?”
    听闻苟德明的话,元化帝却是目色如刀地看着殿内的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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