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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头-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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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哺的幼婴。一声声绝望的哭声像传染似的蔓延开来。秦铮忍不住落了泪。

“山东那边正在打仗,这些都是逃出来的难民,他们失去了土地和家园。秦山河,即便你做了医生,开了一所大医院,你救得过来吗?”陈光问道。

秦铮茫然地摇了摇头。

陈光说不仅中国,现在全世界都因美国爆发的经济危机而陷入贫穷。他讲起欧洲和美国的资本家宁肯把棉花毁掉、牛奶倒掉也不送给食不果腹的工人和农民。接着他话锋一转谈到了苏联。这个国家由于实施了第一个五年计划迅速变得国富民强,没有饥饿,没有寒冷,没有卖淫,没有吸毒,没有黑帮;他描绘着这个新生国家的平等和富裕、希望与尊严。回到校园里,秦铮已经对那个神奇的国度充满了神往。

“关键是制度。我们中国人又聪明又能吃苦。你说,如果中国有了一个好的制度,我们会比别人做得差吗?”临分手时陈光说道。

秦铮和陈光老师越来越谈得来。他有时会让秦铮跑一趟上海送送信什么的。但他交代秦铮一定要秘密进行,连沈琼都不能知道。后来他才告诉秦铮信的内容其实一片空白。但那时他的稳重和忠诚就已经引起了组织的重视。

寒假到了,秦铮辞别了依依不舍的沈琼奔赴了上海。

在那里,陈光帮他找了一份勤工检学的工作。那段时间秦铮每天虽然很疲劳但内心却很充实。

白天他在纱厂扛一天的纱包,晚上他和十几个工人兄弟开始接受手枪射击和简单的爆破训练。

一天夜里,他揣着手枪和儿个工人兄弟一起,把一位领导同志从闸北护送到了苏州河上的一条小船上。一路上都很顺利,没有出任何意外。他很兴奋,那是他第一次执行任务。

开学后没过几天,他就在陈光的主持下对着一面绣着镰刀和斧头的红旗举起了右手。

当时学校里只有陈光和他是中共党员,这绝对是一个秘密。

秦铮养伤的那间小屋一直保留着,他和沈琼经常待在那里。

那天,陈光敲门走了进来。他找沈琼把讨论会下次开会的时间地点通知下去。沈琼低下微红的面孔赶紧出了门。

陈光的微笑也立刻变成了严肃。

“出事了吗?”秦铮赶紧问。

“刚刚得到的消息,学校很快会被实施军管。”

“消息可靠吗?”

“绝对可靠。研究会恐怕保不住了。敌人已经知道学校内党组织的存在。”

“怎么会这样?”

“敌人收买了一些男女流氓打入了学校,有一个人还进了研究会。”

“谁?”

“就是最新入会的那个女学生。”

“是沈琼发展的那一个?!”

“就是她。”

“……”

“山河,我可能已经暴露了。而你,只是一名普通干事,应该还没有暴露,所以组织上要求你长期隐蔽下去,获取合法身份。毕业之后,有新的任务交给你。”

“可在上次游行时他们已经注意我了。”

“我想过这个问题了,你这样办……”

陈光低头与秦铮耳语。

秦铮听后有些茫然。

“我做不到。”

“你必须做到。”陈光的表情异常严肃。

“……”

“还有什么要求?”陈光问。

“老师,我想……那个女学生的事还是不要告诉沈琼吧。她,是个很要强的人。”

陈光说:“我明白。”

校长办公室内站着两排荷枪实弹的士兵。陈光、秦铮、沈琼等哲学研讨会的成员全部被带到了办公室里。新校长与一名军官居中而坐。

“陈老师,我听说这个所谓的德意志哲学研讨会一直是你在暗中操控?”胖校长的声调很高,似乎这样就可以提高他的威信。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陈光傲然答道。

“我是这里的校长!”

“校长?对不起,我们不能承认。我代表全体学生要求你们立即恢复原校长职务,撤出进驻校园的军队。”

军官一拍桌子:“放肆!就你这么个酸秀才带着一帮乳臭未干的毛孩子想造反啦?!我命令你们立即解散这个什么会,否则后果自负!”

“哲学研讨会是个组织广大同学学习知识、追求真理的学生团体,何罪之有?请问这位军官先生,你等身为军人在此民衰国弱之际不抵御列强,却依恃武力威胁学生,这又是何道理?”

“混蛋,我看你小子一定是个共产党。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几个军警上前扭住陈光。沈琼等人上前欲争夺遭到殴打,唯有秦铮站于原地无动于衷。

陈光被抓走。校长又看了看手里的名单。

“秦山河,你为何加入哲学研讨会?”

“是这样,我喜欢上了一位女同学,她加入了哲学研讨会,我呢,自然也要入会喽。”

校长微笑着说:“秦同学,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要么退出学生会,要么就会被开除出校!”

“校长先生,我认为学生的主要职责是学知识、尊敬师长,所以……”

“秦山河!”沈琼不相信似的瞪着秦铮。

秦铮仿佛没有看见,慢慢地说道:“校长先生,我听您的。”

“软——骨——头!”沈琼的泪水夺眶而出。

“后来,陈光老师被杀害了,这是沈琼告诉我的。”

黄玉明刚要说什么却被打断了。一个人鼓着掌慢慢走了进来。

“真精彩,不愧是受过‘契卡’训练的高级人才,谎言编得滴水不漏。”

秦铮扭头一看,吃惊地说道:“老余?你怎么这么说?”


25。真面目

“看来,如果我没有掌握这份证据的话,你又能蒙混过关了。”余悦石把手里的几张照片伸到了秦铮面前,“这个人你应该认识吧。”

照片拍摄的是广德路公园的一张长椅。拍照者躲在了一片灌木丛中,因为几枝细细的植物枝桠模糊地横在画面上,但这丝毫不影响照片的清晰度。长椅上,秦铮正在和一个面目清瘦的中年男子交谈着。

“这是……”

“不错,这正是我发展的那位内线同志冒着极度的危险拍到的。可惜,他没有办法将你叛变投敌的情报和这些照片及时交给老黄,幸亏我回来得及时。”

余悦石又抽出一张照片。那是身着汪伪部队服装的几个军人的合影,与秦铮的接头者正是其中之一。他给秦铮看了一下,就转身放在黄玉明面前。

“这是该特务在南京参加特训班的照片。他是不久前刚从南京调到上海来的。老黄,这下你该不会怀疑了吧。沈琼的被捕、小组成员的牺牲,完全是被秦铮出卖的。”余悦石回身指着秦铮。

秦铮发现在余悦石的目光里除了愤怒,还有一丝淡淡的嘲讽。他张口结舌,无话可说,百口莫辩,他知道无论自己怎样解释都无济于事。所有的证据都毫不留情地指向着他。当黄玉明否认通过余悦石命令他们营救沈琼的时候,尽管他要求和余悦石当面对质,但他自己都感觉到了语气中的虚弱,因为他隐隐感到余悦石似乎是不会承认的。为什么会这样?他陷入了恐惧,厌恶,悲哀和迷茫。他紧咬嘴唇想从这个噩梦里醒来,可疼痛告诉他这不是梦,这是真真切切的现实!他的头脑在飞快地转着:沈琼被捕、小组被袭、赵丰年被捕,刺杀焦仁志、田贵品,内线同志、塞到回春诊所门缝里的医药广告,“十月初八”,苏州,从“老水手”咖啡馆回来的路上身后那奇怪的脚步声,奔赴龙里镇的途中那不祥的预感,穿透赵丰年身体的子弹,益民医院栅栏门粗粗的铁链……无数画面被他哆哆嗦嗦的从记忆中摆上了理性的桌面。太乱了、太乱了!他闭上眼睛却不由得回想起傍晚时从他头脑中闪现出来的第三种可能。这个想法形成的起因再次清晰地出现在秦铮的眼前:在那个下着瓢泼大雨的夜晚,在黄公馆狭小的会议室内,黄玉明说:“据我所知,知道这次接头的时间和地点的只有老赵和我们三个人,而你又平安无事,这使我不得不多加小心。”

这是一个局,一个巨大的圈套!

“你是叛徒!老赵、沈琼和行动小组都是你出卖的。”秦铮直视着余悦石突然开了口,说出那曾经一闪即逝的第三种可能。

余悦石摇了摇头,一副不屑与他理论的样子。

秦铮出了一身汗,反而冷静下来。他的手腕虽然已经被牢牢捆住,但手指却是灵活的。刚才,阿四把他按到椅子里的时候,他的背不经意碰到椅子上的一个硬硬的突起物。现在,他的手指就在悄悄地寻找着,很快就摸到了它。他感觉出来了,那是一枚凸起来的钉子。

“这么说,接头地点完全是你编造的喽?”黄玉明问道。

秦铮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瞧着余悦石。

“不,据内线同志讲,这个叛徒早已向敌人保证,要把你和特派员一网打尽。目前,他正和敌人讨价还价,应该说接头地点是正确的,而且敌人可能还没有得到。”余悦石赶紧接过话来。秦铮注意到一抹不易察觉的慌乱从余悦石的眼中闪过。

秦铮假意徒劳地挣扎着扭动着身体。其实他已经把那枚钉子扭转得松动了。

阿四揪住秦铮的衣领劈面一拳:“说,你向敌人交代了哪些情报?”

余悦石摆摆手:“不要问他了,他无论怎么说我们都不能轻信,这可是关系到特派员安危的大事。”

黄玉明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余悦石略一思索:“不妨这样,我们把接头地点告诉内线同志,由他监视敌人的动向。如果在十月初八敌人对接头地点采取行动,我们再另做应对;如果敌人没有什么行动……”

“老黄,别信他!他是叛徒。”秦铮刚喊了两句又被堵住嘴巴。但这时他已经拔出了那枚钉子。他捏着钉子费力地挑动着绳扣。

“我再考虑一下吧。如果要通知内线,也要在接头前的几天内,而不是现在,事关重大呀。”

“好吧。另外,赶紧把这个叛徒处理掉算了,省得夜长梦多。”余悦石一指秦铮说。

黄玉明沉吟了片刻:“这样吧,先把他押到后面,我还有些话要问他。”

阿四和另一个随从解开了绑在秦铮脚腕上的绳子。由于捆绑的时间过长,秦铮几乎无法挪动脚步。他被阿四他们架到门口时忍不住回头望去。余悦石好像在看着他,又好像什么也没有看。那不像两只眼睛倒像两口冷冷的黑洞。

出了门,被冷风一吹,秦铮清醒了许多。黑暗之中,他努力地辨认了一下。这好像是一个小渔村。夜已经深了,一点灯火也没有。在他们左侧不远处就有水浪拍击礁石的声音。前方有一个模糊的茅屋的轮廓。显然,阿四他们就是要把他押到那里。

绳套已经挑开了,他的双脚也已经恢复了力量。秦铮身子猛然往下一坠,阿四二人猝不及防,立刻被带得失去了重心。秦铮双肘齐出,准确地击中了二人的腰眼。

阿四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冲着正在跑向江边的黑影抬手开了一枪。黄玉明和余悦石闻声赶紧跑出来。余悦石抢过手枪追了几步,他仔细地瞄准后连开了数枪。他们都看到秦铮的身影猛然一震,掉进了江水。他们赶到江边,黑暗中只听到江水汹涌奔腾的轰鸣声,哪见得着半个人影。阿四等人沿着江岸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秦铮的尸体。

“也许已经被江水冲走了吧。”阿四说道。

“但愿如此吧,但是这个地方不能待了。”余悦石一边说着一边徒劳的在黑暗的江水中寻找着。

秦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次潜入水中。他顺着水势漂了很久,才抓住了岸边的一块礁石。他艰难地爬上岸,仰面倒在沙滩上大口喘息着,一只手捂着受伤的肩膀。

摆在桌面上的两碟小菜还没动上几筷子,可徐耀祖面前的那瓶酒却差不多喝下去一半了。虽说晚饭还没有吃,可是他不饿,就想喝酒!

自从接到了那个莫名其妙的电话开始,一连串的厄运就上了他的身。他从来没想过像他这样一个权不重、职不高的文职人员竟会入了抗日分子们的眼。他是在一条弄堂里被绑架的。几个戴着口罩的汉子把他蒙着眼、堵着嘴塞到汽车里。后来他被抬进了一间屋子。他的眼罩从来就没有被取下来过,所以他看不到那是个什么屋子,也见不到那都是些什么样的人。老实说当时可把他吓坏了,他一直在不停地发抖。有个人掏出了堵在他嘴里的东西告诉他不要怕,只要老老实实地回答问题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那个人很和气地说,但是如果有半句假话立刻就会没命。接着他听到手枪拉动枪栓的声音。

本来他害怕自己会因为哪个问题不知道或答错了而立刻吃上一颗枪子儿,没想到那人翻来覆去问的却是他老婆来上海后都见过什么人。这事当然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了。第二个问题他更清楚了,赵丰年的物品是他亲手保管起来的。更何况那个文件柜的门上贴着一个字母“Z”。接着那人又问起物证科人员的相貌特征。他磕磕巴巴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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