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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表里-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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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鲁格若有所思了片刻:“不过你不提我倒是忘了,我记得最早陷落地的传说甚嚣尘上的时候,就有谣言说那是沉星岛上传出来的。”

一行人的行程非常紧迫,一开始几个人商量好,每天晚上轮班守夜,守夜的人负责确保族长权杖一直烧着,但他们很快发现,人在陷落地里,一切疲惫都是心理上的,如果褚桓不报告时间,他们就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累不累,走了多少路。

时间成了某种个不必要的东西。

几个人都不缺野外经验,没有太阳也不难辨别方向。

途径了守山人巡山的碑林,南山上一次带人巡山的记录还仿佛昨天刻上去的——过了碑林之后,几个人又茫然摸索了接近两个月,结果第一次在这鬼地方里见到了人。

见到人的经历可一点也不愉快,当时褚桓正忍耐着袁平那魔音穿耳般的口哨声,忽然听见了一点杂音。

这一次,在他耳边响起地幻听清楚极了,几乎就像是真的,那是个女人,说话还带着一点尖细的奶音,应该年纪不大,她叫的是一个人的名字。

褚桓情不自禁地站住了,低低地重复了一遍,他好像不由自主地受了那声音主人的影响,呼唤出那个名字的时候,语气几乎是饱含深情的。

袁平停下来揉了揉腮帮子,问南山:“这是你小名?”

褚桓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随后四下寻摸了起来,他们四个人是给捆在一起的,一个人动其他人也要跟着动。

袁平:“你在找啊!”

他脚底下突然踩到了什么东西,袁平低头一看,整个人都不好了,连忙猛地退后一步,直撞到了鲁格身上,没什么精神的小绿躲了一下,继而凑上来蔫耷耷地舔了他一口,袁平顿时更不好了,发出一声变了调的惨叫。

权杖上的火光挥开阴霾,几个人这才看清了,袁平踩到的是一个少女,她匍匐在地上,神色惊恐又绝望,一只手撑在地上,另一只手向前伸着,手掌张开,仿佛是在推着什么。

她的身体居然还是柔软的,带着活人特有的温暖。

黑暗中无数的标本一样的动植物,和突然冒出一个带着体温的人,心理上带给人的冲击力是不一样的。

褚桓围着她转了几圈:“南山,你觉不觉得她有点像你们山洞里的那几个老兵?”

他以前没有见过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只是听守山人和守门人们说,没什么真实感,直到他亲眼看见这个小姑娘,褚桓忽然发现有一件特别不合逻辑的事。

假设,出于某种原因,一些地方突然变得不再适合人类居住,那么幸存者最自然的反应肯定是集体迁徙,迁徙的目的地当然是还没来得及陷落的地方——照这样下去,守山人他们那座神山上,难道不应该挤满了世界各地的难民吗?

连怪物都知道闯山门,人为什么不知道呢?

怎么会从始至终只有守山人和守门人两族?

 第61章 死地

这个疑问在褚桓的大脑里像一道霹雳似的滑过,饶是他再镇定,那一刻也不寒而栗了起来。

是啊那是为什么呢?

要是换成个心大的主,估计这么一想能想出好多种理由——例如这个世界人口出于某些自然或者行政原因不能随意流动,例如这边的人对神山充斥着某种神圣不可侵犯的信仰,甚至干脆是陷落来得太快,大家来不及跑而已。

然而不幸的是,褚桓本身就属于那种想得很多的人——无论是在大事还是在琐事上。后来因为工作需要,他把自己锤炼成了一个假外向,但伪装的假象非但没能改善他的多虑病,还给他添了“阴谋论”与“被迫害妄想症”的彩。

他蹲在那少女旁边,能看清她每一根睫毛,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很可怕的念头。

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其实他们很早以前就已经在陷落地里了,他所有的经历、种种的抗争,其实全都是幻觉呢?

这念头一冒出,褚桓“腾”一下站了起来,不知是他站得太猛了还是怎么的,他眼前突然一黑,有那么一瞬间,南山、鲁格、袁平他们全都不见了!

褚桓一辈子都没有这么恐慌过,好像被人扒开胸口,直挺挺地塞了一捧干冰。

他自以为稳定的心理状态如一串掐头去尾的多米诺骨牌,一有风吹草动,即可崩塌得势不可挡。

同时,褚桓心里有一个可怕的声音在对他提出种种质疑,到最后几乎魔怔了起来:

当着他面咽气的人怎么会重新活过来?

水里为什么会生出三年前的故人来?

还有一直以来他仿佛都注定了孤家寡人一辈子,怎么可能会有南山这样一个人不计后果地来爱他呢?

就在这时,一道强光忽然在他眼前晃过,褚桓猛地被人提起来往旁边拉了一步,他下意识地伸手遮了一下眼睛,就方才那么一呼一吸间,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褚桓如梦方醒,心悸如雷。

在其他人看来,褚桓好像只是弯腰打量了一下不小心被袁平踩了的人,也不知他看出了什么玄机,眼神忽然就放空了,随后他诈尸一样地站了起来,还没等别人问他怎么了,就只见那包围着他们的阴翳突然强行突破了权杖光圈的保护,奔着褚桓伸了进来。

南山一把拽过了他,火光横扫,短暂地逼退了那道阴翳。

“褚桓!”

褚桓狠狠地一激灵,散乱的眼神这才重新聚焦,南山手上还带着褚爱国给的那枚戒指,他手劲太大,隔着薄薄的衬衫,戒指卡在褚桓身上,褚桓觉得有点硌得慌,但那么真实。

褚桓狠狠地一捏自己的眉心,回过神来。

别的不说,但南山怎么可能是幻觉?

自从他们走进了陷落地,数月以来,在他们周围笼罩的阴翳一直沉寂,于火光之外和他们相安无事,却在这时忽然之间发起疯来。

南山的手稳当得很,当然不会平白无故地颤动,但那光影的分界线无风自摇,好像一层又一层古怪的水波,等待着他们稍有松懈,立刻就要席卷上来。

一时间,少女大妈全都顾不上了,四个人只顾看着脚底下,南山还是保护欲过度,纵然有绳子绑着,手却怎么也不肯松开褚桓,只是沉声问:“你怎么了?”

褚桓:“没什么,这几天太紧张,刚才又被那姑娘吓了一跳,出现了幻觉。”

南山的手一紧,明显不接受这个说法——褚桓又不是没见过那几个老兵,怎么会被一个小姑娘吓着?

袁平一脸严肃地观察了片刻,忍不住有些奇怪地说:“等等,你们看,这个蠢蠢欲动的影子边,好像主要针对的是褚桓。”

果然,那不自然的晃动的光影边界线时而拗出一个突,虽然很快就会在权杖火光下消失,但几次三番反复这样,就有一定的指向性了。

袁平:“什么情况?”

刚才那个“所有人都是不存在的,所有人都是他自己脑补出来”的幻觉实在是一口大锤,砸得褚桓到现在没缓过劲来,用老话说,他此时是三魂飞了七魄,还没有来得及挨个拽回来归位。

因此褚桓苦笑了一下,干巴巴地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难道是因为我太帅了?”

他一句话出口,南山只听了个音就已经察觉到了异状,一摸褚桓的手,果不其然摸到了一把冰冷的冷汗,他甚至觉得褚桓的手在微微颤抖。

南山一皱眉,把族长权杖往褚桓手里一塞:“你来拿。”

一时间火光大炽,立刻将褚桓身边一片地方照得如同白昼,围在他身边蠢蠢欲动的影子无可奈何地退开了些。

南山:“这地方不对劲,先走!”

他话一出口,其他人绝无异议,立刻高效地撤离这片区域。

那本来被纳入火光范围的少女随着他们的脚步而渐渐退出,转眼,整个身体就再一次要被阴翳吞没。

就在这时,褚桓听见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穆和拉!穆和拉!”

小姑娘声音本来就尖细,叫得一句尖似一句、一句紧似一句,褚桓被她吵得头都大了,忍不住脱口说:“穆和拉到底是谁?”

耳边的尖叫声戛然而止,褚桓还没来得及松了口气,正待加快脚步,就听见了那小姑娘有些慌张的反问:“你又是谁?”

褚桓的脚步一下站住了。

他先是抽了羊角风一样在那女尸魔怔了一次,走着走着又忽然开口叫一个陌生的名字,最后干脆来了个急刹车,整个人都显得神神叨叨的。

袁平快被他这一惊一乍搞疯了,崩溃地大叫起来:“你又怎么了?”

褚桓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没听见?”

袁平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哆哆嗦嗦地问:“我应该听见什么?”

“她在问我是谁。”褚桓说着,迟疑地看了南山一眼,“领导,咱们能先退回去一点吗?”

“别这么叫,”南山对他比较没脾气,一只手一直拽着褚桓的衬衫,考虑了片刻,南山点了头,“小心一点。”

袁平刚要上前说什么,被鲁格拦住了。

鲁格说:“如果他真的是圣书里说的‘能沟通现世与末世’的人,能听见一些东西不稀奇,试试看。”

袁平:“这也太扯了,我从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他,从来没听说过他有什么特异功能啊——别说沟通什么世什么世,他电话坏了都不一定会修,能沟通谁啊?”

鲁格听了这话,十分严肃地皱了皱眉,上下打量袁平一番,就这样认认真真地跑偏了重点:“你还穿开裆裤?”

袁平:“”

说话间,几个人已经退了回来,火光照射在那少女一动不动的脸上,褚桓将权杖重新交给南山,隔着一段距离,试着说:“我是从外面进来的,你怎么称呼?”

“外面?外面是哪里?”

褚桓一边听一遍向其他三个人传达他听到了什么,这种情形真的很古怪,褚桓好像在对着一尊逼真的蜡像说话,自己说不算,还要妄想症似的将对话内容分享出来。

褚桓忍不住站直了些——他怕自己看起来像个变态。

南山:“问她是哪里人。”

褚桓照做。

那少女面部表情如僵尸,声音却凭空响起,好似跟褚桓建立了心电感应。

她说了一座山的名称,褚桓没听说过,只好把读音传达给了听得懂的人。

南山和鲁格对视一眼,鲁格点头,压低了声音:“嗯,我有印象,最近两三百年还有他们的族人活动的踪迹。要去沉星岛的方向没错,走了也差不多有一两成的路了。”

“一两成”这个残酷的词语实在让人膝盖一软,特别鲁格的表情永远是那么轻描淡写。

这时,那少女的声音问:“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心里?”

褚桓的苦笑还没来得及收回,登时就一愣。

南山忙问:“她说什么?”

褚桓:“她说我们在她心里。”

“在一个漂亮姑娘心里”这种话说出来,能让任何一个男的自我感觉良好——别管他是直的还是弯的,但是眼下这四个流浪汉实在没能从中感到一点值得飘飘然的地方,面面相觑了片刻,南山说:“你嗯,你问问她本人现在在什么地方,在干什么?”

少女安静了一会,片刻,她忽然“呜呜”地哭了起来:“我在一个山洞里藏着,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外面有好多怪物,阿爸阿妈跟穆和拉他们把我藏在这,都不知道去哪了,我害怕”

褚桓原封不动地转达了,这个小姑娘明显在经历另一个世界的事。

袁平问:“是我们走进了这个姑娘的意识,还是她被困在这里,正生活在自己的幻觉里?老实说,我我现在有点糊涂,到底我们是真实的,还是她那边是真实的?”

这搅屎棍子不开口还好,一番妖言惑众顿时阴风四起,几个人全都被他说毛了,连鲁格都听不下去了,一抬手按住袁平的脑袋,轻轻往下一压。

两位族长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当然我们是真实的。”

袁平:“”

他不知道这两位是怎么有这样强大的笃定的,但是在这种环境下,有这种斩钉截铁的同伴,也确实是一件让人十分安心的事。

褚桓想了想,对少女说:“你仔细描述一下你所在的环境。”

那小姑娘边说,褚桓边向其他人转达,南山拿起一个石子在地上画,画到一半,他扔下了石头:“不合常理,她说的这个地方是灌风口,音兽嗅觉异常,如果真像她说的,时时刻刻有怪物从她面前走过,不可能任她躲在这里。”

他们都是和音兽正面交锋过的人,尤其是那次在河边的惊险,他们几个人那么注意风向,又在那么远的距离,还被音兽盯上了,可见那畜生嗅觉之灵敏。

“况且音兽的声音攻击是无意识的,”鲁格接着说,“在音兽群里躲上十天半月,就算是个聋子也穿耳而亡了,谁都不可能活下来。”

“那是她骗人吗?”袁平问。

褚桓犹豫了一下,只有他能直接听见那女孩的话,也只有他能感觉到她话音里的极度恐慌,在女孩和他描述周围环境的时候,有一段几乎疯狂地尖叫起来,说有一只音兽把头探进了她的山洞,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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