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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青梅一下被问住了,摸摸下巴,“家里没有提过这事。”
“一直也没人上门说媒吗?”
“我倒没听父母亲提起过。”方青梅想了想,笑道,“不过有那么一回,我跟着他出去一起喝酒的时候,席间有他的朋友开玩笑,说京城的闺秀们都惦记着他呢。我记得当时陈凤章说,父亲说他学业未有所成,不必着急成家。那以后就再没听他提过这事了。”
周寒捧着茶碗,慢悠悠丢出一句:
“大约陈侍郎原本打算的,是把你许配给陈凤章。所以没有对你们的亲事太上心吧。”
“……”
“陈凤章对这件事,应该也是心知肚明的。”
“……”
周寒神色平静,手里捧着茶碗仍是一副闲聊的模样,目光对着已经傻眼的方青梅,好像打定了主意今天要语不惊人死不休似的,缓缓的问道:
“方青梅,假如今天陈侍郎夫妇顺利脱险平安无事了,陈凤章对你情深不改,你愿不愿意再嫁给他?”
☆、第20章 周渐梅心结
方青梅被周寒“情深不改”四个字,问了个措手不及,许久才结结巴巴道:
“周,周渐梅,你怎么知道……你今晚,你是不是喝醉了?”
陈凤章的婚事,和她的婚事,这在陈家确实从未被提起过,她竟也不曾细想。在陈家被纵容宠爱的十年,她实在过的太无忧无虑,没心没肺。陈凤章对她的情意,和两人从前被默认的亲事,她更是在和周寒的亲事定了之后,才渐渐明白。
那么周渐梅,又从何而知这些事情的?她刚才虽然脱口说他喝醉了,心里却清楚,周寒这样矜持自律的人,怎么会是喝醉了乱说话的人?他应该确实知道些什么吧?
也许这世上,人人都比她看的更清楚,活的更明白。
这些被她硬生生埋在心底想当做没有发生的事,被周渐梅一句问话便翻了出来,难以躲避,沉甸甸的压在胸口正中,就像块大石,直要把人压倒在地。
她长长出一口气,想要把胸中的闷气都呼出来,冲开忽然紧·窒的呼吸:
“……你想要聊天,我们聊点别的吧。父母亲和陈凤章眼下生死未卜,我……我不想说这些事。”
她性格从来飞扬跳脱,心思从来光明磊落,一直觉的世间一切事情都应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没什么不能说出来的,也从来没想到,陪伴她嬉笑怒骂十年的陈凤章,有朝一日会成为她不能说出来的惶恐。
看着她瞬间惨淡沉闷的脸色,周寒也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控:
“是我错了……我问的太多了。”
方青梅还是默默的,没有做声。
颤巍巍的烛光映着她半侧脸,留下一半虚晃晃的影子,难测她心绪如何起伏。
周寒想,她大概很是生气吧。
儿女情长的事,被这么直白的当面诘问,任谁大概也会介意的吧?尤其是还是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就算是他自己,恐怕也会被问出三分难堪,三分失意,三分欲说还休,纠缠着那一分难舍难断,难弃难离。如果有人此时当面诘问他,他大概也会下意识的想逃避。
他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再圆这个凉透了的场,只好轻轻叹口气,也不出声了。
两人就这样坐着,直到外头响起了三更的更鼓。
深夜的凉风吹过,周寒深悔刚才失言,酒意也渐渐消了,头开始隐隐作痛,思绪却愈加清醒起来,渐渐转到了正事上头。
想起白天福王爷暗示,陈禀此时处境危险,性命恐怕难以保全;还有福王爷让陈凤章入赘韩家,借助韩大将军的力量,保住陈禀的性命的建议;又想起晚间跟刑部的几个官员吃饭时,几个人提起被软禁的陈夫人因忧思惊吓而病倒的消息;还有他们提到的,此时若想进入陈府跟陈禀夫妇见面,没有刑部刘尚书点头,谁也不敢放人进去的事。
这桩桩件件,都棘手得很。
方青梅这里,他一句也不能把这些事透露给她。关心则乱,这哪一件事,都能让她乱上加乱,乱极生悲。今晚本来是想借着闲聊,跟她套套口风,看陈凤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有几分可能会答应娶韩靖的女儿。谁知聊着聊着他思绪反而先乱了,最后竟然问到了方青梅身上。
他揉着额头,纷乱思绪中竟忽然跳出一个荒唐的想法:若是就这么坐等着,看着陈禀丢了性命,陈家被灭,陈凤章被发配或者为奴,甚至与陈禀一起死了,那对他来说,事情反而像快刀斩乱麻一样,一下简单了。
可是如果真这样,这快刀一落下,方青梅过去十年的人生也就一起被斩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余生难以愈合,她下半辈子都不可能过的安生了。
周寒被自己荒唐的想法吓了一跳,苦笑着摇摇头。他扶着左膝慢慢站起身,看向方青梅:
“今晚上是我说错了话了,你别气了。天太晚了,回去吧。”
方青梅“嗯”一声,没有看他,径自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周寒苦笑一声,缓步跟上去。
方青梅心里烦闷,沿着往后院的回廊脚步走的飞快,后来渐渐听不到周寒的脚步声了,才意识到周寒走得慢跟不上她,便也磨磨蹭蹭的放缓了步子,等着周寒跟上来,离着她两三步的距离,她才又往前走,不过这次也放缓了步子。
两人一直到后院门口,周寒停住了脚步:
“夜深了,我就不送你进去了。你自己进去吧。”
他的书房在后院门外头的东厢房,还得从这里往东过去一个院子。
方青梅往前迈了一步,又停住。
周寒低头看看她: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
这位方大小姐生了气是怎么个行状,他并未见过,一时还摸不上,心想难不成还要动手打他一顿才能解气?
方青梅迟疑片刻,仍不看他,脸撇在一边,小声道:
“我那里还有两本从你书房借来的书……你,你跟我进去,把书拿走吧。”
这是什么意思?
周寒一时摸不到头脑,难道还真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两个人闹翻了,连借对方的东西都得还回去?
“今天太晚了,进去还得绕一圈。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书,等过了让人拿回来就是了。”
这周家别院的后院颇有规模,里头正房和两侧厢房隔得不近,几乎相当于三个小院子,错落的环绕着中间一个不大不小种满花草树木的花园子,路也是兜兜转转,转一圈出来也少不了二刻钟的功夫。
见方青梅不做声,他又轻声催促:
“已经起了三更了,快进去吧。”
方青梅这才一步三挪往前走。
周寒耐心的站在原地,本想目送她进去,谁知她到了院子门口,又不动了,磨磨蹭蹭转过身,垂着脸眼睛朝上偷觑着他。
周寒心里不由好笑。
如果不是他早就知道她的心思,换做别人,此时大概会误会这位方姑娘是在对他依依不舍了吧?
“你到底有什么事,不能对我直说的?还这样迟迟疑疑的?”
难不成真的想动手打他解气?
“后院人少,我……我,”方青梅吞吞吐吐,最后才嗫嚅道,“这个时候了,里头没个人影子……我不敢自己走进去……”
周寒哭笑不得。
一路把方青梅送到后院的正房前头,眼看着她被提着灯笼赶来的长寿迎进了门,他才摆摆手让她进去,独自往回走。
八月初,花园子里的桂花已经零零落落的开着,夜风送来阵阵馥郁香气,他循着这香气慢慢的一路走出后院。
藏蓝的天幕上,是如昨夜昨年一般的星辰。
他在青砖矮墙下,在这风露渐浓的夜晚,满怀着无人知的心事,沉默的站立了许久。
第二天,方青梅一早便起来,先赶到厨房给周渐梅煎药。药煎好了特意让面子大的周管家送到书房,却又被端了回来:
“二少爷一早就出门了。”
方青梅看着热气腾腾的药碗,有些失望:
“那算了吧。”
周管家也颇为犯愁:
“二少爷也对自己也太不上心了,总不吃药怎么能好呢?刚收到大少爷的信,还特意嘱咐我,好好盯着二少爷吃药呢。”
方青梅想起昨晚周寒那番话,心里对周寒的想法倒是清楚的很:
“这么长时间,吃来吃去不见好,他肯定也烦。反正在家待着也没事,周二叔,等会你还陪我再去一趟吧!”
☆、第21章 周渐梅奔走
刑部尚书邹静出身贫寒,年方四十已高居正二品尚书之位,自然有其过人之处。邹静乃熙平二年进士,被当今皇上御笔点为榜眼,可谓真正的天子门生。其时皇上初即位,雄才大略一心要施展抱负,有意提拔几个年轻人上位,锋芒毕现的邹静便好风凭借力,开始节节高升。
周寒与这位邹尚书曾有过一面之缘,不是通过福王府,而是在京城赫赫有名的明达书院。那时候邹静还只是监察院正三品左副都御史。书院的先生张其之与邹尚书交好,某日请了邹静来为一帮学子讲学。
刚开始大家都并不知道,这位相貌平常,不苟言笑的“邹先生”竟然是当朝正三品的左副都御史,只是听他讲解律法丝丝入微,举起例子信手拈来,都十分佩服。
张其之先生后来也不曾说开邹静的身份,还是周寒第二天又去找张先生请教前一天邹先生讲授的课程里的判例,张其之向来把他看做自己的得意门生,也不藏私,随手拿出一册卷集:
“你问的这个倒是有现成的参考。这是邹先生昨天留下来的他亲手整理的一册断案集,尚未付梓,叫我给他校正。你自己翻翻看看吧。”
周寒拿过来随手一翻,问道:
“先生,这位邹先生,莫非是都察院的邹副都御史?”
张其之大吃一惊,急忙抽回那册断案集:
“你怎么看出来?”
周寒笑指着书上字迹:
“我曾见过邹先生的文章。笔迹和行文如出一辙,所以才这样猜测。”
张其之这才无奈笑着颔首: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这小子。”
由此周寒才知道张其之与邹静颇有私交,不然怎么请得动这位三品大员到书院来为一帮毛头小子讲学?
周寒进京之前,便托人给张其之送了书信。当天去拜访的时候,却扑了个空,张家大公子张允来见了周寒,先赔了不是:
“父亲两个月前被人请去了山西讲学,归期未定。书信十多天前已经收到,我已托人尽快转给他,不知道这会收到没有。”
周寒与张允也熟识,道了谢然后坐下来闲聊几句。张允如今在礼部任职,比周寒大了六七岁,性格敦厚,主动提起道:
“渐梅应该是为了陈禀陈侍郎的事而入京吧?”
周寒点头:
“本不该麻烦先生出面。只是内子为了陈侍郎的事心忧如焚,病倒数日尚未大好。昨天又听说岳母被禁在陈府后院佛堂,病倒之后乏人照料。昨天托福王世子打听了几个刑部的同僚,都说没有邹尚书点头,谁也不能进去陈家。无奈之下,才来求见先生,若是能跟邹尚书说上一句话,能见着人探望一下也就放心了。”
张允也是满脸无奈:
“父亲向来视你为第一得意门生,遇上这样的事,万万没有不帮忙的道理。只是且不说他人不在京城。家父迂阔,与邹尚书一向也只是君子之交。我看他们平日多是书信往来,也难得见上一面。就算人在京中,也不知能帮几分忙。”
周寒心中失望,只能道谢告辞:
“叨扰世兄了。”
待他乘马车从京郊张家赶回城中,已经过午。到了周家别院门口,还没进门,远远就看到福王世子赵坚的马车过来,赶紧迎上去,赵坚也不多说,拉着周寒便上了马车:
“昨晚上一起吃饭的那位刑部主事今天跟我说,找到了门路,可以送信和东西进去。”
周寒顿时心中松了口气:
“这样也好。能说上话,也暂且放了心。”
“只是要隐秘。这传递消息万一被人发现,说大可大,说小可小。”
“我明白。”周寒心中飞快盘算了一下,“书信就算了,不稳妥。我这就回府,让他们准备些药材和钱物,带几句让人安心的话出来就好了。”
赵坚拍拍他肩:
“你岳母生病的事,你瞒着弟媳了吧?”
周寒无奈点头:
“暂且不敢让她知道。”
“还真是个心疼媳妇的样子,”赵坚先打趣了一句,随即掀起帘子嘱咐了随从一声,“既然这样,那先别回府惊动她了。直接回府里吧。这点东西药材哪里还准备不出来?”
周寒听了,便吩咐了小海回去接上陈方也到王府来。
说完了话直奔王府而去。
路上周寒简单说了自己拜访张其之的事,赵坚也有些无奈:
“张先生和张允都是忠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