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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知录-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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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之科场有去取而无劝惩,故不才之人得以旅进。而言此者,世必以为刻薄矣。
  《英宗实录》:“宣德十年九月,今天下岁贡生员从行在翰林院考试中式者,送南北国子监读书;不中者,发原籍住廪肄业,以待复试;再不中者,发充吏。提调教官如例责状。”今岁贡廷试亦无黜落,设科取士,大抵为恩泽之涂矣。○进士得人《唐书?选举志》“众科之目,进士尤为贵,其得人亦最为盛焉。文宗好学嗜古,郑覃以经术位宰相,深嫉进士浮薄,屡请罢之。武宗即位,宰相李德裕尤恶进士,谓朝廷选官,须公卿子弟为之。何者?少习其业,自熟朝廷事,台阁之仪,不教而自成。寒士纵有出人之才,固不能闲习也。德裕之论偏异盖如此。然进士科当唐之晚节尤为浮薄,世所共患也。
  《金史》言:“取士之法,其来不一。至于唐宋,进士盛焉,当时士君子之进不由是涂,则自以为慊。此由时君之好尚,故人心之趋向然也。”
  宋马永卿言:“本朝取士之路多矣,得人之盛无如进士,至有一榜得宰相数人者,其间名臣不可胜数,此进士得人之明效也。或曰不然,以本朝崇尚进士,故天下英才皆人此科。若云非此科不得人,则失之矣,唐开元以前,未尝尚进士科,故天下名士杂出他涂,开元以後,始尊崇之,故当时名士中此科者十常七八,以此卜之,可以见矣。”
  余姚黄宗羲作《明夷待访录》,其《取士篇》曰:“古之取士也宽,其用士也严;今之取士也严,其用士也宽。古者乡举里选,士之有贤能者不患于不知,降而唐宋,其科目不一,士不得与于此,尚可转而从事于彼,是其取之之宽也,《王制》:‘命乡论秀士,升之司徒,日选士;司徒论选士之秀者升之学,日俊士。’‘大乐正论造士之秀者升之司马,曰进士。司马论迸士之贤者,以告于王,而定其论,论定然後官之,任官然後爵之,位定然後禄之。”唐之士及第者未便解褐人仕,史部又复试之。宋虽登第人仕,然亦止簿、尉、令,录榜首才得丞、判,是其用之之严也。宽于取则无遗才,严于用则无幸进。今也不然,其取士止有科举一涂,虽使豪杰之士若屈原、董仲舒、司马相如,杨雄之徒,舍是亦无由而进,取之不谓严乎哉?一日苟得,上之列于侍从,下亦置之郡县,即其黜落而为乡贡者,终身不复取解,授之以官,用之又何其宽也。严于取,则豪杰之老死丘壑者多矣;宽于用,此在位者多不得其人也。流俗之人徒见二百年以来之功名气节一二出于其中,遂以为科法已善,不必他求。不知科第之内既聚此十百万人,不应功名气节之士独不得入,则是功名气节之士之得科第,非科第之能得功名气节之士也。假使探筹,较其长短而取之,行之数百年,则功名气节之士亦自有出于探筹之中者,宁可谓探筹为取士之善法邪?究竟功名气节人物不及汉唐远甚,徒使庸妄之辈充塞天下,岂天之不生才哉,则取之之法非也。我故宽取士之涂,有科举,有荐举,有大学,有任子,有郡县佐,有辟召,有绝学,有上书,而用之之严附见焉。”
  明初荐辟之法既废,而科举之中尤重进士。神宗以来,遂有定例。州县印官以上中为进士缺,中下为举人缺,最下乃为贡生缺。举贡历官虽至方面,非广西、云贵不以处之。以此为铨曹一定之格。间有一二举贡受知于上,拔为卿贰,大僚则必尽力攻之,使至于得罪谴逐,且杀之而後已。于是不由进士出身之人,遂不得不投门户以自庇。资格与朋党,二者牢不可破,而国事大坏矣。至于翰林之官,又以清华自处而鄙夷外曹。崇祯中,天子忽用推知考授编检,而众口交哗,有“适从何来,遽集于此”之消。呜呼,科第不与资格期,而资格之局成;资格不与朋党期?而朋党之形立。防微虑始,有国者其为变通之计乎?
  ○大臣子弟人主设取士之科,以待寒,诚不宜使大臣子弟得与其间,以示宠遇之私;而大臣亦不当使其弟子与寒士竞进。魏孝文时,于烈为光禄勋卿,其子登引例求进,烈上表请黜落,孝文以为有识之言。虽武夫犹知此义也。唐之中叶,朝政渐非,然一有此事,尚招物议。长庆元年,礼部侍郎钱徽知贡举,中书舍人李宗闵子婿苏巢、右补阙杨汝士弟殷士,皆及第,为段文昌所奏,指摘榜内郑朗等十四人,谓之子弟。穆宗乃内出题目重试,落朗等十人,贬徽江州刺史,宗阂剑州刺史,汝士开江令。会昌四年,权知贡举左仆射王起,奏所放进士有江陵节度使崔元式甥郑朴、东都留守牛僧儒女婿源重,故相窦易直子缄,监察御史杨收弟严,试文合格,物议以子弟非之,敕遣户部侍郎翰林学士白敏中覆试,落下三人,唯放杨严一人,大中元年,礼部侍郎魏扶奏:“臣今年所放进士三十三人,其封彦卿、崔琢、郑延休等三人实有同艺,为时所称,皆以父兄见居重任,不敢选取。”诏令翰林学士承旨户部待郎韦琮考覆,敕放及第。大中末、令狐罢相,其子氵高应进士举。在父未罢相前,拔文解及第,谏议大夫崔垣论氵高干挠主司,侮弄文法,请下御史台推勘,疏留中不出。
  後梁开平三年五月,敕礼部所放进士薛钧是、左司侍郎薛廷男,方持省辖,固合避嫌,宜令所司落下。宋开宝元年,权知贡举王摧进士合格者十人,陶子邴名在第六。翼日,人谢,上谓侍臣曰:“闻不能训子,邴安得登第?”乃命中书覆试,邴复登第。因下诏,自今举人凡关食禄之家,礼部具闻覆试。至太宗以往,科额日广,登用亦骤,而上下斤斤犹守此格,有人主示公而不取者,雍熙二年,宰相李之子宗谔、参政吕蒙正之弟蒙亨、盐铁使王明之子扶、度支使许仲宣之子待问,举进士试,皆人等。上曰:“此并世家,与孤寒竞进,纵以艺升,人亦谓朕有私。”遂罢之是也。
  有人臣守法而自罢者。唐义问用举者召试秘阁,父介引嫌欠之是也。有子弟恬退而不就者,韩维尝以进士荐礼部,父亿任执政,不就廷试。仁宗患绅奔竞,谕近臣曰:“恬静守道者旌耀,则躁求者自当知愧。”于是宰相文彦博等言:“维好古嗜学,安于静退,乞加甄录。”召试学士院,辞不赴,除国子监主簿是也而赵兀为御史,上疏言:“治平以前,大臣不敢援置亲党于要涂,子弟多处管库,甚者不使应科举。自安石柄国,持内举不避亲之说,始以子列侍从,由是循习为常,今宜杜绝其源。”以此为防,犹有若秦桧子喜、孙埙试进士,皆为第一者。至于有明,此法不讲。又入仕之涂虽不限出身,然非进士一科不能脐于贵显。于是宦游子弟攘臂而就功名,三百年来惟闻一山阴王文端子中解元,不令赴会试者,唐宋之风荡然无存。然则宽人仕之涂,而厉科名之禁,不可不加之意也。
  天宝二年,是时海内晏平,选人万计,命吏部侍郎宋遥、苗晋卿考之。遥与晋卿苟媚朝廷,又无廉洁之操,取舍偷滥,甚为当时所丑。有张者,御史中丞倚之子,不辨菽麦,假手为判,特升甲科。会下第者尝为蓟令,以其事白于范阳节度使安禄山。禄山恩宠崇盛,谒请无时,因具奏之。帝乃大集登科人,御花萼楼,亲试升第者,十无一二焉。手持试纸,竟日不下一字,时谓之曳白。帝大怒,遂贬遥为武当太守,晋卿为安康太守,复贬倚为淮阳大守。诏曰:“庭闱之间,不能训子;选调之际,乃以托人。士子皆以为戏笑,或托于诗赋讽刺。”考判官礼部郎中裴フ、起居舍人张ピ、监察御史宋昱、左拾遗孟朝,皆贬官岭外。《石林燕语》曰:“国初,贡举法未备,公卿子弟多艰于进取,盖恐其请托也。范果鲁公之兄子见知陶、窦仪,皆待以甲科。会有言世禄之家不当与寒争科名者,遂不敢就试。李内翰宗谔己过省,以文正为相,因唱名辞疾不敢入,亦被黜。文正罢相,方再登科。天禧後,立法,有官人试不中者皆科私罪,仍限以两举。庆历以来,条令日备。有官人仍别立额,于是进取者始自如矣。”谢在杭《五杂俎》曰:“宋初进士科,法制稍密,执政子弟多以嫌,不令举进士,有过省而不敢就殿试者。庆历中,王伯庸为编排官,其内弟刘原父廷试第一,以嫌,自列降为第二。今制,惟知贡举典试者宗族不得人,其它诸亲不禁也。执政子弟擢上第者相望不绝,顾其公私何如耳。杨用修作状头,天下不以为私,与江陵诸子异矣。万历癸未,苏工部浚人闱,取李相公廷机为首卷,二公少同笔砚,至相善也,然苏取之不以为嫌,李魁天下而人无问言,公也。庚戌之役,汤庶子宾尹素知韩太史敬,拔之高等,而其後议论蜂起,座主门生皆坐褫职。夫韩之才诚高,而汤之取未为失人,但心迹难明,卒至两败,亦可惜也,然科场之法自是日益多端矣。”
  ○北卷今制,科场分南卷、北卷、中卷,此调停之术,而非造就之方。夫北人,自宋时即云:京东西、河北、河东、陕西五路举人,拙于文辞声律。况又更金、元之乱,文学一事不及南人久矣。今南人教小学,先令属对,犹是唐宋以来相传旧法,北人全不为此,故求其习比偶、调平仄者,千室之邑几无一二人。而八股之外,一无所通者,比比也。愚幼时《四书》本经俱读全注。後见庸师应生,欲速其成,多为删抹,而北方则有全不读者。欲令如前代之人,参伍诸家之注疏而通其得失,固数百年不得一人,且不知《十二经》注疏为何物也。间有一、二、五经刻本,亦多脱文误字,而人亦不能辨,此古书善本绝不至于北方,而蔡虚斋、林次崖诸经学训诂之儒皆出于南方也。故今日北方有二患:一曰地荒,二曰人荒。非大有为之君作而新之,不免于“无田甫田,维善骄骄”之叹也。
  汉成帝元延元年七月,诏内郡国,举方正能直言极谏者各一人;北边二十二郡,举勇猛知兵法者各一人。此古人因地取才,而不限以一科之法也。宋敏求尝建言:“河北、陕西、河东士子,性朴茂而辞藻不工,故登第者少,请令转运使择荐有行艺材武者特官之。使人材参用,而士有可进之路。”其亦汉人之意也与?○糊名国家设科之意,本以求才。今之立法则专以防好为主,如弥封、誊录一切之制是也。考之唐初,吏部试选,人皆糊名,令学士考判。武後以为非委任之方,罢之。贞元中,陆贽知贡举,访士之有才行者于翰林学士梁肃,肃曰:“崔群虽少年,他日必至公辅。”果如其言。太和初,礼部侍郎崔郾试迸士东都,吴武陵出杜牧所赋《阿房宫辞》,请以第一人处之,传》,此知其贤而进之也。张昌龄举进士,与王公治齐名,皆为考功员外郎王师旦所绌。太宗问其故,对曰:“昌龄等华而少实,其文浮靡,非令器也。取之则後生劝慕,乱陛下风雅。”帝然之。温庭筠苦心砚席,尤长于诗赋。初举进士,至京师,人士翕然推重。然士行尘杂,不修边幅,能逐弦吹之音,为侧艳之词,公卿家无赖子弟裴诚、令狐氵高之徒,相与υ饮,酣醉终日。由是累年不第。罗隐有诗名,尤长于咏史,然多讥讽,以故不中第。此知其不可而退之也。《宋史?陈彭年传》言:“景德中,彭年与晁迥同知贡举,请令有司详定考试条式。真宗命彭年与戚纶参定,多革旧制,专务防闲。其所取者不复选择文行,止较一日之艺,虽杜绝请托,然置甲等者或非人望。”《宋白传》言:“初,陈彭年举进士,轻俊,喜谤主司。白知贡举,恶其为人,黜落之,彭年憾焉。後居近待,为贡举条制,多所关防,盖为白设也。”《山堂考索》同。盖昔之取士,虽程其一日之文,亦参之以平生之行,而乡评士论一皆达于朝廷。故《王旦传》言:“翰林学士陈彭年,呈政府科场条目,旦投之地,曰:‘内翰得官几日,乃欲隔截天下进士!’彭年皇恐而退。”而范仲淹、苏颂之议,并欲罢弥封、誊录之法,使有司考其素行,以渐复两汉选举之旧。夫以彭年一人之私,而遵之为数百年之成法,无怪乎繁文日密,而人材日衰。後之人主非有重门洞开之心胸,不能起而更张之矣。《册府元龟》“唐宪宗元和二年十二月,敕自今以後,州府所送进士,如迹涉疏狂,兼亏礼教,或曾为官司科罚,或曾任州府小使一事,不合人清流者,虽薄有词艺,并不得申送。如举送以後事发,长吏停见任及已停替者殿二年,本试官及司功官并贬降。”是进一不肖之人,考试之官皆有责焉。今则藉口于糊名,而曰:“吾衡其文,无由知其人也。”是教之崇败行之人而代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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